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宅大廳裡,姚采香硬著頭皮,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將身旁笑盈盈的好友介紹給眼前一臉冷颼颼,好像她欠了他很多銀子的趙文步。
張美妤直勾勾的看著一身綢緞藍衫,俊雅迷人的他,心兒竊喜,粉臉也微微泛紅,欠欠身道:「小王爺好。」
但他還是沒啥表情。
「呃——這是孫康義少爺、江至祥少爺。」姚采香繼續介縉另外兩人。
「孫少爺好,江少爺好。」張美妤將目光移到兩名俊逸斯文、身著綾羅華服的少爺身上,他們也是挺吸引人的,但——
她的眸光還是不由自主的繞回趙文步身上,他貴氣十足,人又冷冷的,看來更有魅力。
孫康義跟江至祥笑笑的點點頭,對張美妤這明顯的「偏心」眸光倒不在意,他們早習慣了。
張美妤看趙文步對自己不理不睬,就將注意力移到他身邊的黑豹上,「小王爺,這就是你的寵物風吧,看來好威猛。」她親切可人的上前要撫摸它,沒想到風居然低沉的吼了一聲,嚇得她慌忙縮回手,跑到好友身邊撫著胸道:「你說它很溫馴的。」
「呃——」姚采香皺著柳眉,看著風,它是很溫馴,至少對她是如此啊。
「可憐嘍,寵物不喜歡,寵物的主人也不喜歡。」孫康義忍下住又說出一針見血的話。
趙文步沒理會一臉錯愕的張美妤,反而直接拉起姚采香的手就往中庭走去。
「可是美妤——」姚采香回頭看著神情已由錯愕轉為尷尬的好友。
「你沒時間當紅娘!」他冷冷的以眼角餘光瞥了她一眼,再頭也不回的撂了一句,「而你們兩人,該做的事也去做。」
孫康義、江至祥明白的點點頭,他們剛剛回來的一路上已分配好工作了,趙文步負責解決他口中的白癡女的難題,而他們則負責監視胡淵。
張美妤瞪著兩人一豹離去的身影,神情由難堪再轉為不悅。
「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去湊熱鬧的。」孫康義算是好心建議。
她瞪了他一眼,悶悶的轉身離開。
孫康義不在乎的聳聳肩,跟著江至祥回房,商議如何排班監視胡淵……
而趙文步扣著姚采香的手臂,一路將她拖回她的閨房,才放開她的手。
「你到底在幹什麼?!」她揉著被抓疼的手臂,可因這幾日練習拉弓練得手起水泡紅腫,這沒揉個幾下,手跟手臂都一起痛起來了。
趙文步冷著一張俊顏拿起桌上的弓箭,粗魯的塞給她,她狼狽的接過手,卻不明白他的火氣在旺個什麼勁。
「丟掉!」他冷冷的道。
「啥?」她愣了愣。
「我說將那個丟掉,然後去跟胡大虎說,比賽沒了,賭注也取消了。」
「這——為什麼?!」
趙文步難以置信的瞪著她,突地欺身向前一把揪住她的手,她嚇了一跳,弓箭掉落地上,腳邊的風也馬上後退。
他瞪著她那傷痕纍纍、紅腫起水泡的手,「為什麼?我也很想問你為什麼如此虐待自己的手?!」
姚采香奮力掙脫他的手,再將雙手擺在後腰上,悶悶的道:「這是我的事。」
「是,是你的事,但實在讓人看下下去!」
「又沒人要你看。」她咕噥一聲。
他神情丕變,右手粗暴的托起她的下顎,強迫她與他鼻眼相對。
她心驚膽戰,嚇得猛吞口水。
趙文步以一種陰邪的冷眸凝睇著她泛白的容顏,「你知道胡大虎箭箭命中紅心?你又知道他已經信心滿滿的邀我喝你跟他的喜酒了?」
她臉色一白,她不知道,她全不知道!可是她發不聲音來,她的喉嚨乾澀無比。
「嗤!但既然你這麼想嫁給那頭肥豬,我又何必多管閒事。」他冷冷的說完話,憤怒的放開手轉身大步離去。
風瞥了她一眼,也跟上主子。
姚采香咬著下唇,全身虛脫無力的跌坐在椅子上,兩行清淚無聲的滑落臉頰
胡大虎箭箭命中紅心?
她看著自己疼痛紅腫的雙手,這一次,她終於得為自己臭屁的話付出代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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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離杭州城只剩三天的路程了。
趙建東坐在顛簸而行的馬車內,看著頭枕在自己腿上,神情疲憊的妻子。
隨著馬車搖晃,謝毓玉倏地睜開眼睛痛苦的坐起身來,雙手捂著嘴巴。
「快停車!」趙建東急喚前面的馬伕,雖然已緊急停車,但還是來下及了,謝毓玉已在車內大吐特吐起來。
趙建東壓抑心中那股嫌惡感,扶她下轎,讓兩名轎夫去整理轎內。
看她坐在路旁的石頭上,還不停的乾嘔著,他抿抿唇,一肚子的火氣幾乎就要冒了出來。
瞧瞧她!哪像京城第一美人?披頭散髮、神情憔悴,身上的華服珠寶讓她看來更可笑!
早知道,他不會從弟弟的手中奪下她,早知道,他不會讓她懷孕……
這樣一個難看的女人跟在他身邊,只會招來晦氣,而且,跟斯文俊挺的他一點都不搭!
謝毓玉渾身發冷,這一路自京城南下,她害喜的現象越來越嚴重,一吃就吐,一上馬車搖了兩下也吐,她已快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我看我就交代車伕將你載到前一個城鎮,找家客棧,你在那兒好好的養身骨。」
她抬起蒼白的小臉,仰頭看著丈夫,「那你呢?」
趙建東強壓下對這張臉、對她身上難聞的味道而湧上的嫌惡感,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這一路下來,我們停停走走已遲了好些時日,我得先行前往杭州,看看文步的情形,」他頓了一下,又道:「算算航程,最晚再過五天,船是一定得啟航的,我得早點去幫忙。」
「對不起,全是被我耽擱了。」謝毓玉眼眶泛紅,一臉內疚。
「別這樣說,」他蹲下身,撫著她平坦的肚子口是心非的道:「你懷了我的孩子,備受害喜之苦,我這個做丈夫的沒有察覺還讓你跟著南下,我才歉疚。」
「別這麼說,受這些苦我很願意的,我更願意跟你南下。」她深情的看著深愛的男人。
愚蠢的女人!趙建東對她的厭惡感是一天勝過一天,他根本下想再看到她!
他拍拍她的手,站起身,交代兩名轎夫一些事情後,再跟妻子點點頭,即施展輕功飛身到了前面的官道,買了一匹馬,策馬疾奔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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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完蛋了!
綢緞廠內,心神不寧的姚采香將印染好的布匹擺到右邊的架子上。
姚宇鈞走了過來,看到妹妹顏色不分的將那些上等布匹錯誤分類,眉心一皺,一手接過她手中的紫雲色布匹,對著心不在焉的她問:「怎麼了?」
怎麼了?她怔怔的看著哥哥,她渾身都不對勁了!
再過幾天,趙文步他們就要押船進京了,所以這幾天三人皆忙得不見人影。
她,更慘,明天就要跟胡大虎比賽,可她卻連弓都還拉不滿。
「妹妹——」
「哥,對不起,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她沮喪著一張小臉兒,走到蠶桑區,看著那一隻隻肥嘟嘟吃著桑葉的蠶寶寶。
「原來你在這兒呢。」張美妤含笑的聲音響起。
姚采香抬起頭來,看著明顯的打扮了一番,一身羅綺珠翠的好友,「美妤。」
「好看嗎?」她在她面前轉了一圈。
她點點頭。
「不知道我想幹什麼吧?」她笑咪咪的又問。
她搖搖頭。
「我要去追小王爺,聽說他再過幾天就要離開了,我不好好把握怎麼成?」
姚采香愣了愣,「呃,可是上回他——」
她聳聳肩,「他是沒給我好臉色看,連他的豹也是,」她吐吐舌頭,「但那又如何?一次的挫敗就打退堂鼓?不,我要再接再厲。」她甜美一笑,雙眸開玩笑的對著空氣頻送秋波。
姚采香看著好友,其實這就是張美妤最動人的地方,而她……她的眼眸黯淡下來。
張美妤側著頭,上下打量起悶悶不樂的她,「你該不會也對小王爺有意思吧?」
她愣了一下,慌張的搖頭搖手,「沒、沒啦,胡說什麼?才沒呢!」
她蹙眉,「又來了,我最討厭你的不誠實。」
「沒有就是沒有,你不信我也沒法子。」姚采香一臉心虛。
張美妤抿著唇,挑眉看著好友,「那,我真的要用力追了,你可別後悔。」
她乾笑兩聲,「誰會後侮,反正……反正我也不適合。」
「什麼叫作你不適合?」
「沒有什麼。」
「沒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腦海,張美妤瞪大了眼睛,「不會是因為你那個隱疾,所以你說你不適合?」
「沒、沒有的事,你別胡猜!」
原來……看她這麼手足無措,張美妤倒是明白有人心動但卻不敢行動的原因了。
她笑了笑,「好,我真的去追了,這俗話說,女追男隔層紗哦。」
「嗯。」姚采香強顏歡笑,「我祝福你成功。」
大騙子!她在心中嘀咕一聲,「好,那我先說聲謝謝嘍。」
看著她開開心心的跑開,姚采香有一股衝動想打自己,為什麼下誠實,為什麼又要逞強!
她明明很在乎趙文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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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大運河上,停泊了兩艘大商船,運河四周及船上則有不少衙役駐守。
船艙內,趙文步、孫康義跟江至祥已點完所有的貨物。
綢緞布匹只剩最後一批還沒進來,至於花草山石,他們已盡力了,雖然只有半艘多一點。
而這幾天孫康義跟江至祥夜探藥膳堂,白天跟監胡淵及龐雄,全無收穫,兩人乖得跟綿羊沒兩樣,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所以為了讓人吐出些東西來,他們已研擬好一個計策,一切就等明天。
「啟稟小王爺,郝掌櫃又來找您了,我說了您沒空,可是她——」衙役的話還沒說完,郝凌車就鑽過他腋下,溜了進來。
趙文步看著這個顯然吃飽沒事幹的三十多歲婦人,頭微微痛了起來。
她這幾天天天來,對他這張殭屍臉毫無懼意,開口就是要他不能見死不救,絕不能讓臭屁西施去嫁給那頭白肥豬……
「小王爺啊,就剩明天了,你到底有沒有法子阻止臭屁西施——」她倏地住了口,因為趙文步立刻起身住外走,她忙要追上,但那尾隨在他身後的風居然轉過身來,朝她低咆了一聲。
她笑得尷尬,「呃,別吵你主子是不?好好好,不吵不吵,可是臭屁西施——」
「郝掌櫃,明天會有好戲看的,你就放心的去管其他什麼病貓、八卦、蠻牛西施的事就成了。」孫康義長這麼大,沒遇過這麼好管閒事的人。
「可是她們的事都沒得管了,」她皺一下眉,「等一等,孫少爺的意思是臭屁西施可以全身而退?」
「明天就知道了,你走吧。」他還是賣個關子。
她看看兩人,再看那風竟也一臉的送客表情……好吧,她也只得摸著鼻子離開了。
而走了個好鄰居,沒一會兒,又來一個張美妤,孫康義開玩笑的對著回到船艙的趙文步道:「看來你可以『接客』了。」
他冷冷的瞪他一眼,再將不悅的目光移到張美妤身上,「對不起,我沒空——」
「你喜歡采香吧?」她不客氣的打斷他的逐客令,而這句頗有震撼力的話也立即引來孫康義跟江至祥的笑聲。
張美妤沒理趙文步那張臭臉,也沒理另兩個興致勃勃的看著自個兒的男人,繼續道:「你知道采香為什麼說大話、愛臭屁?」
「我對她的事沒興趣,沒空聽,也不想聽!」他僵硬的扯動嘴角。
「是嗎?那就算了,采香喜歡你就沒什麼意義了。」她撇撇嘴角,轉身要走。
「站住!」出聲的是江至祥。
「這小妮子挺會吊人胃口的,」孫康義笑咪咪的走到她面前,再瞥了面無表情的趙文步一眼,「他沒興趣知道姚姑娘為什麼愛說大話、愛臭屁,但我們雨人很有興趣。」
她很不給面子的道:「抱歉,我只說給小王爺一個人聽。」
「這——」他摸摸鼻子,瞪了眼還不吭半句話的好友,「聽到沒有?只有你有這個榮幸聽呢!」
孫、江兩人勾肩搭背,很識相的離開船艙。
張美妤見他們走了,也不管趙文步聽不聽,直接將姚采香的隱疾、自卑、逼自己不示弱的一切一切,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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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後。
「鏘鏘鏘!來啊、來啊!大家來幫臭屁西施加油哦,來啊。」
郝凌車的頭上綁了一條布巾,敲鑼打鼓的站在胡家藥膳堂大門前,請鄉親父老們為那個拿自己終身開玩笑的姚采香加油。
雖然咋兒孫少爺說有好戲可看,可她左思右想,越想越不對,若是他口中的好戲是姚采香大輸胡大虎的戲?那怎麼成呢!
所以她還是在這冬風呼呼的午後,多招徠些人為姚采香加油。
這陸陸續續來了一大堆看熱鬧的人,加油是其次啦,因為臭屁西施也不是第一次說大話了:而每次這種場合,勸阻姚采香多年的姚倫德夫婦都沒有出席,他們曾公開表明,他們沒有勇氣看女兒逞強……
郝凌車抬頭看看天空,時辰到了,比賽要開始了,她收好鑼鼓,正要走進比賽場地時,趙文步、孫康義、江至祥三人,連同風也出現了。
但怪了,這次可不止三人一豹,還來了不少名衙役。
她好奇的看著他們,但一行人魚貫的走進胡家,瞄也沒瞄她一眼。
她聳聳肩,誰叫自己長得不夠美呢。
她也走進胡家中庭。
而這時中庭已擠滿了好多人,眾人看到趙文步等人也到,不由得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胡淵上前問候,但心卻七上八下,與龐雄交換了一下眸光,再將目光移到笑得闔不攏嘴的兒子身上。
姚宇鈞跟張美妤也同時向他們行禮,唯獨姚采香面無表情,但趙文步從她那雙閃爍不定、避看自己的秋瞳觀來,她應該是很緊張的。
姚采香是真的很緊張,她猛吞口水,握著弓箭的手心因冒冷汗而濕成一片。
而且,她已經夠緊張了,趙文步還幹麼來?來看她鬧笑話?
這樣的緊繃感也讓她身體某個部分起了鼓脹感,這讓已經夠緊張的她變得更緊張。
千萬下能……不能放……
「可以開始了。」轉移注意力是減緩緊張的最好方法。
「我先來。」信心滿滿的胡大虎迫下及待的站定位,架起弓,將箭搭在弦上,瞄準靶心。
趙文步盯著坐在靶子右前方的龐雄與胡淵,以眼角餘光跟站在他身後的好友示意,兩人明白的眨了一下眼睛。
「咻」的一聲,胡大虎的箭射出了,看來方向正確,速度很快,但就在接近胡淵時,江至祥跟孫康義在趙文步的掩護下,兩人合力將內力灌注在一顆小得不能再小的小石子後,將它擲向那支飛箭。
「箭轉彎了?!」眾人驚呼聲剛起,那支不長眼的飛箭已筆直的射進胡淵的胸膛。
「啊!」驚叫聲再起,而胡淵為了保命直覺使出武功,在千鈞一髮之際,以兩根手指適時的扣住飛箭,箭鏃雖抵在心臟部位,幸運的是只傷到皮肉,衣服僅印染出幾朵紅花似的血漬。
「老爺子!」胡大媽臉色蒼白的上前關切,胡大虎、姚采香也嚇得呆若木雞,圍觀的群眾幾乎全傻了。
驀地,「胡大夫真是好功夫啊。」趙文步突地開口,胡淵神情倏地一變,而四周也立即響起困惑的議論紛紛聲。
「胡大夫會功夫?」
「怎麼沒聽說過?」
龐雄下顎青筋暴起,戒備的冷眸緊緊地看著趙文步。
趙文步僅點了一下頭,幾名衙役立即驅前,分別擒下胡大虎、姚采香、胡淵及龐雄等人。
龐雄本想反擊掙脫,但胡淵拚命使眼色,他只得屈服。
胡淵深吸了一口氣,逼自己冷靜下來,直視著趙文步道:「請問小王爺,為何擒拿我們這些人?」
「是啊,小王爺。」郝凌車、張美妤跟姚豐鈞難掩困惑與不悅,怎麼連采香也被逮呢?!
「眾所周知,箭是不長眼的,而今天這場競賽屬非法也有傷人之虞,足以犯下公共危險罪,便是不良示範,而胡大夫是引起這場競爭的胡大虎之父,所謂『養不教,父之過』,所以,有罪,」他冷冰冰的說了一大串大家有聽沒有懂,挺像「強詞奪埋」的話後,將目光移到一瞼不平的龐雄身上。
「而龐雄是胡少爺的師父,連坐法,有罪,至於姚姑娘——」再看向更是一臉莫名其妙的姚采香,「她是競賽者之一,當然更有罪了。」
話語一歇,幾個人全被拉出胡家,趙文步等一行人也立即離開,留下滿頭霧水的眾人。
什麼叫公共危險罪?大家議論紛紛,討論不出什麼結果,伹可以確定的是,皇親國戚就是可以隨便找個名目,想逮人就逮人吧!
而後,那幾個人被逮到縣衙,全數入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