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崎英司第一次沒有開車游洛西,只因為夏紗 堅持要像觀光客一樣坐JR山陰本線到嵐山,再搭嵯峨野登山觀光小火車環山而上。山間幽靜雅致,隱隱還能聽到山壁下保津川潺潺的流水聲。
寒意料峭的嵐山雖然沒有嫣紅翠綠的風景可以游賞,但是薄雪掩映銀光閃閃,空氣中水分凝結成冰晶掛在樹梢,形成獨特的韻味,亦頗讓人難以忘懷。
短短七公里,二十五分鐘的Ь①Ёヵ列車經過了八個隧道,在龜岡到站開回頭。
柴崎英司偕同夏紗 下了列車,還意猶未盡的前往保津川的渡船碼頭,包下一艘長舟游賞保津峽的山光水色。
整艘船除了三個泛舟老船夫,就只有柴崎英司和離他一臂之遙的夏紗 ,小舟在船夫使力搖槳的搖櫓聲中,往渡月橋的方向順流而下。
一路上寒風捲起雪花在空中飄飛迴旋,點綴著單調的冬天變得多彩繽紛。
「冷不冷?」
柴崎英司體貼地替夏紗 拉攏鬆開的圍巾,唯恐她被寒流凍著,「看你鼻子都紅了,要不要把圍巾圍高一點?」
「不要,我不冷啦。」
夏紗 拍拍身上又輕又暖的長呢大衣,笑著說道:「看看你緊張的,我這身帽子、護耳、圍巾、手套、長靴、大衣,更別提你藏在我衣服裡的保暖袋,這全副裝備,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要到北海道札幌看雪祭呢,哪裡只是出來賞賞小雪而已。」
「在台灣最冷也不過十度上下,你怕連雪也沒有碰過,對冷完全沒有免疫力,我可不希望你往後的假期全在感冒裡度過。」
瞧她單薄的身子,像一陣風就能吹走的樣子,柴崎英司自然就想多呵護她一些,不過,夏紗 獨立的個性,反而不太習慣他的照顧。
「你放心,我沒你想像的嬌弱,在台北我一向自己照顧自己,裡裡外外打點得好好的,一年難得有點小病小痛,倒是遇到了你,反而像弱不禁風了。」
「還說會照顧自己、那你手心上的刀口怎麼來的?別告訴我插花也能被花紮了那麼大的傷口。」
「那只是個小意外不算數的,何況插花用花剪劃破口子也是難免呀。」夏紗 下意識摸摸早已結疤的手心,想著那天和妙織的對話,如果她知道自己不但和個陌生人攜手坐船游江,還夜宿同房,不知道會有多驚訝呢。
「不管怎麼說,只要我在你身旁,就要把你照顧好,就算是小意外也不容許發生。」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專制呢?」
「當然沒有。」柴崎英司想起以往那些女人看他就像看到一張張沒有額度的金卡,總是像籐蔓一樣纏著他不放,哪裡還會嫌他霸道。
「女人巴不得我對她們多花些心思,享受都來不及,哪裡還敢嫌棄,就只有你會跟我討價還價。」
「你還好意思跟我抱怨,也不想想早上鬧了多少笑話。」
夏紗 想著早上他們兩人在京都市區的精品店購物的情況,當真如拔河般互不相讓。
「我明明只需要幾件保暖的衣服就夠穿了,你卻一副想把人家整間店都搬空似的。」
「哪有女人嫌衣服多的,再說,是你我才作陪,別人想求都求不到;何況我從來不知道陪女人購物原來是這麼有趣的事情,你怎麼忍心剝奪我的快樂呢?」
他素來是不陪女人逛街購物的,在他的觀念裡,那樣既浪費時間又無趣,所以向來由著女人自己選購,他就只負責付帳單,而那帳單上的數字絕對是今日所見的四、五倍以上,他也依舊眉頭不皺一下付得瀟灑。不意今天特別陪她,她反而一徑地搖頭拒絕不領情。
「但是,別人是別人,我是我呀!對我你可以出意見,卻不能要我平白收那麼貴重的禮呀。」
「區區幾件衣物,算得了什麼,你又何必堅持不接受呢?過兩天我們去做幾套和服,你不許又跟我搖頭說不。」
「和服?!幾套?!」
夏紗 兩眼一翻差點暈倒,那種貴死人的東西,能讓他看上眼的,一套起碼動輒幾百萬日幣,她哪裡能要。
「你千萬別當真,我可不想花那個冤枉錢,買回去供起來。」
「你錯了,我再正經不過,而且,我已經和專門的師傅約好時間,就等假期結束,西陣織的新友禪送到。」柴崎英司將印象裡她穿著浴衣的影像自動改換成穿日本傳統和服的模樣,「你穿起和服一定很漂亮,我很期待一睹你的風采。」
「別鬧了,那種衣服在日本過年或節慶時,還有機會穿穿,帶回台灣,真的只能晾起來供而已,何況京都的友禪是世界知名的,我就算有幾張金卡,怕也是刷爆了還不夠。」
「沒那麼誇張,再說,送你是為了取悅我自己,這樣你還要拒絕嗎?」
「當然,所謂無功不受祿呀。」
「我送你的是『禮物』,沒道理還要論功才行賞吧?」
「沒有男人會平白無故送女人禮『物』,況且已承你『地主之誼』照顧很多,實在沒有理由把我的疏忽變成你的負擔。」
「負擔?你說得太嚴重了。」
柴崎英司好笑地看著她正經八百的樣子,顯然她只當他是個單純的上班族,難怪在她的眼中他不但過得揮霍還很奢靡。
「不過,我倒是很喜歡你成為我的負擔,那絕對是種最甜蜜的負擔。」
「當一個人成為另一個人的負擔時,『負擔』兩個字就真的太沉重了。」夏紗 的目光從清澈的河面轉向無垠的天際,雲深不知處,她彷彿還看到當年那人為這兩個字所付出的慘痛代價。
她無聲地歎了口氣,藏不住心事的臉上有著落寞與哀思。
「想什麼想出了神?」
柴崎英司受不得被冷落的感覺,趁她出神之際,坐到她的身邊將她摟住,「歎什麼氣?明明聊得好好的,怎麼沒一下就滿臉烏雲密佈?」
夏紗 被他突然一問,遠飄的心神拉不回來,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停頓了幾秒鐘才吶吶吐出兩、三個字,「呃!沒事。」
「睜眼說瞎話。」
他用力摟了摟她的腰身,笑著吐她糟。
「放手。」
夏紗 眼睛直盯著船板,掙了掙,想甩脫他霸道的長臂。
柴崎英司卻故作不知,任她愈掙愈用力,加上船夫為了避免撞上川中的大小石頭,原本就把船划得搖搖擺擺的,結果使得遊船在川裡更是險象環生。
利用行船搖晃的機會,他樂得緊擁她,風涼說道:「你別再亂動,萬一掉入水裡,雖然水淺淹不死,冰冷卻會讓人凍個半死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船夫故意幫襯他的說詞,遊船巧之又巧地迎上一片湍急的水面,濺起的水花撲上夏紗 的臉,嚇得她直覺地往後挪去,反而更縮進柴崎英司的懷裡。
柴崎英司彎起嘴角樂在心裡,細心替她撣去帽子上的水珠。
夏紗 有些懊惱自己反應過度,尤其遊船只是一陣搖晃,很快就恢復平穩,而她卻更陷在他的懷裡進退不得。
無法撼動他的鐵臂鬆手,她不由得抱怨道:「你趕快放手,這船頭船尾都有人看著,摟摟抱抱不好啦。」
「哦……你臉紅了。」
柴崎英司看到她愈發嫣紅的臉頰,想著偷吻一下多好,不由整個頭直靠過去。
「哪有,你別胡說。」
夏紗 發覺臉上一陣陣發熱,知道藏不住臉紅的秘密,可是他死命靠近的臉龐絕對是助紂為虐的禍首,她狠狠地瞪他一眼,只換來他皮皮的聳肩一笑。
「哈,沒有嗎?」
柴崎英司像貓戲老鼠般在她艷若秋楓的雙頰上各親一下,笑看她如朱丹潑灑畫布,不但迅速染紅臉頰,還蔓延入衣領之內,頸項紅透了。「這下就一定有了。」
「你好過分。」
夏紗 既驚心且羞怯地往外躲去,整個人幾乎成九十度後仰掛在船邊。
「小心!」
柴崎英司身體緊跟著上前一趴,探手伸到她的背後撐住她的身體,害怕船行搖晃將她拋出船外。
不意兩人的重量同時壓到一邊,讓船身嚴重傾斜,柴崎英司連忙將夏紗 拉起,嚇得船夫頻頻大呼危險。
有驚無險地避過一塊高出船身很多的岩石,柴崎英司不免慶幸自己反應夠快,要不然一次玩笑的嬉戲,可能會演變成一對又濕又冷的落湯雞。
夏紗 實在有些火又不好意思發作,圓睜大眼一橫,索性垂下眼瞼不理他。
「開個玩笑而已就生氣了呀?」
柴崎英司涎著臉對她笑,摟著她往船中間挪回去,「對不起,別氣了好不好?下次……」
「還下次!」夏紗 惱著打斷他的說詞。
「不能有下一次,那我可就苦了。」
他故意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美食當前,只能看不能碰是件很難受的虐待,你就行行好,別跟我計較如何?」
「你少扮苦肉計,我才不上當呢。」
「這樣也不行,那我就敢喔。」
柴崎英司露出色狼的笑容,故意又貼近她的臉。
「你……你敢怎樣?」
夏紗 明知道他只是在耍寶,卻也擔心他假戲真作親吻她,弄得她兩眼四晃想找個機會逃出他的魔掌。
「我敢用強呀。」他伸出雙手作勢撲向她,逗笑的表情十分誇張,「這小船四周都是水,兩岸峭壁就算不高也上不去,你不如乖乖就範,一償我願怎樣?」
「你不要逗我笑啦,我還在跟你生氣。」
夏紗 死命憋著笑,可是忍得好辛苦。想不到這個貴公子摸樣的男人,也有這麼寶的一面,一點形象也不顧。
不過,他既然想鬧,就來胡鬧個夠吧。
她眼神一轉,突然朝他後面山壁方向著急的尖叫,「喂!小心點,要掉下來了。」
柴崎英司並沒有隨聲撇頭望去,只是右手隨即一壓,將欲溜往前排的夏紗 撲倒,順勢整個身子覆蓋在她的上面。
「喂、你想壓死我呀。」
她沒想到他的反應這麼快,她還來不及溜成功,就讓他逮到,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反倒讓他白吃了豆腐。
「你還不快起來,玩笑也要有個限度,這樣怎麼見人?」
柴崎英司的頭擱在夏紗 的肩膀上,整張臉幾乎貼上她的臉頰,近得只要輕輕一碰就能將她吻個正著,曖昧的姿勢更讓他感受到她的曲線。
「要我起來不難,只要告訴我你的心裡在想什麼,我就依你。」
「你耍無賴喔。」
「沒有辦法,誰叫你聲東擊西之計不成功呢。」
「說了沒事嘛,是你不信呀。」
夏紗 很不自在地飄動眼神,使了使力氣試圖將他推開,可是推了半天,柴崎英司還是不動如山,壓得她動不得。而最叫她氣結的是他目不轉睛的注視,他像永遠看不夠似的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稍顯急促的氣息陣陣拂過她的臉頰,讓她想不臉紅都難。
「若真的沒事,你為什麼不敢看我?分明是言不由衷,怕我看破玄虛。」
「你怎麼這麼精呢?」夏紗 甚是無奈地歎了口氣,「讓我藏點秘密有啥關係,你的好奇心也未免太重了。」
「我的好奇心是因人而異的。」
柴崎英司朗聲一笑,笑聲震動他的胸膛,也衝撞她緊貼的柔軟,她紅撲撲的臉頰引誘男人犯罪,他微傾頭將唇印上她因薄怒而微翹的紅唇。
夏紗 驚得雙目圓睜,張口就想抗議,不料正好讓他靈活的舌尖溜進她的嘴裡,與她的舌尖相親相愛。
雖說偷香得逞心裡很樂,卻也不敢太投入,畢竟船上還有三眼六目盯著看,他自然是不在乎,但是,夏紗 絕對會介意。所以未等她掙扎,柴崎英司就迅速起身坐定,伸手拉她。
「你太惡劣了。」
夏紗 氣得咬牙低吼,至然漠視他的好意,逕自爬起往前排坐去,一任他僵在當場。
他早想到她會生氣,但本以為頂多是口頭上嬌嗔幾句意思意思,結果應該會和他更親近才對。殊不知,她居然氣得翻臉一言不發,連理也不理他。
這倒好,以往從來是女人遷就他,幾時有他處處討女人歡心還碰釘子的,難道真是風水輪流轉,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想想除了去年夏天,他玩笑地追求楊曜風沒有公開的女朋友黎孟冰,被她打了回票,算是敗績以外,這些年來,還沒有哪個女人對他是不假辭色的。
這一回他再次主動出擊,不料又摘到一朵扎手的花,碰了一鼻子灰。柴崎英司自嘲地笑笑,這種經驗也算難得啦,只是,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另外一種報應呢?
看著夏紗 僵冷的背影,他有些無奈地搖頭苦笑,料不到這小女人看起來柔弱,脾氣卻還挺拗的,顯見他若是不道歉,她恐怕真的準備不言不動一路跟他賭氣到渡月橋,下了船怕不逕自掉頭離去才怪!
唉!不記得誰曾經說過,男女之間誰先動心誰先受苦,如今不正印證在他的身上了?
「對不起。」
柴崎英司來到夏紗 身邊,微微傾身,在她的耳後悄聲道歉,氣息拂過她的臉頰,試圖引起她的注意。但只見她的身子縮了縮,不回頭也不應聲。
「真的不理我?」
他小心地坐到她的對面,嘻皮笑臉地對她說:「我只是情難自禁,沒那麼罪大惡極吧?」
夏紗 依然默不吭聲,眼神飄向江心遠處,就是不看他。
「還不消氣呀?」
柴崎英司顯得有此侷促,他可從來沒有跟女人賠不是的經驗,這一下子就沒轍了。
「那你說,怎樣才能讓你不再跟我冷戰?」
想他向來都是被女人追逐的一方,哪裡受得了反被女人輕忽冷落,面對夏紗 的不理不睬,他真的沒有耐性等她慢慢氣消,索性來個以動制靜。
「好吧!那你打我一巴掌出氣好了。」說著他當真抓起她的右手使勁往他的臉頰揮去。
「你瘋啦!」
夏紗 終於有了反應,她的手一掙想縮回去,不意兩人距離太近,手掌還是揮上他的臉,幸好力道小了些,沒有留下五指印。
「不捨得你氣壞自己,就算要用你一巴掌相換,我也心甘情願。」
柴崎英司握住她的手壓在他的頰上,「氣消了沒有?要不要再來一下?」他蹙眉深情款款地看著她,「我實在受不了你跟我冷戰哪。」
「你何苦呀。」
夏紗 畢竟心軟,看他微皺的眉,小心翼翼的道歉,就算再有怨氣也都化成煙塵,她撥開他的手拂上他的眉尖。
「別這樣,我不值得您花費這麼多的心思,你該是高高在上、萬人爭寵的……」
「不許說,不要提醒我報應當頭來。」柴崎英司懊惱地摀住她的嘴苦笑搖頭。
「你呀!要我怎麼辦好呢?」
她拉下他凍得冰冷的雙手,握在手中幫他取暖。
「很簡單吶,只要讓我好好愛你。」柴崎英司反握住她的雙手,熱切地看著她。
面對他火熱的眼神,直來直往的言語,夏紗 不由得抽手想閃。短短的一天,他就顛覆了她幾年來的感情世界,一時間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只能任慌亂主宰著她。
「不許你躲我。」柴崎英司用力握住她掙動的雙手,幾乎撒賴地對她說。
「你別這樣,我很為難的。」
他強硬地說:「我不管,我只要你答應我。」
「你不能不講理嘛。」
「講理?除非你有充分的理由說服我。」
夏紗 一臉堅決,「我當然有,我有太多的理由可以讓你打退堂鼓。」
「那你不妨試試看,我的決心有那麼脆弱嗎?」
「你既然這麼想聽,說就說吧。」
「你終於肯說了。」
柴崎英司鬆了口氣地看著她,希望她說出來能讓他們之間的信任又進一步,而不是將他推得更遠。
「不說你不放我走呀。」
「你當真那麼無情,一點都不留戀嗎?」他不悅地蹙起眉,「說吧!我洗耳恭聽。」
「不是現在呀!」夏紗 看他滿是不樂意的模樣,不由得有些遲疑,「你瞧渡月橋到了,我們該下船了。」
「喔,那就留著晚上慢慢說吧。」
柴崎英司體貼地扶著夏紗 下船,她回身對著老船夫們點頭道謝,老船夫衝著他們直笑,笑聲中還夾雜著幾句京都特有的腔調。
夏紗 被老船夫笑得渾身不自在,禁不住滿面紅霞。
柴崎英司卻樂得在一旁欣賞她嬌羞的模樣,沒有要替她解圍的意思。
「都是你啦!」
她埋怨地橫他一眼,用開他的手一跺腳,逕自往前走去。
「喂,喂,等等我呀。」柴崎英司忙喚著疾步跟上。
身後還隱隱傳來老船夫帶笑的獨特口音和柴崎英司急促的腳步聲,夏紗 聽著,卻愈走愈快。
「又沒誰追你,走那麼快做啥?」
柴崎英司快走幾步,一把環住夏紗 的腰身,拉住她。
「你不就追來了。」
「難得,你終於承認我在追你了喔。」他壞壞一笑,得意的臉上笑意濃濃,讓人恨不得伸手抹去。
「自說自話,你老是不正經,害我被取笑。」
她對嘻皮笑臉的他實在沒法子,只能恨得牙癢癢的又無可奈何。
「小鴕鳥,你不喜歡我用說的,那麼我用行動表示好了。」
柴崎英司索性將夏紗 緊緊摟在身旁,一百六十幾公分的她窩在將近一百九十公分的他懷裡愈發顯得嬌小、楚楚動人。
「你還鬧,剛剛被老船夫們笑不夠嗎?」
「老人家哪是笑你,只是說:『小夫妻不要吵架,恩恩愛愛才會久久長長』。」
「你少佔我便宜,誰跟你是小夫妻。」
「別不領情,多得是女人搶破頭。」柴崎英司說得平淡,聽不出是得意還是懊惱。
「不用把我算進去。」
夏紗 應得絲毫不覺可惜,反倒讓柴崎英司氣結不已。
「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好過,反正在你眼裡我大概跟路人甲、路人乙沒啥兩樣。」
他摟著她越過橫跨桂河的渡月橋,在另一個碼頭上了一艘大遊覽船,「算了,我們先去飯店,再說下去,我早晚會被你氣死。」
「小腸、小肚、小眼睛、小鼻子,連這點小事也計較。」她皺起鼻子笑他。
「哼!不知好歹,等我們到了嵐峽館,看我怎麼修理你。」
「嵐峽館?」夏紗 藏不住因驚訝而急促的聲調,這個一直想遺忘的名字,挑起了她深埋的記憶。
「怎麼了,你住過嗎?」
她異樣的神態清楚落入柴崎英司的眼中,回想方才船行川中她一副神遊天外的神情,難道就這麼巧,還是因為她難忘舊情想重遊故地,所以才堅持造訪嵐山?
醋意像發酸的氣泡滿溢胸中,梗在咽喉裡難以吞嚥。雖然他在夏紗 面前表現得毫不在乎,可是實際碰上了,卻在意得不得了,一點也灑脫不起來。
「嗯!很久以前。」
遊覽船行在平順的河水裡,放眼望去峰峰相連,風景甚是宜人。夏紗 盯著山壁下愈靠愈近的碼頭,口裡含糊不清應著話,她雖然抱著舊地重遊的心情要求一遊嵐山,但是連住宿飯店都巧之又巧地和當年一樣,就不是她始料所及了。
難道,柴崎英司不但長得和「他」超級相像,而且竟連心思都一樣?疑團在腦海中愈盤愈亂。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莫不是老天爺開她玩笑?
遊覽船靠上碼頭,投宿客人一一拾階而上,神色恍惚的夏紗 無意識地跟著人潮往上走。
巖壁上瓦簷粉牆愈露愈多,她不自覺深歎了口氣,眼前情景熟悉,卻令她感傷不已。
遙想昔日由此而上,身邊伴著知心人,眼中儘是初春景致,人美花嬌,粉嫩櫻花紛紛飄落,落英片片,處處春意平添歡欣。
未料今朝故地重來,相伴那人身何在?耳中迴旋寒風呼嘯聲,冬景滄桑,薄薄白雪隨風輕飄,枯枝淒淒,點點寒意滲透心扉。
一步一憂思,縷縷添愁意。
柴崎英司望著夏紗 惆悵的背影,心底無端浮起叫他非常不痛快的那兩句話。單看此情此景,他不必追問,也能察知那個可惡的故人傷她有多深。
微挑的雙眉不自覺洩漏了他滿心的不悅,快步沿階而上,眼前那十數階石梯,他恨不能夠一蹴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