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美……」低喃輕語附和,邵允天一雙深邃黑眸卻目下轉睛地凝睇著她因跳完舞、而染上健康嫣紅的柔美臉龐,教人分不清他稱讚的是夜色星空?抑或是身邊之人?
「呵……」不知他的癡凝,她轉頭瞅看他,口吻帶笑。「你嚇壞一屋子的人了!」當他順著音樂節奏,坐著輪椅轉跳出優雅流暢的舞姿時,一屋子的賓客瞠凸了眼珠子,全退讓出舞池欣賞,偌大的場地就剩下他們獨舞的丰姿。
「而你卻是始作俑者。」若非她拉著他去舞蹈社練舞,學習如何坐著輪椅和舞伴一起翩然起舞的方式,他又怎麼能在今天以著風采迷人的優雅舞技,嚇掉眾人下巴呢?再說,今晚也是她先邀舞的,不是?
她喜歡當這樣的始作俑者!行動不便,不見得就得放棄美好的事物,用另一種方式,亦可享有醉人的美好,而舞蹈就是其中一項。
顏聽嵐心中暗忖,柔美的臉龐卻僅是微笑下語,享受著庭院中有別於屋內喧嘩熱鬧的靜謐。
呵……事實上,他們兩人算是在眾目睽睽下「逃」出來的。舞完一曲教眾人驚艷炫目的輕快舞曲後,在邵允天示意下,她推著他離開了舞池,直驅豪宅外的寧靜庭院。至於一些閒雜人士為何沒追出來?想來也知道他欲出庭院溜躂的舉動,已經將意思表示得很明顯——我想靜靜,別來煩人!是以他人也不敢下識相地追出來吧!
她——真的好美!尤其沐浴在月色下,那一身的純淨氣質與淺笑無語的柔美神態,真會讓有幸瞧見她這番風情的男人癡醉神迷……
驀地,他只覺胸口一熱,心底隱隱暗喜庭院中只有他們兩人,因為這代表著只有他有幸見到她此刻的風采美麗……
「在想什麼?」瞧他神情飄匆怔忡,顏昕嵐不禁好奇笑問。
「沒、沒什麼!」斂回心神,邵允天不禁驚訝自己竟對她有了獨佔的心態。
對女人,他向來以斯文有禮的舉止來對待,看似紳士,其實卻是不著痕跡地化解對方可能表示好感,所展現的親近行為。尤其車禍後這麼多年來,他心防更重,除了醫院護士與家中張嫂外,幾乎是下讓女人碰觸自己的雙腿的。然而回溯熟識後的這些日子來,他不只一次讓她碰觸他最為介意的腳,心中完全沒有排斥感,而且近日這段時間,甚至還舒服愉快地享受著她悉心、溫柔地按摩與復健,任由她整弄也不覺彆扭。
最值得探討的是——前兩日,他竟對她有了反應,而今日卻又對她產生了獨佔心態。
歸納所有的一切,這代表著什麼?莫非……
想到這裡,他有些恍然了悟,卻又忍不住苦笑了起來,修長大掌無意識地搓撫著腿……她值得更好、更完美的男人來溫柔對待、照顧,而下是……而不是反過來辛苦地照料像他這樣殘疾的男人……
「腿不舒服嗎?」敏銳察覺到那細緻的動作,顏昕嵐連忙蹲在他跟前,小心翼翼地調整他雙腳的位置,順帶揉捏著筋肉。
「若真有感覺到不舒服,那反倒好。」癱瘓的雙腿早已無知覺,真有不舒服,那才是好事呢!邵允天輕淺淡笑,眸光微垂,卻落進酥胸微露的乳溝內,粉粉嫩嫩,很是誘人哪……
很想有紳七風度地轉移目光,卻生平以來第一次發現自己意志如此地薄弱,舍下得放棄這個養眼美景……
「允天,你的臉有點紅呢!發燒了嗎?」趕忙起身,伸掌觸額探查他的狀況。
「不……我沒事,只是口有點干……」剛剛偷吃了人家的霜淇淋,口乾舌燥哪!
「那我進去幫你拿杯飲料……」轉身就要進屋。
「不用了!」飛快抓住纖細藕臂,他急促叫道。進屋去,只要身材較高的男人站在她身旁,肯定也會看到如他所見的養眼鏡頭。
只可養他的眼,絕不能養了別人的眼!呵……男人的獨佔欲作祟哪……還說什麼她值得更好的男人!光是這樣,他都無法忍受了,更何況若有一天,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他真能衷心祝福嗎?
想到這裡,邵允天不得不唾棄自己的卑劣。不敢放膽去追求,卻又不願別人來發覺她的美好。
被他難得的急躁嚇了跳,顏昕嵐一臉擔心。「你真的沒事嗎?」他的樣子和平日不大一樣呢!
「我……」本想搖頭,轉而一想,若說沒事,她肯定會堅持進屋去幫他拿解渴飲料,當下卑鄙地裝出一副疲累樣。「我覺得有些累,身體不大舒坦。」知道她一定會以他的身體為優先考慮。
「啊——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你現在可以離開嗎?」果然,她焦急了。
「可以!你推我到停車處去,我讓司機送我們回去……」
「好!我們走。」
月娘偷覷的夜空下,神色焦急的柔美女子,就這樣被坐輪椅的斯文男人給蒙騙拐跑了。
「嘖嘖嘖!技壓全場、艷驚四座哪,老大!」咂舌調侃,邵允剛賠笑不已。
「在說什麼你!」連頭也沒抬,邵允天手上動作不斷,連批好幾則公文。
「別裝傻!昨晚你和顏小姐的那支舞跳得可美了,你們離開後,在場所有人士全都議論紛紛,佩服得不得了……說到這個,老大,你未免也太過分了!只顧著和心上人偷溜,卻把我和男人婆拋在那兒,真沒兄弟情義!」唉……真是怨歎!他們是共乘一輛車去的,結果老大卻先指使司機開車走人,害他和男人婆還得搭別人的車離開。
「什麼心上人?」聞言,手上一頓,邵允天抬頭微蹙著眉。「別胡說!若造成聽嵐的困擾就不好了。」這話若流傳出去,讓愛捕風捉影的記者知曉了,可不知要掰出啥話題來。
「老大,別死不承認了。」一指點上他的心口,邵允剛認真地道;「難道我還不瞭解你嗎?誠實面對自己吧!」
凝覷著陽剛俊逸的臉孔,邵允天不禁歎氣。「你怎麼看出來的?」知道瞞不過親弟,只好承認了。
「從你對待她的方式。」眉尾斜挑,得意大笑。「老大,你對女人向來是溫和有禮卻又疏遠難親,可是那位顏小姐卻能如此地親近你而下被你排斥。再說,你向來只對傾心愛戀的女人百依百順,這一點,從你乖乖讓她押去醫院回診就看得出來了。從以前到現在,除了顏小姐,你也只對紀晴雲那女人如此過。」
活了三十來歲,只有過兩個女人,他這個兄長也真是純情了……思,也許說兩個女人太高估老大了。這位顏小姐應該還沒被吃,這麼說來……呵呵,老大只嘗過一個女人的滋味啊!
原來在他自己還渾然下覺自己的感情時,競已經表現得如此明顯,讓允剛這麼輕易地瞧了出來……邵允天下禁苦笑。
「老大,放手去追求幸福吧!我是絕對支持的。」而且是舉雙手雙腳贊成。
不自覺撫著腿,澀然一笑。「昕嵐,她……她值得更好的……我不適合……」
「胡說!」瞧他這般沒自信,邵允剛瞬間飆怒。「老大,你夠好了!全天下沒有哪一個女人是你配不上的……你……你再有這種想法,別怪我欺你行動不便,先揍你一頓再說!況且,也許你在她眼中,就是最好的那一個。你不試著追求看看,怎會知道她的想法?」媽的!老大平日思慮清明、腦筋聰明,怎麼對於這件事就蠢成這樣?真讓他……讓他想開扁!
「我……」
「別再說你不適合或配不上這種鳥話!」危險瞇起眼,口氣剛硬。「給自己一個機會,別讓自己後悔!」
「是嗎?給自己一個機會啊……」歎息似地輕喃,他吟沉了許久,然後揚眉緩緩輕笑。「也許你說的對!」
「廢話!關於男女的事,我這個縱橫花叢十多年的高手,說的還會有錯嗎?」兌他似乎開竅了,邵允剛這才稍微平息怒氣。
邵允天聞言忍俊不禁地笑了。「你不是退休了?要我聽一個從業界退休多時之人的話,似乎不大牢靠。」
「縱然退休,功力依舊在!」奉送兩顆白果眼,隨即涼涼邪笑。「根據我這個高手的觀察,顏小姐肯定對你有意思的。說不得她早愛慕你許久了!搞不好你不必加足火力攻城,只要輕輕鬆鬆騎著白馬往城門一喊,她就開開心心地開城恭迎你進去了。」嘿嘿……這個可能性是很大的。
這是啥比喻?為他的言詞而歎氣,邵允天搖頭失笑,可心中卻因這番鼓勵而激昂了起來……
也許,他是該給自己一個機會!一個追求幸福的機會……
「喔!對了,老大!」彷彿嫌方纔的交談下夠刺激,邵允剛不知從哪兒摸出今日出爐的報紙,笑得很邪惡地攤開在他面前。「剛剛你要我別胡說,怕造成顏小姐的困擾。如今,我只能很遺憾地告訴你,困擾恐怕已經形成了!」
只見娛樂版與財經版的頭條,全是昨晚宴會的新聞與照片。
瞧!財經版頭條寫著——大華企業與東吳集團重修舊好?底下大大的照片則是紀晴雲低身抱住他的那一幕,也下知是說兩間公司的關係和好,還是暗指舊情人舊情復燃?
而娛樂版頭條則打上——神秘新歡共舞,舊愛深情相擁!副標題——兩女爭一矢?至於照片則除了紀晴雲抱住他的那張之外,還多了好幾張他與顏聽嵐翩翮起舞的畫面。
看見報導,邵允天不禁擰眉,心底深怕昕嵐看見報紙報導後,未免別人說閒話而與他保持距離,更伯一些扒糞狗仔打擾她平靜的生活。
「唉……老大,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也知道記者總愛亂瞎掰起哄的,他們也是為了討口飯吃啊……」很不具同情心地安慰,邵允剛心底則暗自猖狂大笑。
哈哈……總算邵家三兄弟中,不是只有他會被登在頭版新聞讓人茶餘飯後來討論,現在有老大崛起成為後起之秀來相陪,他不寂寞了!
「唉——」好長的一聲歎氣從吧檯後傳出。
咦?沒反應!
「唉——」更深、更長的歎氣。
耶?還是沒動靜?看來有人是嫌太小聲了,是不?
「唉——唉——唉——」又尖又銳的叫聲響遍咖啡館內,而且還「峰迴路轉」,一聲接著一聲,其音綿延不絕,已達魔音穿腦之境界了。
「還好我們還沒開店營業,否則滿座的客人不都讓你給嚇跑了!」忙著將小蛋糕放進玻璃櫃內,顏聽嵐總算受不了地出聲了。
「誰叫你剛剛半點反應也沒!」反控指責,陳佳琪隨即嘿嘿怪笑,一臉詭譎。「說!你和那位邵大先生有何曖昧關係?」曖昧到竟拋棄好友,和那個男人「落跑」!
「什麼曖昧?不就是朋友!」將手中工作整理完,她倒了杯溫開水來到吧檯前坐下。
「少來!」完全不信,還反送白眼。「光看你們昨夜共舞時,那交纏的眼波、絕佳的默契,三歲小孩都可以明顯地感受到你們之間濃濃的情意!」
「哪……哪有你說的那樣……」乍聞這話,顏昕嵐突然訥訥地紅了臉,下知道他們的共舞競給別人那種感覺。
「就有!」斬釘截鐵地認定,陳佳琪忽地嚴肅。「你愛上他了,是吧?」好友的個性,她最瞭解不過。那種近乎自閉、幾乎不與異性往來的閉塞性情,若非是極為關心、傾慕的男子,她是絕下可能會與之進展到如此熟稔交情的。
聞言,顏聽嵐心底像被人狠戳了下,將埋藏在最深層的情感給撬開,水漾美眸籠罩著輕薄霧氣,答非所問地道:「佳琪,你還記得致使我爸媽和弟弟死亡的那場車禍嗎?」
點點頭,陳佳琪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場車禍奪去了她感情融洽的家人,也讓她之後足足過了好長一段行屍走肉般的生活。
「允天和我都是那場車禍的倖存者。」
「耶?」驚呼一聲,陳佳琪真不敢相信事情會那麼巧……慢著!她好像想起來了!
記得昕嵐家中發生劇變後不久,孫家就辦了喜事,娶媳婦進門。這麼推演下來,邵允天應該就是在那之前發生意外……哎呀!時間兜起來確實很符合。
無視她的驚異,顏昕嵐垂眸凝睇水杯,神情迷濛。「那場車禍奪去了許多人的生命,包括我家人,然而我卻奇跡似地毫髮無傷。當時,我木然地看著醫院內的醫護人員匆促、忙亂地來來去去,腦中一片空白,直到……直到耳邊傳來急促的廣播聲將我的神智給喚回。」
「廣播聲?」
「是啊!」輕點著頭,她若有所思地淡然道:「佳琪,你知道我的血型是RH陰性0型是吧!」
「知道啊!東方人當中很少見的血型呢!」
「也不是那麼少見!」微微一笑,她陷入許久前的回憶。「很湊巧,允天也是RH陰性0型!然而當時血庫這種血型的存量不足,允天又大量失血,急需有人輸血救命,所以醫生只好在院內廣播,尋找有沒有這種血型的人出現。」
「你聽到,所以去了?」雖是疑問句,口吻卻是肯定的。陳佳琪幾乎想送他們兩人一首鄧麗君的歌——「巧合」。
幽幽一笑,她沒否認。「得知家人已死,當時我只想著,這場車禍死的人夠多了!不需再增添像我這樣哀痛親人已逝的傷心人……然而當我前去輸血時瞧見了傷患,這才認出那個傷重病患就是住在我家不遠處,總是溫柔對待女友、讓我瞧了好憧憬的人。
「在那一天,我失去了家人,卻意外因血型的關係而救回了一個人,因而下意識的,我將他當成了我在這世上僅存的『血親』——一個由我的血液延展出去,替代我失去的家人,可讓我傾注感情的『血親』。所以我比車禍之前更加注意著他、關心苦他,總是暗暗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生活起居……」
「慢著!慢著!」驀地,陳佳琪大聲截斷,一臉似笑非笑、不敢置信的表情。「你——偷窺男人?」哈!沒想到她這個好友也會幹出這種像變態的行為,還真是人下可貌相哪!
彷彿猜出她的心思,顏昕嵐嫩白臉皮不禁泛紅,急切辯解。「可……可是自從我和允天熟識後,我、我就沒再那樣了……」因為可以光明正大批他、關心他、瞭解他的生活狀況了嘛!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和你是不是愛上他有啥關係?」說了一大堆,也沒說出個重點來!是想乘機混過去喔?
聞言,沉吟了許久,她輕緩低喃。「我看他看了太久,太久了……從車禍前的欣羨、憧憬,到車禍後視同親人的暗中關注,直到如今熟識後的相知與契合,這麼多年下來,對他累積了太多、太複雜的感情了!這些感情交融成一片磨滅不掉、根植在心田的糾結籐蔓……
「如果關心一個人,總忍不住看著他、尋著他,心中滿滿是他的身影,希望他平安健康、順心快樂,擁有屬於他自己的幸福叫做愛的話,那麼我想,我是愛他的吧!」驀地,她綻出迷幻、魅人的柔美笑靨,神情沉靜卻異常美麗。
甭說了!她敢以身家性命來賭注,這個女人是愛上那位坐著輪椅的邵大先生了!陳佳琪白眼一翻,乾脆無力地趴在吧檯上。
「同學,你可曾將這份心情讓邵大先生知曉?」依她的個性,肯定沒有!
「為什麼要讓允人知道?」若讓他知曉她一直偷偷看著他,怕不誤會她是有企圖地在接近他呢!奇怪地瞥了好友一眼,顏聽嵐發覺自己洩漏了太多私密情感,因而臉色微赧。
唉……果然讓她給猜對了!暗暗歎氣,陳佳琪一臉沒轍樣。「你若不讓他知道,他怎會明白你對他的這份情?」
「我不要他明白啊!」能默默地關心著他,她就很滿足了。笑了笑,顏昕嵐不想再在這話題上兜轉。「不說了!已經快中午,你該開店營業,我也要回去了!」話落,起身準備離去。
「傻瓜!」若真有情,為何不讓對方明白呢?想當人魚公主啊?再次翻白眼,陳佳琪目送她打開門,偷懶地補上一句——「麻煩將牌子翻到『營業中』那面,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