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她也曾經感到憤怒難平,被學校束縛了六年,好不容易才開始有自己的行動自由,暢快呼吸不過三天,就在他的一聲令下立刻投入職場,想到同學們正盡情地參加宴會,並且歡天喜地的計劃出國遊玩,她就覺得怎麼也沒有辦法平衡心情。
但是回到床上好好地睡了一覺之後,冷靜和理智就乖乖地回到她身上了。
她雖然有些頑固、不容易改變自己的意見或主張,但另一方面卻又厭惡和別人陷入不愉快的爭執或情緒中。她有時覺得她的缺點或許就是過分的溫和以及具有高度的容忍力,所以她對很多無理的事情都可以冷靜的接受。
六年前轉學到英滬的時候是這樣,六年後被迫立刻投入「東汛集團」的運作也是這樣。
反正她不習慣感情用事,她總是有辦法理智地說服自己接受並不令她滿意的安排。
合身的白色長袖襯衫、米白色長褲,烏黑的長髮簡單地用黑色橡皮圈束在頸後,於辰莎整個人看起來清爽俐落,隱約又散發著女人的優雅,當裴燁抬起頭時,差點就忘了要保持冰冷的眼神。
她已經長大了……曾經那麼盼望、巴不得她快點長大,現在卻又害怕她的長大,矛盾的心情折磨著他,讓他幾乎無法冷靜。
「這是預計要在上海進行的投資,你看一下,把你的評估和預算做成一份報告書,下個星期交給我。」
於辰莎接過用不透明資料袋裝著的一大疊資料,總是透著自信的眼中難得出現了不安。
「燁哥哥……」
「總裁。」他毫不客氣地糾正她。從稱呼上開始,他要徹底調整她的心態,讓她認真地投入職場、沒有心思去想那些會讓他火大的事情。
他幹嘛那麼嚴肅啊?心裡雖然抱怨著,但她仍乖乖的改口:「是,總裁,我才剛進公司,是不是先讓我有一段學習跟適應的時間?」
就算是應徵進來的新人也會有人從旁指導,並且給她一段時間讓她進入狀況吧!為什麼對她這麼嚴苛?這真不像以前對她特別寬容的裴燁。
「現在知道自己責任重大了嗎?如果你當初不跟同學去跳舞,乖乖的跟我回台灣——」發現自己居然不由自主的遷怒,而且還把這種情緒表現出來,裴燁一時之間感到十分震驚。當他看見她眼中促狹的光芒時,他知道她也發現自己說了一些愚蠢的話。
被雪白的襯衫襯托得更加清麗的臉上有著一抹嗔怪的淺笑,搞了半天,原來他還對她在畢業典禮上丟下他不管的事耿耿於懷啊,想不到她行事果斷的燁哥哥也有這麼不乾脆的時候。
把資料夾抱在胸前,於辰莎澄淨的黑眸裡閃著求饒的光芒。「還在生氣啊?哎喲,你到底要氣到什麼時候嘛!」
冷峻的臉微微側向一邊,裴燁從鼻間呼出的氣息充滿了對自己的責備,歎口氣,再轉過臉來時,他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已不再充滿咄咄逼人的寒冷。
「過來。」他朝她伸出一隻手,滿意地看著她順從地走向自己。
很久沒有把她抱在懷裡了,他幾乎忘了這種感覺有多麼美好。在她還沒有進入英滬之前,每當他必須處理公事,而她又露出一臉想賴著自己的表情時,他就會抱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而她總是安靜地靠在他胸前,偶爾提出一、兩個會讓他得想一會兒才答得出來的奇怪問題。
「你喔!」輕點她的鼻尖,他已經完全恢復了冷靜,「要是不給你一點臉色看,你早忘了自己的責任。」
「可是你溫和的提醒我就好了嘛,幹嘛對我那麼凶?」他身上的味道為什麼總是這麼讓人覺得安心呢?尤其是頸窩間混合著他的體味和淡淡古龍水的味道,像是有鎮定心神的作用,害她又想睡覺了。
「害怕嗎?」
他溫柔的凝視不知怎麼搞的,突然讓她的心跳不規律了那麼一會兒,真是奇怪,這種目光她不曉得見過多少回了,怎麼這次會有這種不尋常的反應呢?
「不會啊,反正你又不會把我怎麼樣。」
這種撒嬌的語氣惹來裴燁唇邊一記似怒似喜的淺笑,他伸出手輕柔地撫弄她的耳垂,向來嚴苛又挑剔的眼中閃爍著微熱的光芒。
「辰莎,你穿白襯衫真好看。」雪白的顏色襯托得她端正的五官更加清透無瑕,也使她澄淨的黑眸更加深邃。
像是有一道電流貫穿身體般,一種奇異的酥麻從她穿著高跟鞋的腳底直竄上頭頂,使她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怎麼會有這種感覺呢?燁哥哥並不是第一次這麼做啊!
「我那天穿的那件也很好看啊。」發現他的目光瞬間又變得深沉,她及時低聲更正自己的語句:「好嘛,它的確是有那麼一點點透明啦。」
呼!難怪人家都說燁哥哥很可怕,當他冷下臉時,還真的會讓人產生如同置身冰窖的感覺。
裴燁眼中的責備稍緩,算是接受她等於道歉的言語。
「對了,你的畢業禮物。」拉開抽屜,他把一個精緻的黑色盒子拿給她,並且順手接過她的手中的資料夾、放在自己的桌上。
一打開精緻的黑色盒子,於辰莎立刻沉浸在驚喜的情緒中。
「迪奧上個月剛發表的新款手錶!這是印度名模手上展示的那只耶!」
廠牌、發表日期、甚至連哪一個模特兒展示的都被精準說出,裴燁不得不承認,她對流行資訊的掌握真的是很有一套。他忽然想起,前陣子被擱置的投資計劃裡面有關百貨公司的部分,或許可以重新提出來討論看看,辰莎在這方面似乎很有天分。
當黑色皮帶纏上她纖細的手腕時,原本雪白的皓腕變得更加搶眼。輕輕晃動著手,鑲嵌在表面右上角的三顆形狀各異的小鑽石發出如星般的光芒,迪奧的設計就是有種內斂又知性的品味,簡單、精緻講究,很適合剛成為上班族的她。
對裴燁來說,她眼中閃動的光芒比鑽石更璀璨耀眼、掛在唇角那一抹欣喜的微笑則比任何昂貴的珠寶都要來得迷人。
用手托著下巴,將她雀躍的神情盡收眼底,裴燁也感染了她的喜悅,不再那麼嚴肅。
他輕聲地問:「喜歡嗎?」
她以一個扎扎實實貼在他頰上的親吻表達她的心情。
清脆的吻聲一下子就消失了,但是殘留在他頰上的溫度卻奇妙地穿透肌膚,直竄進心底,在他刻意保持平靜的心湖掀起一陣陣漣漪,裴燁望著她的目光忽然變得幽深。
他伸出手指,輕觸著她白嫩的臉頰,之後,柔似羽毛的輕撫緩緩地移到線條美好的下巴。輕輕抬起她的臉,望著上了口紅的嘴唇,裴燁的目光變得熾熱。
又是電流奔竄的感覺,是時間的關係嗎?原本熟悉的碰觸為何突然會引起陌生又異樣的感覺?於辰莎忍不住疑惑地想著。
「燁哥哥……」他為何突然這樣注視著自己?在他那雙深邃的眼中似乎有某種東西在吸引自己深陷。
看著那兩片上了口紅的唇,慾望使裴燁低沉的聲音中揉入了幾許壓抑的苦澀。「辰莎,你知不知道我對你……」
歎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他終究沒有對她吐露心裡的話,或許是認為辦公室不是一個適合告白的地點吧!
感覺到他的目光鎖住自己的嘴唇,就在她以為他的唇會落在自己的唇上時,卻意外的感覺臉頰上一暖。
吻住她的臉頰後,裴燁久久沒移動。
是什麼東西改變了嗎?這次的吻怎麼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
疑惑地往上看,感覺到他的唇終於慢慢地離開自己的臉頰,冰涼的空氣迅速帶走頰上他留下的溫暖,那一瞬間,她竟覺得意猶未盡。
某種奇異的慾望掌控著她,對於裴燁的唇不是落在自己的唇上,她竟然感到有一點失望。
還是慢慢來好了。裴燁想著,反正已經等了那麼多年,不需要急著在她剛畢業的這幾天表白。
溫柔地整了整她襯衫的衣領,將眼中沸騰的情感斂下,他的聲音已經回復冷靜。「以後不許你再穿那麼暴露的衣服,知道嗎?」
因為他的語氣溫和,所以於辰莎也就沒有進一步與他爭辯流行與暴露之間的不同。
「可是如果要參加社交活動,穿得流行一點不是比較好嗎?」
「社交活動?你很喜歡參加社交活動嗎?」他蹙起眉,認真地看著她。
「當然,我很期待呢。」她的個性原本就喜歡變化,社交活動剛好可以滿足她拓展生活圈的希望。
是嗎?他思索了幾秒鐘,想到早在她還是小女孩的時候就看得出她對交朋友特別有興趣,雖然後來將她送進管理嚴格的英滬唸書,但是這種與生俱來的性格不可能短短幾年就消失,與其一味反對、引起她的反抗,倒不如由他來主導,也好就近嚇阻那些企圖靠近她的男人。
「好吧,那我會帶你出席社交活動,但是你穿的衣服得先讓我看過。」
「每次都要由你陪嗎?我總有機會自己出席吧?」想到身旁會跟著他,她就輕鬆不起來。
「不會有那樣的機會。」
他斬釘截鐵的回答讓她覺得窒息,這太無理了吧?
「我已經長大了,有些事情我可以自己決定。」她試圖跟他講理。
不安的陰影罩上裴燁的雙眸,使平常總是散發著銳利光芒的眼頓時黯淡。他所害怕的正是聽到這種話,心底恐慌,但他卻只是不動聲色地歎了一口氣,將她的頭輕輕地按向自己的頸窩。
「我知道你長大了,但是請你先把心思放在東汛的經營上好嗎?」
他和緩的語氣讓於辰莎覺得自己已經獲得他的讓步,所以愉快地點了點頭、放心地枕在他的肩頭。
聽著他心跳的感覺真好,他的心跳聲一定也有舒緩神經的作用,不然她怎麼又開始想睡覺了……
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呵欠。
聽到呵欠聲,他低下頭,果然看到一張昏昏欲睡的臉,那讓他的表情變得十分溫柔。「想睡覺嗎?」他低聲問著。
「不要罵我,誰教你不讓我在家裡好好補眠,硬要我到公司來報到……」
睡意襲來,她喃喃的抱怨聲中有一股愛嬌,如果她不是疲倦得睜不開眼,一定能看見此時凝視她的是一雙有別於以往的溫柔眼眸,那完全不是對晚輩的寵愛,而是對異性的深情注視。
「要不要到沙發上去睡?」問完之後,裴燁才發現這一句根本問得多餘,她早就進入夢鄉了。
她形狀優美的唇就在自己眼前,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終於決定在她毫無防備時,暫時放棄跟自己內心的渴望對抗。緩緩地低下頭,他輕輕地碰觸她的唇。
發現她對這個吻的反應只是略略地皺了皺眉,隨後便又繼續睡,他放心地啃咬著她的唇,在她累得沒有辦法對他此刻的行為做出反應時,盡情地釋放自己積壓的渴望。
一會兒之後,他才依依不捨的離開她的唇,用手背輕輕抹去殘留在她唇上的唾液後,他心滿意足地將她摟住。
他忽然有種荒謬的想法,東汛集團不再擴張了也無所謂,世界變得怎麼樣都沒有關係,他只要擁著辰莎,一輩子就這麼擁著她……
沉湎於幻想中所帶來的幸福感維持不到五分鐘,手機的和弦鈴聲輕柔地響起,將裴燁拉回現實。
不想讓鈴聲吵醒睡得香甜的於辰莎,裴燁把手機從她的長褲口袋裡取出。此時腦海裡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在他還沒有釐清那是什麼時,修長的手指已經自動地將手機打開。
他靜靜地操作著,一張又一張的彩色圖片在眼前閃過,出現次數最頻繁的,是辰莎畢業那天他曾見過的,那幾個有著清新氣息的男生。一則則的簡訊似乎正在吸引他去閱讀,他遲疑了一會兒,而後繼續操作手機。
說走就走,你到底是怎麼搞的?知不知道我哥失望得都吃不下飯了,快點打通電話給他,讓他起死回生吧!徽。
拜託,說好要跟我回香港的,表哥很期待你來耶!我們取消去美國的計劃了,乾脆我們去找你。麗珊。
打了好幾次電話你都在通話中,你的朋友很多吧?希望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是不同於你那些朋友的。周超。
難以忘記與你徹夜共舞的記憶,原以為你到香港我們就可以延續暫時中斷的旋律,現在卻……你還好嗎?渴望聽到你的聲音。Danny。
同學,你真的很不好找耶!記得我跟你提過看到你的照片後很想認識你的那個汽車代理商嗎?聽說你回台灣了,他想請你吃飯。薰。
不動聲色地把其餘的簡訊刪掉、關掉手機電源、把手機放回她的口袋,裴燁感覺到自己的體內有一股怒火正在慢慢燃燒,冷靜與理智完全被這些圖片和簡訊給燒得精光。
注視著那張睡著時仍顯得那樣獨一無二的美麗臉龐,裴燁心中的不安彙集成洶湧的妒海,讓他幾乎失控地想把她帶回家鎖起來。
側過臉,他將視線移開,試圖以冷靜撲滅心中的怒火。
明知道生氣沒有用,但他仍會不由自主的讓怒氣掌控,只要事情是牽扯到現在在他懷中睡著的女人,他就完全無法平心靜氣地思考。
他知道想要完全杜絕她跟異性的接觸是不可能的,畢竟她就像一個發光體,不用刻意展現風情,就能吸引別人的目光。
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消極的防堵,在她可以接受自己的感情之前,誰也不許靠近她!
感覺自己的心情已經平復,他又回頭凝視她的臉,看著她那兩片褪去口紅顏色的嘴唇,才在嘴唇邊扯開的淺笑卻因為一個突然浮現的念頭而迅速斂起。是不是也有別人曾吻過她的唇?是不是有男人也曾經像他這樣吻過她?
這麼一想,他忽然覺得坐不住。失控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裴燁不自覺地用力抓住她、不讓她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