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以繼夜地做牛做馬,搞了大半個月,好不容易趁著今天敲定簡約,得了一刻閒,正想喝杯卡布奇諾犒賞自己,結果竟竄出個程咬金杵在他桌邊,不但破壞了他的閒適心境,還挑起了他滿肚子的郁卒。
屠傑重新招來侍者替自己點兩杯卡布奇諾,心裡卻泛起悲哀。這兩杯卡布奇諾恐怕會失去往日的香醇誘惑了!
點根煙,他洩憤似地猛吸一大口,再狠狠地吐個精光。
「嗨。」妙齡女郎發覺他無意搭訕,只好逕自採取主動。
嗨個屁呀?
眼角瞟了她一眼,他懶得回應。濃濃煙味中,她身上那抹濃烈香水味仍破空襲來,嗆得他受不了。
這年頭香水是不用錢呀?
「你好。」
他沉默地點了點頭,等她說明來意。
「能借個火嗎?」
屠傑將桌上的打火機遞給她,仍不發一言。
她挑眉微笑,修長而圓潤的玉手接過去,狀似無心地以指腹輕滑過他的掌心,慢條斯理地替自己點上煙,先優雅地吞吐一口,再嬌聲言謝。
「謝謝你。」玉手遞回打火機。
瞟著她的一舉一動,屠傑覺得真是夠了。再多的卡布奇諾也無法修復他今天的惡劣情緒了!啐,還是他的凌波贊,淡然卻不脫雅致的言談,舉手投足全都是沒加料的女人味。
嘴角抿了抿,他接過打火機。
「你不用上班呀?」
「嗯。」
「真的?這麼好命?」見他沒開口趕人,她的態度更趨熱絡。「你是做哪一行的呀?」
「打雜的。」
「看你的穿著,應該是在財經界工作吧?」
就算他在總統府工作,也不關她屁事!
「你能不能……」心煩再加上無聊,他再望向她,正想開口趕人,讓自己靜一靜,突然,屠傑的興趣來了。「你猜得真準。」
「真的?」獲得他的正面回應,她不禁掩嘴嬌笑。「我向來眼光就准。」
吊凱子的眼光准吧?他相信她的自我評價!
「你的笑聲,真特別。」特別到勾起了他的疑惑。
「是嗎?你喜歡?」
「多聽幾次就會忘不了嘍。」笑容洋溢,他客氣地問:「你叫什麼名字呀?」
他對她沒什麼印象,可是,她的聲音有點耳熟。他不敢說自己的記性超強到能對接觸的事物分毫不忘,但也算是不差!先前是他心情不佳,懶得搭理閒雜人等,但多聽她講一句,腦海中的記憶簿就多翻了一頁,好奇心也不自覺地湧了上來。
這個聲音,他確定自己有聽過,究竟是在哪兒聽見的?
見他不但搭腔,甚至將注意力完全放在自己身上,她大喜。
「我能坐下嗎?」
這麼主動呀?這絕對是來意不善。
不動聲色地環視著週遭,沒感覺到第二雙朝自己打量的目光,屠傑研判,她應該是獨自上場誘他入甕。
「當然,請。」先禮後兵,看她想耍什麼花招?
她眉開眼笑地坐下,面對面,直生生地瞅著他瞧。半晌,她輕吁著氣,悟到自己失態的凝望,掩嘴嬌笑再現。
「你長得好帥。」帥到……她差一點就想假戲真做了。差一點點!
呼,近距離看著他,竟然會讓人窒住了氣息!他人長得帥,又有錢,這宇文凌波真好命,釣到了這麼個人中之龍,她嫉妒了。
如果不是承斌,或者說如果沒有承斌……喝,她是怎麼了?滿腦子邪念?!
「還算能看啦。」淡笑帶過,他沒忘記目的。「你還沒說,姓啥名啥呀?」
「楊淑婷。」笑眉彎彎,她神態更顯狐媚了,甚至不經意地傾著上身,讓他能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她豐腴的酥胸一覽無遺。
讓他知道,三十六E的胸部可是不容輕觀的!
屠傑合作地多瞧了兩眼,也笑了,更篤定她來意不善。
「今晚……」頓了頓,他有些遲疑。
「今晚怎麼了?」見他明明就要約了,卻又臨時打住,楊淑婷不禁心急追問。
今晚,他心底原本有個計劃,想約凌波吃飯兼傾訴思念情懷……罷了,打鐵趁熱,先探出這女人到底想搞什麼鬼。
「你有空嗎?請你吃飯。」屠傑也不囉唆,一針見血地點出目的。「我想要更瞭解你。」
杏眸驀地大睜,楊淑婷點點頭,想到計劃進行得這麼順利,更是笑得花枝亂顫、乳波蕩漾。
看來,承斌的眼光果然獨到,他料準只要她出馬,屠傑就絕對過不了她的美人計。喏,要釣他上鉤,真是輕而易舉得很。
呵呵!
真想問他,那天晚上他是跟誰在一起?
夾起碗中的粉蒸排骨,宇文凌波咬了一口,滿腦子胡思亂想。
如果不是老爹信誓旦旦地說他會來約她晚餐,她也不會期待過高。可他卻只來電話,不見人影……
「橙汁排骨好吃嗎?」
「好吃。」
「會不會太肥滋滋?」
「不會。」
橙汁排骨?乍然聽到兒子口中的菜色,屠父訝然望著桌面。
「奇怪了,我們不是坐在同一桌嗎?怎麼我跟兒子吃的菜不一樣?」
較上道的屠母眼尖,將小倆口怪異的答非所問看在眼底,見老公問得很白目,她不假思索地往他的大腳丫一踩。
「呼!」屠父詫望著施暴的老婆。「你幹麼?」
「你惦惦啦。」
「我?我又哪裡犯到你了?」
「多嘴多舌,叫你惦惦,你是沒聽到哦?」
長得雄壯威武的屠父果真閉嘴,逕自夾了塊九轉肥腸進口,礙於老婆虎威,他不想輕易捋虎毛。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這句名言他記得最清楚了。
雖然聽到父母在嘰嘰喳喳,可屠傑完全略過他們,心思全放在宇文凌波身上。
每個月,爸媽都會北上跟他們兄弟聚聚,順便也跟凌波培養感情,結果,他們的感情是越來越好,而他呢,在老爹那兒都觸了礁。
宇文凌波依然故我,腦海中一堆想像畫面,不過她越想越不是滋味。
那通電話聲音很雜、很熱鬧,可是,聽得出他身邊有女人的聲音……
「凌波,來碗湯嗎?」
那個女人似乎也問丫傑要不要喝湯。
「不要。」
這兒的醬汁板鴨挺道地的,你嘗嘗呀……那女人聽起來就是一味在討好丫傑,介紹餐點不遺餘力!
屠傑瞪眼,好氣又好笑地再問:「你要不要來塊燒鵝?」
這麼慇勤……是誰……
「好。」她自動將碗遞過去。「謝謝。」
這次,連坐在她另一側的屠勳也聽見了,笑得很開心。
「喂,你是怎麼了?」屠傑偌大的掌心扳住她的腦勺,旋轉四十五度,瞧她遞來茫然的疑問眼神,他弓指往她額頭敲了一記。「回魂唷,有人在家嗎?」
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宇文凌波當真全神貫注了。
「嗯?」
「沒有橙汁排骨,沒有燒鵝,粉蒸排骨早就掉在桌上了,你是在吃空氣呀?沒有的東西還能咬得這麼起勁?」將滿臉好奇的屠父瞪回座位上,屠傑傾身向她,小聲問道:「怎麼了?這麼魂不守舍?」
「我……」
「嗯?」
「丫傑,我想問你……」手機鈴聲就在這個時候響起,她做了個鬼臉。「這次是你的電話喔。」
通常,在約會時候來電的都是她的電話,老爹總會想出理由來跟她咬耳朵,而今天卻是丫傑的電話在響,她當然鬆了一口氣。
「愛計較!」他擰了擰她的鼻頭,按了手機通話鍵。聽到電話另一端的聲音,他楞了楞,兩道濃眉皺成一線。「是你?」
見他神情有異,宇文凌波不說話地攻擊食物,下意識地將耳朵豎起來。
「你怎麼有我的電話……喔……嗯,沒關係,好……方便呀,你高興就好我沒問題,絕對配合……好。」
「誰呀?」兒子一擱下手機,屠父就問了。
丫傑的對答不清不楚,有點敷衍之嫌,卻更顯曖昧,而凌波腰桿子挺直,眼珠子不溜不轉地專注在碗間,一副跟滿桌子飯菜拚了的異狀,詭異哩。
「一個女……」瞥見宇文凌波聞言立即望向自己,他下意識地轉了個彎。「朋友。」女人心、海底針,他不想招惹麻煩。
什麼朋友呀?這麼神神秘秘的?
但這次屠父沒有白目地將疑惑直問出口,因為大腳丫又被人狠踩一記。
你真狠!他瞪向老婆,無聲地抗議。
你少多事!屠母以唇語警告。
為什麼丫傑說話突然變得吞吞吐吐?除非……這事見不了光。
礙於有人在場,宇文凌波悶悶地將問題壓回心裡,偏偏越不想它,它反倒在腦子裡開始發酵。
「你在想什麼?」
「沒事。」
「沒事才怪。」見她應得心不在焉,屠傑弓肘輕撞她,故意逗問:「要不要再來塊橙汁排骨?」
他還想耍弄她?
「好呀,順便也再來塊燒鵝,喔,要不要替我盛碗肚片湯?」一字不漏的,她將他先前調侃她的食物重複一次。
她都有聽到,只是分神忽略了。
朝她扮了個鬼臉,屠傑還是替她盛了碗湯。
可是,小倆口的嘀嘀咕咕在屠父心裡發了酵。見他們似真似假的拌著嘴,他捺不住地歎著氣,伸手招來服務生。
屠母瞪了他一眼。「你要幹麼?都還沒吃完,這麼快買單做啥?」
「買單?還早得很呢。」屠父摸摸微禿的腦勺,一副委屈相。「都沒人理我,我只好自力救濟了。」
「自力救濟?」
沒再理會老婆的疑惑,見服務生走近,他已經忙不迭地開門了。
「小姐,再給我上一道橙汁排骨,喔,還要燒鵝跟肚片湯……」
回到家,她的心思還在那通電話上,因為丫傑說得太輕描淡寫了!
「這其中……有鬼。」
「鬼在哪裡?」
捂著胸口,宇文凌波差一點沒被嚇出心臟病。
「老爹,你是FBI呀?幹麼老是偷聽人家講話?」
「瞧你對著空氣嘀嘀咕咕的,我才湊過來聽的嘛。」見丫頭的臉色微白,宇文偉帶笑地致歉。「真嚇到了?要不要老爹帶你去收驚?」
「別鬧了啦。」
聽丫頭三兩句話就斂去笑意,他也不逗她了,支開在身旁跳上跳下的小勇士,他輕搭著她的肩。
「要不要跟老爹聊聊?」
「聊什麼?」
「你的心事呀。」
「我哪有……」
「喔噢,眉頭那麼明顯地寫了個川字,還敢說沒有哩。喏喏喏,有沒有覺得鼻子變長了?別對老爹苦笑,我最看不慣你這種硬擠的笑容,不想笑就別笑了。跟老爹說,是什麼事讓你煩成這樣?」
唉!
「歎氣?這麼嚴重呀?」
再唉!
這下子,宇文偉可無法等閒視之了。
「丫頭?」
「我不想說啦。」
「這麼說,真的是有事發生?」這還得了呀。「老爹就在這兒,你說。」
見老爹執意介入,而她心裡也真的很煩,宇文凌波便垮著臉說了個大概,只是,越說心越煩。
她該相信丫傑的,不該這麼疑神疑鬼才對,但偏偏眼裡的那粒沙不聽話,硬就是慢慢地累積著重量與份量……
「那王八蛋!」
這突如其來的咒罵音量之高,著實嚇了她一大跳。
「老爹,你幹麼這麼生氣?」
「他騙了你,我還不能氣呀?」
「我又還不確定他在騙我,你別一竿子就給人家定罪啦。」
「看他那雙桃花眼,還成天頂著張桃花笑臉在外頭招搖撞騙。騙別人我還無所謂,可他如今竟敢騙到我宇文偉的女兒頭上來!」
「就說這只是我自己的揣測,你先別火大!唉,你明知道他沒這麼壞的。」說著說著,她不禁更心浮氣躁了起來。「算了,早知道就不跟你說了。」
「這種事情你不跟我說,能跟誰講?怎麼,想自己悶在心裡難過呀?」
「就說還沒證明的事情嘛……你來幹什麼?」突然瞪著老爹身後,她沒費勁掩飾自己的壞心情。
見她的目光望向自己身後,宇文偉回身瞧瞧是誰。
「小斌呀,你來了。」有客到,他的怒火稍稍收斂了一些。
「嗯,我經過附近,進來探望一下老爹。」
「到別人家拜訪,你不懂得先按門鈴或是敲門嗎?」她本就不喜歡這個人了,如今,他又多了一項讓她厭惡的理由。
「呵,我見大門沒關上,又聽到了聲音,就自己進來了。」就算未受理睬,魏承斌的笑容依舊未減。「小波,你今晚真漂亮!」
根本沒興趣聽他奉承,宇文凌波白眼一翻,拾階而上,很乾脆地退場走人。
小斌應該是為了凌風的事而來。可宇文偉還不想讓宇文凌波知道,她大哥並沒有死,所以並沒開口留她。
果然!
「老爹,這幾份文件麻煩你有機會時,替我還給浚風叔叔。」禮上加禮,魏承斌就只差沒將腰彎成九十度。
「好。」他心不在焉地接過來。
「老爹?」瞧他們父女兩人的臉色都不怎麼對勁,再加上方才聽到的幾句對話……說不定,機會來了。「出了什麼事?小波她還好吧?」
「不好。」
哇,老天爺對他這麼厚愛?
「怎麼了?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嗎?」他一臉誠懇地問道。
正大動肝火的宇文偉一聽,頓時像抓到了浮板般,一古腦地將事情全都說給魏承斌聽。甚至還附上自己的不滿,加油添醋,將屠傑塑造成十惡不赦的千古罪人。
「喝,怎麼有這種人?」他明裡憤慨,暗裡大笑。
淑婷出馬,連臉都還沒在女方這兒露一下呢,三兩下就搞得他們雞犬不寧。她這歡場名花,果然是不同凡響呀!
「可不是嗎。」遇到能同仇敵愾的自己人,宇文偉越罵越爽。「我們家丫頭哪兒不如人?這小子太過分了。」
「他太不懂得珍惜了。」
「對,他太不懂得珍惜丫頭了,虧我還滿欣賞他的,差點就……幸好還沒讓丫頭嫁過去。」他憤慨的目光滿意地見魏承斌不住地隨著他的數落而點頭附和。
「改天,我請小波吃個飯。」
像是驀然頓悟,宇文偉用力地往大腿一拍,「這倒好,你們年輕人的話題比較接近,遇到這種事……唉,她心裡一定很煩的。小斌呀,過兩天你有時間的話,就替老爹開導開導那個死心眼的丫頭。」
「那有什麼問題呢。」打蛇隨棍上,他二話不說地接下請托。
「她那孩子沒什麼心眼,有時脾氣拗了點,臉色就不會太好看,你看在老爹的面子上,別跟她一般見識。」
「不會啦,我從小看著她長大,她的個性我很清楚,怎麼可能會跟她計較這麼多呢。」對談之際,他很恰如其分地展現大將之風。
魏承斌所展現的沉穩令宇文偉大為欣賞。
看來看去……唉,比起屠小姐那花花公子,小斌的條件是差了點,可至少他是魏明治的兒子,好歹也稱得上世交。總之,現在無論是哪一個阿貓阿狗,都絕對比姓屠的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