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其中一年蘇任樊進入國中而范志妍還是小六,兩人分別在兩所學校,所以戰況比較沒那麼血腥之外,他們之間的梁子在學校已經被傳為整人教戰手冊了。
輕者兩人互告,訓導處、教師室時常看見兩人的身影,這方面多半是范志妍佔優勢,畢竟她向來不太惹是生非,偶爾嗆聲多半是與那瘋子論生死。
在這方面蘇任樊可就不妙了,骨子裡作惡多端的因子一天不竄出來玩玩像是誓不罷休,這下子多了雙眼睛盯住他,他是恨不得將那雙斜眼給挖出來。
懷疑?
她就是斜眼沒錯,打從梁子結下,范志妍確實沒正眼瞧過他,嚴格說來他也是,只是大男人豈可小鼻子小眼睛,他只當他那一層空氣新鮮,壓根兒沒瞧這個與他日日戰爭的哈比人一眼。
至於重者,那可就有些驚天地泣鬼神了,最嚴重的一次發生在志妍國二那年。范志妍那天一上學便發現自己的椅子從教室消失無影,連帶的她俊面的位子也慘遭波及,桌子歪的歪、倒的倒,不過,都還在。
就是她的不見了。
第一天,她在女廁第三間找到她的桌子,椅子則是被丟在第四間。抽屜裡的課本掉了一地,國文課本還濕濕地。
第二天,情況沒變,只是桌子換到男廁去了。
第三天,事情大條了,她整張桌子被丟到樓梯間,看木頭分佈的情況推算,應該是碰撞樓梯扶手後才解體的。
她看看樓梯間的木頭屍體,咬咬牙,嘴巴無聲罵著不堪入耳的三字經轉回教室。
算幸運的是書本都還在,她在第一天過後就沒將東西放在抽屜裡了。
一旁的同學好意拍拍她的肩,「志妍,別哭啦……這……」好想哭喔,怎麼她那個宿敵這麼惡劣啊!明明人模人樣,還是一堆女生的偶像……
她睨一眼身旁快要掉淚的同學,面無表情,誰說她要哭了,都這麼多年,要哭早哭死了,他不會心軟,她也不會退讓,這是他們的戰爭,他們倆心裡都清楚得很,嗯……不止,應該說全校都清楚得很,所以沒人在那邊哭天喊地說要找兇手,因為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兇手就是那個人。
這一切都沒惹火她,她只是在盤算還有哪些毒計可以整他。
可是,惹毛她的是班上那些愛慕蘇任樊的女同學。
她在轉回自己沒桌椅的「空位」上,才不過扔下書包一秒後,那討人厭、冷冷涼涼的埋怨聲就飄來了。
「拜託啊,每天桌椅都被弄得歪歪倒倒,我們到底是招誰惹誰啊!」
「就是啊!就不知道誰這樣惹人討厭,害得我們班的女生被貼上恰北北的標籤,現在更好了,被貼上恰北北的標籤就算了,我看是要換成討人厭的稱呼囉。」
「哎喲,她被討厭又不是新聞了……」
志妍咬咬牙,極度忍耐。
「呵……說不定她是故意吸引蘇任樊注意她呢,呵呵呵呵……」
「哎喲,這種苦肉計也太笨了吧……」
她強忍著不將心中的髒話罵出口,狠狠咬牙,兩手空空往外走去,反正事情已經這樣大條了,她不去找那個死中間人消火,教她如何過!
死黨跟上她,輕聲說:「我和你一起去搬。」
是幾年下來,同樣討厭蘇任樊的游紗紗。
志妍寒著臉反問:「搬什麼?」
「桌椅啊。」都搬過兩次了還問,唉,那蘇任樊真是一次比一次過分。
「我不搬了。」她三兩下幾級樓梯當一次跳。
「不搬怎麼上課?」
「今天不上了。」她回答得帥氣。
沒去練拳頭或砸爛蘇家兄弟的臉,上什麼課!
「那怎麼行?!我們是乖乖學生耶,不可以因為外在的影響導致荒廢學業,你要知道,這樣上帝是會生氣的,而且上帝會處罰蘇任樊的,你萬萬不可以因為他而變成太妹,上帝是不允許……」
「游紗紗!」她在躍下最後一階樓梯後停住,盯住游紗紗美麗又無邪的雙眸,「你,現在就給我滾回教室去。」
「范志妍,你……你越來越像太妹了,這樣是不行的,我告訴你上帝的箴言,就是人家打你的左臉,你就把右臉……喂……志妍,別跑啦……你是百米選手,但我是只烏龜……喂!志妍!」
那一抹小火早燒到只剩一陣煙了,徒留上帝虔誠的子民喃喃自語。
「上帝呀,我不敢進去男生那棟大樓啊……禰要祝福志妍一切平安啊……阿門。」
該被祝福的是蘇任垚。
當他看見手錶時針指著七、短針指著二十的時候,他不禁要暗自哀歎,他今天幹嘛那麼早出門,前兩天他的腳踏車已經輪胎破、煞車線斷,他就該小心防範了呀,而且老哥不知為了何事,臉色難看好多天了……
離四十分早自習還有二十分,噢,老師今天不會進來早自習,那就是說……完了,不會有人來救他。
班上目前來上課的人還不多,他看她單槍匹馬走進他的教室,他乖乖的起身。
「志妍……怎麼了嗎?」推推眼鏡,他歎口氣輕聲問,身高已長到一七○的他瞬間又矮回一五○,真是要命啊,他為何就是逃不過這兩個人的纏鬥?
她忍著不揮拳的握緊手心,咬咬牙指著「應該」是蘇任垚的桌椅,發出溫度不亞於北極圈冰裂的聲音。
「我要你的桌子。」管這張桌子有幾個女孩子偷偷肖想過或者在上面摸過流過口水,反正她顧不了那麼多了。
至少比那個死敵的桌子乾淨,若她沒記錯,上次班上那些花癡聽說還在上面「睡過」,至於是她們偷偷跑去睡在上面流口水,或者是和桌子主人在上面如何「睡過」,就不是她想聽的範圍了。
畢竟腎上腺素發達的野獸容易發情,這對於「人」這種高等動物來說是很難理解的一件事。
「要桌子?」不是要咬他一口?她看起來比較像想咬他一口啊。
她眼瞼緩緩一掀,憤怒的說:「或者你比較想讓我將你從三樓推下去摔死。」
非問句,她說的是非問句……這表示……她「肯定」想做這件事。
三樓掉下去……真的會死……
窗外的風呼嘯而過。
蘇任垚摸摸短袖外的結實臂膀,然後在下一秒馬上行動。
管桌子抽屜裡有什麼,他舉起桌子甩一甩,將書甩到地上,才辦完第一步驟,正想問要搬去哪時,只見那團火已經大步往外燒去了。
這次,好像真的比較氣……
他跟在她後頭,看著她那一頭削短的發,那胡亂翹的模樣真和她那脾氣一個樣,可是說實在的……唉,還真適合她。
雖然在第一次見她如此摸樣後,他老哥回家狂彈了一晚的森林狂想曲,可是他不得不公道地判決,她那小小臉蛋還真是不適合長髮。
她是變了,從上國一後,她就沒將頭髮蓄長過,加上毫不客氣地曬成一團黑,老哥為此還大罵她根本是只丑到太平洋的黑蝌蚪,可是他真的認為她不像大家所傳述的那樣醜與潑辣,說真的,他覺得這樣的女孩子當他大嫂真的還不賴。
至少一定管得住他老哥那頭脫韁野馬。
只是,就真的沒人看出來嗎?
看出來他家那頭思春的野獸根本是暗戀他這個死對頭多年了嗎?
唉,要不然他堂堂七尺之軀又何必怕她這個小不點兒,壓根兒他比較怕的是他家那頭野獸。
只是誰來教教老哥啊,追女孩子不該用這種以欺負她為樂、以引她注意的方式進行,那是幼稚園時期的方式,現在大家都是國中生了,學學國中生的把妞方法啊。
沒人敢講。
或者該說若有人講了,那個當事者也會死命反駁,或者讓說的那個人死得很慘。
權衡之下,算算犧牲得比較慘的是什麼……對,就是他這個夾在中間挨兩邊罵的夾心餅。
嗚……還有偶爾的苦力……
這樣想來,前幾次都算是好康了,只是這次范志妍的臉超臭,這樣影響的結果就是他家那匹野馬肯定會臉更臭。
老哥究竟是又做了什麼事啊?
真是慘哪,說來說去在這一方面他們兩個鬥得很猛的當事者都算沒輸,輸的是他這個當年向老哥告狀的笨蛋。
嗚……他不過是在不懂事的小四時期告了這麼一個小狀啊……真正往事不堪回首。
桌子應該是要搬到志妍班上吧,她剛剛說她要沒錯吧,那他去跟誰要桌子啊?
咦?要桌子的人是她,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
志妍是在二樓樓梯轉角處遇上蘇任樊的。
在看到他那張臉的第一瞬間她不得不氣怒造物者的不公平,這種惡魔幹嘛給他一張比一般人好看的臉!
而且真是倒楣,她故意避開中間的樓梯下樓就是不想遇見太多正要來上課的男同學,結果偏偏遇上最不想遇上的人,真是冤家路窄啊!
她咬咬牙,斜四十五度仰角看向惡魔。
他倒是先說話了,「你來男生教室幹嘛?」
「你會不知道我來這裡幹嘛!豬頭男!」還好她是個有教養的小孩,要不然她真想學學堂哥直接罵人三字經。
「媽的,你來會六班的情郎是不是?」他欺近她,那聲勢就是高她一等,黑壓壓的罩住她頭頂。
情郎?
拜他所賜,全校的人都認為她根本是個潑辣女,有誰敢追她?!
情郎,還野狼咧,可是她根本不會細想,看來他是很生氣她來會情郎喔。
她本能的選擇可能可以氣死他的回答。
「我會情郎又怎樣,你管我!」不理,直接當他是空氣,閃身要離去。反正桌子有了,其他的來日再算,她一向不和他正面衝突,要耍陰大家都來陰的。
他一個反手便扯住她的手臂,拖往旁邊廁所。
「你給我放開!」
他竟然敢抓她!她要劈斷他那雙手,好讓他一輩子不能彈琴!
志妍不管有人沒人,在他一碰上她的瞬間便開始對他又叫又咬。
「噢!」
這死女人,竟然還真咬,他穿短袖耶!
他將她往廁所旁凹處的牆上一壓,兩掌制住她小小的肩膀,「你給我說清楚,你沒事來男生教室幹嘛!」
前幾天聽說六班有人對她有意思,還和她通電話,已經讓他一肚子火很多天了,她今天還單獨來會情郎!
「來會情郎,不行嗎?」自己將人家的桌椅全毀還不知慚愧,這人是哪來的野生動物,抓去關一輩子啦!
他抓緊她的肩膀,以免自己錯手掐死她。
「你少笨了!以你這種潑辣樣,有誰會看上你?他們是賭著好玩,耍你的!你在高興什麼?白癡!」
這……這野獸是在吠什麼吠!
「那也是我的事!你滾一邊啦!」這裡人來人往,小小一面牆可以擋多少眼光?他以為他自己是條瘦蛇喔?
「你……」
「怎樣!」尖下巴看起人來還真是銳利如刀。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放開握住她肩頭的左手,改握住她那看起來極度挑釁的下巴。
「喂!你掐痛我的……」
嗚……消音……
再叫啊。
他吻上她紅艷叛逆的唇時,腦中惡意又憤恨的就是想著這幾個字。
再叫啊。
凶巴巴的聲音確實是被隱進了一個悶暗不知名的空間裡……沒了聲響。
然後……
狂斗五年,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女人已經去練了擒拿術。
在應該是忘我甜美,至少也是不暈也該半醉的情況下,她抬起腿往他最最重要,最最脆弱的部位狠狠一頂——
「啊——」他往後彈開,一八○的身高差點倒在地上打滾。
她抹抹唇,恨得咬緊的牙都露出來了,差點把牙齒咬斷。
只是氣到沒發出聲音。
發出聲音的是地上那一隻。
悲慘事件過後,志妍安穩進入國三,蘇任樊進入高中。
接著兩人相安無事的過了一年,原因是蘇任樊率先進入此區第一和尚高中,等著他的死敵進隔壁的尼姑學校接受他更加精進的荼毒技巧。
可是,開學都快兩個月了,他趴在兩間學校相隔的牆上卻一直沒看見那抹小黑影時,蘇任樊隱隱察覺出不對勁。
他念的和尚學校隔壁不就是尼姑庵?怎麼那只蝌蚪這麼會躲,他都攀在牆邊幾個星期了,連一次也沒見過她!她是連體育課都不上的喔!
連連懷疑了幾個星期後,他才忍不住旁敲側擊的打聽那只黑蝌蚪的消息。
當然第一人選就是也剛升高一的小弟。
「喂,我已經無聊很久了,你懂我的意思吧。」嗯,問話要問得有技巧,千萬別讓人發現他在問那只死蝌蚪。
蘇任垚在第一時間內馬上反應,沒記錯的話,那只蝌蚪代表的是過去幾年在他心中一直稱之為大嫂的女孩。
「哥,我告訴你……」再也瞞不下去了,他一直猶豫要在什麼情況下告訴老哥,可是……
「上次孟恩好像要對我說那只死蝌蚪的什麼事,我說我正在修身養性期不想聽那個死女人的事情,我猜,你會不會知道孟恩是要告訴我什麼事?」
他動動手腕,踢踢腿,辟哩啪啦的關節轉動聲傳進蘇任垚耳裡。
他抖抖嘴角,沒那個膽子刺破老哥所說的修身養性。
明明是怕志妍考試心情會受影響,隱忍了一年沒去吵人家,關於這點,當老弟的也是很感動啦,因為老哥不去吵志妍,等同志妍也不會來修理他一樣。
可是……一年的感動敵不過人家幾年的積怨啊。
「嗯……」快想想婉轉的說法。
「有屁快放!」他的神色開始不悅,看來還真的有事瞞他。
他沒屁想放啊,這屁是被人家逼的,怎麼放啊……
「哥……」
「你是娘兒們啊!你就是這個樣,當初才會被那個潑婦欺負!」
慢,一切只能慢,對於野獸該如何馴服這件事,他個人的經驗就是慢……
「哥,你是學校的白馬王子,隔壁的尼姑庵學生個個美麗又好接近,你也許可以考慮換個人……」最後這個「愛」字可不能講,講了會死人,他聰明地速速換字,「欺負。」
野獸開始冷下臉了。
「你說是不說?」
「因為……因為范志妍啊……」他退到門邊,然後拔腿邊跑邊叫:「她去念台北的學校了!反正她無父無母,她伯父同意後,她就放棄台中第一志願,然後到台北去念了!」
什麼?!
「她去念什麼?!」
那只黑蝌蚪竟是捨台中第一志願而給他跑去台北念第三四五六七哪個不知名的學校!
他那一頭教官標準邊緣的頭髮有快燒起來的感覺。
那只死蝌蚪沒他在身邊,是要游到哪裡去!
真是他媽的……蘇任樊在心中狂罵三字經。
他媽的!那他是念個屁啊!這所嚴格的老學校!千求萬求他也不會來念!今日會來念為的就是想說多少可以逗逗她玩玩她,現在他是跳入這死坑找皮疼嗎?
教他這只斗魚是要找誰斗去?!
媽的!他一定要去台北給那只慘白又愛曬得黃黃黑黑的黑蝌蚪好看!
別讓他看見她!
啊……
讓他叫到爽啦!要不然他怎麼活下去!
尖吼怒吼狂吼的叫聲在他心海放大不絕於耳,震得他兩眼昏花。
似乎也預告著他慘淡的高中生活是不會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