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建東看著上船這幾個時辰下來,吐到臉色發青,最後筋疲力竭得睡著的妻子。
他抿緊了薄唇,眸中閃爍著嫌惡眸光,抽走枕在她後腦勺的右手臂,起身下床,披了件外衣走到甲板。
意外的,趙文步居然坐在船首的椅子上,直勾勾的看著他。
「為什麼沒有告訴我毓玉就在前鎮?而且我們這一走,你安排她回京了嗎?還是將她扔置在客棧中,任她自生自滅?」
趙建東冷眼睨著他,「趙文步,她是我的妻子,我怎麼對她是我的事,更沒有回答你的必要,我不欠你。」
「你不欠我?從我的身邊搶走了她,卻如此不珍惜!」
「珍惜?」趙建東嗤之以鼻,「你玩過多少女人?你根本沒有資格教訓我!」
「我只玩妓院裡的鶯鶯鶯燕燕,不是良家婦女。」
「那姚采香呢?她不是良家婦女?」
趙文步咬牙,「我沒有玩她!」
「沒有?」他火冒三丈的道:「你沒玩,她會白癡的愛上你?!哼!就是這樣她才會搞不清楚我比你優秀,比你更具吸引力,比你更——」
「你感到挫敗嗎?」趙文步冷冷的打斷他的話。
「挫敗引簡直是笑話!」他嗤笑一聲。
「沒錯,挫敗,姚采香不像謝毓玉那麼好哄、好騙,最重要的是她的心在我身上,這引起你的掠奪感,對這個心屬於我的人你沒搶到手,你不痛快,是不?」
「我根本不懂你在說什麼!」趙建東憤怒的轉身,步人船艙。
「哥,我還有一句話要說。」趙文步的口氣突然沉了下來。
他頭也不回的道:「我不想聽!」
「回頭是岸。」
趙建東渾身震了一下:心陡地泛涼,難道……不、不可能!
他鐵青著臉步下船艙,進到房間後,將門給關上。
趙文步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他真的希望大哥能明白他的意思,不過,他得先去揪出一個人。
他轉身走入船艙,越過哥哥跟孫康義幾人的艙房,來到自己的房間,還沒有開門,就聽到裡面傳來一聲刻意壓低的沙啞嗓音。
「噓噓!過去、過去!不不……別進來……過去……噓……別、別舔我……別……去去去!乖嘛……乖……風……」
他低頭輕歎一聲,搖搖頭,打開門,裡面立即靜寂無聲,他走進典雅的艙房,看到風對著角落的櫃子轉了幾圈,又以頭去磨蹭那櫃子被關上的木門。
「出來吧。」他走到圓桌旁的椅子坐下,逕自倒了杯茶水,喝了一口。
但櫃子裡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趙文步潤潤唇,看著那個木櫃,「出來吧!」
叫她?不、不可能,他不會知道的,她是以送那些半成品布匹為名,與美妤在天剛泛魚肚白時就跳上船的,然後在美妤的掩護下,她順利躲進艙房的櫃子,美妤則演了一出她這個好友忘了等她而自行離去的戲碼,邊抱怨邊跟那些迷糊的衙役們拋媚眼後下船去了,一切都計劃得天衣無縫,很完美的……
「我說出來!你再不出來,我就叫風去咬你出來。」
口氣很硬呢!她沉眉鎖眼,不會真的被發現了吧?
這心還七上八下的,櫃子的門突地被人拉了開來,風的頭整個塞了進來,若下是它還咧著嘴笑,她肯定失聲尖叫。
果真被發現了!姚采香歎了一聲,摸摸它的頭,「乖,風,我出來了。」
半蹲在櫃子裡的她忐忑不安的探出頭,跨了出去,挺直腰桿後,手足無措的看著神情陰霾的趙文步,「你生氣了?」
他冷睨著她,「我是生氣,你為什麼不聽話?」
她絞著十指,「我想幫你,我、我從孫少爺那兒知道這些布匹跟花草山石與公主的婚期有關,若沒辦妥,你也許——」
「算了!」他打斷她的話,明白她只是擔心他,但此行有不少危機、隱憂,她在船上實在很令人擔心。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趙文步皺眉,看著突地低頭,但仍可瞥到其臉頰泛紅的姚采香。
「你什麼時候上船的?」
「清晨,天剛亮。」
「那代表你從早到現在都沒吃東西?」
她點點頭。
他歎了一聲,搖搖頭,「你坐著吧,我去拿點東西給你吃。」
她飛快的抬起頭來,眼睛一亮,「這代表你會讓我留下了,是不是?」
「那得先約法三章。」
「沒問題。」她笑了,也鬆了一口氣。
他思索一番後道:「第一,是你只能留在我的艙房裡,第二,不能讓任何人看到你,第三點,就是你要謹守第一點跟第二點,明白嗎?」
怎麼會明白?她根本不明白,她有這麼……呃,見不得人嗎?就算有隱疾……
但趙文步已離開艙房,不一會兒,他拿了幾個冷掉的饅頭進來,「就只有這個。」
勉強吃嘍,雖然今兒在船上明明有聞到令人垂涎的飯菜香呢。
填飽了肚於,睡神就降臨了,但這身子還沒洗……
「你躲回去。」
姚采香瞠目結舌的看著他,「我?」她指指自己,再指指那個櫃子。
他點點頭,「去。」
由於他的神情太冷了,她只得乖乖躲進去,一會兒,就聽到外頭有人搬了東西進來及倒水聲,不久,腳步聲又出去了。
「出來吧。」
她聽從指令的推開門走出來,一眼就看到一個裝了八分滿熱水的大浴桶。
「我先洗,你自己決定要待在哪裡等我洗——」
「等等!你先洗?這——然後呢?我洗你剩下的洗澡水?」她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他是沒這麼想,但——「是你自己要上船的,如果不願意你可以不洗,但明天我就叫船靠岸,先將你扔下船去。」他一臉隨便。
「不不不……我、我還是回櫃子裡去好了,沒關係的!」她其實挺沮喪的,有點受到非人待遇的感覺。
於是,在黑暗的櫃子裡,聽著外面的水聲,不知怎的,競讓她有種放鬆的感覺,或許是因為她已經精神繃緊了一整天,還胡思亂想的努力轉移注意力,好降低排氣的發生串,因此,這會兒不必躲了,她反而輕鬆。
趙文步將身子洗得香噴噴後,套上衣服,走到櫃子前,蹲下身打開門,卻發現她蜷縮在小小的空間裡睡著了。
他定定的看著她,眸中浮上一抹溫柔,他看著要上前磨蹭她的風,輕拍它的頭,並朝它搖搖頭,風立即點點頭,卻趴伏在她旁邊,像個守護神。
他看著它,語重心長的道:「她的安全可能真的要麻煩你了。」
風明白的磨磨他的手臂,似是承諾,隨後,即低頭闔上眼睛。
趙文步從床上拉下一件軟被為姚采香蓋上,這才回身躺到床上去睡,但久無睡意,他很擔心憂慮的事可能仍會無法避免的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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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船一日日在運河上航行,經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城鎮,也收購了一些花草山石,而在行經一些地大人稀或蓊鬱的山林區時,船上眾人皆是嚴陣以待,就怕有盜賊襲擊。
慶幸的是,一切風平浪靜,若說有什麼不平靜,就是趙建東跟謝毓玉。
謝毓玉的身子一天比一天虛,害喜的現象有增無減,長期的孕吐、吃不下,讓她看來一日比一日憔悴,但趙建東要她先回岸上,找個官家府第養身,她又不肯,連趙文步等人勸慰,也勸不了她。
所以趙建東與她的關係越來越緊繃,晚上,兩人所住的艙房還會傳出謝毓玉的低泣聲,偶爾還有趙建東失去自製的吼叫聲。
就像今晚,寒風陣陣,偶爾飄起了小雨,先是傳出謝毓玉嘔吐啜泣的聲音,後則傳出趙建東火大的咆哮聲——
「臭死人了!」
「嗚……建東,我不吐了……我、我會讓自己不吐了……」
「我待不下去了,隨便你!」
然後,一聲又一聲低低的泣音便在夜風中迴盪著。
同時間,在趙文步的艙房裡,孫康義、江王祥與趙文步同坐在圓桌旁,三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這樣下去,我看還沒回京,毓玉不是哭死就是吐死了。」孫康義看著趙文步,口氣沉重。
「還有傷心死了,因為趙大哥對她是越來越不耐。」江至祥忍不住歎息。
趙文步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為了謝毓玉,這幾日他已找哥哥談過數回,明白告知謝毓玉不願意上岸養身是因為他沒有表明會陪在她身邊。
這讓她很不安,所以她只好忍著身體的不適,只要他仍在她的視線內,因為他是她僅有的一片天……
「莫名其妙,那如果她的身子得調養到生產日,我不就得天天跟她耗在一起,哪兒都不能去了?!」
哥哥的這句話,氣得他差點動手打人,但他終究還是忍下來了。
「文步,你不再去勸勸毓玉?你大哥是勸不動啦,但毓玉總行吧。」孫康義又說了。
他搖搖頭,「我哥若不同她留下,她不可能會單獨留在某一個陌生的城鎮裡。」
三人談了整晚無解,孫康義跟江至祥也只得起身回房,不過一走到房門前,孫康義突然想到一件事,回頭看著好友。
「怪了,我怎麼老覺得這陣子你的胃口挺好的?」
「是啊,我也想問呢,你三餐吃得正常,三不五時卻還要廚房幫你送些點心、粥品進房間?」江至祥也很懷疑。
「最可疑的是,你早上洗一次澡,晚上還洗一次澡,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乾淨了?」邊問邊以疑惑的眸光掃視了艙房一圈,孫康義強烈的質疑,「不會是金屋藏嬌藏了個美人吧?」
「無聊!」趙文步搖頭微笑。
兩人沒理他,將目光移到側躺趴臥在櫃子前的風,交換了一下目光,孫康義再提出這段時間裡某人都沒有提到的名字,「你一點都不想念臭屁西施?」
「有什麼好想的?」趙文步的態度還是很自然。
「咱們在杭州城的回憶裡可幾乎都有她,你跟她更是——說白了,相互吸引的一對,還在牢房裡玩親親,她對你而言就只有『有什麼好想的』這幾個字?」
騙誰啊!
「要回京了,京裡有多少金枝玉葉,那個臭屁西施比得上嗎?」趙文步笑了起來,眼神還帶了抹邪意。
江至祥不信的道:「你不會只是跟她玩玩吧?」
孫康義馬上駁斥,「我才不信他只是跟她玩玩!他在杭州跟在京城的樣子可是南轅北轍,正經到不能再正經了,我甚至可以打包票,他對她是認真的!」
「認真?」趙文步大笑出聲,「對我這個小王爺投懷送抱的女人有如過江之鯽,我如果單戀一枝花,那多愚蠢!」
難道他們猜錯了?江、孫兩人交換一下目光,聳聳肩,只得悶悶離去。
一會兒後,木櫃的門打開了,腰酸背痛的姚采香半蹲著身子走出來,但她臉上的一雙美目可是閃爍著熊熊怒火。
「呵!京裡有多少金枝玉葉,這哪是那個臭屁西施比得上的?對我這個小王爺投懷送抱的女人有如過江之鯽,我如果單戀一枝花,那多愚蠢啊!」她火冒三丈、抑揚頓挫的重複他剛剛的話。
但趙文步還一派悠閒的喝著茶。
她咬咬牙,走到他對面坐下,一把搶走他手中的茶杯,「請你回答我的話。」
「什麼話?」
「什麼話?你說的那些話只是騙孫少爺他們的,不是真心的!」
「哇!女人就是女人,就愛聽謊言。」
「你——」她氣得語塞。
「躲回櫃子去。」
「我話還沒說完——」
「僕傭們送熱水來了。」耳力超好的他已經聽到腳步聲了。
聞言,姚采香就算還有一肚子的火沒發,也只得先躲回櫃子去,等到倒水聲停止腳步聲遠去,她才剛推開門,就看到趙文步也開門跟著風要出去。
「等一等,我還有話——」
「天寒,水冷得快,還是洗完再說吧。」他邊說邊往外走,她也只得忿忿不平的脫下衣服,然後浸身到熱呼呼的水中。
看著門外反射出的黑色身影,她其實還是很緊張的,雖然趙文步跟風待在外頭,名為看夜色,其實是替她把風。
但這樣提心吊膽的洗澡,就怕他會進來……即便這段時間已證明,她多心了。
天冷,泡熱水澡真的很舒服,她邊想事,也就貪婪的多浸了一會兒。
此時,門外起了一陣小小騷動。
「文步,你去跟建東說說好不好?請他別討厭我,我愛他啊。」
她蹙眉,是謝毓玉的哭聲。
「毓玉,你身子不好,先回房去睡。」
「我不要,你哥說那兒很臭,他不要回去……嗚嗚,我找不到他,他不在康義與至祥的房間,那他一定在你這兒吧……我要跟他說說——」
姚采香還專注聽著兩人的交談,沒想到冷不防地,門突地就被人撞開來。
她嚇了一跳,急忙將整個人浸到水面下,再拿了布巾蓋住頭。
趙文步也被謝毓玉的動作嚇了一跳,他急著要拉她,但風似乎還記得他交代給它的話,竟搶先他一步奔進房內,卻也因此擋住他。
「建東?建東?」瘦得不成人形的謝毓玉像瘋子似的衝進艙房,打開了櫃子的門又翻開床上的被子,一見都沒人,居然一把衝到浴桶旁要扯掉蓋在上頭的布巾。
風馬上低吼了一聲,她愣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近似歇斯底里的行為,鬆開了手上的布巾,貼靠著大浴桶緩緩跌坐在地,趴在桶沿上哽咽的哭了起來。
趙文步皺眉看看床上及木櫃都空空如也,他眉兒揪得更緊,走到浴桶邊,驚見姚采香整個人縮在水面下,掐著鼻子,神情痛苦……
他倒抽了口涼氣,一把抱起謝毓玉,「我帶你回房去。」
「我不要……我不要!」她哽咽一聲,突地抱住他的脖子,蒼白的唇搜索著他的,「我好寂寞……文步……我愛錯了人,我不該琵琶別抱,不該負了你……才有今日……」
他別開了臉,直接點了她的睡穴,看著她滿臉淚痕的蒼白臉蛋,實感不忍。
「吼!」風突地吼了一聲,他神情一變,急忙回頭,卻發現姚采香己失去意識的倒臥在浴桶裡。
他急忙將謝毓玉放到椅子上,一回身,心急如焚的將全身赤裸的姚采香抱了起來,奔至床邊,將她放到床上後,口對口的渡氣給她,努力了好一會兒才見她幽然的甦醒過來。
見狀,他鬆了口氣。
她看著他,突地感到全身涼颼颼的,意識到自己仍是赤裸著,一聲尖叫立即逸出口中,卻也及時被他的唇吞沒了。
她怔怔的瞪著這張近在咫尺的俊顏,感覺到雨人唇貼唇的熱度,心卜通卜通的狂跳。
趙文步放開了她的唇,拉來一邊的被子蓋住她那讓他看得意亂情迷的胴體,語氣有些乾澀的道:「快穿上衣服。」
他挺直身子,忍住某方面的悸動,回身抱起謝毓玉離開房間。
這一晚,頭一次趙文步沒有回房來,只有風陪著姚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