山區的風雨尤為急驟,平日的寧靜,頓時變成驚人的呼嘯。
周子萱蜷縮在床上,看著豆大的雨點打在窗戶上,風雨的呼嘯讓她無法成眠。翻了個身,偌大的床上只有她一人;前些日子沈仲文又出差去了大陸,已有多天沒見著他的人影。
她來回撫過身旁的空位,鼻中汲取屬於他的麝香,想起他對自己的誤解,還有未能出世的孩子,心頭不禁一陣酸苦。
為什麼他全忘了?是他哀求她別走的,不是嗎?
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轉頭看著窗外的風雨,憶起那個特別的夜晚。
當時她才二十一歲,正值花樣年華,迫於無奈只能嫁給臥病在床的方環輝。
在別人眼中她是風光嫁人豪門,但實際上日子並不好過,除了要忍受相思的折磨,還得面對無窮無盡的苦悶和旁人冷淡奚落的言語。
那晚,方玉瑩再次無的放矢地遷怒於她,還潑濕她一身的衣服,然而沒有人為她說一句話,丈夫早就回房休息,傭人則在一旁幸災樂禍,她只能含著淚,忍氣吞聲。直到夜半三更大家都入睡了,她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悲憤,不顧一切地衝出方家大門。
她流著淚漫無目的在街上遊蕩,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中竟來到沈仲文的住處。癡癡地站在門外,望著黑暗的屋內,她多麼希望能再見他一面,撲進他的懷中痛哭一場,但她卻沒有勇氣面對他;想起自己像個逃兵似的離開,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她的心中便充滿了愧疚。
他會原諒她嗎?周子萱無力地蹲在門口,瑟縮成一團。
砰的一聲巨響,打破夜晚原有的寧靜。
她嚇得抬起頭,遠遠地就看到一個衣衫不整的醉漢踢倒路邊的垃圾桶,跟著朝自己的方向搖搖擺擺地走過來。
她又驚又怕,連忙起身低頭離開,走不到幾步路,她的手卻教人給抓住了。
「啊!」心頭狂跳,她忍不住尖叫,鼻中聞到一股濃重的酒氣,她知道一定是那個醉漢抓住了她,不禁瘋狂地掙扎。
「別、別走!」那個醉漢自身後抱住了她。
「放開我!救命啊!」所有的意識全被恐懼佔據了,腦海中浮現的全是強姦殺人的字眼。
「子萱,我知道是你,你是回來找我的,對不對?」他將她擁得更緊。
「你……」驚慌之中,周子萱停止了掙扎,雖然帶著濃重的鼻音還有些大舌頭,但那的確是沈仲文的聲音。
她顫抖地抬起頭,卻被眼前的他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才三個月不見,她幾乎認不出他,只見他雙頰凹陷、面容憔悴,滿臉的胡碴已多日沒有清理,一頭亂髮四散飛揚,看起來就像路邊的流浪漢。
「你怎麼會、怎麼會……」她捂著嘴,淚水如潰堤般地湧出。
「我知道你捨不得我,一定會回來找我的!」沈仲文的身體不穩定地搖晃著,「別、別再離開我了!」
「對不起,是我不好……」一股難以言喻的心酸,令她忍不住哭了出來,「我也不想離開你,可是我們不能在一起……」
怎麼會這樣?她一直以為他不是那麼在意她,甚至沒有把握自己就是他的惟一了,相反的,沈仲文卻是她的一切,她以為她的離開只會帶給他短暫的傷痛,他會堅強地面對,冷靜度過沒有她的日子。
他雙眼迷濛,似乎不是很瞭解她在說些什麼,只是不停地叫她別離開他。
「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為了我……」周子萱輕輕撫摸他的面頰,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她狠下心推開他,「忘了我,別記著我!」
淚眼模糊中,她依依不捨地看了他一眼,跟著轉身就跑,她不敢回頭,生怕這一回頭就永遠都走不了了。
沈仲文被她推得倒退了三四步,眼看她又要離開自己,便不顧一切地追了上去。
「不、不要走……」他半醉半醒、腳步踉蹌,東倒西歪地追趕著。
她一面哭一面跑,聽見他的追趕,不由得加快腳步。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連續的碰撞聲。
一顆心彷彿快跳出胸腔,她緊張地停下腳步,回過頭就發現沈仲文整個人撲跌在地,將路邊停放成一排的自行車全數撞倒。
見他動也不動,周子萱又是害怕又是傷心,飛奔過去搖了搖他,「仲文,你、你有沒受傷?你要不要緊?」
沈仲文趴在地上呻吟一聲,卻掙扎著抓緊她的裙擺,「別走,你別走!」
「仲文……」她的心一陣絞痛,淚珠不住地滾落,她不斷地自責,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慢慢地扶起他,將他送回住處。
和平時完全不同,沈仲文的住處裡頭亂成一團;到處都是空的酒瓶。
踢開雜亂的瓶瓶罐罐,好不容易才將他扶上床,周子萱早已累得氣喘吁吁,卻一刻也不得閒,連忙東翻西找用藥水替他處理傷口。
「子萱……」他喃喃地叫著。
偎在他身邊,她愛憐地撥開他額上的頭髮哄道:「噓,別說話,你好好休息,我在這裡陪你。」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神志不清,「不要走,我不能沒有你,別拋下我……」說到後來竟啜泣出聲。
見他像個孩子般地哭泣,她心中更加悲慟,不禁衝口而出:「我不走,我不會離開你,永遠都不會……」跟著她抱著他放聲大哭,淚水占濕了他的胸膛。
「子萱……」他反手抱住她的嬌軀,不斷地親吻她。
周子萱全身一熱,顫抖地回吻他。
在愧疚和淚水中,她將自己交給了沈仲文,那是她的第一次。
第二天當她從睡夢中驚醒時,已經是早上六點多了,看著依然沉睡的沈仲文。她不由得心慌意亂,想起昨天一時衝動說出口的話,她如何能兌現?
於是,再次像個逃兵似的,她又離開了他。
這次短暫的相聚非但沒有減輕她的罪惡感,反而帶給她更強烈的打擊——她竟然懷孕了。
整整哭了三天三夜,她才做出慘痛的決定。
雖然已過了五年,但傷口依舊未癒合,沈仲文卻狠心地揭開她的瘡疤,讓她的舊傷再次鮮血淋漓。
周子萱歎了一口氣,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頭無窮無盡的黑暗。, 她早有心理準備,無論他怎麼對待她,她都會 逆來順受,這是她欠他的,她想還給他、彌補他。
只是她不懂,為什麼那天晚上的事他全忘了?
她無法理解,那晚他如此溫柔地呼喚她,為什麼卻忘了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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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慧婉在廚房中忙得汗流浹背,一想到寶貝兒子要回來,就不願意假手他人,放著現成的傭人不叫,自己動起手來。
「媽!」沈仲文走進廚房親熱地叫了一聲,把雙手搭在她的肩上,「你這是幹嘛?怎麼不叫傭人來幫你,看你把自己弄得全身都是汗……」
看見兒子回來,林慧婉高興鎝合不攏嘴,「有什麼關係?難得你回來吃一次飯。」她把煮好的茄子盛在盤中,放到身後的餐檯上,轉身又繼續忙著下一道菜。
「天哪!」看到餐檯上已擺了五六道菜,沈仲文不禁叫了起來,「就我們兩個人,吃得了這麼多東西嗎?」
她笑了笑,「你爸爸也要回來,所以我就多準備一些。」
「他也要來?」沈仲文皺起眉頭,「你怎麼沒告訴我?早知道我就不……」
她打斷了他,「別這樣,他只是想和你聊聊。」
他聳聳肩,「有什麼好聊的?在公司裡該說的都已經說過了。」
林慧婉暗自歎氣,卻假裝沒聽見, 「你先出去,我一會兒就忙完了,順便看看你爸爸回來了沒有。」
悶哼一聲,沈仲文不情不願地走出去。
才剛踏出廚房,就看見他父親從大門口走了進來。
「仲文。」沈其瑞愉快地打著招呼,一面在沙發上坐下,一面對兒子招了招手,「來,過來坐。」
縱使有滿心的不悅,沈仲文還是走過去坐了下來。
沈其瑞慈愛地看著他,「努力工作是好事,不過可別累壞了身體,有空的時候到國外去度度假,放鬆一下,別繃得太緊了。」
沈仲文應付地點了點頭。
沈其瑞一直希望能拉近和兒子的距離,但似乎總難如願,即使在家裡,他對自己的態度也都是淡漠而拘謹,兩人之間彷彿只是上司和下屬的關係。
五年前他突然跑來找自己,自願在他身邊做事,這讓他欣喜異常,雖然他們不像一般父子那麼熱絡,但至少兒子不再像過去那樣疏遠他。這五年來他也確實沒救他失望,憑著好強不服輸的個性,把公司搞得有聲有色,讓他有機會放下沉重的擔子,過著閒適的退休生活。
「過來吃飯了!」林慧婉招呼著他們父子倆。
看著桌上擺滿的萊餚,沈其瑞笑道:「要不是你回來吃飯,平常我還吃不到你媽親手做的菜。」
林慧婉笑了起來, 「兒子才是寶呀!至於你嘛……就隨便了。」
「想不到你這麼偏心!」他大笑。
沈仲文在一旁訕訕然不知該怎麼接口。
林慧婉不斷地幫兒子夾菜,「工作這麼辛苦,要多吃一點,補一補身體。」
沈仲文笑著阻止她,「你夾這麼多,我哪裡吃得完。」
林慧婉瞪大眼睛,「不多吃一點怎麼有體力?我已經快六十歲,你什麼時候生個孫子讓我抱一抱?」
沈仲文差點把飯噴出來。
「是啊!」沈其瑞接口道:「你也三十二歲了,該考慮一下自己的終身大事,如果有喜歡的女孩,就帶回來讓你媽看看。」
沈仲文只好低頭拚命扒飯。
林慧婉逼問道: 「怎麼樣,有沒有?」她看兒子沒有反應,又問了一句:「到底有沒有?」
沈仲文被逼急了,只得抬起頭, 「我工作這麼忙,哪有時間交女朋友,你就別再問了。」
她歎了一口氣, 「你這孩子,有事也從不跟我說,我若不問又怎麼……唉,媽知道你眼高於頂,不過滿街的女孩,你就沒一個看得上眼的?」
「我都不急,你急什麼?」沈仲文一句話頂了回去,當他看見父母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心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沈其瑞接著道: 「如果你還沒有對象,就和方玉瑩多接近接近,她對你很有好感。」
「她……」他連忙播了播頭, 「我對她沒什麼感覺,這件事就不必再說了!」
林慧婉勸道:「只是見面吃個飯,又不是非要你娶她,而且你大媽都跟人家說好了,如果你不去,那……」
沈仲文臉色一沉,「她跟人家說好是她的事,你幹嗎什麼都聽她的安排?」他堅決地一字一字道:「我、不、去。」
「仲文,不要這樣!」林慧婉難過道,「看在媽的分上,你就勉為其難地去一下,好不好?再怎麼說你大媽也沒有惡意,方太太是她的親妹妹,你多少也給她一點面子。」
「你對方玉瑩沒感覺?」沈其瑞端詳著他,眼中帶著笑意,「我記得她生日那天你似乎很熱心,還送她一副耳環。」
沈仲文悶哼一聲:「那只是基本禮儀。」
當天他純粹只想利用方玉瑩,讓她完全站在自己這邊,使計劃順利進行,事後他已完全忘了這個人,想不到竟留下後遺症。
「唔,是嗎?」沉默了半響,沈其瑞才又道:「我聽你大媽說,方家的大媳婦因為你被趕了出去,是真的嗎?」
這件事突然被提起,讓沈仲文心口猛然一跳,卻假裝滿不在乎地聳聳肩,「誰教她耐不住寂寞勾引我!」
沈其瑞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只是這樣?」
「你想說什麼?」沈仲文皺起眉頭看了看母親驚訝的面容,跟著又瞪了父親一眼,「我對女人向來很有吸引力,你不知道嗎?」
他隨後補了一句: 「這都得歸功於你優良的遺傳。」
「仲文!」林慧婉阻止他。
對於他的無禮,沈其瑞一點也不在意,他呵呵笑了起來,「你說的不錯,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們該不會認為我想非禮那個女人吧?」沈仲文刻意將話題引導到另一個方向,他情願讓他們的思緒在這上面打轉,好忽略他真正的目的。
沈其瑞微微一笑,「你是嗎?」
「也許……」他面無表情,教人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
「不會的,仲文不會做這種事,媽相信你。」林慧婉連忙替兒子說話,在母親的眼中,孩子永遠是最好的。
「這次就算給大媽面子。」沈仲文不悅地道,「我去就是了。」
他知道自己再不答應,這個話題不會輕易結束。
沈其瑞敏銳的觀察力使他產生戒心,方沈兩家畢竟還是親戚,他可不想讓自己的「復仇計劃」意外曝光,惹出一堆不必要的是非,造成執行上的困難。
看他改變主意,林慧婉這才鬆了一口氣。
沈仲文依舊面色不善,「就這一次,下不為例。」
「好、好、好,就這一次。」她連連答應著。
沈其瑞緩緩地道:「你若不想去就別去,我會找個理由幫你擋掉。」
「不必了!」沈仲文拒絕,「只不過是一頓飯,不會有什麼損失。」
「你願意就好,我還怕你不好意思見方家的人。」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他面不改色地繼續吃飯,「做錯事的又不是我!」
看著丈夫和兒子之間你來我往,林慧婉擔心兒子一個不高興又改變主意,急忙打斷他們的對話,「你們就少說幾句,多吃幾口菜,我可是忙了一個早上呢!」
在她不停替兩人夾菜的勸進聲中,再也沒人提起這件尷尬的事。
周子萱輕輕地攪動咖啡,讓奶精沿著杯緣緩緩滑入杯中的漩渦。
黃惠倫欣賞地看著她優雅的動作,「你連喝咖啡都這麼講究?」
周子萱笑了笑,「我只是個閒人,哪像你工作這麼繁忙,當然不會浪費時間在這些無聊的把戲上。」
聽她這麼一說,黃惠倫不禁笑了出來。
的確,追求事業的成功一直是她的目標,自求學時代起,她就不斷地鞭該自己;至於生活上一些瑣碎的小事,自然不會成為她關注的焦點。
「說出來你也許不相信,其實我有些羨慕你。」
她拿起眼前的黑咖啡喝了一口。
「羨慕我?」周子萱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想起自己這些年來的坎坷,居然會有人羨慕她?「我有什麼值得你羨慕的?」她忍不住苦笑。
一時之間,黃惠倫也說不上來,自己擁有一個外國碩士的學歷、一份高待遇的工作、一副亮麗的外表,無論從什麼角度來看,她都是人人稱羨的對象。比較起來,周子萱樣樣不如她,大學沒畢業就嫁了人,沒有半點工作經驗,還得看別人的臉色過日子。
「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看著周子萱細緻的臉龐,黃惠倫聳聳肩,「我總覺得你……比較吸引人。」
這倒不是違心之論,雖然她從小就是個美人胚子,身材像模特兒般纖細修長;而周子萱這雖不如她亮麗搶眼,然而甜美嬌柔的模樣,卻更為惹人憐愛,讓同是女人的她,也不禁看得有些心動。
「你是在安慰我嗎?」周子萱輕歎。
黃惠倫否認: 「當然不是,要不然仲文也不會……」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連忙住口。
聽見沈仲文的名字,周子萱不由得神色黠然。
「你最近還好吧?」黃惠倫試探性地問道。
周子萱點了點頭,「嗯,我沒事。」
「是嗎?你看起來又瘦了許多!」黃惠倫擔心地拉著她的手,「他沒有傷害你吧?」
她苦笑了一下,「你是指他有沒有打我?」
「他應該不會……」黃惠倫並沒有太大的把握,雖然她不認為沈仲文狠得下這個心。
周子萱低下頭,「我倒情願他這麼做。」
「比那個還糟?」黃惠倫有著尷尬。
周於萱抬起頭,溫柔一笑,「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
黃惠倫心疼地看著她,「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以後?」她茫然了,「我也不知道,或許等他氣消了,就會讓我離開吧!」
「你真的想離開他?」黃惠倫的語氣有著質疑。
「我……」沉默了半響,周子萱才低聲道: 「決定權並不在我手上,他要我走我就得走,他不讓我走我就得留。」
她羨慕地看了一下隔壁桌正在用餐的情侶,「如果能像過去一樣那該有多好,只可惜………
「時間確實會改變很多事情。」黃惠倫感慨。
「你不知道……」周子萱播了搖頭, 「他現在有多麼恨我、多麼討厭我,只因為我墮過胎;他就當我是個……是個……妓女……」費了好大的勁兒,她才吐出最後兩個字。
「你墮過胎?我怎麼沒聽你說過?」黃惠倫吃驚地張大嘴。
周子萱垂下頭,隔了半晌才一五一十地將埋藏心中多年的秘密傾吐而出。
聽到後來,黃惠倫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你把事實的真相告訴他了?」
周子萱搖搖頭, 「沒有,他根本不記得這回事說什麼他都不會相信的。」
「怎、怎麼會……」黃惠倫魂不守舍。
周子萱有些訝異,黃惠倫向來處事果斷,如此彷徨的模樣她從未見過。「你不必為我難過,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
「可是他誤會你……」
「無所謂。」周子萱反過來安慰她,「是我自己做錯在先,誰教我那麼懦弱,就那樣離開他……」
「子萱,我……」黃惠倫沮喪不已,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周子萱神色慼然,「沒關係,我是罪有應得,就當我是在贖罪吧!」
兩人同時靜默下來,溫熱的咖啡逐漸冷卻,卻沒有人再次舉杯。
過了許久,周子萱才拿起賬單,將信用卡一起遵給服務生,「你中午休息時間快結束了,別因為我耽誤你的工作。」
「沈大少爺的錢我可不敢用。」黃惠倫連忙搶下她的卡遞上自己的,聲音之中有著憤慨。
周子萱愣愣地收回信用卡,心頭微酸。
和黃惠倫分手後,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不敢抬頭,眼睛始終望著地面,彷彿路人都帶著歧視的目光看著她。
那分油然而生的自卑感,已壓得她快喘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