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奇怪了,任何雅雲機靈百變,也想不通這是怎麼一回事,她轉身問離自己身後不遠的李世衡, 「你能告訴我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又是什麼人嗎?若你能送我回家,我將會感激不盡。」
「我叫李世衡,這裡是綠莊。我的祖先是『飛將軍』李廣,這裡的李家人大都是李陵和單于公主的後代。」
李世衡專注的看著她。
何雅雲好像走進了歷史,她還記得李陵答蘇武書的一段話
陵雖孤思,漢亦負德。昔人有言,雖忠不烈,視死如歸,陵誠能安,而主豈復能眷眷乎?
想到這,她馬上又想到自身的處境,「那我又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你舅舅收了聘禮後,就把你嫁到這裡來,等過幾天,其他的新娘子都來了以後,我們就要和他們一起舉行婚禮成親了。」李世衡看著她說。
「不要再演戲了,我才不會相信你說的話,我舅舅早就想和我家親上加親,怎會作主把我嫁給你?而且我們何家還有長輩在,也輪不到我舅舅作主。」何雅雲一點都不相信他說的話,盯著他的臉,看他是否會自己笑出來,心想:這個人編起謊話來,竟能說得如此嚴肅逼真。
李世衡不理她,逕自道:「回去吧,你走得夠遠了。」
「好啊!我早就想回去了。」她說完,等著看他將她往哪裡帶。
他轉身往回走,何雅雲見狀跺著腳叫著,「我不要回那裡去,我要回家,西安城外的舅舅家或塞外的家都可以。」
「我要怎麼告訴你你才會明白?從今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李世衡的口氣中已有著不耐。
看來,這—切不像是開玩笑,何雅雲換個方法,溫柔的請求「李公子,拜託你送我回家好不好?要多少錢我爹爹都可以給你。」
「若你真那麼想家,等我們成完親後,我再找個時間陪你回去。」他的口氣也變得溫柔。
「我又不認識你,我也不要和你成親,我要你現在就送我回去。」她說到這裡,心裡害怕事情會真如他所說的那般,眼淚便禁不住的掉下來。
「我卻認得你。」李世衡像是自言自語的低聲道。
「李公子,我一點都不好;我既不溫柔體貼,心腸更是歹毒,四德俱無、七出全備,生雞蛋的事沒有,生雞屎的事一定弄一人堆。你還是趁早改變主意,免得惹禍上身。」何雅雲眼中含淚,胡言亂語的自我毀滂,就只求李世衡能送她離開這裡。
李世衡雖捨不得看她哭,但也要她明白事已至此不能改變。他板起了臉孔,正色的說:「雅雲,我這個人很反常,你越是把自己說得不好,我卻越覺得你可愛。
不要再說了,免得我今晚就要和你成親。」
她一時沒細想他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只羞得滿臉通紅,大罵,「你無賴加無恥,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他聞言譏了回去,「這樣子不是剛好配你這種四德俱無、七出全備的女子?」
「你再怎麼說,我也不要和你成親。」說完,她賭氣的轉身就走,但卻茫茫然不知如何才能走出這裡?
李世衡不阻止,任她走,反正她再怎麼走,除了累了自己外,根本離開不了這裡。
何雅雲走到—戶農家,看到一個彎著腰走路的老婆婆,遂走過去問:「請問婆婆,西安要往哪個方向走?」
老婆婆張著沒有牙齒的嘴,對她笑著,好像是聽不懂她的話,於是何雅雲高音量再問。
老婆婆含糊不清的說;「這裡沒有西安,我們這裡是綠莊,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綠莊,住在這裡不用取什麼:安』的名字,就可以很平安了。」
「我是問你,從哪個方向可以到西安。」何雅雲耐心的說。
「西安?」老婆婆的表情迷惑。「我們這裡沒有到西安的路。」
「那口這裡有沒有人知道往西安的路?」她仍然不放棄希望。
「我不知道。」老婆婆搖頭,她覺得住在這裡很好,何必要知道去那什麼安的路?她瞇著眼仔細的看著何雅雲。「姑娘啊,你是哪戶人家的閨女?我以前好像都沒見過你。」
「我今早醒來後,就在這裡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來的。」她埋怨的說。
老婆婆呵呵笑著, 「那一定是天上的王母娘娘把你送來的,怪不得你長得像仙女一樣漂亮。」
何雅雲石老婆婆笑得高興,只得陪著笑告辭。
她往丘陵上走去,心想越過這—人片的丘陵,也許就可以看到另一番的景象,正午的時間早巳過了,她雖然肚於開始餓得咕咕叫,卻只找到出路。
離農田越來越遠,也越爬越高,她忍耐著,將希望放在越過丘陵後的景象。此時的太陽曬得人發昏、脫水,她的臉色變得蒼白,卻倔強又辛苦的硬撐著。
望著似乎永遠走不到的山頂,何雅雲的神志開始變得迷糊,四周越來越黑暗,她的身子也融入黑暗中。
李世衡本以為在綠莊中,何雅雲應該是安全,沒有危險,誰知她會自己找罪受讓自己中暑,當他聽到手下報告說她正往丘陵上爬時,本不以為意,只叫人注意她,心想她累了自會往回走,誰知她累昏倒了都沒往回走,他只得趕去把她抱回來。望著懷中柔弱的人,他沒料到她內心裡竟藏著如鋼鐵般的意志。
將她放置在原先住的房間,他解開她身上的衣服,讓她多透點氣,並餵她喝了水,補充流失過多的水份,接著按摩她的手腳,促進血循環。
何雅雲一睜開眼睛看到他,立刻就想打他,李世衡見狀停止按降的動作,捉住她的手,譏笑的說:「想打人,也得先把身體練壯一點。」
「你是誰?為什麼挑上我?」她虛弱的問。「為什麼不送我回家?」經過剛剛的事後,她明白憑自己的力量是回不了家。
「你真的對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嗎?」他的語調緊繃、失望。
「我除了常在自己家和舅舅來來去去外,平素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太認識家裡以外的人,更何況是男人。」
李世衡捉起她的手,用力的在她手腕上咬了一口後放開,看她痛呼出聲,他再問:「現在想起來了嗎?」
「你……你是那個奴錄?!」何雅雲驚訝的叫出來,不敢相信的問。現在的他與一年前在奴隸拍賣市場上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病懨懨的樣子相比,實在是相差太多了,怪不得她會覺得他的眼神很熟悉。
「我不是奴隸。」他的聲音緊繃。
他確實不是奴隸,回想起當時的情況,他並不是自願被拍賣為奴,否則身上也不會布那麼多的傷痕。
以前漢人和胡人常常交戰,戰後常會交換人質,或用錢贖回人質,沒得交換和被贖回的人就被留下來當奴隸,演變到後來,竟然有數個專門拍賣奴隸的集團,他們奴隸的來源很少是自願賣身為奴,很多是用不正當手段取得的。
何雅雲不知李世衡是在什麼情況下被拍賣為奴。
她和他一起回想起那一天,正是她離開自己關外的家到舅舅家的路上,她向護送的大表哥吵著要到市集逛逛,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新鮮的東西。
一進市集就擠得水洩不通,很多人仰著頭張大嘴圍著一個高台出神又忘我的看著,而台上擺著一個大鐵籠,籠裡有一隻,生氣勃勃的老虎在走動,它的脖子上套了一個鑲著閃亮寶石的大皮圈,圈上另有一條銀光閃閃的鐵鏈捉在籠外的人手上,那人長得高頭大馬,面目猙獰兇惡。
好多人都睜大眼睛看著,不明白奴隸拍賣台上為什麼會出現老虎。
拍賣會的主持人敲著鑼要人家安靜注意聽,「下一個要拍賣的奴隸,年輕、強壯、兇猛、結實,保證買了他的入不會後悔,在拍賣之前,我們先來看一段他和老虎的表演,證明我所說的話,之後,就請各位爺們競相出價。」
話才說完,就有一個頭髮、鬍子糾成一團,身上佈滿著疤痕,上身赤裸的男人被推出來,他的手被綁在背後,脖子上套了一個皮環。像狗一樣,被那兩個人又推又扯的拉著走,他雙眼閃著仇恨的怒火,憤恨的看著四周。
推他的人打開籠子的門後,將他推進去,接著拿刀將綁在他手上的皮索割開。
拉著老虎的男子,立刻將手上的鐵鏈放鬆,讓老虎靠近他。
老虎似乎是餓了,繞著他嗅了幾下,露出利齒往他撲去,嚇得很多人驚呼出聲。
何雅雲激動的推首高凱南往高台走去,「大表哥,快阻止他們,這樣太殘忍了。」
等他們擠到高台邊時,一人一虎已在籠裡纏鬥,空氣裡充斥著老虎生氣的吼叫聲,李世衡極力捉著老虎脖子上的皮環,不讓它咬到自己,身上佈滿被老虎抓得鮮血淋漓的傷口。
何雅雲不顧高凱南的阻止,跟著他一起爬到高台上,她捉起籠外的鐵鏈,將老虎的脖子極力的往後拉。
此時捉著鐵鏈後段的男子,生氣的喝叫,「小姑娘,快下去!」
「你快點把老虎拉走。拜託,求求你!」她哀求著。
拍賣會的主持人打量著她,「好標緻的小姑娘,若你願意代替他,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高凱南走到他面前,指著李世衡問:「多少錢?我買。」
他笑著說:「你既要買他,就照著規矩來,和大家一起喊價。」
「可以,不過請你馬上停止這種殘忍的遊戲。」高凱南危險的警告著,「—個受傷嚴重的奴隸可賣不了什麼好價錢。」
拍賣會的主持人看看籠裡的情況,遂打個手勢,令人將李世衡的手綁起米,把他拉出籠子外。
何雅雲見狀立刻從高凱南背後的布包裹取出藥瓶,看著他身上佈滿的新傷痕,正決定要幫他撒藥粉時,冷不防的,她的手臂被人咬住,又痛又緊,甩都甩不開,她禁不住痛的發出哀號聲。而咬她的人正是李世衡,他的神智已在極度羞辱和面臨生命危險的搏鬥中,變得渾噩,已分不清敵我了。
見高凱南出拳就要往李世衡臉上打去,何雅雲忍痛叫著,「大表哥,不要打他,他不是存心要咬我,他只是糊塗了。」
拉皮環的人迅速拉緊皮環,讓李世衡因呼吸困難,而不得不張開嘴。
高凱南心疼的捉起她被咬得出血的手臂,打算幫她敷藥時,何雅雲卻將手伸到李世衡眼前,「我知道你很痛,所以我要幫你撒藥,坦不要再咬我了。」
李世衡茫然的瞪著仲到眼前滴著血的手,和手腕上戴著的紅繩線。
「你意識清楚了嗎?」何雅雲看著他的眼睛問。
高凱南搶過她手上的藥瓶,將藥粉撒在她的傷口上,讓血止住,接著將藥粉撒在李世衡身上的傷口。
何雅雲在他撒過藥的傷口上一面吹著,一面安慰的說:「撒這個藥會有點痛,但傷口可以好得很快。」
李世衡頭腦清醒了很多,不解的看著低頭在自己身上吹拂傷口的女子,不懂她為什麼這麼做,自被陷害受虐待後的幾個月以來,第一次看到一個對自己表示關懷和善意的人,可是這麼一點點的善意和他所受過的巨大苦難是無法相比的。
他看到自己咬在她手臂上的傷口,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歉意,再看到那手臂接近手腕上系的紅繩線時,才驚訝的發現那不是紅繩線,而是一條粗大的環形疤痕,猛一看,就像是戴著紅繩線編的手環一樣。
拍賣會的主持人這時敲著手上的鑼叫著,「拍賣開始!」又對高凱南說:「如果你們真要買這個奴隸的話,請你們下台和人家一起竟價。」
高凱南先跳下台,接著將何雅雲接下台。
價錢從兩百兩叫起,立刻有人開始加價,何雅雲聽到旁邊叫價的人說:「這個奴隸不錯,買了他之後就專門安排他和野獸相鬥,刺激一下生活。」
另一人噯昧的說:「那就可惜了,用在別的用途上可更刺激,找對門路的活,還可以當獲取榮華富貴的敲門磚。」
討論的言語越聽越不堪入耳,何雅雲急著催高凱南,「大表哥,快開始叫價,不要讓他被別人買走。」
價錢已叫到一千兩,拍賣會的主持人再問;「還有沒有人要出更高的價錢?」
高凱南喊道:「一千五百兩廠那是他們帶在身邊所有的錢。
拍賣會的主持人高興的叫,「一千五百兩!還有沒有更高的價錢?」
四周安靜下來,似乎沒有人要出更高的價錢,但就在拍賣會的主持人止要敲鑼宣佈成交時,突然有人大喊,「兩千兩!」
霎時眾人往叫價的人望去,只見那是一名身穿黑衣,精壯結實的中年人,他看著四周的人群,莫測高探的眼神讓人猜不出他心裡真正的想法。
拍賣會的主持人更高興了,「兩千兩!還有沒有更高的價錢?」
何雅雲催著高凱南,「大表哥,再加!」
高凱南愛莫能助的搖頭,「沒辦法,我們帶在身邊的錢不夠,他們不會同意讓我們先欠著。」
拍賣會的主持人像是怕出價的人反悔似的,立刻叫著,「兩千兩成交了!」一等黑衣人交出銀兩,他拿給他一把鑰匙,接著李世衡就被推到他面前,「大爺,這個人是你的了,隨你怎麼處置都行,不過給你一個忠告,在沒控制好他之前,千萬不要把皮環和皮索解開,免得發生不測。」
黑衣人不聽,拿出身上的刀把李世衡手上的皮索割斷,又用鑰匙解開他脖子上的皮環,在披上黑衣人帶來的衣服後,李世衡一點都沒反抗的跟著他走。
何雅雲急著起直跺腳,卻又想不出辦法來,她拉著表哥跟著那黑衣人走出市集後,攔到他們前面,「大爺,能不能請你將他轉賣給我們?我們願意出三千兩,只要你帶著他跟我們到西安,一到,我們就馬上付錢給你。」
黑衣人語氣冰冷的問:「你一個姑娘家買他做什麼?」
「對啊!我買他做什麼?」何雅雲皺眉反問著自己,過了一會兒才想明白,「我就是看不慣有人被人當成野獸般對待,所以我要幫他,讓他做回自己。」
黑衣人眼中精光一閃,口氣更奇怪了,「真的只是這樣?」
「那你以為是什麼?」她反問。
「你不會是看上了他,要買回去當情人吧?」黑衣人的語氣像是譏笑又像是認真。
「大表哥,你幫我跟地說。」何雅雲又羞又怒的推著高凱南。
「這位朋友,講活不要這麼傷人,我這表妹天生就愛打抱不平,動不動就要拔刀相助,她並沒有其他的意思。」高凱南語氣平緩的說。
黑衣人打量著他,心中對他所流露在外的氣質暗自讚賞,好一個英俊穩重的男子,更不可輕忽的是,他有一對冷靜、犀利的眼神,他雖然穿著斯文,但他潛藏的力量卻不可輕忽。
黑衣人懷疑的看著何雅雲和高凱南,而李世衡則用另一份心情看著她。他被她年輕美貌的外表和內心裡的善良、純真所吸引。
「我們就住在西安城外的高家村,我叫高凱南,若你願意轉賣的話,就和我們一起走。」高凱南雖然明知出三千兩銀子買一個人來再放走,是一件很蠢的事,但為了讓表妹高興,世俗人眼中再離譜、再蠢的事他都會幫她做。
黑衣人看著李世衡現在的模樣和高凱南真是天與地的差別,這小姑娘既有如此盡心的護花使者,她實在沒有多餘的心思再找個情人,看來她真的是一個充滿善心的姑娘。
「謝謝你們的好心,但是我不能轉賣。」黑衣人的口氣轉為誠懇,「但你們也不用擔心他,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何雅雲拿出藥瓶放到李世衡手上,「這藥你留著,記得每天早晚在傷口上撒一些,這樣傷口才會好,你要好好保重。」
她雖然仍然不放心,但是從黑衣人的行為判斷,他的話應該是可信的,而就算不可信,她也無能為力。
黑衣人帶著李世衡很快地消失在人群中,從此不知下落,但他們卻沒想到,再次相見卻是在這種情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