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聲持續了二十多分鐘,已進入最後高潮,頗有孟姜女的氣魄,整個「杏林春」的牆也快支持不下去了。
幾個結束藥草蒸氣治療的歐巴桑搗著耳朵,擠在第三診療室門外探頭探腦。雖然在「杏林春」這兒聽到尖叫是常有的事,但還沒聽過誰有本事叫得這麼淒厲、這樣慘絕人寰。
「厚……歐陽老書心肝金正雄,金正給他女朋友這樣喬下去喔?!」
「要不然歐陽老書是叫假的喔?他自己也是推拿老書,女朋友筋骨受傷,當然要用力喬下去,你不要看他這樣面不改色,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其實心肝金疼。」
「他不素說那個小姐不素他女朋友?」
「哎喲,少年人攏是按捏啦,明明就是一對,還怕別人知道咩。」
診療室內的人兒根本聽不見歐巴桑們的八卦,就算聽到,恐怕也很難撇清了。眾目睽睽之下,江心雅幾乎是以八爪章魚的標準姿態,緊緊攀在男人身上。
她已經從桌邊的椅子栘到靠牆的一張病床上,堅持不肯躺下。歐陽德剛則坐在一張底下有滾輪的圓椅上,像是跟她有仇似的,十指按住她的右臂,讓她動彈不得,而每一下部精準對穴——
「哇啊——不要再掐了,好痛耶!你騙人、你騙人!嗚嗚嗚……痛啦……」
剛開始,她使出渾身解數要推開他,把他擋得遠遠的,卻發現很難、很難做到,不管自己如何拳打腳踢,他就是有辦法抓住她的手,而對方使勁一捺,她忙著叫痛,什麼招式都使下出來了,結果痛得她咬牙切齒,只想用力抱住某樣東西,讓痛感得以宣洩。
原來,真有人怕痛怕成這個樣子?
歐陽德剛有些啼笑皆非,從小在阿公一手建立的「杏林春」混大,後來也在家人的期望下,選填中國醫藥學系為第一志願,畢業後順利取得中醫執照,掛牌行醫三年多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病人,也算大開眼界。
「你的腕閭有瘀血,外表雖然看不出來,其實是沉積在穴道裡,一定要把那些瘀血推出來才可以。這是搬重物時姿勢不正確造成的,以後你自己要多注意。」他懷疑,她根本沒在聽自己解釋,因為那顆小頭顱正頂在他胸口亂贈,尖叫暫歇,改成嗚嗚的低鳴。
唉,不得不再次感歎。女生怕痛,眼前這個可以排名第一。
感覺上衣都快被她扯破,他挑眉,瞄了眼被她以一雙腿交叉夾住的左腳,鎖得好緊,不知怎麼竟聯想到周星馳的「奪命剪刀腳」,想笑,又趕緊忍住。
「頭一次推拿會比較難受,但拉筋固定後就不痛了,你再忍忍。」他柔聲而耐心地安撫,右手五指成爪,和她的五根手指交握,先是輕輕帶著她的右腕轉動,忽然扯直,聽見關節發出啪、啪兩聲。
「哇啊——」江心雅又哀叫一聲,其實這一下還好,只是她已成驚弓之鳥,怎麼都覺得痛。
「來,動動看,是不是覺得舒服多了?手腕的地方沒那麼緊了?」終於,他將那隻小手放回她身旁,語氣輕快起來,似乎想逗她開心。
江心雅兩肩不停抽動,過了三十秒左右,她左手緩緩鬆開男人的衣服,這才慢慢從他胸口拾起頭,眼睛仍浸在水霧裡,小臉哭得紅通通的。
她望著他,眨眨眼,然後吸了吸鼻子。
見到那張小臉上的「災情」,歐陽德剛連忙回身抽出兩張面紙遞去。
「……我……兩張不夠用啦……」鼻音超重。
他微怔,很快地反應過來,乾脆將桌上一整盒面紙拿來放在她旁邊。看她這樣哭,他還真是束手無策,儘管表面上看起來挺鎮定的:心裡卻微微慌亂,好像他怒犯天條,把她欺負得多淒慘似的。
「嗯……好了,不痛了,其實也沒那麼嚴重,呃……等一下外頭的護士阿姨會幫你做藥草蒸薰,然後再貼上藥膏,這些過程都不會痛的。」語調越來越低柔,連他自己也覺得莫名奇妙。他刻意假咳了咳,清除心裡那種渾沌的感覺,繼續專業而認真地說——
「剛做完推拿,這陣子千萬不能用右手拿重的東西,也不要扭毛巾、轉水龍頭等等,反正盡量不去用到它最好,建議你最好休息一個禮拜以上。」他推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斯文卻也銳利,「這是職業傷害的一種,如果你還想繼續空服員的工作,就要懂得做好保健。」
江心雅眼淚稍止,不太文雅地擤了擤鼻涕,反正丟臉丟盡,早已沒什麼形象可言了。
「……喬依絲姊騙人,嗚嗚嗚……還有你,你也騙人啦。」哀怨無比地瞅著他,可憐兮兮地控訴著:「剛才問你,你明明說『還好、還好』,結果一點也下『還好』,我的手很痛耶。」
劍眉淡挑,他好脾氣地笑著。「現在還很痛嗎?」
「現在當然還、還——咦?」她忽然頓住,過分的激動已然平息,正確的知覺終於復甦——右手覺得很輕,有些泛麻,而且熱烘烘的,尤其是手腕,原本酸軟抽痛的不適彷彿化開了,現在只覺氣血舒暢。
她抿了抿唇,吶吶改口:「還好……好像不那麼痛了。可你還是騙人!」嗚,還有喬依絲姊也是,害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被整治得哀哀叫。
「那是善意的謊言。」他的牙很白,都可以去角逐美齒先生了。「你不知道嗎?大部分的醫生都很喜歡說這樣的謊話,我也很難例外。」
江心雅心跳促動,全因他溫朗的笑,鏡片後的熠熠眼光像要望進她心底,一時間教她頭暈目眩。唔,肯定是空氣的關係,太多藥草香味混合在一起,把她的神志薰得有些虛浮。
「哎呀小姐,歐陽老書嘛是為你好,他如果不騙騙你,你怎麼肯讓他喬?」門邊的歐巴桑們「見義勇為」,開始跳出來幫歐陽德剛說話。
「是咩是咩,像你這麼怕痛,如果一開始就跟你說很痛,你嚇都嚇暈了,那不是更慘?我們歐陽老書經驗豐富,很厲害的,你當人家女朋友就要相信他啊!愛情就是要互相信任,他是愛你,不會害你啦。」
「厚……金珠,你這句說得好喔!好像某出連續劇的台詞。」
「系金耶嘛?呵呵呵……我最近都嘛拿我女兒租回來的言情小說在看,跟你說,那個『浪漫星球』出的書金贊喔!每一本部很好看說。」
呃,天啊……
江心雅錯愕地轉過小臉,此刻終於注意到擠在門邊的那群旁觀者。
「……我、我不是的……呃……不是的……」紅唇蠕動,就是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發出幾聲無意義的呢喃。
忽然,歐巴桑們的話題又轉了回來,幾張胖胖的臉全衝著裡頭的一男一女笑著。
「歐陽老書,不用講那麼多啦,女朋友生你的氣,把她抱起來秀秀就萬事0K了,這個還要偶綿教你嗎?」
「你們誤會了,江小姐只是普通——」一言難盡,更何況歐陽德剛根本來不及講完,馬上被人搶話——
「不要再騙了啦!再騙偶綿要生氣了喔!」一個歐巴桑揮揮手,「小姐把你巴得那麼緊,你心裡暗爽,嘴上還不承認?!」
她……把他巴得很緊?
秀麗小臉籠罩著迷惑,江心雅平視他的胸膛,發現他的制服上衣不知何時變得皺巴巴的,像是被人一把、一把地抓扯出來,左胸上還遺留一大片水漬,估計是淚水、口水,加些許鼻水造成的……好厲害,這、這這是她的傑作嗎?
「呃,呵呵……呵呵呵……」雙頰燒上兩團火,她尷尬而無辜地咧嘴。
歐陽德剛深吸口氣,也對著她尷尬一笑,盡量讓聲音持平,以兩人才聽得到的音量說:「真對不起,她們最喜歡的活動就是幫我牽紅線,你不要太在意,我會跟她們解釋清楚的。」
「嗯。」她紅著臉點點頭,突然覺得該說對不起的是自己才對,便又說:「你的衣服被我弄髒了,很抱歉……」
他垂首一瞄,聳了聳肩。「沒關係啦。只是……你可下可以縮回腳了?」
「什麼腳?」
「你的腳。」他唇邊藏笑,指了指自己的下半身,「你力氣滿大的,再不放開,我的大腿要斷了。」
江心雅跟著垂下視線——
「哇啊?!」
眼見為憑,原來,她真的把他巴得超緊!嗚……
雨停了,連著好幾日多雲的天氣,今天太陽終於有點良心,肯在這寒涼的冬日裡探出臉來。
推開桌前的大窗戶,清新的風跟著滲進,江心雅作了個深呼吸,順手將一個迷你小盆栽栘到窗外的鐵架上,裡頭的仙人掌已經開花,小小巧巧的,綠叢中映出一點紅。
她關上窗戶,夾在耳朵旁的無線電話差些滑落,趕緊用手支住,繼續說著——
「還好,不是很嚴重,媽不要擔心啦,已經給醫生看過了,公司也准了我的假,可以連休兩個禮拜,而且還有基本薪資可以拿喔……思、思……我知道……好啦,我知道啦,不要擔心,有什麼事,欣欣和雀莉會幫我的……」
自從四天前在「杏林春」經過熱敷、按穴推拿、藥草蒸薰,再裹上厚厚藥膏後,她右手發炎的狀況真的緩和許多。
那天,她是紅著眼走出「杏林春」的,雖然對林明暖的善意謊言感到委屈:心裡卻不得不承認,那個歐陽德剛果然有些本事。
腦海中無端浮現他的臉,斯文帶笑,她連忙甩頭把他逐出腦門,想起他,連帶也記起自己那天的模樣,實在差勁透了,丟臉丟到最高點,她拒絕回想。
電話那端,母親的聲音殷切詢問——
「雅啊,你哪個時候回來?」
「我明天就回台南,火車票都訂妤了。媽:水和這邊有一家綠豆糕和蟹黃酥餅很好吃喔,我買幾盒帶回去。」
她母親顯然對綠豆糕和蟹黃酥餅興趣下大,猶自叮嚀著:「你到台南火車站就打電話回來,你阿爸還是小弟會開車去接你啦。」
「思,我知道。」
又聊了幾句,江心雅終於掛上電話:心裡暖烘烘的,嘴角忍下住往上翹。母親的叮嚀,是她永遠的牽念。
大學時,她考上台北的學校,本來獨自一人在校外租屋,後來在學校的登山社認識了現在的室友唐欣欣,大學畢業後,兩人一塊兒搬到永和,跟著,她進入「環航」,同期的同事雀莉也搬了過來,不過是住在她們樓上,三人時常互通有無。
瞄了眼牆上的時鐘,都快中午了,冰箱裡有蛋、有肉,還有前天買的高麗菜、茼蒿和火鍋料,可以下碗麵來吃。
欣欣在建設公司上班,現在不在家:雀莉昨天就飛去國外,要下個禮拜才回來,沒人陪她吃飯,有一點無聊,不過還好,欣欣和她都有養貓,加上雀莉托她們照顧的「小黑」相「寶寶」,總共有四隻貓瞇。呵呵,有貓咪玩就很HaPPY了……
咦?
一 、二、三……四呢?!
去了哪裡?
嗚……怎麼少一隻?!
心頭微驚,轉向廚房的腳步一頓,她以為看錯了,匆忙走近確認——
一隻、兩隻、三隻。
小小客廳裡,只有唐欣欣的「白雪當當」和雀莉的兩隻貓咪傭懶地蜷伏在沙發和毛毯上,她的「杏仁」不見了,而陽台的紗門正大刺刺地開啟,是她剛剛晾完衣服,忘了關上。
好不容易在路邊找到停車格,窩在駕駛座上,歐陽德剛大口的吸著溫豆漿,咬了一口韭菜盒子,滿足地咀嚼著。
其實,他剛才才和幾位醫師公會的朋友吃過飯,肚子並不餓,只是嘴饞,加上有一段時間沒來永和,既然來了,當然得嘗嘗這家老店的美食。他還外帶了好幾份,準備給「杏林春」的同事當下午茶。
把剩下的韭菜盒子塞進嘴裡,抽出一張面紙擦拭兩手,他慢條斯理地發動引擎,方向盤剛要打轉,手機就響了。
他取出一看,是林明暖打來的。
「喂,有何貴幹?」他和她越混越熟,是很純粹的朋友關係。
林明暖的笑聲傳來,語氣愉悅:「沒什麼大事,只是打電話來問問。」
「問什麼?」他眉一挑,有種誤入陷阱的感覺。
沒想到林明暖倒開門見山的說:「想問你啊,覺得我們GH的吉兒美眉怎麼樣?合不合你胃口?」
「吉兒?」這名字讓他聯想到吉娃娃。
「就是江心雅啦,那天帶去『杏林春』給你作治療的美眉,吉兒是她的ENGLISH NAME。」
他就知道。
早在林明暖特意打電話給他,要他那天下午無論如何都不可以排休假,還幫人家指名掛他的號,心裡就已覺得詭怪,果不其然,又是一次變相相親。有「杏林春」那群阿公、阿嬤、伯伯、嬸嬸三不五時幫他牽紅線還不夠,現在連林明暖也要參一腳?
他,歐陽德剛,三十有四,長得不算難看,甚至稱得上斯文帥氣,又有正當高薪的職業,身邊卻連朵愛情花兒也不曾開,旁人無法理解,連他自己也不能明白。或者,是他的要求太過夢幻,對男女感情有某種程度的精神潔癖吧。
林明暖繼續發動攻勢——
「吉兒很可愛啦,雖然有些迷糊,反應不夠快,但做事很認真的,而且她心地好,感情超級豐富,愛哭也愛笑,真的很不錯……你想不想要她的手機號碼?」
他歎了口氣,不太喜歡這種半強迫的感覺,莫名地想抗拒,不過語氣仍十分溫文——
「再說吧,我在開車,不方便講話。」
「晤……那好吧。」林明暖放緩步調,「有空我會約吉兒過去『杏林春』,跟阿春阿公還有大家一起練氣功,就這樣啦,開車小心,掰掰。」
「掰掰。」將手機放回駕駛座旁的置物處,心有些浮動,雙掌按在方向盤上,兩手的食指下意識敲打著,不由自主地,他想那張浸在水霧中的麥色臉容,嘴角忽然一揚,是對自己的嘲弄。
坐直身軀,他深吸了口氣振奮精神,正要重新打方向盤,油門還沒踩下,人行道上的一抹身影陡地引走他的目光。
及膝的深藍牛仔裙,棗紅色的大翻領毛衣,沒穿外套,只在頸上圍著一條同色系的長圍巾,不知是不是空氣太冷,風刮得人兒兩頰泛紅,連鼻頭也紅通通的,竟然……是她?!
從擋風玻璃望去,她手裡拿著照片,正在向賣珍珠奶茶的小鋪老闆詢問,小臉急切,不知問了些什麼,見人家搖頭,她神情轉為落寞,踱了出來,又迅速轉進旁邊一家電器行。
看來,她似乎是沿著街道、挨家挨戶問過來的。
到底在找什麼東西?
歐陽德剛眉心淡攏,沉吟著,修長手指不停地敲彈方向盤,有些躊躇。忽然,他頭一甩,熄掉引擎,跨下車,筆直朝立在風中的人兒走去。
從電器行出來,江心雅心裡茫茫然,她的住處就在這條街的後方菜市場裡,可是從菜市場那邊一路問到大馬路來,就是沒半點消息。嗚嗚嗚……就是沒有呵,怎麼辦?怎麼辦?
她擦掉眼淚,可是新一波的淚珠更快地遞補上來,越想越傷心。
當歐陽德剛站在她面前時,再一次見到那張浸淫在水霧裡的可憐容顏。
「江小姐,你怎麼了?」雖然這次沒有驚天動地的哀叫,但「災情」依然慘重,邊問著,他連忙從口袋裡拿出男用手帕遞了過去。「發生什麼事?」
江心雅不能自己地抽噎著,透過淚眼看見他,沒有訝然,沒有疑惑,一股委屈似是找到傾吐的對象——
「我、我找不到……嗚嗚嗚……杏仁不見了,我很努力找,可就是找不到,嗚嗚……怎麼辦?我把杏仁弄丟了……」
歐陽德剛微微一怔。
杏仁。本草綱目記載,性溫和,味微甘,氣雅清香,潤肺滋補,外敷則素顏容美,膚滑如花。
「很貴的品種嗎?」他沉穩地問,目中閃動安撫的力量。就他所知,杏仁雖容易取得,伹大陸北方有些特殊品種並不便宜,進口台灣後,更是論兩計價。
「不是的……」杏仁是混種的貓,一點也不名貴,可就是好可愛、好可愛嘛。
嗚嗚嗚……再名貴的貓也比不上杏仁,嗚嗚嗚……杏仁……
心裡一陣難受,她說不出話來,抓著皺皺的毛衣袖子擦淚,卻被男人溫和制止。
「我這裡有手帕,很乾淨的,你拿去用。」
「我、我我……會把它弄髒的……我上次已經把你的衣服弄髒了……」
「沒關係。」他微笑,眼明手快地把手帕貼上她的下巴,及時接住兩滴淚。
「謝謝你……」剛道完謝,接住那方手帕,她似乎想再說些什麼,無奈紅唇癟了癟,竟哇地一聲哭出來。
歐陽德剛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嚇得差些倒退到大馬路上去。
想當然耳,他倆馬上成為注目焦點,兩旁路人都睜著好奇的眼觀看,有的乾脆停下腳步,對他們的後續發展充滿興趣。
「跟我來。」當機立斷,他托著她的手臂步離人行道,往停車的方向而去。
江心雅哭得迷迷糊糊的,對他也不設防,就這麼乖乖地任他將自己塞進車子前座。跟著,他繞到另一邊,也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歐陽先生,很對不起……我、我很愛哭,真的對吊起……」車子裡溫暖許多,她的沮喪經過發洩,正漸漸恢復元氣。
再怎麼說,女孩子的淚總讓人心動,他又怎麼忍心苛責?歐陽德剛歎了口氣,怕一條手帕不夠用,索性把車裡的面紙盒也輕輕放在她大腿上。
「既然不是很貴、很特殊的品種,『杏林春』裡有幾味還不錯,是直接從山東進來的,你要不要拿去試試看?我想效果應該不錯。」他頭略偏,對著她微笑:「還是你有藥單?我可以幫你看看,說不定能找到別味藥引來代替,不一定非要杏仁不可。」
江心雅以為自己哭糊塗了,眨了眨眼,腦中思維有些僵化,沒辦法將他的話銜接起來,下意識低聲呢喃——
「不能替代的,杏仁就是杏仁,全世界只有一隻杏仁,一定要它才可以啦……」邊說著,她把那張掐得皺巴巴的照片攤開,湊到下巴前,長長睫毛還沾著淚珠,眸光溫柔得不得了,淨是寵愛之意。
「杏仁……快回來啦,姊姊在呼喚你,你聽見沒有?杏仁……」
咦?!
這會兒換歐陽德剛眨眨眼,有些糊塗了。
隨即,他伸長頸項一探,看清了她握在手裡的彩色照片,這才明白,此「杏仁」非彼「杏仁」也。
她丟掉的「杏仁」——唉唉唉,竟然是只白底、黃黑混斑的胖花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