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應該這樣勾出來然後繞過去才對啊!」斐鷹雲一副受教的樣子,表情好不認真。
「對啊!對啊!」鍾詳風笑得好和藹,跟他給人的剛硬形象完全不符,簡直就像慈母,「你的領悟力不錯嘛!一教就懂,比蘊丫頭好多了,那傢伙不知道為什麼,手就是超級拙,總會弄錯洞。」明明就跟做模型一樣,照一定的規則下去做就好了,怎麼那丫頭就只會做建築物的模型,卻連件圍巾都織不好。
「哪裡,是你會教啊!上次江局長去參加你的座談會後,就一直在我面前讚美你呢!」斐鷹雲不著痕跡地轉栘話題。他知道在廚房洗碗的鍾如蘊聽得到。
聽,裡頭立刻傳來細瑣的咕噥聲。
「毛衣一件三百八,要幾件我都送給你,哼!」她就是不會做家事,只會洗碗,不行嗎?
她在後面念歸念,前面幾個大男人都裝作沒聽到似的,繼續聊他們的。
「你今晚炒的那兩樣菜也很好吃,看不出你有這種手藝,哪像蘊丫頭啊!連個米都洗不好。」
鍾席風邊說還邊咂嘴,晚餐的兩道大菜——桂花蹄筋、八寶脆皮魚吃得他是津津有味,就差沒把盤子都給舔乾淨。
「呵呵!我只是剛好學過這一、兩樣菜而已,登不了檯面的。上次蘊做的香蕉船就很好吃啊!」
「是是。」
白癡也感覺得出斐鷹雲有多麼袒護鍾如蘊,香蕉船做得好吃,那是因為冰淇淋本身的味道好啊!
不過,鍾氏兄弟也沒人想說破。
「唉!大哥,他這件毛衣織很久了,該換我跟他下盤棋了吧?我等等還要上樓去看期貨。」鍾凜風拿著昨天下到一半的棋,招手跟大哥要人。
自從到日本丟臉丟回台灣後,他就暗暗發誓,至少要跟老師傅下到十六手。因為聽說斐鷹雲至少可以跟老師傅拚到第十五手,加上這幾天來的屢戰屢敗,他更是非天天都跟他下棋不可。
「好啦好啦!那今天就打到這裡好了,我看你速度很快,這件毛衣應該會比預計的時間還快打好。」
「嗯!」斐鷹雲點點頭。其實他不討厭打毛衣,小時候就曾經跟隔壁班女生要多的毛線,學打圍巾給一天到晚吵著要毛衣的弟弟。
當鍾如蘊洗完碗,端著洗好的水果出來時,看到的就是幾個大男人在一起和樂融融的景象。
她該感到高興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反而越來越不安。
斐鷹雲雖然沒有達成哥哥們要的條件,可他會煮飯、縫衣服,還會做家事,前幾天,在四哥的體能測驗中也表現得十分強悍,每一場比試都咬牙撐到最後一秒,甚至連下棋都贏過所有的人。
她心思複雜地看著他,突然意識到,這個人實在是有點完美得太不真實。
他……真的是喜歡她嗎?
「天啊!又是同性戀搞性病傳染,我真討厭那些傢伙。」
看著電視新聞的鍾正氣突然冒出一句。
鍾家四兄弟聽到了,也紛紛附和。
正當大家熱烈討論之際,鍾如蘊注意到看似專心下棋的斐鷹雲微微地震了下,她的心中突然感到不安。
她一如往常地走到老爸的大辦公桌旁,擱下盛滿各種水果的水果盤,「過來吃水果吧!」
「喔!我也討厭那些傢伙,沒事開什麼性派對就算了,還一天到晚走上街頭,就怕小孩子不學他們。」鍾詳風拿了一塊大蘋果,放進嘴裡邊啃邊道。
斐鷹雲又震了下,卻依舊不語。
「還好啦!上次我去舞廳臨檢時,遇到幾個開派對的『給』,他們人都還不錯,我覺得比人妖好多了。像人妖啊!說有多討厭就有多討厭,越美的越惹人厭。哼!」鍾席風像是想起了不愉快的回憶,臉跟著臭了下來。
「對啊!我有幾個朋友也是『給』,他們基本上人都還不錯。」算準時間下樓吃水果的鍾炬風,接著大家的話題往下說,還順便嘲笑四弟的口音,
「哈!你們那票寫作的會有好人?別笑死我啦!哈……唉喔!」
起身離開棋盤,準備要拿水果吃的鍾凜風哈哈大笑,隨即被個蘋果砸中。
「這是吃的啦!不要玩,二哥。」
鍾如蘊邊斥著二哥,眼神邊盯著斐鷹雲,他剛才聽到人妖時又震了下,這到底怎麼回事?
她終於忍不住,在哥哥們鬧來鬧去的爭論聲中,開口問斐鷹雲,「鷹雲,你說呢?你有認識任何Gay嗎?」
「沒有!」斐鷹雲迅速的回答,快得叫人無法不心生疑竇。
她的心不安地顫震了下。
他……是個Gay嗎?
他對她很溫柔又貼心,聽說Gay都是好姊妹,比女人還瞭解女人。
他還會做各種家事,比大多數的女人心細手巧。
那天在樓上測驗他的體能時,他的壯碩身材連哥哥也佩服,說他身上的肌肉線條非常地漂亮優美,聽說Gay都很喜歡練身體。而且他穿衣服非常有品味、有氣質,滿像她以前遇過一個自稱是Gay,專門做服裝設計跟布料進出口的客戶。
「你怎麼了?」
從假想中回過神,鍾如蘊看向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的斐鷹雲,
他是個Gay!
這念頭駭得她忙不迭地大退一步,一不小心屁股又撞到辦公桌。
「你在幹麼啊?蘊丫頭!」
坐在她身後辦公桌前的鍾席風,很不高興地推開她的屁股,「不想去拿就不要去拿嘛!幹麼擋我的電視啊?」
「拿……」她剛沉浸在自己的思緒,完全沒聽見大哥說什麼「拿什麼?」
「你帶鷹雲幫我去店家拿一下幼稚園明天要用的緞帶,有四大捆,叫他幫你抬回來。」
鍾詳風仔細地說,這是他剛才打電話聯絡商家才想到的。
平常要叫兄弟們出門幫忙拿貨是件困難的事,現在難得家裡有人可以利用,當然要好好利用一下。
「喔!喔!好。」
她心神不寧地看了斐鷹雲兩眼,隨即抓起隨身攜帶的小皮包走了出去:
斐鷹雲濃眉皺起,不解地看著她匆匆出門的背影,跟著走了出去。
那天,鍾如蘊終究沒有勇氣問他是不是個Gay?
她在心中安慰著自己,他那叫人虛軟興奮的吻都是貨真價實的,而且他也好幾次在危急時刻踩煞車。
她知道他對她不是沒有感覺的,想到了這點,她起碼感覺到安慰許多。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直到聽到斐鷹雲跟哥哥們討論婚禮的時間、細節,她的心才漸漸地穩定下來。
那天的感覺一定是錯覺。
斐鷹雲是她心愛的男人,而且就要跟她結婚了,她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雖然他從沒說過愛她或是喜歡她之類的話,可是他的溫柔,還有對她家人付出的用心,都是看得到的。
雖說兩人結婚以後,可能得跟著斐鷹雲世界各國跑,不過她知道,為了她,他已經慢慢將事業重心放在台灣。
他都為她做了這麼多,她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更何況,他們今天晚上還要一起去選婚紗呢!
呵!想起屬於要結婚的情侶才有的甜蜜情事,鍾如蘊臉上的笑容更甜美了。
這世界上,就數她最幸福,什麼都不用擔心。
只要她是愛著他……
自她搭乘的計程車車窗望出去,一對男女親密地走在一起,女生漂亮高挑,美麗得有如知名雜誌上走出來的模特兒,而男人高大英俊……
「不!」鍾如蘊忍不住叫了出聲。前方的計程車司機嚇了一跳,連忙靠邊停車,回頭關心地問:「怎麼了?小姐。」
「我……」
她回頭看著那對男女親密地走進東區只賣名牌的百貨公司,立刻對司機道:「我要下車!」
「可是還沒到……」司機指著前方,「還有一大段距離。」
「沒關係,我用走的,不用找了。」
丟下兩張紅色紙鈔,她拿著隨身的公事包跟皮包,在司機困惑不解的眼神中匆匆地下了車。
鍾如蘊作夢也沒想過,自己會幹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情。
一路上,她偷偷地跟著他們走過一個又一個的名牌專櫃,直到那兩對郎才女貌,像是從雜誌裡走出來的金童玉女一起進了Tiffiny專櫃。
她深吸了一口氣,再也鼓不起勇氣跟進去,只好站在一旁的玻璃窗看著兩人的動靜。
她的位置是非常明顯的,但很顯然地,斐鷹雲並沒有注意到她。
站在玻璃櫃前的他,眸光十分專注地跟著那漂亮女人的指尖移動,看著玻璃櫃裡一個個價值不菲的戒指。
兩人還不時說說笑笑,甚至互相打鬧,一副十分親密的模樣。專櫃小姐則逐一取出那女人指定的戒指,放在一個高級的絨布盤上。
接著,斐鷹雲拿起戒指,慎重地幫那女人戴上。
不!
鍾如蘊睜大眼站在原地,只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
這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
但那只Tiffiny完美的六爪鑽戒,女人最期望的浪漫婚戒實實在在地戴在那女人的手上,一個滾燙燒紅的烙鐵深深地印上她胸口,灼得她好痛,那永恆的印記永遠都不可能消失。
她慌忙退後,一不小心絆倒了一個盆栽,手裡的公事包跟皮包都掉到地上,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啊!」
旁邊擺攤的小姐嚇了一跳叫出聲,讓摔倒在地的鍾如蘊猛然抬起頭。
這一抬,她發現四周的景物一片模糊,手指慌忙地抹上眼睛,這才發現眼眶周圍已是一片濕熱。
「抱……抱歉!」
她害怕斐鷹雲往外看會看到她,她匆匆地抓住皮包跟公事包,從地上爬起拔腿就跑。
淚!邊跑邊掉,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更像是不願再繼續下去的美好日子,一切的一切都再也找不回過往的風華璀璨,只徒留一地破碎的晶瑩。
她淚眼朦朧地死命跑著,跑出了百貨公司,又跑了好長一段路,直到在一處車水馬龍的紅綠燈口被紅燈擋住,她才停下。
想大口的喘氣,卻發現喉嚨梗著,哽得好難受啊!
該死的!
這一刻,她倒寧願他是個Gay,而不是個腳踏兩條船的混蛋。
太過分,太過分了!
鍾如蘊再也忍不住,索性坐在路邊,不顧路人的眼光放聲大哭了出來。
被自己心愛的男人背叛,就好像她的胸膛、肋骨在一瞬間被人剝開,然後有個重量級的拳擊手,對著她的心臟重重一擊,把她的心臟完全擊扁。
說痛……不,已經毫無感覺的身軀,怎麼可能會痛呢?
在大哭過後,她止住了淚水,全身力氣彷彿在瞬間被人抽光一樣,腦海呈現完全的空白,只剩痛到極點而麻痺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