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愈來愈不耐煩,這樣的等待會使人發瘋。
那該下地獄的男人自從進了任箏的房子,都過了十分鐘還沒出來,他發誓,再給他一分鐘,否則,他會擰斷他的脖子。
就在他耐性告罄的同時,獨眼龍看見他們出來了,男人依依不捨走回隔壁房子後,任箏獨自往海邊走去。
「該死!還住隔壁!」他恨聲。「還有那個笨蛋,大冷天的準備到海邊吹風啊,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體!」
他謾聲詛罵,腳步卻不由自己的隨後跟去。
原來,他打算不再見她的。只那一瞥,卻毀了他苦心經營的宣誓。
她的肚子裹住著一個娃娃,那,是他的吧,為什麼她要留著?她知道那將會是多麼沉重的負擔。
他沒辦法拋下她,就在看見她嬌俏的容顏後,那激越的情懷再也無關佳人的容顏,是依賴的心安,因為他發現自己就這麼遠遠的看著她,喧騰許久紊亂的心竟獲得空前奇異的寧靜。
那種心安的感覺,他相信這世界再不會有人能給他了。
他無法遏止自己的目光不去追尋她,無法命令腳步背叛走開。
等他回過神來,他已跟到了海邊。
為什麼?初次看到她騎著單車從街上經過,也是這種情況,一個不留神已經對著她說起話來……
靜靜看著她坐在巖上發呆,驀地,他一陣心痛,她那孤只影單的背影在空曠的海邊看起來竟是如此的寂寞。
他眼中亮著壓抑的火苗,連呼吸都中斷了。
任箏伸了伸腰,說是來散步,倒不知不覺看著海浪發呆了許久,淡淡的夕陽都下到水平面了,料峭的風吹得她手腳發麻,是該回家了。
一起身,不知何時竟沾了一手的濕沙,愛乾淨的她自然往海走去,許是下腰的力量不對,一蹲下,暈眩和胎動一起在她體內產生,一跤摔倒。
「你——該死的怎麼了?」一雙鐵臂托住她免於歪倒。
那熟得已經嵌入她生命的聲音——
任箏抬眼,海水隨著古老的潮汐節奏在單膝跪倒的膝蓋中流動,腰、胸膛,她的雙眼緊緊固定他的臉,語言在那一剎那失去了一切的意義。
她全身發抖,淚花亂轉的眼裡有著激烈的渴望和痛心。
「煩死人了你,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想丟掉你都不能!」他暴躁的低吼,眼中跳躍的火焰愈發旺盛熾熱。
任箏如夢的輕觸他的衣服、他的喉結,直達他涼中帶溫的面頰,朦朧呢喃:「原來……是真的。」
他心裡有股說不清的情緒傾倒了,火烈的氣息吹拂著她白哲的臉蛋,他熱烈的含住她的唇。
深深的需索傾盡他的癡狂愛戀,他居然愚蠢得想忘記她,好個癡人說夢。
她全心全意的回應他,兩顆寂寞的靈魂在潮來潮往中又重疊了。
吻,結束了,任箏睜著水濛濛的眼,悄然吐出:「歡迎回來。」
獨眼龍閃避的扭開眼光,將她抱離那片水域。「回去把濕衣服換起來,我可不要我的孩子受涼了。」
「你知道了?」他什麼時候知道的事?
「重了那麼多,難不成只是胖了。」就算白癡也看得出她懷孕。「還有,不要自作多情,我可不是為了你才回來的。」
理智和冷靜又回到他受管制的腦子,他告訴自己這只是脫軌的情緒,對她的溫柔只有一次,明天他會冉次走得遠遠,離開她的生活。
他不能讓受詛咒的厄運又找上她。
任箏默默看著他說話的樣子,滿足一歎。
「為什麼歎息,哪裡不舒服?」他胳臂一僵,聲音危險的降了幾度。
心口不一的男人!
看來,想把他留在身邊要花點心思了。
回到任箏獨居的小洋房,獨眼龍把她放了下來。
「房間在哪裡?」
「我可以自己上樓。」
他精銳的眼四處打量,很好,全女性化的佈置,沒有一些些男人的東西,這份認知使他奇異的安心。
他瞥了眼陡直的樓梯和任箏緩慢的步伐,不放心的摟住她已稱不上纖細的腰。「上樓要挽著扶梯走,連這點安全知識都不懂,要不小心有個意外怎麼辦?!」
「我一個人住了好幾個月也沒事啊!」他似乎很容易緊張。
「一個人?你挺這麼大的肚子就一個人住,你家裡的人一點都不關心?!」他驟鳴怒吼。
「不是這樣,是我不想搬回去。」
「為什麼?」
「以往,我太依賴別人了。」她悠悠望向自己小腹。「再過幾個月我就要做媽媽了,為母者強,我才能保護我的寶寶啊。」
「你的寶寶,只是你的?」她胡扯的是什麼天方夜譚,孩子他也有份吶。
「是。」她清媚的眼流過一抹慧黠。
「你休想把他佔為己有,雖然我不想再跟你重續前緣,孩子仍是我的。」
「那麼,剛剛那個吻代表著什麼意思?」不會只是問候吧!
他強詞奪理。「哼!你以為一個吻又代表什麼?!」
「山盟海誓。」她清楚的喟言。
獨眼龍噙著扭曲的笑,「你沒遇過壞人嗎?笨女人,山盟海誓?別笑掉我的大牙。」
「別,」她遽然用手掩住他的歷,不確定的搖頭。「別用那種殘忍的話傷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了……」
「你說什麼鬼話!」仍冷冰疏離的他有些風息鼓偃了。
「……我發過誓不讓你給我的眼睛哭泣,因為它是你給我的,我要一生珍惜它。」
獨眼龍旁若無人的眼失去了溫度,有好一會他全無表情,深奧得令人畏懼。
「你都知道了?」他抿緊的唇彷彿在對自己生氣。
「愛一個人不是應該連他好的、壞的全都接受?」是誰規定先說「我愛你」的一定是男人,愛原來就不分彼此的不是嗎?
「好的、壞的——」他拉長語調,冷不防摘下不離身的墨鏡,「這樣的我你也要?」
他的雙眼乍看之下並沒有特別怪異的地方,仔細一看,左眼的水晶球體反映不出人的影像,那只是一個幾可亂真的眼球。
「它是假的,你看見了?為什麼沒反應,被嚇壞了是不是?」即使明明知道結果會這樣,為何他還會覺得受傷?
他的咆哮沒有影響任箏分毫,她充滿溫柔。「你想要怎樣的回答才肯留下來不走?」
「你不怕我又再度將厄運帶給你!「
「我知道了,」她咬著粉唇,「等寶寶生下來我會把眼睛還給你的。」
「你瘋了,什麼還不還的,你以為那種束西可以隨意挖起來還人的?!」
「那麼,你以為感情也能夠收放自如,說愛就愛,說不愛就像關水龍頭一樣鎖緊就好?你……」她咬住牙,內心溢滿憤怒的痛疼。「你,隻字片語都不留,讓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活著,這種煎熬你以為好受嗎?如果可以,我要你身體的每一個部分,但是,如果你的心丟掉了,你身體的任何一部分對我又有什麼意義。」淚,終於從她素淨的眼睫溢了出來。
獨眼龍再也無法漠視自己內心幾乎要匱乏的溫定。他愛她,不想再費力欺瞞自己。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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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過劇烈的顛簸,使得她不太舒服,還半帶倦意的眼被強追睜開了。
她發現自己在歐格鞏的懷裡,而他正以風一般的速度往外衝,神情有著近乎緊張的慌亂。
「你……做什麼啊?」
他停住奔跑的腳步,有一抹驚喜停駐在他性格的唇畔。「醒來了?真是太好了。」他明顯的鬆口氣。
「為什麼那種表情,我全身都好好的啊。」他到底在緊張什麼?
「昨夜我聽到你咳嗽,令天又那麼晚沒起床,我還以為——」他的聲音像繃緊的弦。
「以為我生病了?」
他不答,臉上霎時出現不正常的淡紅,侷促的表情像極做錯事的大男孩,純情得教人不忍苛責。
任箏把額頭靠向他的額,溫柔道:
「很正常的溫度,你瞧。」
「那就好。」把她放在柔軟的沙發上,「是不是太累了?昨天。」
「可能吧!」她翻身想改變姿勢,臉色卻倏然一片蒼白,摀住嘴,便往浴室沖。
「怎麼會這樣?!」看她吐得連膽汁都光了,他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例行的孕吐。」都已經進人穩定期了,孕吐卻始終沒好轉,只要疲累過度就會發作。
「之前的幾個月,你都一個人這樣熬過來?」
「正常的,每個孕婦不都這麼走過來的。」吐了一乾二淨,反胃的感覺總算沒那麼嚴重了。
她往樓上走。
「我去換衣服,今天星期天,有幾個鄰居的小朋友會來補英文,如果來了,替我招呼一下。」
「你這種身體還工作?!」他不喜歡。
「要生活,而且,不做事太無聊了。」補習也是分散思念他的方式。
「我們必須談談。」他可不允許自己的孩子在這種情況下出生,他要她無憂無慮的待產。
「只要一個半鐘頭,如果可以,等我到海邊散步時再說好嗎?」她真的睡過頭了。
「告訴我,孕婦都吃什麼?」他並不打算說服地或徵求她的意見,他想到更好的方法。
「沒什麼特別的,只要三餐正常就可以了。」她都這麼吃的。
「你太瘦了。」她是他見過最瘦的媽媽。
這種事要爭執是無意義的,更何況也不是好時間,任箏草草帶過,「等一下我授課時你要是無聊可以出去逛逛。」
「好。」他正有此意。
任箏走到樓頂,忽然不安的回過頭。「你會留下來吧?」她快樂的差點忘了這事。
「暫時是不會走了。」她這種情況教他如何走開。
她的雙眼如寶石燦燦發光,「我換衣服去了。」就連腳步都輕盈許多。
獨眼龍看她幾乎要飛起來的腳步,忍不住在她背後喊:「快做媽媽的人,走路穩重點,拜託。」
他的留下,真值得她高興成那樣。
等任箏換好衣服下褸已不見歐格鞏的影子,她無暇細想,因為學生陸續到來,她只有把精神放在教學上。
幾乎快兩個鐘頭,解答所有的疑問又交代功課後,小學生一哄而散了。
輕捶發酸的腰,門鈐當叮咚輕響,出現的人是抱著一堆什物的歐格鞏。
「你,大採購啊?」她忘記有腰酸的事,被他的大手筆嚇到了。
輕鬆自如的把東西放到廚房,他掏出一本筆記。「隔壁的太太們很熱心告訴我不少孕婦該吃的食物,我全買回來了。」他很認真的掃瞄有沒有遺漏的部分。
「鄰居太太?」這麼快就和她們熟到那種程度?當初她可是花了好幾個星期才博得信任的。
「還有,那袋水果是我經過批發市場時歐巴桑送的,說是要給你當零食吃。」
敦親睦鄰、免費水果,在這麼短短的時間裡他是怎麼辦到的,還有更令人驚奇的事嗎?
「差點忘了,」他合上筆記,露出一切都在計算中的自信,」你那些學生,從下堂課由我接收了。」
「什麼?」她的城池逐漸淪陷,為什麼連這個都易了主。
「放心,我已經跟所有學生的家長全打過招呼了,他們十分樂觀其成。」報告完畢。
處處叫人驚訝的男人,他到底還要在她身邊製造多少魔法?
慢著!這一來,她豈不是被人家放到一邊晾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