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少龍百思還是不解,這個身材瘦巴巴的少年居然這麼會吃?
在回到酒店之前,那小於明明在石窖咖啡廳就吃過了,而且不是小小的吃,是吃了個份量十足的奶油布丁麵包,還喝了杯奶香濃濃的拿鐵。
那些食物,他都吃到哪裡去了?
他再回想一遍。
從他在老教堂參加完老三的婚禮儀式,然後心情極好的獨自駕車去泰晤上河兜風開始,他就在和麻煩結緣。
先是目睹一場人為車禍,眼睜睜看著一個人在他面前斷氣,接著拿到一個可開銀行保險箱的牛皮紙袋,又和一個半路冒出來的機車騎士一起亡命鄉間!!那就算了。
現在,他居然和那個來路不明的少年同處一室,兩人還要一起過夜,以便明天一早去英格蘭銀行?
這一切,都不在他的計算之內啊。
他原本打算兜個風就回酒店梳洗一番,換套帥氣的西裝參加派對的,派對結束後,如果有時間,就跟老大、老二再去外面的酒吧小酌談心,這多美好?
若不是那小子的防衛心很重,說什麼都不肯在打開保險箱之前和他分開,而他累得只想洗澡睡覺,沒精力和那傢伙耗,他也不會把人帶回來,這令他原本的打算一概泡湯。
算了,他認了,等明天開了保險箱,這場惡夢應該就可以結束了吧?
等和那小子分開之後,他應該就不會再有那少年很甜美的弔詭錯覺了吧!
想到這裡,他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小子他也進去浴室太久了吧?
雖然五星級飯店的浴室很舒適,各種設備應有盡有,可是他這個房間的男主人也要梳洗休息啊,哪有客人霸佔浴室那麼久的道理?
他走到浴室前叩了叩。
沒響應。
他揚起聲,「喂!你洗好了沒?換我洗了吧?」
還是沒響應。
他忽然覺得不妙。
進浴室前,那小子為防他耍詐,還把牛皮紙袋帶進浴室去了。
這下該不會是他耍許,破窗跳出去了吧?
這裡可是八樓耶!
這個推論令他再也無法等了,他驀然推開厚實的浴室拉門。
寬敞的浴室都是由意大利大理石鋪設,浴室與廁所是分開的。
進入浴室,首先看到的是長方型大理石的洗手台,洗手台上有一束淡雅的鬱金香,和陳列著衛浴時所需要的各種用品。
經過洗手台之後是一間由毛玻璃門隔開的淋浴間,接著是一個臨窗的大浴缸,以及一間可以吹頭髮和放私人物品的衣架間。
聶少龍沒在前幾個地方看到他要找的人,斷定他若不是真效仿蜘蛛人跳窗了,就是還在浴缸裡。
「喂!小子,管!」
他急敲著毛玻璃門,再度揚起聲,依然沒有獲得任何響應。
雖然不太禮貌,但他還是推門大步越過淋浴間,一探究竟。
然而浴缸裡的畫面令他差點停止了呼吸。
管沒有如他想像的跳窗走了,他還在,只是睡著了,在浴缸裡睡著了,重點是,他變成了女的!
浴缸裡滿是泡泡和玫瑰沐浴精的香氣,一雙白皙均稱的長腿慵懶的穿透泡泡擱在大理石浴缸上,天使般美麗的睡顏,不可思議的一頭栗色長鬈發幾乎快垂到地磚上,浴帽早已因包裹不住她太濃密的長髮而滑落。
窗台上,靜靜擱著一頂黑色短髮。
聶少龍深吸了一口氣,無暇去質疑她為何要扮成少年,眼睛情不自禁的盯著眼前飽覽春光的畫面。
她擁有纖細的四肢和如凝脂般的細緻肌膚,這是少女的體態,她不是太豐滿,胸前應該也沒什麼看頭,但那不設防的可愛睡顏卻扎扎實實勾動了他的心。
甜美兩字躍上心頭,現在終於可以解釋為何他對她有異樣的感覺了,原來她是個女人……不,她大概還沒滿十八歲,充其量只能稱之為女孩。
這女孩也太大膽了,浴室的門是沒有鎖的,她居然睡得這麼熟?
他的視線看到了擱在地上的一瓶紅酒,而且已喝掉了半瓶。
那是飯店的迎賓禮,前兩天他入住之時就看到了,放在窗台上,除了一瓶產自法國布根地的紅酒之外,還有多種當季水果及手工餅乾和巧克力。
現在,那水果籃裡的東西全消失了,酒也只剩一半……
他笑了。
這大胃王還真會吃,連進了浴室也不放過吃的機會,把滿滿一籃水果、餅乾和巧克力通通吃光。
喝掉那麼多紅酒,難怪會睡到發出輕微鼾聲。
她挺識貨的,這瓶紅酒來自布根地知名酒村,是一問新銳酒莊釀製的,屬於全球上品,酒裡散發著野櫻桃的香氣,相當迷人。
現在,他應該把她叫起來,還是任由她繼續睡?
有人在看她!
強烈的感覺令管祈羽從沉沉的睡眠狀態中醒來。
一睜開眼,看到聶少龍的人,她明顯的嚇了一大跳。
不止她嚇到,他也被嚇到。
剛剛還睡得這麼熟,怎麼瞬間就睜開了眼睛,而且一點睡眼惺忪的感覺都沒有?黑白分明的美眸直勾勾的看著他,他的耳根子居然燥熱了。
「我——」事實擺在眼前,他在「偷看」她洗澡,他覺得再怎麼替自己辯解都是多餘的,乾脆實話實說。「我累了,想洗澡睡覺,叫你也不應,索性進來看看……」想想,他還是加了一句,「進來之前,我可以發誓,我不知道你是女人。」
她聽著,沒什麼了不起的大反應,只是眨了眨長睫,像是在幫助自己快點趕走瞌睡蟲。
看到就看到,反正她渾身都是泡泡,想來他什麼便宜也沒佔到。
倒是他說進來之前不知道她是女人,那之前他以為她是什麼?男人嗎?
她哪有丑到像男人的地步啊!說不知道她是女人,這種說法真是過份,高中時她可是還當選過校花哩!
「你要洗澡啊?那我現在起來。」她作勢要起身。
「等一下!」聶少龍用兩秒鐘來穩住自己的情緒後,立刻別過頭不看她,直接走人。「我先出去了。」
這種飛來艷福,別的男人都是怎麼應對的他不知道,但他個人是絕對不可能站在那裡看著她站起來。
聶少龍一走,管祈羽就笑了出來。
很好,是個正人君子,晚上睡覺時她不必擔心了。
其實她本來就沒擔心過,不是因為相信他,而是她與生俱來的強烈預感總能令她化險為夷。
像剛剛,她光著身子在泡澡,明明睡著了,可是有人在看她,她就一定會醒過來。
所以她不怕他,她只想快點分到保險箱裡的東西,或許保險箱裡什麼都沒有,但或許會是一筆可觀的金錢,可以讓她和外公度過即將到來的嚴冬。
管祈羽從浴室走出來時,聶少龍猶在蹙眉沉思。
他只能說,女人有沒有頭髮,或者頭髮的長短,看起來真是差太多了。
她穿著男裝,明明是個瘦弱的少年,脫掉衣服、拿掉假髮,泡在浴缸裡之後,卻變成了個甜美的少女。
從少年到少女,距離豈是一字而已,那性別上的不同,令他的心無端起了波動。
先前帶她回來,是因為大家都是男的,過一夜並不礙事,現在知道她是女人了,難道還可以若無其事跟她過夜嗎?
話說回來,她也奇特。
他看不出她是女人,難道她也看不出他是男人?居然為了一個不知道內容物的保險箱,輕易跟他回來,她不怕他是壞人嗎?
這個華裔少女真令他難以理解。
「你可以進去洗了。」
管祈羽看他俊臉上那苦思的表情,看來他真的被她嚇到。
聽到聲音,他抬起頭,看著甜美無比的她,他的嘴角抿緊了。
此刻,她穿著酒店的藍色浴袍,纖細的足下是毛茸茸的拖鞋,長長的栗色鬈發垂散在肩頭,幾乎快到腰了。
他一向不喜歡女人燙鬈發,覺得老氣,可是長鬈發配上她青春嬌美的五官卻顯得像搪瓷娃娃,之前覺得她那雙對男侍者放電的眼睛太過娘娘腔,現在則驀然發現她杏仁形的眼眸明亮動人。
他清了清喉嚨,決定與她開誠佈公,畢竟他們要「一起過夜」。
「你為什麼要女扮男裝?」
管祈羽扇扇長睫毛望著他。「我沒有女扮男裝啊。」
「怎麼沒有?」真是睜眼說瞎話,他陳述眼見的事實。「你戴假髮。」
她笑了,笑靨如花。「那是在保護我的頭髮。」
她的自然鬈遺傳自母系,她媽咪說過,她那一頭濃密的長鬈發最好看,所以她一直很寶貝自己的頭髮,戴假髮是為了避免騎機車時讓長髮受損了,這樣不算刻意扮男裝吧?
這個解釋還算過得去,不過——聶少龍挑了挑眉。「你穿男裝又怎麼說?」
她的墨綠色風衣是男款,連她的米色工作褲也是男款,有哪一個年輕女孩會穿男生的褲子?更別說她騎重型機車又戴賽車手才會戴的手套。
她又笑了。「我撿哥哥的舊衣服穿啊,寬寬大大的,穿起來很舒服,還不用花錢買。」
她老哥過世後,她保留了他所有衣物,經常拿出來穿,彷彿穿上哥哥的衣服就可以告訴自己,他並沒有死,雖然……哥哥再也不會回到她身邊了。
「問完了嗎?」她嬌慵的伸了伸懶腰,甜甜地說:「你可以去洗澡了,我替你放了泡澡水。」
他的心驀然跳快了一拍。
瞧她說得如此不經意,但這分明是電視裡很曖昧的劇情……替男人放洗澡水?她替多少男人放過洗澡水?
而且,她好像很習慣對男人放電,她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
對於她的話,他多少還是存疑的。
戴假髮是為了保護頭髮,穿男裝是因為撿哥哥的舊衣不用錢?
真是這樣嗎?
在這種時候,他真希望自己變成老三,可以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因為她一概輕鬆帶過,讓他分不清真假。
聶少龍沒有泡澡,他洗了個戰鬥澡,連帶洗頭,只花了三分鐘。
因為走進浴室脫光衣服之後,他忽然想起牛皮紙袋還在她的身上。
如果她趁他洗澡之際,拿了牛皮紙袋走掉,人海茫茫,他不但找不到她,連同他放在外頭的皮夾、護照等等,都極有可能被她一併拿走。
為什麼他會把她想得如此小人?他也不知道。
雖然她的外表甜美,他也確實對她有種怦然心動之感,但他就是認為她不單純。
一個單純的女孩不會對有人死掉這件事無動於衷,阻止他報警,一心只想取得保險箱裡的東西。
他心急的洗完澡,披上浴袍大步走出去。
他看到一個令他泛起另一個疑問的畫面——她剛巧掛上電話。
「你洗得真快。」管祈羽巧笑倩兮的看著他,水眸流轉。「應該不是因為怕我逃走才洗這麼快的吧?」
他也不否認,敏銳的問道:「你打電話給什麼人?」
不會是男朋友吧?
如果他是她的男朋友,他會掐死她,隨隨便便跟一個男人過夜,他八成會為了這件事跟她分手。
不過,他不是她的男朋友,所以他不必憤慨。
「我打電話跟家人報平安啊,說我不回去過夜了。」不先跟外公說,他老人家肯定會整夜睡不著。
她跳著回到長沙發上,那裡已經擱著一床被子,是她從櫥子裡取出來的。
她是很識相的,不會霸佔主人的床,沙發就已經很舒服了,更何況套房裡還有暖氣哩,這裡跟天堂一樣。
聶少龍看著她泰然自若的鑽進被子裡,纖細的她,沙發讓她當床綽綽有餘。「要不要我替你另外安排一個房間?」
她又甜滋滋的一笑,俏皮的提醒他,「牛皮紙袋裡的東西可不能分成一半哦,我還是在這裡睡就好了,晚安。」
他以為晚安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不到幾分鐘,她已經沉沉睡去,照例傳來可愛的微微酣聲。
他不由自主的走近沙發端睨著她。
天使……
睡著的她真是天使。
她究竟來自哪裡?幾歲?是做什麼的?是個留學生嗎?
他對她如此好奇,她卻對他的私事連半個疑問都沒有,心心唸唸的,都是保險箱裡的東西。
他摸摸自己帥氣的臉頰,難道他就這麼沒吸引力?比不上一個沒生命的保險箱?
隨即他蹙起了劍眉。
他是不是瘋啦,居然拿自己跟個保險箱比較?
現在他該想的不是這個,而是要煩惱明天和她一起走出房間時會不會被人看見,因為他對面就住了口風不密的老二一家三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