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腳癢是為了想下山看熱鬧,現在腳癢則是因為想去禁地看他——葉恨生。
她實在不想叫他恨生,這名字聽來就覺得悲哀傷感。
「唉……」躺在又軟又暖的床上,她腦海裡淨是他那憂鬱、孤傲的表情。
他的眼睛炯亮有神,但眼底卻是無窮無盡的恨意。
其實怪不了他,被困在那種地方二十年,任誰都會變得憤世嫉俗、性情乖戾。
「唉……」又翻身歎氣,她心湖更添漣漪。
不行,她怎能躺在這兒唉聲歎氣呢?
「花點兒。」從床上一躍而起,她伸手抱起睡在一旁的花點兒,「這回全靠你了。」
人家說老馬識途,雖然花點兒不是馬,好歹也是只老貓,這識途的本領應該不會太差強人意吧?
帶著花點兒偷偷溜到後山楓樹林前,她把花點兒一放,好言利誘它。「花點兒,你要是過得了陣,我讓王媽燒一道西湖糖醋魚獎賞你。」
喵嗚。花點兒像是聽懂了似的,一轉頭就往林子裡鑽。
果然,這老貓的功力不差,不多久就帶著她鑽出了樹林,來到木屋。
門板仍是虛掩著,而屋裡並沒有他的蹤影。暗忖一下,她決定四處看看。
沿著木屋外圍繞到屋後,入目的是一條幾乎淹沒在草叢中的小徑。她想也不想地就往裡面鑽……
不一會兒,她走出了草叢。
「咦?」這地方還真是別有洞天,處處是驚奇,
她沒想到草叢出口處,竟是一條橫流而過的山澗,水流幽緩,清澈見底。
「又是你?」一聲低沉的聲音傳來,讓念兒注意到從一旁鑽出來的恨生。
他光著濕淋淋的上身,看來像是剛沖了個涼,晶亮的水珠在他古銅色的肌膚上閃閃發光,十分耀眼。
從未見過男子裸身的她紅了面頰,但不驚慌。她常想,自己肯定不是普通人,哪個女孩子家看見男人棵身不尖叫躲避的?
「不是叫你別來了嗎?」他叫起濃眉,神情微慍。
「我……」他冷冽的目光、嚴峻的表情、強勢的防備……讓她完全震懾。
不理會她,掉頭轉身,他拖著沉沉的鐵鏈卻步履輕快的往小徑走。
她尾隨在後,仔細打量著他寬闊的臂膀及身形,絲毫不覺驚羞失措,只因他的身形是那般美好且無懈可擊。
長髮凌亂地散垂在他肩背上,他渾身透露著一股野獸般的氣息。
不知怎地,他那種冷冷的、陰驚的氣息深深吸引著她……
出神的同時,她已遠遠的被拋在後頭。「喂!等等。」她急忙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臂膀。
「別纏著我!」他臉一沉,狠狠的甩開了她的手。
他臉色陰沉,像是不喜歡人家觸碰他似的。
念兒一怔,木木地望著他。
好傢伙,這世上除了她爹,他可是第一個凶她的人。
她不慌不忙地從袖中掏出一包王媽做的杏仁糕,笑意盈盈地道:「喏,給你。」
看見她那甜美可人的美麗笑顏,他心頭一震,眉心更是深鎖。
自長記性以來,她是他所見過的第三個人。
更早之前,他腦袋裡還偶爾會出現一些陌生又熟悉的臉孔,但隨著歲月的流逝,那些臉孔越來越模糊、越來越像一場夢。
他再也不記得誰,只知道冷酷將他囚禁於此的黑迎刃,還有和藹可親,教他讀書識字的王夫子。
與外界隔絕二十餘年的他,根本不懂得如何與人相處接觸,即使遇上這個一頭熱接近他的姑娘,他還是將自己封閉起來。
這個姑娘充滿善意,一臉好奇的想接近他,卻為他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困擾及迷惑。
她是那幅圖上的美人,而他對圖中的美人有著一種不知名的蠢動,當她活生生的出現在他面前,他的身體像是著火似的難過。
「你一定沒嘗過這種糕點吧?」她拉起他的手,硬是將那包杏仁糕往他手心裡塞,「我是特地拿來給你的。」
他微怔,一股熟悉的、遙遠的味兒飄進他鼻息裡,令他想起多年不見的王夫子。
「我吃過。」他說。
「咦?」她一怔,「你吃過王媽做的杏仁糕?」
「是王夫子帶來的……」提及王夫子,他臉上的線條柔和了一些,像是在回憶著什麼。
王夫子?不會是指多年前去世的王老爹,也就是王媽的丈夫吧?
既然如此,那王媽對這後山的事會不會也略知一二?
「你說的王夫子是不是長得圓圓的,眼尾有點下垂,說起話來老是像在笑的老爺子?」
「你見過他?」他驚疑地望著她。
「嗯……」她點頭,支吾地,「不過他……他老人家已經……」
「王夫子怎麼了?」他激動地掐住她的肩膀,「你幹嘛支支吾吾?」
「走了。」她小心地回答,「走了幾年了。」
「走?」他一時沒會意,「他離開山莊了?」
她搖搖頭,「不,不是……老爹死了!」
「死了?」他一震。
「是,我十歲那年死的,有七年了……」她說。
他鬆開了手,神情落寞又悲傷。好一會兒,他沉默的佇立著。
雙臂一垂,他靜靜地返回木屋,背影有點寂寞。
她跟上去,「喂。」她又拉他,而他依舊甩開了她的手。
她噘噘小嘴,在他背後扮了個鬼臉。
真是根木頭……不,是石頭。他就像顆硬邦邦又冷冰冰的石頭,怎麼也軟不了、暖不了。
不過,她可不是個會輕易放棄的人。他相應不理,她就來個死纏爛打……
「我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念兒。」她跟進屋裡。
他在桌邊坐了下來,斜瞥了她一眼。「不管你叫什麼都不關我的事,快點離開,別再來了。」
「為什麼?」她逕自在他對面坐下,「你不需要伴?不需要朋友?」
「不需要。」他不假思索地回道。
「我不相信。」她輕揚起兩道秀眉,「人是群居的,都需要伴、需要親人、需要朋友。」
「我從沒群居過,我沒有親人,當然也不需要朋友。」
「騙人。」她輕哼,「方纔提到老爹時,你明明那麼緊張的。」
他眉心隆起,神情微帶慍色,有種被拆穿戳破的窘迫。
「我說得沒錯吧?」她有幾分得意的睇著他。
看見她那副得意樣,他濃眉一叫,「你……」
「你先別生氣。」她打斷了他,一臉笑咪咪的,「我在莊裡可是人見人愛,跟我做朋友,包你開心快樂。」
人見人愛?她恐怕不知道,自己只是一隻被黑迎刃送入虎口的羔羊吧?
見他盯著自己發怔,念兒眨眨眼睛,也注視著他。
其實他也沒多可怕,雖然是冷漠了些、兇惡了些,但碰上她,他好像也沒轍……
「對了,你可以告訴我一件事嗎?」她好奇地望著他。
他睨了她一眼,「又想問什麼?」
「你為什麼被關在這裡?」
「關你啥事?」他沒好氣地瞪了她一記,把頭一偏。
「我好奇。」她誠實地回道。
「那是你的事。」
看他那跩得二五八萬的樣子,金枝玉葉的她也忍不住動了氣。
要不是「有求於他」,她才不受他的氣呢。
「算羅。」她霍地站起,「你不說,我下次再來。」說罷,她轉身走了出去。
他望著她的背影,心底有一種他不願承認及面對的失落。
二十多年了,他從沒想過除了黑迎刃跟王夫子,他的生命裡還會蹦出個「念兒」。
他本以為她只會因她所謂的「誤闖」而出現一次,卻沒料到她會再來第二次,而且還要「再來」。
她難道不知道她每次出現,都像在「自投羅網」嗎?
黑迎刃說他是個帶著罪惡出生的邪惡之子,這樣的他不是很可怕、很嚇人嗎?既然如此,那丫頭為什麼不怕?
怔望著桌上那包杏仁糕,他不自覺地幽幽一歎。
覷了個沒人的時候,念兒偷偷地溜進王媽的房裡。
「王媽?王媽?」為防萬一,她假意喚了幾聲,「王媽?」
確定王媽不在,她開始翻箱倒櫃,找尋王老爹留下的手札。
既然王老爹曾到後山與恨生相處,一定會在手札上留下一些蛛絲馬跡。她絕對要查出恨生的來歷,以及他被囚禁的原因。
不一會兒,她發現一隻裝滿書本及冊子的木箱。掀開一看,竟只是王媽的食譜及藥膳冊子。
「到底藏在哪兒?」她失望的咕噥著。沒想到王媽平時有些糊里糊塗的,藏起東西卻一點都不含糊。
突然,走廊上傳來她娘親跟王媽的聲音。一時情急,她往床底下鑽——
門一推開,她就聽見王媽的歎息。
「唉,每回見著柔姑娘,我就想起恨生那孩子……」
「王媽!」駱婉急忙制止她,並慌張地關上房門,「小心讓人聽見。」
王媽自知大意,表情有點抱歉。
「我知道不該提,不過恨生可是我帶了五年才到後山去的,這二十年來,我總是惦著他。」
「王媽,我明白你的心情,不過恨生是咱們莊裡的一大禁忌,誰都不准提的。」
「夫人,我知道……」王媽又是一歎,「只是看見柔姑娘那種鬱鬱寡歡的模樣,我就忍不住可憐他們母子倆無法相認……」
駱婉長聲一歎,「都怪造化弄人,誰教恨生是那魔頭的骨肉呢!」
「夫人,你是見過恨生的,那麼可愛體貼的孩子怎會有什麼魔性?」王媽語帶哽咽地說,「雖然他身上流的是那魔頭的血,但只要好好教養他,他應該會是個好孩子的,這麼困著他,再正常的人也會變得乖戾……」
「王媽!」駱婉拍撫著她的肩,安慰道:「迎刃有他的考量,你心裡可別怪他,再說……二十五年之約就快到了,你就別難過了,好嗎?」
「嗯。」王媽點點頭,抬手拭去眼淚。
「念兒前幾天忽然問起禁地的事,還說那裡是不是藏了什麼呢。」駱婉說。
「啊?」王媽一怔,「她不會是知道了什麼吧?」
「我也這樣想,不過她不懂武功,更不懂得五行八卦之術,不可能進得了楓樹林……」駱婉微微蹙眉,「我想她應只是一時好奇,如果她向你問起什麼,切記別漏了口風……」
「是。」王媽忠謹地答應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儘管老爹的手札沒找著,卻讓她意外的發現了恨生的身世之謎。
原來在山下帶髮修行,長伴青燈的柔姑姑,就是恨生的娘親。
柔姑姑是她爹的同門師妹,年紀輕輕就進了尼姑庵;她常跟她娘親到庵裡用齋,卻從來沒想到,柔姑姑跟後山的秘密,有著如此的關連。
不過,她娘親跟王媽口中所說的魔頭,又是何方神聖呢?
恨生長得一點都不像柔姑姑,那他肯定是像那個魔頭羅?
如果魔頭真是長那樣,還真是迷倒眾生呢!
只是,身為武林正道的柔姑姑怎會跟魔頭在一起,甚至懷了孩子?恨生說他姓葉,現在看來並不盡然。
魔頭姓誰名誰?如今又身在何處?
這件事真是越來越複雜了,她該把這件事告訴恨生嗎?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心裡又怎麼想?
「唉……」她往床上一癱,驀地湧起一股無力感。
仔細想想,她還是先別將實情告訴他,他心裡滿是仇恨,她不必在此時雪上加霜。
當前她該做的,就是全力消弭他心頭的仇恨怨憎,她要代替父親補償他,她要將他失去的,一樣一樣找回來。
「恨生,恨生……」沿著草叢小徑朝山澗奔去,念兒嘴裡大呼小叫著。
遠遠地,恨生就聽見她那銀鈐似的聲音,不消說,她真的又來了。
「你果然在這裡。」她從草叢裡衝出來,一眼就看見泡在水裡的他。「瞧,我又帶糕點來了。」舉起手中那包桂花糕,她笑得燦爛。
望著她,他眼底有一抹淡淡的歡喜,但出了口的仍是冷漠。「不是叫你別來了嗎?」
「是啊,不過我的腳拗得很,完全不聽我的苦苦勸告耶。」她一臉耍賴的笑著。
他別過頭不看她,費心培養著「不為所動」的情緒。
他走上來,抓起一旁的衣服披上。
「恨生……」念兒挨上來,一臉討好地喚道。
「別叫得那麼親熱,我們不熟。」他實在無法習慣她的叫法,黑迎刃向來都連名帶姓的叫他,「我叫葉恨生。」
她嘟嚷著,「你怎麼知道你一定姓葉?」
「什麼意思?」他神情丕變,警覺地瞪著她,「我不姓葉,姓什麼?」
「我……」
「快說!」他攫住她的胳臂,像拎小雞似的把她提起,「你知道些什麼?」
「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她驚慌地道,「是你說自己無父無母的,既然無父無母,又怎能肯定姓葉?你可以姓王、姓林、姓呆,或者……」
「有人姓呆?」他眉心一擰。
這丫頭片子根本是在跟他抬槓,誰姓呆?
「好像沒有……」她眨眨無辜的眼睛,「你嚇壞我了……」
他一怔,倏地鬆開了手。
他想自己是多疑了。她只是個丫頭,不可能知道什麼……
「你不可能知道……」他喃喃自語地在石頭上坐下,又是不理不睬。
念兒看著他,慶幸自己剛才沒讓他掐死。
睇著他,她有點出神。他那裹在濕衣下的精實體魄,冷峻的側臉,突出的喉結,還有那深邃憂鬱的黑眸……唉,他實在是太迷人了。
她知道自己是個女孩子家,不應如此大膽的盯著男人看,但是……美好的事物總是吸引人的目光。
感覺到她專注的目光,他斜瞥了她一記,發現她正肆無忌憚的盯著他瞧。
「看什麼?」
「看你啊。」她誠實又天真地回道,「我喜歡看你。」
「你害不害臊?」
「呵,」她撇唇一笑,促狹地,「是誰頭一次見面就叫人脫衣裳的?」
「那是因為……」該死的丫頭,她根本不知道黑迎刃要將她送給他。
想起他其實隨時可以要了她,他的胸口就一陣激動。
王夫子曾告訴他所謂男人跟女人的事,他是個二十多歲的男人,即使心裡沒有任何遐想,身體還是會有反應及衝動。
將她描繪得栩栩如生的那幅圖,曾讓他心思浮動,而她的出現,更考驗著他的自制。
雖然他可以要了她,但他並不想那麼做。
「怎麼了?恨生……」見他發怔,她扯了扯他的胳膊。
「別碰我!」他神情兇惡,彷彿遭到電擊似的甩開她的手。
她一怔,木木地望著他。
他恨恨地瞪著她,卻……心如擂鼓。
對於這種突然湧至的情緒,他一時間無法排解,不知所措。
他霍地站起,一陣風似的走進草叢。
「恨生,等等。」她追上前去,不斷叫喊他的名字。
他的心跳越來越快,身體就像要燒起來似的灼熱。
他一直都憎惡自己的名字,這個名字總讓他不得不認為自己真是帶罪而生。
可是當她叫他恨生時,他一點都不厭惡。
她甜甜的聲音、愉悅的語調、滿滿的熱情,同時灌注在「恨生」兩字裡時,他的名字就不再罪惡、不再卑微。
「喂,」她追上他,一把纏住他的手臂,「幹嘛走那麼快?」
抬起眼簾,她發現他的臉「紅了」。
「你的臉好紅……」這真是稀奇了,冷得跟冰霜一樣的他會臉紅?
「真的耶,連耳根都紅了……」說著,她伸手去捏了下他耳根。
「住手!」他羞惱地撥開她不規矩的手,「不准再碰我!」他十分嚴厲地下了最後通牒。
看他真的動了怒,念兒不甘心的一哼。「不碰就不碰,小氣。」
「你該走了。」他冷漠地道。
「走就走,了不起。」她哼地一聲,轉身就走。
走了幾步,她停下腳步,回頭。「ㄟ,你難道不想跟著我一起走?」
雖然她是很想把他繼續困在這裡,然後慢慢的「感化」他,但見她隨時自由來去,他難道一點都沒動過跟著她走的念頭?
他看著她,冷然一笑,「走?」
「我可以帶你出去。」
「你以為黑迎刃是個笨蛋?」他冷哼一聲,「我腳上的腳鐐是他請一名西域人打造的,即使是他引以自豪的戰天劍都斬不斷,而且……」
「而且什麼?」
「他讓我吃了一種名叫『十里逍遙』的毒藥,只要我走上十里路,便會毒發身亡,解藥在他身上,他還我自由的那一天才會給我。」
聽完他的話,念兒神情一沉。看來她爹為了囚禁他,還真是招數使盡。
那解藥若是在其他人身上,她一定拿得到,但在她爹身上,她是連想都不用想。
「走吧,別再來了。」他說。
她看著他,一臉堅定地道:「我還會再來。」
眉心一擰,他恐嚇著:「你再敢來,我就告訴黑迎刃!」
她朝他扮鬼臉,天不怕地不怕地說:「直管告訴他,讓他打死我好了。」說完,她扭頭就走,一轉眼就沒人林中。
「該死!」他低聲咒罵一句,但罵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至於為什麼罵自己,這大概只有他自個兒明白。
夜闌人靜,萬籟俱寂,風在窗外呼嘯著,擾得他無法成眠。
但他心知肚明,擾他睡眠的不是風聲,而是她的身影。
自從她闖進禁地後,他的生活也因為她的闖入而失序了。
她來時,他覺得心思紊亂;她走後,他的思維也不見沉澱。甚至……他想念起她來。
她會微笑的彎彎眉毛、慧黠靈活的大眼、粉嫩猶如花瓣的雙頰、均勻婀娜的體態,還有那濕潤的唇……多麼不可思議,他居然會想著「報仇」以外的事。
沒錯,他要報仇。
黑迎刃囚禁他二十年,他絕不會就此罷休,待明春獲得自由,他會走遍天下,尋訪名師,習得一身高超武藝,來挑戰黑迎刃。
在打敗黑迎刃之前,他必須心無旁騖。但為什麼?為什麼她的出現竟擾亂了他……
「噢!」他低吼一聲,憤而翻身坐起。「該死!」
他使勁地耙抓著自己的發,而那一根根散亂的髮絲驀地化做念兒的纖纖十指,放肆且狂縱的在他臉上、頸上、肩上,背上糾纏。
他從床板的夾縫中,一把抓起那卷畫軸,然後恨恨地往牆角一摔——
他怎能有心思去想一個女人?他怎麼可以?
他懊惱也掙扎,那些像狂風巨浪般的情緒折磨著他,讓他無法冷靜下來。
他無父無母,身世不明,他失去了自由,更無尊嚴可言。
是的,他一無所有,包括這簡陋木屋裡的一切都不是他的,除了……
該死,他多不願承認這個事實,但事實上,這裡唯一屬於他的,竟只有那卷畫軸。
突然,他冷靜下來了——
下了床,他走向牆角,撿起畫軸,幽幽一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