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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灣的男人 第一章 作者:Iris Johansen

  那個男人不可能是喬頓。

   莎拉緊抓手中細緻的瓷杯,從茶館的窗欞望向外側濃霧濛濛的人行道仔細搜尋。幹麼那麼緊張,真傻,她只不過偶然瞥見一個身穿牛仔褲與白汗衫的高大男人消失在朦朧霧氣中,甚至不能肯定他的頭髮是否和喬頓一樣深濃。不過,他走動的方式有點……喬頓走路的姿態獨樹一幟。乍看之下,往往使人產生錯覺,因為顯得懶洋洋地,然而這種印象很快就被事實取代:其實他充滿奔騰的活力,深藏不露。她曾經多次望著他赤條條地大步穿過房間走向她,肌肉糾結的大腿隨著渾身的力量微微抖動……

   「怎麼啦?」雷萍妮蹙眉看著莎拉。「你起碼有五分鐘以上沒聽進我所說的半句話。」

   莎拉強逼自己放鬆緊握瓷杯的手,努力露出微笑。「對不起,我以為看見認識的人。」必定是她的想像。紹瑟裡多距離半月灣及她在那兒度過的生活足足有半個地球那麼遠。

   萍妮霎時警覺地睜大眼睛,隨著莎拉的目光望向窗外。「朱利安?」

   莎拉搖搖頭,端起杯子湊向唇邊。「不是朱利安,你在捕風捉影。朱利安在紐約,對我沒有威脅。那件事已經結束了,萍妮。」

   「胡說!」萍妮點燃一枝香煙。「你是朱利安審判中的重要證人,那個混球不會忘記你的。他曾經威脅過你的生命,該死!」

   「那是四個月前的事,而且紐約警察告訴我,自從布法官宣判審判無罪以來,朱利安一直沒有離開他們轄區的跡象。「莎拉的手伸過桌面,充滿感激地捏捏她總編的手。

   「我不至於傻到不懂得擔心,但總不能把自己鎖在公寓裡永遠不出門。我受不了那種生活。朱利安知道警察仍然全天監視他,除非他是笨蛋,才敢動我一根寒毛。」

   「或者是他發瘋,」萍妮說。「我們都知道這個傢伙心理不平衡。他殺了四個女人,我可不希望讓你成為第五個犧牲者。我已經考慮過,並準備把你派往南太平洋分社工作。」

   「不!」莎拉說。「你不能這樣做。你反應過度了,萍妮。」

   萍妮抿緊嘴唇。「是我派你前往紐約負責採訪朱利安的審查案件,使你成為朱利安攻擊那名婦女的現場目擊者。都是我的錯,所以別告訴我我該怎麼做,莎拉。」

   萍妮的聲音充滿堅決的意味,莎拉明白,她現在正以上司而非朋友的身份說話。莎拉突然產生一陣恐慌。沒人比她更瞭解,萍妮一旦有所決定時是多麼固執,她若輕易受人或任何事情左右的話,就不會在三十一歲的年紀即成為美國最受矚目與敬重的新聞雜誌的總編輯。平常活躍、聰敏、具有領導能力的萍妮,一旦下了決心,也能像討厭鬼一樣的頑固。不過,她或許尚未完全下定決心吧?莎拉心中存著一線希望。「我不想回雪梨。」

   萍妮的表情軟化了。「誰扯到澳洲啦?我考慮的是火奴魯魯。你不喜歡在太平洋的樂園裡度六個月嗎?」

   莎拉立刻低垂睫毛,隱藏心中的寬慰。喬頓在火奴魯魯擁有一家豪華飯店,但是極少到那兒視查。他們家在澳洲境外的產業,多半由他弟弟麥隆管理。「那裡比雪梨好些,但我在你的島嶼樂園裡或許會無聊得發僵。我寧願留在這裡。」

   萍妮低頭凝視杯中琥珀色的茶水。她就擔心莎拉很難接受這個任務。認識莎拉五年多,而且做了近乎四年的知己,她已經相當瞭解如何從莎拉臉部察顏觀色。莎拉並不是擅於隱藏的人,她向來對人開誠佈公。

   萍妮聘用剛從大學畢業的莎拉時,對她的主要個性持極大的保留態度——她的敏感與溫馨、親切。以萍妮的經驗判斷,一名記者的敏感會隨著時光消逝,轉眼變成懷疑主義,原有的溫馨親切也變成格外的謹慎。她以為莎拉會從痛苦或迷夢中覺醒,在「世界報導雜誌」社中留不到六個月。

   然而,她很高興自己對莎拉的判斷有誤,這個女孩獲得信心與毅力,但是從來沒有失去她溫柔的素質。而且她的敏感與溫馨,確實使她的採訪成為「世界報導雜誌」的最大特色。「六個月很容易忍受的,你甚至有可能學會草裙舞呢!」她在桌面的水晶煙灰缸內捺熄香煙。「到那個時候,紐約警察局或許會有足夠的證據對朱利安提出其它案件的起訴。」

   「但是沒有必要。」莎拉急迫地說。「我不想離開舊金山,我喜歡這裡,而且結交了幾個好朋友。我剛完成新公寓的裝演並搬進去住。我——」

   「火奴魯魯離半月灣遠得很,莎拉。」萍妮打斷她。「我並不是把你送入獅子籠裡,你在火奴魯魯巧遇前夫的機會幾乎等於零。如果我有選擇的機會,寧願派你到巴黎分社,只是那裡暫時沒有空缺。」

   「我不想離開舊金山與喬頓無關。」莎拉迎向她朋友狐疑的眼光並且扮了一個鬼臉。「好吧,我在說謊。我不希望再度見到喬頓,目前還不希望。」

   「你離開半月灣已經十八個月。」萍妮溫和地說。「莎拉,你以前面對任何事或任何人的時候,從不畏縮。我想,也許你的記憶過分縱容彭喬頓的影像。他只不過是個男人。」

   「是嗎?」莎拉斜翹半邊嘴角笑著。「你沒見過他。喬頓無疑比實際的個體更龐大。」

   萍妮瞇起眼睛。「你怕他嗎?」

   「當然不怕。只是喬頓他……」莎拉舔舔嘴唇。「我還沒做好重新面對他的心理準備,目前還沒。喬頓總是能把我弄得一團糟。他簡直是——」她頓一頓,搜索適當的形容字眼。「頑強難以抗拒。」

   這個形容正和萍妮聽說的彭喬頓不謀而合。這個澳洲的旅館業大亨,不論在事業上、私生活上,都以無情和冷硬聞名。對她而言,感性的莎拉竟會對這個男人動情,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當然,彭喬頓的財富驚人,半月灣又是世界上知名的美麗土地。但是,她懷疑喬頓的財富對莎拉會有什麼影響。莎拉認識他才一個星期,他就極力說服她放棄「世界報導雜誌」的工作,和他結婚。九個月之後,莎拉走進萍妮的舊金山辦公室,宣佈她的婚姻結束,她已回復本姓,並想回到昔日的工作崗位。她沒再提起彭喬頓,直到現在。

   「該死!你真的被那個男人嚇壞了,可是你不是被虐狂。」萍妮皺著眉頭。「究竟為什麼?」

   「我沒有被嚇壞,也許是我給你錯誤的印象。喬頓很聰明,也可能很迷人,你甚至會崇拜他。他只是……非常熱情,或許是我所知最熱情的男人。」

   「不穩定?」

   莎拉搖搖頭。「穩得像座盤石。」

   萍妮皺緊眉頭。「我仍然不喜歡你那迷人的前夫。」

   莎拉的目光轉回窗戶。「他還不是我的前夫,法律上還有些遲延未了的事情。」

   萍妮輕輕吹聲口哨。「我以為你的離婚早已辦妥。」

   「快了,不可能再花多久時間。我相信只不過是國際上的官樣文章。」莎拉瞥一眼手錶。「我得走了,快四點鐘,而我已經約好五點訪問唐米契,他答應與我獨家談談他在科幻電影上的新作。」她站起來。「很不錯,是不是?喝下午茶確實令人鬆弛、舒暢,而且教人懷舊。如果你不是這麼忙碌的女強人,我一定建議我們每星期都來一次固定的午茶約會。」她彎身斜過小小的桌面,在萍妮頰上輕輕一吻。「明天辦公室見。」

   「好的。」萍妮甜蜜地笑著。「到時候我們再坐下來討論安排旅行的事。」

   她早該明白萍妮不會讓自己轉移目標,莎拉莫可奈何地想。「好吧,我們到時候再談談新任務的可能性。」

   「新安排。」萍妮堅決地重複一次。「同時記住麥達文明晚的狂歡派對。他想勸『世界報導』的董事們投資更多錢,以及一切可能的支持。」

   「麥達文需要支持,就像我需要火奴魯魯的任務一樣。他會讓董事們對他言聽計從的。」

   「或許,但是務必參加。你不會對出版商說不吧,莎拉?」

   「沒問題,我會到場參加,我喜歡派對。」莎拉露出熱情的笑容,然後快步走出茶館。

   霧更濃了,紹瑟裡多的街道成為一條條白霧地毯。要開車回舊金山鬧區內的旅館與電影製片人會面,委實相當驚險。如果沒闖到討厭的大橋下,算她運氣。

   莎拉打開她灰棕色的本田轎車車門,遲疑一會兒,朝通往碼頭的大街望去。剛才那個穿白色汗衫的男人就在那裡從霧中消失。人心的變化多麼怪異。朱利安這椿事件使她的神經緊張到極點,並觸發各式各樣的困擾幻覺。莎拉一陣苦笑地想起自己上星期認為有人跟蹤她時,恐慌地打電話給白萊士警官,確定朱利安是否仍在紐約。白警官十分耐性地一再保證,甚至特別撥了電話給紐約警察局,證實朱利安仍在那裡。她覺得自己像個十足的白癡。

   因此,她猜想自己瞥見喬頓必定也是出於想像。他們共同相處的短暫日子裡,喬頓幾乎主宰了她的生活與思維。回憶像迷途的豆苗鬈須不時匍匐進入她的意識裡,或許是很自然的現象。但是從十八個月前離開半月灣以來,她既未聽到喬頓的消息,也沒見過他的面。

   不,站在茶館窗外人行道上的男人,不可能是彭喬頓。

   莎拉將她的本田小轎車駛入水泥建造的倉庫而後停下,踏出車外。當她砰地甩上車門時,金屬的重擊聲在這個空蕩的巨穴內日響,一陣戰慄沿著她的脊椎直下。她加快腳步匆匆走向運貨電梯。老天,黑漆漆的!房東一再保證他會加裝一盞水銀燈,但是懸在電梯門口的單球燈泡,仍是目前僅有的光線。她從來不喜歡在這種昏暗中回到家門,今晚的氣氛比平常更顯得恐怖嚇人。陰影甚至像在移動……

   「哈羅,小可愛,近來如何?」

   莎拉嚇得驚跳,眼光上上下下地探入運貨電梯兩側的陰影。等她認出那揶揄的聲音時才鬆一口氣。「麥隆嗎?」

   彭麥隆慢條斯理地踱向她。當他進入光暈的邊緣時,光線冷冷地照在他的身上,現出麥隆令人注目的英俊臉龐上幾許微小的魚尾紋。完美的五官,濃密微鬈的黃褐色頭髮,以及穿著天藍色高級西服的靈活身軀,實在很難挑剔出任何瑕疵。

   「天哪,莎拉,我查出這個地址時簡直無法相信。倉庫,老天幫幫忙!」他停在莎拉面前扭著臉笑。「我應該知道你不會住在任何像樣的文明地方。」

   「這裡很文明。事實上,住在倉庫的樓上是非常時髦的作法。」她盡情投入麥隆的懷抱,用全身的氣力摟住他。「噢,麥隆,看到你真好,我好想念你。」

   「我也想念你。」他回以熱情的擁抱,並用唇輕吻她的太陽穴,然後微微推開她低頭打量。他瞇起黑色的眼睛注視她輪廓分明的臉蛋,再沿著優美的頸線下移。「你和以前一樣的漂亮,也許太瘦了一點——」

   「瘦也是時髦。」她打開運貨電梯的門鎖。「上樓和我一起吃晚餐。我會準備中國菜,邊吃邊談。你要在舊金山住很久嗎?」

   他隨著莎拉進入電梯。「大概不會。今天下午,我剛從大溪地飛回來,要看——」

   運貨電梯才剛開始緩慢上升就劇烈搖晃,他的聲音隨之中斷。「要是這個古老的怪物短路怎麼辦?別人發現你陷在這個荒蕪的倉庫裡之前,你可能早已餓死了。」

   「這個電梯很管用,麥隆,只是較難駕馭。」電梯停住,莎拉按開電梯門。「我的房東計劃翻新我隔壁的另一塊地方,改成舒適寬敞的公寓。只要他一湊齊資金,就開始動工,屆時我就有鄰居了。」她穿過門廊,打開一扇厚重的木門,又輕快地撳亮天花板上的門燈。「擁有這麼大的空間,忍受少許的不便也值得。你知道在舊金山租這麼大的公寓要多少錢嗎?根本難以想像。」

   「我也聽過這種傳言。」麥隆跨過門檻,羨慕地瀏覽眼前一片開闊的空間,奶黃、灰棕及鵝黃的色調,直上頭頂的巨幅天窗。「很好,莎拉,非常好,就像你,充滿燦爛與溫馨。」

   她關上房門,裝模作樣地一鞠躬。「我自己裝潢的,前後花了幾個月才找出適合窗簾的黃色。」她大步輕快地穿過以活動壁爐為中心的客廳,往遠在樓面另一端的廚房走去。「我來燒壺咖啡,請坐吧。」

   「莎拉……」麥隆原先跟著她,此刻卻在廚房的人口處停在她的背後。「我不能久留。」

   她轉身注視他。「你不能?」碧綠的眼睛突然閃閃發光。「這麼急迫的約會?」麥隆的女性徵服表好比傳奇故事。「一定是飛機上的乘客之一,對不對?你還沒時間使用你的黑色小本子。」

   「有經驗的男人永遠事先計劃。」他低聲地說。「但是,這次不是約會。」

   「那麼你為何不能久留?」

   「喬頓派我來的。」

   震驚像漣漪般散開。她立刻轉開視線,不久才又回到麥隆臉上,並設法擠出笑容。「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替喬頓跑腿?」

   「你比我還清楚。」麥隆聳聳肩。「不過是他要求我來,而我印象中,他從來沒要求過我做任何事。我怎能拒絕他?」

   「他是個很難以拒絕的人。我們都——」她停下來企圖使聲音穩定些。「我想,反正還是要煮咖啡,我自己用得上。濕漉的霧氣在我的骨頭裡作怪。」她取下櫥架上的咖啡罐。「與離婚有關的事嗎?還有其它需要我簽字的文件嗎?」

   「不是。」

   「我一直期待聽到——」

   「他要你回去,莎拉。」

   正往咖啡壺舀入咖啡的姿勢僵在半空中。「你說什麼?」

   「他要你隨我一起回家。他叫我告訴你,事情會有……轉變的。」

   她的手危顫顫地繼續舀咖啡,然後小心翼翼地將杓子放在料理台上,不敢輕易提起玻璃咖啡壺。再過片刻她必定可以完全恢復控制,但是目前不能冒險。「你們在開玩笑嗎,麥隆?」

   「我倒希望如此,」他扮了一個鬼臉。「因為這件事讓我覺得自己笨拙得很,它不屬於我擅長的本事。」

   「那麼你為何要來?」

   「我愛他,」麥隆扼要的回答。「就和你一樣,莎拉。」

   「我不——」她頓住吸一大口氣。「喬頓不懂愛,他只知道佔有,別無其它任何感情的概念。」

   「你不瞭解他。」

   她猛然面對麥隆,眼中淚光閃閃。「你說的對,我不瞭解他,而且即使我和他再生活個一百年,他也不會讓我去瞭解他。現在我既已退出,就打算繼續置身事外。性,是喬頓所願給我的一切。」

   「或許他已改變。」

   她挖苦地笑道:「改變?他何必改變?他不需要我。彭喬頓並不真的需要任何女人」

   麥隆深鎖眉頭。「別胡說,我從來沒見過任何男人對一個女人癡迷的程度,會比喬頓對你的懸念更深。」「那並不表示他愛我。」她的手指緊緊抓著流理檯面的邊緣。「只為了性,麥隆。

   「她斬釘截鐵地說。

   「不論為了什麼,總讓你們維持了九個月愛得發暈的日子。」他的聲音降低。「有

   那麼糟糕嗎?莎拉。」

   「起初不是,」她挪開視線。「但是我不能呼吸。你看過那種情形,他不讓我離開他的視線片刻,令我窒息。我只能扮演彭喬頓的女人,其它什麼也不行。我無法過這種生活,最後,我必定會變成一個沒有脊椎骨的機器人。」

   「莎拉,他——」

   「不!我不願成為任何人的佔有物。難道你忘了,他甚至吃你的醋。」

   他點點頭,說道:「喬頓並不因警告我遠離你而慚愧,當時我甚至認為這件事非常有趣。我早該知道這事對你一點也不好笑。真抱歉,親愛的,我應該多留一會兒使你好過些。」

   「你哪辦得到?除了先前的四個月,後來喬頓甚至不給我們見面的機會。」

   「公平些,莎拉。你的語氣彷彿他把你囚禁在半月灣。我可沒看見門上加了任何鎖。」

   「不,他並沒有鎖住我。」當她憶起喬頓使她處於無望的壓制下所用的方法時,雙頰燥熱、刺痛,胃部肌肉也扭結起來。不,她絕對不要憶起他們共有的任何事情。現在,喬頓對她的身體或感情已經沒有作用力,只要不去想他,她就可以克制得很好。「你說的沒錯,我確實可以隨時離開他。留下是我自己的決定,」她拿起玻璃水壺往咖啡壺中倒水,一點也沒潑灑。雖然只是項小小的成功,卻帶給她相當的信心,她轉身對麥隆淡然地說:「而且,離開也是我自己的決定。我不會回你哥哥身邊的,麥隆。」

   他沉默片刻。「我也不認為你會,但我必須盡力試試。」他頓了一下。「當他發現

   你留下的字條,簡直就要發狂。我從來沒見過他比那天更沮喪——」他突然停住。「男

   人可能改變的,你知道嗎?」

   喬頓不會。他既不會低頭,也不會屈服。「你以為我沒試過嗎?」

   「你可以再試一次。」

   她搖搖頭。「對我來說,他大倔。你想,我為什麼要等到他去雪梨辦事時,才急急忙忙逃走?在那種情況下離開,對我來說已夠艱難。喬頓就有這種能耐,即使他在幾哩之外,也繼續給人他在眼前的感覺。」

   「他不會離婚的,你必定明白。他可以使你在往後幾年中繼續受到無謂的法律關係纏身。」

   「我不急,他總會放棄的。」

   「喬頓?」麥隆笑著搖搖頭。「我就說你不瞭解他嘛。」他的目光轉向別處。「既

   然我已完成責任,現在該走啦,不再騷擾你的平靜。再見,親愛的,希望下次見面時,

   可以好好閒聊,捕捉往日的時光。」

   「我也喜歡那樣,麥隆。」她柔和地說。「你是我在半月灣唯一的朋友,你也知道。」

   他回頭望了一眼。「你沒把喬頓當作朋友?」

   她沒答覆。

   麥隆搖搖頭。「他真的把事情弄得一團糟,是不是?我一直以為他會比實際情況聰明些的。怪不得他那麼懊喪。」

   她悲慼地苦笑。「你一定弄錯了吧。我從沒看過喬頓為任何人或任何事懊喪。儘管你透露了訊息,我卻懷疑他有改變的可能。」

   「沒有嗎?」麥隆打開門。「考慮看看,我們都知道喬頓的醋勁很大。很不幸,這一點依舊沒變。」他頓了一下。「但他仍然派我來找你,也許他想告訴你一些事實。」

   「譬如說?」

   「譬如,他知道必須信任你,並接受你所希望的關係。」

   「大遲了。」她喃喃地說。

   麥隆露出真心惋惜的表情。「聽你這麼說真叫我遺憾,但我會轉告他。」他舉步走向門。

   「麥隆。」

   他停下腳步。「什麼事?」

   「你要把話轉到哪裡?」她緊張地舔舔嘴唇。「今天下午,我以為在街上瞥見喬頓的身影,後來我明白必定是自己的想像,但……他不在舊金山吧?」

   「如果他在這裡,我也沒看到他。」麥隆臉上閃過某種表情但是迅速消失。「他以電話要求我到這裡找你時,我在派比特。我想他是從半月灣掛電話來。」

   她霎時全身輕鬆。「哦,當然,我就知道自己弄錯了。」

   麥隆正想開口,顯然又改變心意。他笑一笑。「再見,親愛的,下回再見。」

   她點點頭。「下回再見。」

   門扉在麥隆背後掩上,莎拉大口喘出憋在胸中的氣息。以往她在麥隆面前總是神色自若,今天這份緊張顯得多麼古怪。麥隆已經走了,她的神經卻還在顫慄。天哪!她為何要欺騙自己,她突然煩躁地想著。並非麥隆引起這種慌亂的感覺,是喬頓。

   單單提到喬頓就挑起他往日在她身上造成的感情騷動,她迷惑、恐懼又渴求。是渴求,她慌亂地證實自己的感覺,不可能是愛。他們結婚後的頭幾個月裡,她一直要自己相信她愛喬頓,但她怎能愛一個陌生人呢?不,她對喬頓的依附必定純粹為了性的需求。每個女人一生中都享有一段瘋狂的戀曲,而莎拉則與彭喬頓共譜這段戀曲。如今,屬於她的幾個月短暫癡狂已經離她遠去——而她也正迫切希望它們被拋在腦後。她一直辛勤工作藉以忘卻喬頓,即使麥隆的話也不能騷擾她靜如止水的心。

   她正伸手要拿碗櫥內的咖啡杯,隨即改變心意。今晚,即使沒有咖啡因的作用她也將難以成眠。她關掉咖啡壺的電源,轉身離開廚房。她要排除一切有關喬頓的念頭,並專心——

   十八個月。他為什麼等了十八個月才和她聯絡?他為什麼不告訴她他決心挽救婚姻?為什麼在經過這麼長的時間後他又露面?她離開半月灣後,他竟然沒設法聯絡她,固然使她覺得奇怪,但她始終認為他氣壞了,並決定從他的生活裡踢開她。她目睹他對事業上的對手冷酷凶狠的一面,因此認為他很可能以相同的方式對待她。

   緊張使她的肌肉僵硬,她刻意深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放鬆。她可以洗個熱水澡,然

   後上床就寢。明天早晨還有充分的時間可以整理唐米契的採訪稿。目前,她務必確定不讓任何有關喬頓的念頭穿透她已經高築的壁壘。她最好睡一覺,到了明天就會有更堅強的防衛能力。

   她離開喬頓後的頭幾個星期裡,都採用這種戰術,而且效果很好。她只能分分秒秒地按規律生活,沒錯,這是生存的唯一途徑。拖著疲憊的腳步,她走向分隔臥室及浴室與其它空間的東方式格子屏風。過去幾個月來,她已經學到許多求生存的本領。喬頓幾乎毀去她的獨立人格,但她畢竟完成反擊並且重新建立自我。

   她絕對要繼續保持這種生活方式。

   麥達文的頂樓寓所到處是閃閃耀眼的水晶藝術吊燈,黑白絲絨櫬套的摩登傢俱,空間寬敞。每個角落都可看見衣著華麗、堪與水晶藝術吊燈媲美的男男女女在歡笑暢談。莎拉站在門廳,目光悠閒地在人群中搜索。她認識一些人,但大部分都是陌生人。當她看見布尼克及布凱莉夫婦在房間對角與達文聊天時,立刻邁開腳步走向他們。才走了幾步,萍妮正好從旁邊露面。

   「你終於來啦。」萍妮露齒微笑,並從經過她身邊的侍者的盤中取來兩杯飲料,其中一杯遞給莎拉。「好好享受這一杯,它或許是晚餐前能拿到的最後一份飲料。達文應該在侍者身上貼螢光安全帶,在這種賓客雲集的場合裡,要找一名侍者幾乎是不可能的

   事情。」

   「你為何不提出建議?」

   「我一直沒辦法靠近他,連大聲說話的機會也沒有。」萍妮的視線掠過莎拉棗紅色的無袖絲絨長裙。「漂亮。」她扮了一個鬼臉。「但是我若有這麼好的身材,絕對不會穿上高領的衣服。我常說,如果你有好身材,表現它。」

   「我也經賞這麼說,」莎拉眨眨她的綠眼,轉身背對萍妮。「但是要小心表現。」她穿的絲絨長裙是採完全的露背設計,一個大膽的V字型開口直抵她腰下兩吋才止住。

   莎拉重新面對萍妮,萍妮笑呵呵地搖搖頭。「我以總編的立場認為,我應該建議你買一本更好的字典。你這件長裙根本沒有稱為小心的餘地。」她的笑容突然消失。「對了,我沒忘記火奴魯魯那檔事。今天下午我被拖入一場編輯會議,否則我會盯著你進行——」

   「你喜歡唐米契的報導嗎?」

   「關於他太太與家人的一段是上好的題材。」萍妮皺起眉頭。「別想閃避我的話題。我不準備讓你——怎麼啦?你的模樣彷彿有人剛剛捶了你的小腹一拳。」萍妮轉頭順著莎拉的目光瞧向房間對側的角落,達文正在那裡招呼一位賓客。她的嘴唇蹶起,做出吹口哨的模樣。「不能怪你,連我都覺得誘惑。老天!他真是耀眼,有兼具梅爾吉普森與布朗史塔的神秘氣質,可不是?」

   「是的。」莎拉恍如麻木地說。

   萍妮啜一口飲料,瞇起褐色的眼睛注視那個身穿短式禮服與達文交談的男人。「你

   猜他是不是電影明星?有誰敢戴獨眼眼罩?他看起來正像埃洛弗林電影中的海盜。」

   莎拉沒回答。

   「我想我或許會鼓起勇氣,為自己開一條路過去。」萍妮低聲說著。「多麼浪漫的想法,看到這麼瀟灑的男人時,我總像個傻瓜——」她回頭看見莎拉的表情時,語音霎時中斷。莎拉不僅流露驚訝,而且還顯得驚慌。「你認識他?」

   她點點頭,目光始終盯住那個戴黑色眼罩的男人。「是喬頓。」

   萍妮低聲細氣地詛咒一聲,再度端詳房間對角的男人。她昨天還在奇怪莎拉怎麼那麼「敏感」,竟然會對彭喬頓這種姿態強硬的男人傾心。現在,答案清清楚楚地呈現在她眼前。他具有的性吸引力遠勝過萍妮見過的任何男人。他的身高大約一八五公分,但卻顯得極為魁梧。全身發亮的古銅色肌肉洋溢著力量,還有……萍妮強逼自己的眼光往上移到彭喬頓的臉部。他的輪廓不只是一般所說的俊美,他的嘴型簡直誘人。還有他的獨眼罩更是性感得要命,怪不得莎拉像抽掉支撐的一噸磚塊般墜人情網。她想不出有幾個女人能對喬頓的性魅力無動於衷。她像保護者般往莎拉踏近一步。「你要離開嗎?我會替你想個借口向達文解釋。」

   「不,」莎拉稍稍合上眼睛片刻,然後睜開眼睛對萍妮微笑。「我沒事。遲早總會發生的,只是沒料到——」

   「他在這裡做什麼?」萍妮尖刻地間。「他為什麼不留在世界另一端屬於他的地方?」

   「喬頓從來沒想過限制自己。今天南太平洋,明天……誰又知道?」莎拉一口嚥下香檳。「我猜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他怎麼會在這裡。喬頓絲毫不是狡詐陰險的類型,他必然先設定目標,然後上山下海勇往直前,一直到他達成目標為止。」

   萍妮繼續怒目瞪著房間對角的男人,對莎拉所說的深信不疑。喬頓外表予人完全沉靜的印象,然而當他低著黑髮覆蓋的頭傾聽達文說話時,卻散發一股力量與精神。她可以感覺自己在本能的防禦意識下緊張戒備。「我們離開這裡到馬克的『上賓之家』喝杯飲料,你看如何?」

   莎拉親切地笑笑。「達文知道你沒留下來與這些大亨打交道,一定會氣得掀開屋頂。別替我擔心,萍妮。昨天下午你還不是親口告訴我,我遲早總要面對他。」

   但是,那是在萍妮見到喬頓和估計他的份量之前所說的話。「別人早知道我是以嘴快出名。好吧,如果你不離開,就讓我們去刮刮那個澳洲人的鬍子,讓他瞧瞧你沒有他生活過得多好。」

   莎拉搖頭。「謝謝你的聲援,但是我不需要你牽著我的手,我已經二十七歲啦。你儘管忙自己的任務吧!」

   萍妮遲疑不決。「你有把握?」

   「我很好,」莎拉的杯子湊近唇邊。「只是有點意外。喬頓他——」她猛然吸口氣,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因為喬頓正好抬起頭看見她。他的表情未變,但是她可以感覺他放射的情感橫過房間傅來,她不知不覺抓緊手中易碎的杯腳。她已忘記他恍如雷霆的藍色目炬有多大威力。

   「莎拉?」

   萍妮關切的聲音將她從那股威力中釋放出來,她移開目光,勉強擠出開朗的笑容。

   「我很好,」她重複一次。「快去忙你的。」

   萍妮狐疑地盯著她,然後聳聳肩。「我等一會兒再來看看你。」她轉身消失於人群裡。

   莎拉俯視杯中透明晶瑩的液體。他很快就會過來。他會穿過房間,人群會本能地讓出他的道路。任何事情都無法攔阻他或困擾他,他很快就會到她身旁。

   「嗨,莎拉。」

   她的目光仰起,定在他的臉上。噢,上帝,她不希望如此。她危顫顫地吸口氣。「你在這裡做什麼?」

   「等你。」他抿著唇說。「這不是什麼新鮮事,我已經等你十八個月。」他的目光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游移,徘徊在她柔軟的唇間,接著落在她銀光閃閃、齊肩而鬈曲的荷蘭男孩式短髮上。他蹙起眉頭。「你剪掉頭髮啦,我比較喜歡你留長髮。」

   「我比較喜歡短髮。」她淺啜一口酒。「麥隆不知道你在舊金山。」

   「現在已經知道了。今早我打電話給他,而且他來與我共住弗爾蒙的大套房。」喬頓接過她手中的酒杯,擱在他們身旁的茶几上。「讓我們離開這裡,我必須和你談一談。」

   莎拉霎時一陣驚惶。「我不要離開。我才剛到,甚至還沒和達文打招呼。」

   「拜託,莎拉,別——」他中斷說話,她可以看出他正極力控制自己的怒意。「很

   好,我們留在這裡。人群中找得到比較隱密的地方嗎?」

   「我們不需要隱密,而且也沒有可談的事。」

   「沒有才怪。」他迅速掃瞄房間內,然後攫住她的手臂,開始驅策她穿過人群,走向通往中庭花園的落地窗。「我們需要交談,這事已經拖延大久。」他打開一扇門,比了一個手勢,要她先走出去。「而且是你逃離半月灣時用來騙我的方法。」

   「我沒逃走,我留了字條解釋為什麼——」她聽見喬頓突然粗嘎的呼吸聲,立即回頭瞥他一眼。他的目光定在她的長裙背後低垂的v字型內所顯露的一大片滑如凝脂的肌膚上。

   「該死!你何必費事穿上這塊破布?這跟裸著身體到這裡沒兩樣。」

   她渾身一僵。「這叫品味。如果按照你的方式,我應該從頭裹到腳,只要出了屋子,你甚至不讓我穿短褲!」

   他皺皺眉頭。「你看來太性感。」他隨著莎拉進入無人的花園,然後關上門。「而

   且我認為那是一項共同的決定。我們協議——」

   「協議?」她猛然轉身面對他。「我們從來沒有什麼協議,永遠都是由你決定,然後著手讓我完全依照你的希望行動。」

   「而你享受到每一分鐘的樂趣。」

   她霎時滿臉燥熱。「你是個拿手的情人,喬頓,知道如何打開我身上每一顆按鈕。

   和你共處的幾個月裡,我覺得自己彷彿在某種色情的夢魘中遊蕩。「她迎向他的目光。

   「但是總有夢醒回到現實的時候。當我清醒時,才瞭解你對我的所作所為——」

   「都是真實的。」喬頓的聲音充滿溫柔的驅迫力量。「我們的相處是真真實實的,

   你愛我們一起做的每一件事。」他邁近一步。「你是我所遇到反應最熱烈的女人,你記得我們一天做愛幾次嗎?你的眼淚如何沿著面頰流下,指甲又如何緊緊攫住我的肩膀?你記得嗎,莎拉?」

   她退後一步,並設法封閉自己的心。她不要回想那些性感癡狂的時刻。「我只記得你說服我放棄自己的事業,記得你阻撓我交任何朋友,記得我設法掙脫你的桎梏之前正受到性的壓制。」

   一抹痛苦使他臉色黯然。「你把我說得像瘋人院裡的瘋子。我從來沒虐待你,莎拉,而且我努力滿足你可能需要的一切。」

   「你問過我需要什麼嗎?」她悲慼地苦笑道。「沒有,只在肉體上你從來沒有虐待我。」

   他的雙唇扭曲。「我想你的暗示是,我在精神上壓搾你?」

   「這個說法再恰當不過。你顯然在支配我,你本來就擅長擺佈別人。有時候我相信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如此,而我已經厭煩被人擺佈。」她轉身朝向落地門窗。「昨晚我已告訴麥隆我的答覆,我不打算回到你身邊,喬頓。去找另一個沒有頭腦的女人陪你玩床笫間的遊戲。」

   「那不是遊戲,老天,我以為你明白。」

   莎拉拒絕回頭看他,只顧穿出花園。她可以感覺他的目光凝聚在她裸裎的背部,一陣熾熱的顫慄竄過她全身。她的身體一度曾與他感應一致,只要他望她一眼,就能使她乳房發脹,飢渴的慾望在兩胯之間開始騷動。如今這種現象再度發生,她十分明白。一股驚恐的憂慮自她心頭湧出。再過片刻她就可以回到達文的寓所,在人群中忘掉自己——只要再過片刻。

   「我不讓你走。」

   「你沒有選擇的餘地。」她打開門扉。「再見,喬頓。」

   喬頓雙手垂在兩側,慢慢握緊成拳。他可以透過落地門窗薄薄的玻璃看見莎拉髮絲間的微弱銀光,不久即失去她的蹤影。又把事情完全搞砸了,他深深地自責。原先他計劃以溫和諒解的態度向她承認自己過去的愚昧。結果,反而為自己辯護與爭執,竟然在

   緊要關頭上抱怨。經過這場鬧劇,她沒報警給他開一張扣押令防止他繼續騷擾,已經是他的運氣。

   他早該知道自己會搞砸一切。只要和莎拉同處一個房間內,他便不由自主地產生佔有的反應。他曾希望這段分手的期間可以緩和他的反應,老天知道過去十八個月以來,他一直和自己的天性作戰。

   顯然時機尚早。他的身體過於渴望她,而積習又難以突破。他應該勉強自己等到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駕馭和克制自己的行為,但是情況已經不容許他再等。麥隆告訴他莎拉目前居住在偏僻荒蕪的倉庫時,一股寒顫襲來;當她住在這麼危險的地方時,他絕對不能讓她任憑自己的方式生活,更何況紐約的那個瘋子尚未繩之以法。

   想起這些事情,他突然考慮到另一個可能性。幾秒鐘前莎拉離他而去時,顯得非常懊惱。他早已學會觀察她的反應中每種細微的變化,瞭解她的控制力只不過淺藏在表面之下。她若離開酒會獨自駕車返回碼頭上該死的倉庫怎麼辦?天!她可能已離開了。他低聲詛咒片刻,同時快步穿過花園,猛然打開落地門窗,焦急地在人群中搜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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