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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壞壞叔叔 第四章 作者:梵朵

  「幾日行雲何處去?忘卻歸來,不道春將暮。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車繫在誰家樹?淚眼倚樓頻獨語。雙燕飛來,陌上相逢否?撩亂春愁如柳絮,悠悠夢裡無尋處……」這如泣如訴的歌聲,就是從行經樹林的一輛馬車上傳出的。

   這音質很特別,不算高亢清脆,也不算黃鶯出谷,但卻是一種低低沉沉的傾訴,每一個音符都像有回音似地,飽滿中帶著情感,直接震撼聽者的心肺。

   「好啊!小豆芽,你唱得真是好極了,這又是你新譜的小曲啊?」駕馬車的牛哥,雖然不懂馮延巳的「鵲踏枝」其中的意境,但,他卻讓紫荊的歌聲給震懾住  了。

   「嗯,閒來沒事,隨便作作的。」這馬車門一掀,唐紫荊就這麼探出了頭來。

   「唉!這麼美的歌聲,少爺沒聽見,真是太可借了,就不知道他明天會不會回來?」牛哥扯著馬韁,還不時轉過頭說話。

   明天,就是紫荊滿二十歲的日子了。打從她十七歲那一年從揚州城回來後,她的閻哥哥就走了,沒有任何理由,也沒留下歸期或線索,就這樣把她唐紫荊遺落在偌大的空谷山莊中。

   三年了,她足足等了三年的時間,朝思暮想的。沒有他在身邊的日子,她覺得自己的整顆心都被掏空,再也沒有快樂的理由。她經常一人在夜裡輾轉反側,試圖找出他拋下她浪跡天涯的原由,但是,她不知道,她真的想不出來,那個一直把她捧在手心疼的閻哥哥,怎麼捨得離開她那麼久?

   她真的好想他,三年如一日,但,他知道嗎?

   「小豆芽,我有件事想麻煩你。」牛哥將馬車轉出了樹林,這才鼓起勇氣,吞吞吐吐地說:「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帶點胭脂水粉的,彩姊近來生病了,她老是抱怨臉色不好,難看死了……所以,我想……」

   「知道了!我會幫你挑些回來的。牛哥,我在前面下車,你忙完事就先回去交差,別等我,我忙完了,可以自己一個人走回去的。」

   跳下了馬車,唐紫荊手裡抱著一包布包,就往她熟悉的市集走去。

   今天的天候不太好,雪總是有一陣沒一陣的下著。她一身白衣裳,外頭裹著一件黑色披肩,走在人群寥寥的街道上,顯得有些纖弱淒涼。

   即將滿二十歲的她,比起從前,明顯的削瘦不少。不過,她倒是長高了,儼然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不再把頭髮紮成兩個髻,而是將它盤上後腦勺,用著閻領風以前買給她的數十條髮帶子纏繞著,再把多餘地部分自然垂下,走路或有微風吹拂時,它們便會飄來晃去的。她喜歡這種感覺,因為,那像極了她對閻領風思念的呼喚。

   她的臉頰已不若以往的圓潤,不過,更有瓜子臉的清朗端秀。她那一雙愛笑的大眼睛依舊動人,只不過,卻也罩上了一抹淡淡的哀愁,看著人時,時常會看著看著就失了焦距,失去了當年的閃亮靈活。

   「走開  ,你這乞丐,別在這兒給我惹麻煩,走!」突然,前面不遠的客棧外,  一位店小二正在趕著一位衣衫襤褸的可憐人。

   「拜託,我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給我一點東西我就走。」這人一臉被亂髮蓋住,看不清長相,只見到他缺了一隻胳脖。

   「小二,給這位公子一些食物,再給他一間房間住。這麼冷的天,會凍死人的。」紫荊走上前,掏出了腰裡的銀兩遞給店家。

   「你?!」那人錯愕地轉過身,卻在看見紫荊的臉之際立刻低下頭。

   「還不跟閻家的姑娘道謝!是你好狗運,遇見咱們這位大善人了。」

   幾年來,紫荊在這小鎮上做了不少好事,因此,街上一些人都識得她,知道她是從空谷山莊出來的,都管她叫「閻家的姑娘」,也沒問她姓什麼。

   「這裡有一錠銀子,你拿著,去買些保暖的衣裳,剩下的留作盤纏,」紫荊想,這大概又是流落異鄉的外地人吧!她總是不吝嗇地幫助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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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你一個人嗎?可得要當心了,最近咱們這鎮上不安寧,常有人莫名其妙的失蹤,等找到時,卻只剩一堆白骨了,你小心哪!」店小二在她離去前不斷地叮嚀她。

   「有這等事?」紫荊一聽,心裡自然有點毛毛的。不過,既然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不管怎樣也得把事情辦好。她抱著了手上的布包,趕緊去忙了。

   那布包裹是當年她娘縫給她的布娃娃,不過,經過這麼多年,娃娃已經全身破  爛不堪,因此,她想尋些與布娃娃身上相同的料子,試著將它補成原來的模樣。

   她向來是戀舊的,只要對任何東西有了感情,再破、再爛,她都不捨得丟。對  閻領風也是一樣。

   雪,愈下愈大了。不過,剛把所有東西買齊的她,卻完全不畏懼這樣的惡劣氣  候,甚至還邊走邊唱著小曲兒,她那柔弱中的樂觀獨立,在此無遺地展露出來。

   「來呀!把這姑娘給我逮住!」突然,一群騎馬的大漢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  個個凜著一張臉孔。

   紫荊一瞧,立刻拔腿狂奔。

   「還想跑!」這些人功夫好,一把就逮住了她,還凶狠地問她:「說!吳碧東  是不是躲在空谷山莊裡頭?」

   「阿東哥?」紫荊才想大聲呼救,卻讓這一問給愣住了。

   「你最好給我說實話!否則,這麼標緻的臉若劃花了,可就不妙了。」

   「不要嚇她!放開這位姑娘,」突然,一位面容清秀、長相斯文的男子騎著馬  出現。唐紫荊一見著他,就覺得他挺眼熟的。

   「三當家,這姑娘是閻家的人,問她就對了!」這嘍囉肯定地說。

   「你們找阿東哥做什麼?他是不是又闖禍了?」紫荊直覺地問著。

   「沒錯!他偷了我們堡裡的武功秘笈,又殺死了我們堡主一家十餘口,我們要  把這叛徒抓回去,姑娘,你知道他的下落嗎?」這位三當家說。

   「什麼?他又——」紫荊這一聽,一顆心就沉了。「你們以為他會回來山莊  嗎?」

   「他自小在山莊裡生活,他不回去那裡,又能去哪兒呢?」三當家又說。

   「他不敢回去的!因為,他也是偷了山莊的武功秘笈後才逃走的。」

   「三當家,這妞兒的話不能信!讓我把她抓起來拷打一頓,逼她說實話。」

   「我沒騙你!我小豆芽從來都不說謊的。」她心急地叫喊了起來。

   「小豆芽?你也叫小豆芽?!」突然,三當家神色一亮,對她仔細地打量著。

   就在此刻,不知從哪裡飛來的石子打中了馬兒,頓時,馬兒驚聲狂叫,還把坐  在上頭的幾個人給摔飛了出去,一時間,場面混亂不已。

   紫荊見狀,二話不說,拔腿就跑,儘管一路上摔摔跌跌的,她還是咬緊牙根,  死命地跑向山莊。

   「三當家,那妞兒跑了,咱們追呀!」

   「別追了!讓她走。」這位斯文的三當家,若有所思地望著紫荊的背影消失在樹林中。他才打算轉身離去之際,一個低頭,卻發現了她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布包。他好奇地打開來一看,那破爛的布娃娃竟然讓他久久無法言語……

   紫荊一路奔回山莊,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竟沒發覺莊裡的氣氛有點不同。

   「哎呀!小豆芽,你怎麼搞成這樣?快,快回麝薰館啊!」閻林飛燕拉著她,就朝麝薰館的方向疾走。

   「奶奶,什麼事這麼急?我告訴你啊!我剛剛在半路上——」

   「你的閻哥哥回來了!他前腳一進門,就往你的麝薰館走去,說是帶了禮物要給你呢!」閻林飛燕有時覺得委屈,想她這母親在兒子的心裡,還不如小豆芽呢!

   「什麼?閻哥哥回來了?!他真的回來了?!我……」她幾乎尖叫起來,才正想拔腿奔去,卻又想到什麼似地懊惱地喊著:「哎呀!我這樣子怎麼能見他?不行,我不能讓他見到我這醜樣子,他好不容易才回來,要再讓我嚇跑了,那我一定會恨死我自己的。」

   「少爺,小豆芽回來了,她正在前院呢!」有人打廳裡看見了喊道。

   「哎呀!不好了,我躲哪兒才好呢?」她這一聽更緊張了,像只無頭蒼蠅似地四處亂竄。

   「小豆芽,你幹嘛!」閻  林飛燕見她竟然爬上了樹,往後面的廂房爬去。

   「我不要這樣見他,太丟人了!」她吃力地攀著樹幹,堅決地說。

   由於剛下了雪,樹枝是又濕又滑,結果,她一個不小心,就這麼從樹上掉了下來——

   「哎呀!」放心,叫痛的人不是她,是館裡的下人,剛好成了她的墊背,不過,把一盆染墨給灑在她的身子上。

   「哇,怎麼會這樣?」這下子,她望著身上烏漆抹黑,更哭笑不得了。

   「小豆芽在哪兒?」這時,閻領風的聲音愈來愈近,紫荊這麼一聽,立刻重新跳了起來,往一旁的小徑閃去。

   接著,一連串鍋碗瓢盆的聲音夾雜著尖叫聲四起。因為慌亂失措的她,先是撞倒了李嬤嬤,摔碎了她手上的碗,再把正餵魚的阿花給撞進了池塘中;而她自己也跌了一跤,不小心又把衣裳給撕了一角,再把髮辮給弄掉了,好不容易披頭散髮的  爬了起來,才正跳過前面的一塊大石頭,卻又讓石頭前凸起的大樹根給絆倒,樹根  下是一堆爛泥巴,說巧不巧的,她就這麼往前一撲,一張臉就這麼埋進了泥巴裡。

   「小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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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才抬起頭,耳邊就響起閻領風的呼喚,她睜眼一瞧,他已瀟灑地站在她的面  前,而她卻是全身髒兮兮,一個心慌,她滿臉泥巴地又跌個狗吃屎,跌仆在他的腳  下方。

   「啊——」此刻,整座麝薰館都能聽見她慘烈的哀嚎。她起身奔回房間。

   「小豆芽,開門哪!怎麼不開門呢?」閻領風已經敲了好久的門,但她始終都  不理睬。她不是不想見他,而是沒臉見人哪!

   「「不過是跌了一跤,大家也沒笑你,你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閻領風說歸  說,但是他跟那些傭人們可全都捂著嘴,偷笑個不停呢!

   紫荊懊惱得縮在床上,曲著雙腿抱著,從頭到尾悶不吭聲。

   「既然你不想見我,那我就走羅!娘,我這就告辭了。」他故意這麼說。

   「不要!」吱地一聲,房門立刻被打開。紫荊一臉的淚,癡癡地看著他,把他  看得嘴角的笑意全沒了,把他看得心緊繃了起來,他多想伸出手,好好地將她抱個滿懷,但是,他不能!他這幾年的出走,不能毀在這瞬間!

   「閻哥哥。」不過,紫荊卻一把撲上前,緊緊地貼著他的胸懷,哭得唏哩嘩啦。她聲淚俱下地告訴他:「你可回來了……小豆芽好想你,好想你呀!」

   「傻孩子,別哭了,已經是大姑娘了,還這麼愛哭!」他話雖這樣說,但他的眼眶卻紅了,內心激動不已。

   「閻哥哥,答應我,不要再走了,不要再離開小豆芽了,好不好?」她抬起頭望著他,眼光中有著無法掩飾的愛慕與渴求。

   閻領風沒有正面回答她,只是拿出一條錦帕,輕輕地為她拭去淚水。「知道你愛哭,我特地買了這條回疆織的錦帕,喜不喜歡哪?」他溫柔地笑說。

   「為了我的生辰?」她知道他在此時回來,一定是為了這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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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生辰?不,這個才是。」他手一揮,要人將他的禮物送進房。

   「哇!這……」紫荊當場傻掉,因為她作夢都沒想到,向來對古箏深惡痛絕的閻領風,竟然會送一隻古箏給她。

   此刻,一屋子的人全都識相地退下了,只留下閻領風與滿懷感動的紫荊深情對望。

   「可以嗎?我真的可以彈它嗎?我以為……」她撫著琴,內心那株被冷凍數年  的愛情種子瞬間萌芽了。

   「自此後,它就是你的了,你隨時都可以彈它。我希望你快樂,這是我唯一能  為你做的了。」他站在她的身後,不經意聞到了她那淡淡的髮香,那隱忍多年的心  悸,竟又倏地動了起來。

   「不,我看……還是算了。」她像想起什麼似地退了幾步,轉過身來與他對  望,「閻哥哥,我知道你疼我,但是……如果要我把快樂建築在你的痛苦上,我是  寧可死也絕對不做的。」她的神情是嚴肅而認真的。

   他聽著她的話,看著她毫不掩飾的真切,一時間,他喉嚨哽咽,什麼話都說不  出來。他走向她,盯著她那精巧如磁的臉蛋好久好久,這才情不自禁地伸手撥去她  額前的劉海,撫著那道被他砸出來的疤痕,陣陣心疼。

   「還疼嗎?」他輕聲問著。

   「早就不疼了,只要你回來,小豆芽什麼都不疼了。」她凝望著他,體內所有  的細胞都活了起來。

   「可是……我疼啊!我的愛,從來都是危險的,任何接近我的女人都會受傷的!」他禁不住內心的激動,輕輕吻上了那道疤痕。

   「我不怕受傷,我只要你別再離開我!」她閉起眼,全然接受著他的溫存。

   她這麼一說,卻像根針似地扎進閻領風的心頭,把他給扎醒了。他停止他的親吻,把自己的唇從她的額頭上移走。「傻孩子,你年紀也不小了,該嫁人了,遲早都得離開這兒的。」他故作輕鬆地說。

   「不!我不要嫁人!不是!我……想嫁人,只是……我想嫁給……嗯……我是說……我不想離開你,或許……你可以跟我『那個』。」她一時情急,慌慌張張地說了一大堆話,卻把最重要的字眼用「那個」代替。而「那個」,說的就是「成親」。

   「我跟你哪個?」他聽得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就是……那個……那個嘛!」她滿臉通紅,舌頭打了結,畢竟她是女兒家,  一些矜持始終讓她無法輕言說出來的。

   「別急!慢慢說嘛!」他覺得有點好笑,自然地扳過她的身子,瞅著她那暈紅的臉頰,看她到底搞什麼花樣。

   「我是說……能不能……幫我綁頭髮?」事到臨頭,她還是說不出口,只得隨便找件事來搪塞,心底卻氣得想一口咬掉自己的舌頭。

   閻領風沒想那麼多,他只是順著她的請求,與她雙雙坐在床邊,拿起梳子,溫柔地幫她梳梳頭。

   「三年不見,你的頭髮又長了,人也長高了。」他有感而發地說。那是一種驚喜,也有一份感歎,更藏著一道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遺憾情懷。

   「倒是你一點兒都沒變!你在小豆芽的心裡,永遠都是一種樣子。」

   「哪種樣子?惡魔?」他自我解嘲著說。

   「是守護神!不論天涯海角,你無時無刻都在小豆芽的心中。」她由著他梳著發,暖暖的情意、溢滿在她的心中。「儘管你離開了這麼久,但是,我一直覺得你依然在我的身邊疼愛我。每當我想你的時候,我都會到更漏院走一走,我會跟院裡的芍葯聊聊天,我會跟池裡的魚兒訴說我對你的思念,有時,我還會窩在你的床上,蓋上你的棉被,聞著你的味道,然後跟夜裡的星星許願。我大姊說,這樣很有用的,只要那個人心裡有你,就一定可以收到你的心意,可以心靈相通的。」

   「難怪我老是覺得耳朵癢,原來是你在嘮叨啊!」雖然心口漲得厲害,但他仍故作輕鬆。

   「很有用,不是嗎?我這不就把你給盼回來了。」她得意地笑說。

   「那如果……我一直沒回來呢?」他隨口問問。

   「那我就會養許多許多的小鳥,每當想你的時候,我就會在每一隻小鳥的腳上  綁上一張紙條,然後放走它們,希望它們可以把我的思念送到你的手中。」

   「說你傻還不信!那小鳥我見到了,只會射下烤來吃。」他故意澆她冷水。

   「你不會的!因為那小鳥的羽毛有我的淚浸濕過,你這麼疼我,一定可以感應  到我的思念,就算暫時不能,但十年、二十年總成吧!就算我等到白頭,我還是會  一直這麼做的。」她純真的臉上,有他想像不出的深重情衷。

   「小豆芽,你……好傻啊!」他停止梳發,因為他的雙手激動得頻頻顫抖。

   「我不傻!我是相信你,因為,你是我最愛的閻哥哥啊!」

   外頭的雪還在下著,但,閻領風的心卻如火山爆發似地,將每個細胞淹沒在滾  燙的岩漿中。他原以為時間與距離可以淡化他對紫荊的愛,可以讓她將所有的情感  從他的身上抽離。但,事實卻不然。他才回家不過幾個時辰,就把他這三年來的努  力全粉碎在她深重的情感中。雖然,她口中沒說一個愛字,但,他知道,他們之間  有許多事是毋需多說的。就如同他愛她,只是,恐怕這一生他都無法對她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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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晚,雪停了。天上的月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一片朦朧的霧光。

   閻領風在這片霧光中,依舊是一身黑衫,曳著孤獨的身影,佇立在萬籟俱靜的  夜晚之中。

   經過三年的浪跡天涯,他臉上的憂鬱仍在。只不過,他心底的痛已改朝換代,  從那位帶給他極端羞辱的杜雲娘,變成了那位給他溫暖與甜蜜的小豆芽。然而,他  還是一樣的無力,因為,他配不上她的好,他配不上她的愛,他年紀大她那麼多,  他怕他心底潛在的惡魔會隨時出現傷害她……

   「天哪!我該怎麼做?」他坐在石階上,仰望著天空喃喃自語。

   突然,一道黑影閃過他的面前,往麝薰館的方向消失了。

   「是誰?」他一驚,立刻跳起來,追著那黑影而去。

   他才一進麝薰館,便讓那錚錚瑽瑽的琴聲與歌聲給震懾住了。只不過此刻的  他,腦海中已完全沒有杜雲娘的影像,他知道那是唐紫荊,是他心愛的小豆芽正在  撫琴歌唱。只是,怎麼她的歌聲竟如此的憂傷?

   紫荊身穿一襲白裡衣,披散一頭如瀑的長髮,坐在房門外的涼亭上,彈唱著一曲顧瓊的「訴衷情」,最後一句是這樣的:「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唱到了這一句,紫荊不禁眼眶一熱,兩行清淚悄然滑落。多美的一句啊!要是心真能互換片刻,那麼,閻哥哥就能懂得小豆芽的一片心了!

   「我不知道你那麼會唱歌,琴也彈得那麼好。」他出聲了,有點沙啞低沉。

   「閻哥哥?!」她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猛抬頭,卻讓他發現了她臉上晶瑩的淚痕。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還是……這琴不好?」他有點緊張地上前問。

   「不!這琴很好,我只是……」她趕忙低下頭,拂去臉上的淚水,再綻著淺淺的笑靨對他說:「我只是有感而發。也不知怎地,我只要一想到你回來了,我就高興得想哭……我想,我真的是愛哭鬼呢!」

   「是啊!我的愛哭鬼長大了,長成了一位標緻又多愁善感的大姑娘了。」他癡癡地望著她,在月光與雪的交互光芒下,她那白皙細膩的臉蛋更顯得閃閃發亮。尤其是她哭著的模樣,淚珠子在眼睛中轉呀轉的,然後一眨眼,水珠子就這麼暈過了那長而翹的睫毛,滑下她那粉嫩的兩頰,再滴落於地上的白雪間。頓時,他覺得心  都碎了。

   「閻哥哥,能不能告訴我?愛跟喜歡有什麼不同?」她幽幽地問著。

   「嗯?!」閻領風有點錯愕,不過,他想了一下,還是很認真地告訴她,「你  不該問我的!我是個不懂愛的人——」

   「你愛雲姊姊,不是嗎?」她插嘴問道。

   「沒錯,我是愛她,但,卻不能給她幸福,讓她快樂。」他一說完,才發現他  提及往事時的心情,不知何時已經平靜無波。

   「可是……你卻給我幸福,給我很多、很多的快樂呀!」她笑著迎上前去,用  天真的眼眸凝望著閻領風。

   一時間,閻領風竟然不敢正視她,他心跳加速地別過臉。

   「所以說——」她故意將聲音拉長,神秘地笑著。

   「什麼?」他突然很害怕她會說出什麼讓他難以招架的話來。

   「我猜,你很愛我的。」她鼓起勇氣這麼說了。

   「不要胡說!我們之間是不能用男女之愛來界定的。」他急忙撇清。

   「是不能?還是你不願意?」她直率地問下去。

   「是不能!也不願意!」他提高聲音吼著,情緒顯得焦躁不安。

   「是因為雲姊姊?」她臉色頓時顯得異常的落寞。

   「跟她沒關係!是因為……」他突然不想再解釋下去,只得板起臉作勢離去。

   「閻哥哥,對不起!」她喊住他,聲音裡有掩不住的失落與沮喪。「我不該問  你這些問題的。我想,是你把我寵壞了。我對你而言,終究是個不相干的人,怎麼  能與雲姊姊相提並論呢?」

   她的話沒有醋意,而是一種深刻的自卑與莫名的疏離。二十歲的她,已不像當  年的她那般簡單傻氣,她知道,她只不過是一個被撿回來的孩子,他們對她的愛都  是基於同情,她怎麼能再貪得無厭,想要他從來不給的真情誓言?

   飄著一身白衣,她將長髮塞到耳後,低著頭,就這麼默默無語地走進了房裡。

   她的落寞、她的憂鬱,看在閻領風的眼中,頓成一種折磨。他情不自禁地跟著  她進入屋內,再用一種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深情語氣對她說:「你不是不相干的  人!你是我的小豆芽,永遠的小寶貝呀!」

   「閻哥哥,有你這句話就夠了!雖然……你不愛我,但至少你在乎我,這就夠  了,真的,夠了!」她轉過頭,笑中帶淚地說。

   「喔——丫頭!我該拿你怎麼辦呢?」他低吼了一聲,一個上前抱緊她,將她  牢牢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胸口。

   一時間,靜謐的暗夜中,他們彼此都聽見了天崩地裂的怒吼聲,那是來自於他  們彼此的心口,一份隱忍了三年的深濃情衷。於是,他吻了她,用這三年來的思念  吻著她的唇、她的頸、她的耳際,還有她那愛笑的明眸……

   紫荊被他緊緊地嵌入懷中,讓他強烈的吻,給癱了所有的思緒與行動。她只知  道她深愛的這個男人,正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來撫慰她思念成病的心;他的手攬  著她的腰,與他的身體緊緊地貼合;他的舌侵入了她口中,熱情地吸吮她嘴裡的蜜  汁,彷彿也要把她的心給吸過去似的。她閉起眼,任由他肆無忌憚的探索她,此  刻,她的身體像是著了火似的,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她是他的!不管他  愛不愛她,她唐紫荊永遠都是他一個人的!

   「啪  !」突然,門外的一個動靜將閻領風自失控中拉回現實。

   「天哪!看我做了什麼?——」他倏地將紫荊推開,自己退到了門口,一臉的  懊惱與自責。他看了那還未自激情中清醒的紫荊一眼,旋即轉身,慌亂地消失在紫  荊的視線中。

   紫荊手按著心口,一手撫著嘴唇,心口還跳個不停。

   「我猜,你是愛我的。」她喃喃自語說著說著,又開始傻笑起來。今晚,她鐵  定會有個好夢,因為,他不就是她這一生所有的美夢嗎?

   只是她的好夢不長,才一個晚上,一切都變了樣。

   「早啊!閻哥哥,我替你準備了早餐,是你最愛吃的梅子臘八粥,來,趁熱嘗  一口。」今天的紫荊,特地穿了一身粉紅,俏麗中帶著浪漫的氣息。

   「我不餓!你自己吃吧!我想出去走走。」閻領風始終低著頭,看也不看她一  眼,還將她的好意推卻了。

   「不吃啊!那好吧!不如我陪你去走一走,你好久沒回來了,咱們莊裡有幾個  地方都變了,你該去瞧一瞧的。」她沒發覺他的冷淡,還逕自高興地一路跟他說說  笑笑。

   「天這麼冷,有什麼好逛的,不走了。」他故意刁難。

   「是嘛!又下雪了,你看,你頭髮上全是雪花耶!我幫你擦擦吧!」說罷,她  便掏出他送她的絹子,溫柔地替他拂拭著。

   「小豆芽,你別煩我,行不行?」他索性板起臉孔說。

   「好哇!那我就坐在這兒,靜靜地陪你,把嘴巴縫起來。」她笑得天真爛漫,  卻更加深了他心裡的罪惡。

   「我不要你陪我!」終於,他忍不住大吼一聲,站起身子,故意冷冷地扔下一  句:「替我告訴我娘,我去曉風殘苑了,很久沒見蘇蘇,我想去多住幾天再說。」

   他走了,丟給了紫荊這樣一句話後,就面無表情地走了。

   紫荊一直站著,看他漸漸消失在茫茫大雪中。她站著站著,不知道站了多久?  也不知道該想些什麼?天空的雪花,頓時佈滿了她的發,佈滿了她的肩頭。第一  次,她覺得冷得快死掉,因為,沒有了閻哥哥,她的世界只有寒冬……

   閻領風這一去,幾天都沒有下落。

   紫荊病了,發了點燒,有點咳嗽,不過,讓人擔憂的不是這個,而是她成日悶  不吭聲的,連她最愛的琴都不彈了,整個人蒼白憔悴,失去了往日的樂觀、活潑。

   「小豆芽,我讓李嬤嬤熬了藥,等熬好了,我讓她端來給你喝。」閻林飛燕知  道她不對勁,卻不明白她的憂傷是為了什麼。

   「別麻煩李嬤嬤了!她事情那麼多,我自己去端吧!順便活動活動筋骨。」

   披了件披肩,她索性下床走走。其實,不過是個小傷寒罷了,她可不想如此勞師動眾。畢竟她不是閻家的大小姐,只不過是他們撿回來的「野丫頭」。

   「彩姊,你別下床嘛!來,我餵你喝!小心,這藥可燙著,我先替你吹吹喔!」  紫荊行經彩姊的房門口,就聽見房裡說話的聲音,雖粗聲粗氣的,卻暗藏著柔情。

   向來粗枝大葉的牛哥,竟然小心翼翼地捧著藥碗,一口一口地餵著彩姊喝著。  而彩姊竟然笑了,雖然有些靦腆與羞澀,但是,那卻是向來冷面的她百年難得一見  的溫柔。

   不知怎地,這一幕看在紫荊的眼中,卻直接衝擊到她的心口。她記得從前她生  病時,閻哥哥不也是如此對她呵護著?那樣的畫面,至今還鮮明地印在她腦海中,  但眼下,他卻流連在蘇蘇姊的繾綣裡,忘了他的小豆芽在此守候……

   她再看了屋裡恩愛的景像一眼,隨即落寞的往後山走去。她向來愛哭,但又有  遇到痛卻不喊痛的拗性子,此刻,她只想找個沒人打攪的地方,安靜地舔舐自己的  傷口。

   「我早說過,他是個惡魔。」突然,在這後山的樹林中有個聲音出現,驚醒了  發呆中的她。

   「你是誰?」她嚇了一跳,立刻退到遠遠的角落。這時她才發現,這個人斷了  一隻胳臂,「是你!你來這兒做什麼?是不是盤纏不夠?」

   「你不認得我了?」這男子很年輕,卻一臉凶狠的模樣。

   「我認得你,你不就是街上那位落難人嗎?」她認得那只胳臂。

   「小豆芽!你再看看我,你再仔細看看我啊!」他上前逼近她。

   「你是……」紫荊被他這麼一說,心知有異,便仔細地打量他的面容。他的臉  有一半讓亂髮給遮住,另一半則有一條疤痕,顯得有點怪異,不過,他的眼神倒很  熟悉……突然,紫荊瞪大了雙眼,驚呼出聲:「阿東哥?!你是阿東哥!你怎麼會變  成這樣子?」

   「我會變成這樣子,還不都是那惡魔害的!要不是他不教我武功,我也不會偷  了秘笈逃出莊,誰知,那幾本秘笈全都沒有用,我只得再度委屈自己,加入了冷鷹  堡供人差遣,想要他們教些功夫給我。但是,那些人根本不信任我,不但把我當閻家派來的間諜看待我,還經常折磨我,根本不教我武功,不過,我阿東也不是好惹的,我還是有辦法偷了他們一些秘笈,自己再苦練,誰知,不久前被他們發現,竟  然折斷我的一隻手,還在我的臉上留下這疤痕。」

   「就因為這樣,你殺了他們一家十餘口?」紫荊想起了那位三當家所言。

   「你知道了?那天在樹林裡,他們對你說了?」

   「你知道他們在樹林攔截我?難道……是你暗中出手救我的?」她恍然大悟。

   「沒錯!是我扔的石頭。」他  撥開他的發,用一種專注的神情凝視著紫荊,「小豆芽,幾年不見了,我沒想到你竟然變得這麼漂亮、這麼可人,這麼……」他  伸手想往她臉上摸去。

   紫荊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及時迴避了他的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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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拒絕頓時像根刺,又扎上了他早就憤世嫉俗的心中。於是,他收起了原先  的溫柔,扭曲著臉,噙著咄咄逼人的眼光對她說:「你嫌我是吧!從以前到現在,  你始終都沒有把我放在眼裡是吧!」

   「不,阿東哥,我一直把你當朋友。」紫荊連忙對他解釋。

   「朋友?哼!那閻領風呢?你把他當什麼?當情人?你寧可讓他吻你,卻連讓我碰一下都不成。」他咬牙切齒地說。

   「你……你怎麼知道?難道……你偷看我?」她大驚失色地問。

   「偷看你又怎樣?我不像那閻領風,偷了你的心之後,又跑去別的女人那兒鬼混。小豆芽,你醒醒吧!他不會真心待你的,他連自己心愛的妻子都可以殺死,你留在他的身邊,遲早會沒命的。」

   「雲姊姊不是他殺死的。」她反駁著說。

   「你到現在還要替他解釋,可見你中毒太深了。小豆芽,我一定要把你救出來,我一定要帶你走!你從來都是我阿東的,我絕不讓那惡魔把你據為己有!」他扳著她的肩,近乎歇斯底里地說。

   「閻哥哥絕不會讓你帶走我的;而我,也不會跟你走。我愛的人是他,就算他不要我,我還是愛他。」她態度堅決地對他說。

   「不,你應該愛我!我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小豆芽,你再等一等,等我把絕命白骨功練全了,我第一個要殺的的人就是閻領風,然後我還要殺光冷鷹堡的人,要為我這失去的胳臂討回公道。之後我要稱霸武林,當個武林盟主,而屆時,你就是盟主夫人。哈哈哈——」他狂笑不已。

   「絕命白骨功?」紫莉光聽這名字就覺得毛毛的。

   「沒錯!這可是絕世武功,要用七七四十九天,與七七四十九個活人骨才能練成的。而這,可得感謝這鎮上的人為我所做的犧牲。」他一說罷,立刻發功。瞬問,幾陣陰風刺骨地吹著,只見林間一株株樹木應聲爆出火花,頓時攔腰炸斷。接著,一顆顆死人頭骨竟這麼飛來飛去,一時間,飛沙走石,嚇得紫荊蹲在一旁瑟縮著。

   「怎樣?這就是我的絕命白骨功!再過幾天,我就練成了,閻領風,納命來吧!哈哈哈——  」

   紫荊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奔出那片樹林的。她只知道阿東哥瘋了,他竟然活捉鎮上的無辜百姓,把他們拿來練功。他還說他要殺閻領風?!

   「我不會讓你殺他的!我絕不許你殺他的!」她一路喘著氣,拚命地跑向曉風殘苑。她見識過阿東的武功,雖然她從不懂這個,但是,她卻很清楚,那絕不是三腳貓的功夫,而是帶著致命殺機的武功!

   閻領風一味地喝著悶酒,不理會秦蘇蘇的勸說。

   「我這兒是妓院,要喝酒,上酒館去喝!」秦蘇蘇披上件透明的白紗,手裡拿了兩壺酒,走進荷花涼亭中。

   「拿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囉唆了?」閻領風恨恨地瞄了她一眼,隨即搶下她遞來的酒,又開始大喝特喝。

   「女人一老,就囉唆了。唉!時間過得真快,一晃眼,當日的芙蓉已是黃花凋落。」秦蘇蘇幽幽地望著閻領風,她的心事,全流露在眼眸中。「老天真是不公平,我老了,你卻還是瀟灑依舊,再過幾年,你可能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了!」

   「你應該找個好男人嫁,別在我身上再浪費青春了。」他逕顧著喝他的酒。

   「是啊!還真浪費呢!跟你耗了這麼久,你還是這麼冷冷的對我。」

   「我一直都這樣的,你不是早知道嗎,也說你不計較的。」

   「以前不計較,是以為你到死都是這樣子。我認為,能當你的女人,就算是你不在乎的女人,都該心滿意足;可是,我沒想到你竟然動了真心,你竟然會對另一個女人動了這麼深的感情。」她早就看出來他心底的秘密。

   「胡說八道!我說過,我不會再對任何女人動心的。」他激動的吼著。

   「那你幹嘛喝成這樣子?又怎麼會在跟我恩愛時,嘴裡喊著她的名字?你早就愛上她了,不是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幾年的流浪是為了什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跑來我這兒是為了躲誰?要不是你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她,你不會把自己搞成這樣的。」秦蘇蘇終於把裡在肚子的話全說了。

   「住口!我要你住口,聽見沒有?」他摔下手中的酒瓶,暴跳如雷地說。

   「為什麼不說?你害怕嗎?你敢大聲的發誓,說你閻領風沒愛上小豆芽嗎?」秦蘇蘇似乎也跟他槓上了,咄咄逼人地逼近他,試圖逼他說出真心話。

   「我說過,所有的女人都不值得信任,都不值得我交付真心!女人,對我來說,不過是洩慾的工具罷了!你還要我的證明嗎?」說罷,他便一把將秦蘇蘇攬了過來,狠狠地往她的唇上吻了下去。

   他粗魯又狂野地在秦蘇蘇雪白的身子上吸吮,毫無一點憐香惜玉之情。而這不都要怪她?是她多嘴,硬是挑起了他內心隱忍多時的感情。打從那天在小豆芽的面前拂袖而去之後,一把夾雜著愛與矛盾的烈火,就日夜燒灼著他的心。他真的想她想得心好痛,而他要她的那股衝動,更把他推進了地獄般的痛處中。

   是的!他愛她,他要她,但,他卻什麼都不能做!

   「為什麼?為什麼老天要這麼折磨我?」他咬牙切齒地吼道,把他、心底的憤恨  與烈火,全發洩在秦蘇蘇柔軟的身子中。他用力一推,將秦蘇蘇推到了涼亭邊,抵  著那紅色的柱子,用力撕了她的薄紗,再低頭侵入她堅挺的雙峰間。

   「嗯……不要……」秦蘇蘇當然知道此刻他心裡想的是誰,她想抵抗,卻又再  度沉迷在他激情狂野的愛撫中。向來都是他要,她就給。於是,她閉起眼,任著他  的手、他的舌,肆無忌憚地侵略她的每一寸隱密空間……

   「閻哥哥,我要告訴你,我看見——」而就這在當兒,紫荊突兀地闖入這片私  人空間,還看見了閻領風與秦蘇蘇正在翻雲覆雨的震懾畫面!

   「小豆芽?!」閻領風倏地放開秦蘇蘇,錯愕地看著紫荊發白的臉。

   紫荊從來都沒有過如此難堪的感覺,她覺得,那像是當眾讓人甩了一個大大耳  光,耳朵嗡嗡作響,眼前花花的,腦子空白一片……

   她失了神地望著秦蘇蘇那披散的發、那撕碎在地的衣衫,還有她只裹著小紅肚  兜的身子……她再笨,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更何況,那樣的親密與溫存,她幾天  前不才剛體驗過。而今日,她的閻哥哥卻在她的面前,對另一個女人重複著同樣的  溫柔……

   原來她在他的心裡,跟蘇蘇姊沒什麼不同;原來她唐紫荊的愛,他從來都不在乎。

   紫荊白著一張臉,紅著眼眶,顛著腳步奔出這讓她心碎的地方。她拚命地跑,像是要耗盡氣力似地,往曉風殘苑後方的山裡跑去。

   此時此刻,她不能回山莊,她不能面對任何人,她更不能見他!所以,她只能這樣漫無目的的跑,跑到掉了腳上的繡花鞋、遺落了身上的黑色披肩,也掉了發上的藍色髮帶……

   太陽快下山了,天空轟隆隆地雷電交加,磅礡的一陣大雨,無情地打在紫荊那  一身單薄的水藍紗衣上。那是閻哥哥買給她的衣裳,他總說水藍色適合她,像她的性子,清爽明亮,有天空的包容與無瑕。然而,這片天空卻開始下起大雨,因為,他不要她!那她織羅的這一片天給誰欣賞?

   「噗!」地一聲,她摔倒在一片泥濘上,濺起的泥水打上她的臉、她的衣裳,終於讓她回過神來,有了知覺,也有了心痛的感受,她開始嚎啕大哭。她不是恨他不愛她,她只是傷心,只是難過,她只是覺得一顆心燒得好痛,而這樣大的雨卻絲毫沒有撫平傷口的作用……

   「小豆芽。」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是你?!」她仰起那讓雨水、淚水爬滿的小臉,是閻領風,他一身濕淋淋的站在風雨裡,手上還撿著她的髮帶、她的披肩、她的鞋。

   他只喊了一句,就什麼都沒說的彎下腰,抱起了她,一臉心疼地往前走去。

   一直走到了破廟裡,他小心地放下她,再俐落地升了火,從頭到尾,他與她都沉默得沒說半句話。火光將這破廟照得一閃一閃的,整個空間只聽到辟哩啪啦的燒柴聲,四周安靜得讓人幾近窒息。

   「我想……你年紀也不小,該幫你找婆家了。」他先出聲說。

   「好。」紫荊只應了一聲,卻讓他心裡揪了一下。

   「嗯……你……喜歡什樣的人?我可以幫你留意。」他問得心都淌血了。

   「隨便。」她面無表情地回答。

   「這怎麼能隨便呢?這關係到你一輩子的幸福啊!」他有些激動地說。

   「只要能早點離開山莊,嫁誰都無所謂。」她聲音沙啞地說。

   「你——很恨我是吧!」

   「怎麼會?我說過,你永遠是我最愛的閻哥哥。就因為這樣,我才要快點離開山莊,我知道……你是真的不喜歡我!你對我好,不過是可憐我罷了;而我,不能  再煩你了,只要我走,你就可以不必為了躲我再去流浪了。」她臉色慘白地說。雖  然事實讓她心碎,但,她可以為了他,連心碎都無所謂。

   「小豆芽,我……我不是可憐你……我是——」他這一聽,心如刀割地跪坐在  她的面前,捧起她的臉,為她撥開臉上的亂髮,也為她擦拭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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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閻哥哥,你不必再安慰我了。其實,只要能讓你快樂,小豆芽什麼都無所  謂。我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這幾年蒙你的寵愛,我已經心滿意足,我不該再  奢求什麼的。」她說得瀟灑,但淚,卻不自禁地掉落。她連忙想用手抹去,不料,  卻讓閻領風伸手阻止。

   他情不自禁地靠近她,閉起眼,深深地吻去了她的淚。

   「小豆芽,要怎樣才能讓你不再愛我呢?」他喃喃地問著。

   「就算天地皆毀了,我最愛的人,還是你閻哥哥。」她也輕聲回應。

   她的深情卻成了他難以承受的負擔,他立刻推開她,別過臉說:「你怎麼這麼  拗?難道……你不知道我一向視女人為無物嗎?我不會感動、不會動心,更不會對  她們溫柔。」他盡量把自己貶得很醜陋。

   「就像你對蘇蘇姊那樣嗎?」她想起了他們方纔的熱烈,又是一陣心痛。

   「沒錯,就是那樣!難道……你不怕嗎?你甘心成為男人的玩物嗎?」

   「你不會這樣對我的!你是個好男人,你是個深情的男人——我懂你的!」她  的眼光中,流露出堅定的信心與對他的尊崇。

   「不!你不懂我!我是個大壞蛋,是個壞男人,我從來都不把女人看在眼裡,  我不會對她們溫柔,也不會憐香惜玉。你不信是不是?好,我現在就讓你知道我所  言不虛,我閻領風是個惡魔,是個道道地地的惡魔!」

   為了要讓她徹底死心,閻領風打算使出最壞的手段。

   他一把撕去她身上的濕衣,在熊熊的火光中,讓她僅裹著一件小白色的肚兜,  不過,她仍是一臉的無懼,睜大雙眼看著他,似乎想看他能搞出什麼把戲。

   沒辦法!他此刻是騎虎難下,為了要讓她看清他壞男人的本性,他只好心一  橫,粗魯地將她推倒在雜草堆裡,再將自己的身子重重地壓上去,伸手解開上衣,  用他結實的男性胸膛將她的纖細包圍住。

   「現在投降,還來得及。」他希望她被嚇著了,但,她仍是一臉天真的神情,  無畏無懼,也沒吭聲哀求他。

   閻領風再也忍不住了。她雪白的肌膚就在他的胸懷底下,而那一條小巧的肚  兜,頓成一道誘人的陷阱,誘發他體內澎湃的激情。他悶吼了一聲,隨即往她的粉  頸吻了上去,再順著她的頸、她的耳,他終於佔領了她的櫻桃小嘴。

   他用盡心力狂吻個不停,而腦袋轟然一聲巨響,是他心底那道界線正式潰堤。  他挺著發顫的身體,失了控制地扯下她腰下的裙擺,扳開她那修長的雙腿,就這麼  長驅直入。原本他只想嚇嚇她而已,誰知,他卻一發不可收拾,在這個荒山野嶺  中,就這樣奪去了她最珍貴的處子之身。

   「啊——」紫荊從來都不知道,這是一種亢奮中帶著痛的激情。但,她已無心  思去多想,因為,她愛他,對於他們的合而為一,她激動不已。她閉起眼,由著他  的帶領,將她所有的感覺從全身的毛孔釋放出去。被愛與愛人的感動,頓時讓她悸  動得頻頻顫抖,無法自己。

   「痛嗎?一切都遲了。小豆芽,我已經停不下來……停不下來了……」閻領風  夾雜著痛苦與矛盾,讓那一發不可收拾的慾火牽著鼻子走。

   他無法再用杜雲娘當借口,也無法再將當年那位小女孩和如今相比較。畢竟,  眼前讓他失去理智的已經不是小女孩,而是一位充滿女人味的小女人了。她嬌酣的  面容,她朱唇微張的暈紅,她如癡如醉的神情,她那呢噥的呻吟把他的心弦繃到了  最緊的限度……他再也無力閃躲,只能由著體內的熱流,狂野強悍地將他們衝到了  雲端的最上頭……

   終於,她流淚了,流下了她喜極而泣的眼淚。她知道,她已經完全屬於了閻領  風;她知道,她對他的愛,終於有了一個表達的出口。不管他是否愛她,但只要這  一生她曾經屬於過他一回,她就再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激情過後,閻領風這才喘著氣,緩緩地自她的身上抽離,並溫柔地為她披起衣  裳,再為她蓋上讓火烤乾的那一條披肩。他在她身旁躺了下來,緊握著她的手,將  它握在自己的唇邊不斷地親吻,是愛憐,也是他無言的懺悔。

   「閻哥哥,我……是不是做錯事了?你一定認為……我不知羞恥,我不知檢點  。」紫荊難堪地這樣以為。

   「不!做錯事的人是我,不是你。」他歎了一口氣,按捺住滿腔的激動,他把  她的手擱在他的心口上。「天哪!看我對你做了什麼?我簡直不是人,我真的是一  個惡魔,無恥的惡魔!」

   「不!閻哥哥,你別這樣說,是紫荊願意的,是我!閻哥哥,你……哭了?」她側過頭望著他,卻發現他的眼中淚光閃爍。

   「天知道我有多麼在乎你!可是……我卻這樣害你。我早說過,跟我在一起的  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的,雲娘被我害死、蘇蘇為我賠了青春,現在,連你也……」他  哽咽了,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任由兩行淚不斷地滑落眼眶。

   「我不後悔!我、水遠都不會後悔的。閻哥哥,你知道嗎?小豆芽注定是你的。  打從九歲那一年,我在你背上捅了那一刀起,我就注定要對你負責。所以,你千萬  千萬不要自責,因為,這真的不是你的錯!我沒有怪你,也不要你給什麼承諾,只  希望你從明天起,把今晚的事全忘了,你可以當作這事從來都沒發生過。」她竟然  還反過來安慰他,說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理由。

   「小豆芽,你……」閻領風聽了,淚卻愈流愈洶湧。他突然好氣好氣她,她怎  麼可以在發生了如此嚴重的事之後,還故作大方地告訴他,要他當作一切都沒發生  過!

   天哪!這世界是怎麼了?怎麼他閻領風一碰到她,什麼都毀了。至此,他才相  信自己真的栽在她的手上。然而,他在乎的卻不是這個,而是一種屬於他的宿命,  一個會讓他心愛的女人受傷的宿命!那像是一個詛咒,而他寧可死,也不要紫荊成  為第二個杜雲娘,終究會毀在他閻領風的狂愛之中。

   他還是不能愛她,但,他卻必須為了今晚的一切負責!

   在回到山莊後的第三天,閻領風終於在想了幾千幾萬遍後,做出這樣的決定。  他告訴紫荊說:「小豆芽,我已經告訴了我娘,要她們準備婚禮,我想盡快與你成  親。」

   「成親?!」紫荊壓根兒都沒想到這話竟會從閻領風的嘴裹說出。

   「沒錯!我想……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了。」他打從回莊後,就一直迴避  著與她面對面,而此刻見著了,他還是一臉的漠然與冷冽。

   「我說過,我不需要你負責。」紫荊疼他,疼到連退路都推卻。

   「可是,這事從頭到尾不都是你的詭計嗎?打從我遇見你開始,你不是一直對  我死纏不休?什麼腳丫子治病?什麼愛情藥粉?很好,現在,你終於達成你的目  標,我們要成親了,你應該高興才是啊!」他幾近挖苦的語言,頓時像把利刃,割  得紫荊滿心是血。

   「我——從來都沒這樣想過!閻哥哥,你誤會我了。我……我不要成親,我不要你委屈自己來遷就我。」她強忍著淚水,退了好幾步說。

   「事已至此,哪由得你說不要就不要。」他逼近她,試圖用決絕的無情來粉碎她打死不回頭的愛慕。「不過,你也別把自己看得太重要,遷就你?我是何等人物?會委屈自己來遷就你這丫頭?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閻哥哥,那你的意思是……我不懂。」她睜著雙眼,直直地望向他冷漠淡然的面孔。她突然無法相信,那麼沒有溫度的話,是從她的閻哥哥口裡說出的。

   「你不懂?好,那我就坦白對你說。」他背向她,閉起眼,深深地吐了一口氣之後,這才故作狂放地說:「我雖然是與你成親了,但,我還是照樣會去蘇蘇那兒,畢竟她在閨房之事比較能取悅我;對你,我實在沒什麼胃口。所以呢!你只要安心的當我閻家少奶奶就成,別妄想干涉我。不過,你放心,只要有一天你找到一位讓你心儀的男子,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放你走!」

   一陣冷風吹來,吹落了她拿在手中的錦帕,也將他的背影,吹成了一片絕望的衣角,消失在她深情款款的眼眸之中。

   她從來都不要他報償的,但是他一出手,就把她傷到痛徹心肺。

   「小豆芽,你好樣的!竟然把我那兒子給收服了,天哪!他終於要成親了,我閻林飛燕這一回可是抱孫有望了,哈哈哈——」而此刻,整座山莊是鬧烘烘的,因為,誰都沒料到那位堅持不再成親的閻領風,竟然突然宣佈要成親了,而且,還是要跟那位人見人愛的小豆芽成親。不但是嚇壞了所有人,也讓想孫想得快瘋了的閻  林飛燕樂翻了。

   只不過,正當她們一行人全興高采烈地跑來麝薰館,向紫荊道賀時,殊不知,  那卻是她無語問蒼天的時刻。

   是啊!成親,那不也是一種可以與閻哥哥長相廝守的方式嗎?只不過她不要這  樣子,她不要他那麼無情的臉孔,她不要他認為她城府很深,她更不要他恨她……  是的,他恨她!因為在他心目中,「妻子」的那個位子,他原本只為杜雲娘而留。

   「小豆芽,你到底是怎麼讓我兒子動心的?說來聽聽嘛!」一群人圍著她,七  嘴八舌地問著。

   紫荊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只是望著被風吹落在地上的錦帕,緩緩地拾起  它,看它看得發了傻。原來他送她錦帕,是要她留著擦淚用的,而此後,她將與這  錦帕淚眼相依,等著哪天淚干了,這帕子,也就該捨了……

   她笑了,笑得淒淒涼涼的,卻不想讓人發現。於是她頭一仰,將錦帕輕輕地蓋在臉上,然後小心地按著它,不讓它飛落下來,隨著風兒,她裝瘋賣傻地轉呀轉的。

   「看,她樂瘋了!高興得像只蝴蝶呢!」大家都這麼認為。

   她的淚,這時才悄悄地滑落下來,只不過除了她與錦帕外,沒人知道!

   雪,又開始下了,大家都忙著準備婚禮的一切,而院裡的梅花也開了,馬房裡又添了幾頭小生命,彩姊與牛哥似乎也好事將近……而這一切的一切,都那麼熱鬧鮮活的在她的面前轉來轉去,多麼完整而圓滿的一幕啊!

   她看著,笑著,安靜著,倘若這是她葬心前的一種哀悼,那她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呢?

   成親的日子近了,唐紫荊,卻憔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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