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炙人的陽光到下午四點過後就威力大減,一群身著英滬黑色體育服的女子們嘻笑地走到排球場,準備在六點用餐時間前來點娛樂活動。
相同的服裝使得每個人看起來都有幾分相似,但其中卻有一位女孩顯得特別醒目,她用手臂慵懶地圈著排球,雖然被簇擁在隊伍中央,看起來卻又好像與他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雖然她也與同伴有說有笑,但當她停止說話時,便有一份超脫這個環境的冷靜。
她既與周圍的人保持著和諧愉快的關係,卻又巧妙地與她們保持一定的距離;看起來好像很熱情,卻又有些冷漠。
斜射過來的陽光使她長長的黑色馬尾閃爍著光澤,襯托著雪白的肌膚,一雙幽黑清澈的眼眸充滿知性,看起來彷彿隨時準備吸收並且分析進入腦中的所有資料。
黑色緊身短褲下,正在移動著的雙腿曲線優美。她看起來有點漫不經心,並不像其他同學那樣大聲說笑,但是在這整個正在行進的小團體中,她是如此與眾不同。
忽然,她停下腳步,輕輕地舉起纖細的手擋住側面射過來的陽光,一雙靈動的眼梭巡著什麼似地往四周張望。
她有一種被人凝視的感覺……
「於學姊,怎麼啦?為什麼突然停下來?」一個同樣來自台灣,也是商人之女的學妹好奇地問。她向來視這位有著強烈個人風格的學姊為偶像,而且不只是她一個人如此。
「不,沒什麼。」為什麼她會有被人凝視的感覺?於辰莎困惑地想著。以前也有過這種情形,那是剛到英滬、她還在高中部的時候,大約每個星期會發生一次,但是仔細搜尋又找不到凝視她的人。
後來也不知道是因為習慣還是麻痺,她逐漸可以比較不在意這種感覺。上了大學之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校地更廣闊,這種感覺沒有再來困擾她。
但是今天,那種被凝視的感覺特別強烈,好像就來自校長室所在的那一棟大樓,因為那棟大樓離排球場最近,從那個角度剛好可以俯瞰整個排球場。
她乾脆轉身面向那一棟大樓,但是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大片弧形、不透光的玻璃,以及刺眼的反射光線。
「到底怎麼啦,辰莎,你在看什麼啊?」一位跟她同班的同學何麗珊問。
於辰莎困惑地咬了咬唇,也許是校長吧,她一向對自己關愛有加,也很注意排球隊的情況。
「沒什麼,打球吧!」再一次,她把這個困惑留在心中。
正因為外表熱情、內心冷漠、向來跟人保持一定的距離,她通常不會表達出自己真正的感覺。但是不表達並不代表不在意,直覺告訴她,今天的凝視比之前都要強烈,強烈到使她的背脊發麻。
是校長嗎?她在球賽進行中不知不覺地轉過頭去、往校長室的方向看。
當她注意到危險時,是因為隊友高聲的尖叫。
「啊!」她舉起雙手抵擋強烈的撞擊,卻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把球擋開,因為瞬間她只覺得天旋地轉。
「辰莎!」
一道低沉心慌的男性嗓音在校長室裡響起,這聲音來自一位身穿黑色西裝,打扮嚴肅的男子。
由於他發出的聲音跟他平常冷靜沉穩的形象大相逕庭,使得一直陪在他身邊的女校長不禁側目。
暈眩感一下子就過去了,但是著地的屁股卻有點痛,於辰莎把雙手從臉上拿開,有點火大地看著手臂背面的紅色痕跡,要是這一球直接打在臉上的話……
她慍怒地咬著唇,該死!到底是誰在窺伺她?
看到她被人拉起來,一雙眼似乎還有點惱怒地往校長室的方向望來,在六樓觀看的裴燁這才放心地把視線收回來,將心思重新投注在未結束的話題上。
「你說的事情基本上沒有問題,但是我有個不情之請。」
「是,當然,請說。」
裴燁不自覺地又把視線投向排球場,膠著在那個他唯一在意的身影上。
六年了,等了六年,這一天終於到了。辰莎……
「希望你暫時不要發佈這個消息,我想給辰莎一個驚喜。」
因為轉過臉來面對著自己的輪廓忽然閃耀著溫柔的光彩,使得上了年紀的女校長不由得眨了眨眼,有種站在眼前的董事被掉了包的感覺。
是她看錯了嗎?這位四年前成為新董事、並且在三年一選的董事會上繼續當選董事、很有可能即將接辦英滬的裴燁,他那總是冷冷地斂起的唇角現在居然帶著一抹輕淺的笑意。
她不記得曾在這個年輕人的臉上看過笑容,自從於辰莎這個學生進了大學部以後,她就固定在每個星期的這一天秘密接待這位董事,這個似乎天生不會笑的年輕人也只有在看著於辰莎時,表情才會不那麼冰冷,像今天這種笑,她倒還真是頭一次看見。
因為詫異,女校長的回答變得有點不自然。「呃,當然,如果您這麼希望的話,那我就以神秘嘉賓的方式來處理。」
「那就麻煩你了。」
他又變回原本那個董事了,剛剛的笑容是否只是她的錯覺?
「我會在上海待到畢業典禮結束,校長如果有什麼問題就跟我的秘書聯絡。」
「好的。」
送走他之後,上了年紀的女校長忍不住輕輕地吁了一口氣,覺得重新吸入肺部的空氣有種自由的氣味。
真是的,一個年輕人怎麼會給人這麼大的壓迫感呢?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種與生俱來的氣勢應該就是這個年輕人在這種年紀就擁有非凡事業的原因吧!
但是他對辰莎似乎……怎麼說呢?總覺得他看著辰莎的目光不像是一個單純的監護人,倒像是一個深情的男人在看著他心愛的女人。
這個念頭一起,上了年紀、自小接受英國教育而在行為舉止間自然流露一股英國貴婦般優雅的女校長還真是嚇了一跳。會嗎?這……可能嗎?
唉,想那麼多做什麼?還是專心的把下星期的畢業典禮辦好再說,畢竟這直接關係到新董事長上任後,她還能不能再繼續被聘任為校長。
上海的「私立英滬女子學院」所舉行的畢業典禮向來很有看頭,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在這裡除了引人注目的畢業生之外,打扮入時的政商名流也是畢業典禮的一大特色。為了自家女兒一生只有一次的大學畢業典禮,許多大有來頭的政商都會夫妻連袂出席,甚至是家族總動員,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人物,在這裡都可以看見他們的身影。
今天畢業典禮的話題有兩個,一個是神秘嘉賓,另一個則是氣質清雅,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畢業生代表。
這兩件事都剛好跟於辰莎有關,因為那個引起台下一陣騷動的畢業生代表就是她,而在之後引起另一陣驚呼的則是裴燁。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她愣在原地,她根本不知道燁哥哥已經是學校的董事,並且還以董事的身份來向畢業生代表獻花。
在錯愕與震驚間,她接受了裴燁分別印在兩頰上的吻。
他不是說他沒有空來參加自己的畢業典禮嗎?怎麼會……台下的掌聲熱烈地響起,而她這個應屆畢業生則是一臉被困住的表情。
因此,她在畢業典禮之後被幾個要好的同學圍剿。
「有這麼英俊的哥哥居然暗槓起來不讓我們知道,你還真是夠朋友啊你!」香港升升珠寶集團總裁的二千金何麗珊氣憤地說,要不是因為自己的父母就在附近跟別人寒暄,她早就不客氣地揮舞她的拳頭了。
就跟男生聚集在一起常會提到女生一樣,住在學校宿舍裡,她們的話題也是會繞著男生打轉,除了讓人心動的俊帥明星,各家的哥哥弟弟、表兄堂哥的也是話題的重點。
於辰莎不喜歡談論自己的私事,通常都以父母雙亡、沒有兄弟姊妹可供討論而草草帶過。
「我說那是我親哥哥了嗎?」用沒有捧花的那隻手爬梳著令眾人羨慕的柔滑長髮,她無奈地看著不肯罷休的同學。
「表哥堂哥也是哥哥啊,為什麼你以前從來都沒提起過他?虧我們還把自己的哥哥介紹給你,你真是不夠意思!」開口的是嘟著嘴巴、活像一隻金魚的女子,她是上海亞東建設的三小姐周徽。
介紹?好像是她們硬把自己的哥哥推銷給她吧?她從頭到尾就對這種事情興趣缺缺。
「我記得辰莎說過她有一個監護人吧?」
太好了,總算有一個人記性比較好,記得她說過她有個監護人。這個跟自己來自同一個國家的同學——薰就是不一樣。
「可是……」
薰忽然變得陰沉的聲音讓於辰莎不得不警戒起來。
「你根本沒說過他長得這麼英俊!」
雖然及時舉起手護住耳朵,但是尖銳的聲音仍然傳入耳中,讓她不得不瞇起眼。真是敗給她們,想交男朋友也不用這樣吧?燁哥哥跟她們相差至少十二歲,她們竟然完全不考慮年齡問題,真不愧是外貌協會的忠貞成員。
真是受不了她們,把裴燁送的花束換到另一隻手,她把頭髮撥到腦後去,決定不回應這個問題。愛生氣由她們去生氣吧,她不會也不願意去解釋什麼,反正她這個人本來就不太在乎別人的看法或想法。
「不管,我不管他是你的什麼人,總之你得介紹給我們認識。」
「沒錯,就像我介紹我哥哥給你認識一樣,你還得把他的喜好告訴我們。」
「以彌補我們這些日子以來的損失!」
於辰莎眨著靈動的雙眼,看著這一群對自己怒目相向的好同學,忍不住在心裡歎了一口氣。真是,她們有那麼飢渴嗎?連她的監護人都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