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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烏鴉一般白 第五章 作者:於佳

  「他平日裡又軟弱又無能,我哪裡知道最危急的時候,他竟會擋在我的前頭?」望著床榻上足足昏睡了兩大兩夜尚不知何日方能甦醒的烏清商,牙鶴書的腦中一片空白。

   大鼻鴉自認不是多嘴的雀兒,卻還是禁不住多嘴一次,「還不都是為了你。」

   「是呀是呀!」牙鶴書不耐煩地點著頭,眉眼亂瞟,似乎不知道該往哪兒看才好。這一刻她好想昏睡不醒啊!至少不用煩惱她欠他的救命之恩,「我又沒叫他救我!」她不喜歡欠別人東西,尤其是人情。她是烏鴉,沒有人的感情,她還不起啊!

   大鼻鴉拍拍籠子,逼著白頭烏鴉打起精神,隨即直接扒開烏清商緊閉的眼皮告誡他;「記住剛才說話的那個女人,她叫牙鶴書,又叫小烏鴉,已經是二十歲的黃花老姑娘了。以後看到她在街邊被人痛毆,你千萬別去救她。記住了嗎?呆子。」

   牙鶴書自認剛才的話對於捨命救己的恩人來說,的確是過分了一些。可不知怎地,看到床上病得半死不活的烏清商,她的心情就鬱悶到了極點,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算了,天大地大病人最大,暫且容忍他∼時,等他病情有所好轉,她再將今日的鬱悶還給他。

   在她呆愣間,大鼻鴉已經慢慢用湯勺將藥喂到烏清商的嘴巴裡,他似乎很有照顧病人的經驗。

   「小烏鴉,你知道嗎?這世上有一種男人,當他愛上一個女人的時候不會用甜言蜜語來表達,卻會為你去死。這話聽起來或許有點兒可怕,但真的能做到的人,能做到的男人——你口中的烏鴉又有幾個?」

   言外之意就是,遇到這種男人趕快拔掉他的羽毛塞進籠子裡放到身邊吧!錯過這一村,可就再也找不到此等絕色的烏鴉了——白頭烏鴉不就是這樣被大鼻鴉關了起來嗎?

   牙鶴書噘著嘴大方地坐在床邊,像是與烏清商相處了多年的老夫老妻,絲毫不計較旁人的眼光,「烏清商,雖然你真的對我很好,可是你呆得讓我受不了。天下烏鴉一般黑,你若真長著白毛也就不是烏鴉了。而且……」

   「而且你不相信自己能跟一隻潔白的烏鴉過一輩子。」喂完最後一勺湯藥,大鼻鴉收起碗,故作鎮靜地讓出身。

   這一句看似平常的話卻刺中了牙鶴書的心。不愧是相處近十年的人。大鼻鴉可以輕易洞穿她的心思,她卻無法看清她自己。

   八歲被會長從妓院裡買回來,她被訓練成一隻小小的烏鴉,不斷地穿梭於人群中,尋找銀子的味道。忘記人性,忘記單純,甚至忘記活著的純美,她所追求的只是財富——說文論經——說的是紋銀,論的是金子。

   烏清商或者是只她瞧不上眼的烏鴉,或者是只長著白毛的聖鳥,前者對她毫無意義,後者只會讓她自覺慚愧。手臂撐著頭,她趴在他的床邊,「烏清商啊烏清商,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呢?」

   決定了!她頭也不回地向外走,繼續飛向有銀子的地方。只因,那對瘦弱的翅膀承擔不起兩個人的重量。

   大鼻鴉默默地搖了搖頭,小烏鴉還沒長大,想要看到她起飛,有人可要辛苦嘍!

   牙鶴書穿過院子,向五雅堂走去,遠遠地看見伊人與椅相依。是賈正經?不想見到她,牙鶴書沒有任何理由地轉身向後走去。

   「牙先生……」

   我不想見你,你幹嗎死纏著我?「賈小姐,你怎麼會來這裡?看烏清商嗎?」那死鬼臨死還有人來送終,也算不枉一世。

   賈正經羞怯地搖了搖頭,又快速地垂首。牙鶴書原本就認定她來是衝著烏清商的傷勢,瞧她這含糊不清的模樣更是確信無疑,「他尚未清醒呢!你要找他恐怕得再過幾天。」出殯的時候我通知你,給你披麻戴孝的機會——她壞心眼地想著。

   賈正經拿出大家閨秀儀態萬干的舉止,對牙鶴書又是微笑又是聆聽,終於在牙鶴書不耐煩的前一刻輕啟唇舌,「牙先生,您和烏堂主似乎很熟?」

   怎麼?想探聽虛實,確定她是否有資格做大家閨秀的情敵?這輩子,牙鶴書不想當女人,卻偏生托了個女兒身,生性愛計較的她也就只好同她爭一爭高低嘍!

   「賈小姐,您看我和烏清商同住一個屋簷下,早晚不離。那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他竟然為了我連命也不要了。雖然我作為一代先生,對兒女之情不甚在意,但他的一片心足以感天動地,相信換了你也不會辜負他嘍!」

   鼓掌!怎麼還沒有人鼓掌?能把對情敵的挑戰說得這麼委屈,問世間誰有此能,惟她牙鶴書是也!

   捲起袖子,她興奮地開口唱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好詞!妙詞!真是天地間最動人的曲詞。」賈正經大力地鼓掌,聽起來有點兒像在逗狗,「沒想到牙先生也會此等妙語,果然是當世的秀麗才子。」

   「哪裡哪裡!」  牙鶴書被捧得有點兒找不著北了,她所唱之曲乃坊間流傳的小凋,聽說是哪個文人寫的,好像叫元……原來很好問,現在不好問——這是誰給起的名字?文化檔次太低。「沒想到這文人如此重情,情人死了,竟能寫出如此雅文以作祭奠。」

   「非也!」賈正經翹著蘭花指搖了又擺,「這並非為祭奠情人而寫,當日元好問回鄉途中看到一對大雁停在路邊,母雁鳴啼而欲亡,公雁匍匐在路旁做生死泣。元好問遂作此曲,以作悼念。」

   為大雁寫的?這麼深情的曲子居然是為大雁寫的?有沒有搞錯?這元好問果然該好好問問自己的腦子平究竟長了什麼。

   「我對聖賢之書比較精通,像這等俗物並非我專攻。」牙鶴書謙虛了幾句,復抬起頭緊盯著面前不知為何而來,分不清敵友的賈正經,「此番看來,賈小姐很有些學識——我是指在女兒家的範圍裡。」

   能得到牙先生的誇獎,那是何等的榮耀之事,賈正經又是道萬福又是滿臉含笑,「我所學之理比不得牙先牛的一絲半縷,還請牙先生多多指教。」

   一個小姐同另一個面容中帶著英氣的姑娘,兩個人你來我往,完全忘了交結在彼此間的那個男人正慢慢地醒來。

   「水……有沒有人能給我一杯水?」

   沒有人,繼續吶喊吧!

   「我到底是為誰受傷的啊?」

   忘恩負義的傢伙是不會得到好報的。

   「難道我死了都沒有人管我嗎?」

   你可以試試看。

   烏清商睜大眼睛,他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白眼珠正在愈變愈多——牙鶴書,你等著,我這就要死了,沒見到我最後一面,你一定會後悔的。

   可是,我還不想死啊!

   「有沒有人在啊?」  他扯著嗓子喊道,缺乏水分的喉嚨更痛了。

   「人沒有,烏鴉倒是有一隻。」

   大鼻鴉健壯得能當捕快的身體靠著門板,左手提溜著鳥籠,那籠裡的白頭烏鴉正沒精打采地歇息著,它最近休息的時間似乎越來越長了。大鼻鴉忽略了它眼底的疲倦,帶著幾的玩味地盯著床上沒被打死,卻差點兒被渴死的傢伙,「你醒了?」

   「我睡了很久嗎?」好像是的哦!身體軟軟的,像是被丟進鍋裡翻炒了以後重新被撈了上來,「鶴書呢?」

   都這樣了,他還記得那只沒良心的小烏鴉?這才是男人最大的悲哀,大鼻鴉失望地搖了搖頭。

   「在你沒醒的這幾天裡,她照吃照睡,照樣說文論經,照樣與人往來。順便告訴你,那個牽著你的手出現在五雅堂裡的賈正經每天都來,偶爾看看你,然後跟小烏鴉說說話。這樣說,你心裡有沒有感到好過一點兒?」

   好過?他為了那只沒良心、黑了全身的烏鴉被打成這副臥床不起的模樣,她不但不來看看他,竟然還泡妞?她到底是不是女人?

   「大……鼻……鴉……」烏清商的聲音裡帶著微微的顫音,那是一錘砸碎心之後,碎片落地的聲音。

   「幹什麼?」如果想死,他不介意變賣五雅堂幫他買副棺材。

   烏清商不怕死,在死之前他只想弄清一件事,「鶴書她真的喜歡我嗎?為什麼我一點兒也感覺不出來?」

   這是一個很殘酷的問題,說得好了,在未來的歲月裡烏清商會感到殘酷;說得不好,他立刻就會感覺到殘酷。「這個……那個……那個……這個……」

   「到底哪個?」

   死就死這一回吧!反正死的人一定是烏清商,大鼻鴉索性豁出去了,「你也知道小烏鴉跟一般的姑娘家不太一樣嘛!她……她表現出來的雖然是公子哥的模樣,但心卻是女兒般細膩。所以,她表達情感的方式也與眾不同。你要耐心地、慢慢地將她內心中最溫柔的一塊找出來,洗乾淨了,放進鍋裡,然後燉啊燉啊……」

   看來,喜歡吃對門醬肘子的人不止牙鶴書一人啊!烏清商閉目養神,他可以感覺到這次傷得不輕,元氣盡損——被氣的。

   大鼻鴉細細地凝視著他,忽而提眉追問:「你為什麼不問我,那天找上小烏鴉的都是些什麼人。」

   烏清商緩緩地張開眼睛,他想從床榻上坐起身,卻事與願違地重新倒了下來,「傷重不治」這四個字頗適合他。

   「只要是鶴書說的話我都相信,她說自己不是他們要找的人,我就相信。」雖然身體孱弱,但他的目光依舊透徹,清楚得讓人可以看到他眼中最單純的自己。

   沒想到他的回答竟是如此,大鼻鴉閱人無數,天底下的男人他更是見得多了。原以為烏清商只是裝模作樣推卸一番,或是裝作不感興趣,真的聽到他說出這樣的話,大鼻鴉反倒不知該如何作答。

   「也許你是這世上最呆的男人,但若非如此,你也發現不了小烏鴉的好。」他所能說的只有一句:祝你好運——一句說不出口的祝福,給他,更是給小烏鴉。

   稻草人變成一根根稻草散了……散了,烏鴉連落腳的地兒都沒有了。

   在病床上被綁了一個多月,終於可以走出廂房曬曬太陽了。烏清商拄著拐棍走進園子裡,許久沒去五雅堂了,也不知道店裡的生意如何。趁著今天精神不錯,他索性多走幾步,去前頭轉轉。

   尚未走到前廳,他便依稀聽到了喧鬧聲。是誰這麼吵吵嚷嚷的?對了,鶴書每大的這個時候都會說文論經的,一定是她的那幫徒子徒孫又在跟著她吶喊著「五雅會,你會我會大家會,會錢會財會大家!會大家——」

   本想掉頭就走,怎奈太久沒有見到牙鶴書,他很想見她一面,一眼就好。跌跌撞撞地走到堂前,他探出頭向內望去,卻聽見裡面不斷地傳出騷動聲,不似往常,倒有點兒找茬的味道。

   烏清商丟下拐棍快步走到前堂,放眼望去,喝!瞧這陣仗,哪裡是找茬,簡直有打家劫舍的趨勢。

   「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任他喊破了嗓子也沒人理他,甚至於大家的吵嚷聲已經蓋過了他的吼叫,壓根沒有人聽見他說話,更沒有人關注他的出場,誰讓他長得不像銀子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圍繞著牙鶴書,大家的手上抓著單據和貨物,一個個嘰嘰喳喳,分不清誰在說些什麼。偶爾幾個詞竄進烏清商的耳中,好像是「退貨」、「還錢」?

   這裡究竟發生廠什麼事?

   烏清商張了張嘴巴,想發出驚大之吼,唇齒輕啟卻只是支支吾吾幾個音:「你……你們別別別……吵了!」聽他那蒼蠅哼哼般的音量,誰理他?

   沒用的東西,從烏清商進五雅堂的第一刻,她就認出他來了。本想不理他的,瞧他那唯唯諾諾的樣子她就氣不打一處來——大夫說他的傷勢尚需十餘天方能痊癒,他這時候竄到這裡來做什麼?想死啊?

   「通通給我閉嘴!」牙鶴書叉著腰站在高處衝著底下大吼,氣勢之足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呈現出呆滯狀態。此乃驚大地泣鬼神之怒吼,不但讓眾人閉上了嘴巴,連耳朵都暫時失靈了。

   誰讓他們吵來了烏清商這呆子,她吼是應該的,「你們到底想說什麼?一個接著一個,慢慢說。」

   被她這麼一唬,眾人差點兒忘了來五雅堂的原因。難得,她的氣勢沒能壓過銀子的份量,諸位群起而攻之。

   「有人說你牙先生是騙子。」

   嫌方纔那人的說話聲音不夠大,有人忙不迭地代為補充:「說你是專門騙我們銀子的大騙子。」

   牙鶴書不笨,她很快就猜出敢在這個時候找她麻煩的,就只有當街堵她的那兒個壞男人。他們想拆她的台,也不想想,鳳凰浴火方能重生,烏鴉也不是洗了一次就會掉色的鳥。

   「騙銀子?我何時騙了你們的銀子,說來聽聽。吾願聞其詳!」她甩開下襟,歪在太師椅上聽他們細說,眉眼中充斥著懶散的情緒。

   正是她這副不當回事的表情讓大家發懵,仔細算算,跟隨牙先生以來好像賺錢的機會兒較多。當然,相對來說花錢的數量也比較嚇人。有人說這東西如何如何好,都是五雅會牙先生推薦的,他們便買回去試試,其實他們也在用相同的手段將自己手中不同的貨賣給別人。到了最後,好像誰也沒賺。

   那最大的贏家在哪兒?

   「別盯著我。」牙鶴書首先撇清,「你們看我衣食住行無一不簡,來此的一切還全托烏堂主照料,我哪有賺什麼銀子?」銀子都被我們總會長給吞噬了,我拿不到多少的。

   原本還亂哄哄的場子很快便安靜了下來,牙先生就是牙先生,烏清商想不佩服她都不行。眼看就差一陣清風了,牙鶴書乾脆倒在椅子上大唱起哀歌。

   「原本我還說這裡民風淳樸,在此多待些日子也無妨,如今看來這裡的人根本就不歡迎我,我還是早點兒收拾行囊去他處說文論經吧!免得惹人懷疑、叫人厭煩,那多不好啊!」經過那幫人這麼一鬧,她的確該走了。

   推開椅子,她沉重的眼皮慢慢下行,那一瞬間她好似作了一個無比困難的決定。「好!我走,我這就走。你們不用留我,說什麼我也不會再留下來的。」

   「不要啊——」淒慘的吶喊聲從角落裡傳了出來,賈正經小姐梨花帶雨的容顏從人群中閃露出來。

   「牙先生你又有文采,又有風度,你怎麼會是騙子呢?一定是那些無恥之徒,看你如此受到大家的尊重,內心嫉妒,才造謠生事想將你趕走。我們大家不能上當,您要是走了,豈不是如了壞人的心意。」

   沒想到關鍵時刻,她假想中的情敵竟然出面為她說話,衝著這一點,牙鶴書作出了驚人的決定——從今天起,烏清商就讓給你了。

   牙鶴書老淚縱橫地走到賈正經面前緊緊握住她的手,千言萬語化作淚兩行,兩個人相擁相抱竟然什麼也說不出。這淒美的場景看在眾人眼中,活似他們犯了錯,才害得她們骨肉親情兩分離。

   算了算了,別說牙先生平日裡讓他們倍感信任,即便她真的是個騙子,衝著她和賈正經姐妹情深的模樣,即便被騙,也就算……

   「牙鶴書,還我命來!」

   她什麼時候殺了人?聽聲辨音,好像還是個女人,怎麼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牙鶴書不自覺地望向烏清商,他也正順著聲音的出處望向門邊,那裡有……有個鬼啊?

   一個滿頭白髮的鬼正悠悠然地飄在青天白日之下,要不是很相信自己的神志,牙鶴書真的會以為自己殺了人。

   白髮鬼慢慢地走向眾人,卻嚇得大家不斷地向後,再向後,嘴裡紛紛喊著:「別靠近我!鬼啊!」

   「我不是鬼,我是被牙鶴書害死的人。」女鬼撩起散在額前的白髮,露出真切而鮮活的臉。

   牙鶴書不禁大聲驚呼,「哇!你不僅頭髮白,連臉都很白唉!這麼說,你真的是鬼。」原來,所謂的大白天見鬼了,就是由此而來。

   她這副喳喳呼呼的模樣更讓女鬼來氣,衝到她的面前,她一把捏住牙鶴書不算細的脖子,「你看清楚了,我是白荷,是被你害慘了的白荷。」

   經她這麼一說,五雅堂裡的眾人頓時議論起來,「白荷?誰是白荷。」

   「我只聽說有個白家姑娘,沒聽說什麼白荷啊!」

   為了證明自己的身份,白荷將頭髮梳理整齊,紮了如白家姑娘般清純、自然的麻花辮,「你們難道還沒認出來嗎?白荷就是白家之女。」

   牙鶴書驚覺不妙,莫非她要揭穿一切?拉住白荷的手,她笑容可掬地朝大家招招手,「這姑娘得了瘋病,你們別介意!千萬別介意!大家繼續喝茶,我這就帶她去看大大。」

   「我沒有瘋。」今日的白荷不似上次來五雅堂時的模樣,她已經失去了一切,這全是牙鶴書的錯,她要為自己討回個公道,以銀子的方式。

   撩起白髮,她急趕著爬上牙鶴書平日說文論經的高處。牙鶴書大步上前想要將她拉下來,卻被憑空伸出的手攔了個正著。眼一橫,她怒道:「烏清商,你竟敢攔我?」

   「聽她都說些什麼。」烏清商一個開茶水點心鋪的生意人,他不懂什麼大道理,只知道清者自清。如果她真的沒做錯什麼,誰也誣賴不了;如果她真的做了,就必須要有承擔責任的勇氣。

   這男人瘋了,牙鶴書想甩開他禁錮她的手,想衝他吼——我為什麼要聽你的?甚至想拿出當年跑江湖的絕招甩他兩巴掌,但面對他沉靜到幾乎頑固的面孔,她卻什麼也做不出,只能任由他掌控全局。

   白荷像是找到了人生最大的舞台,她清咳了兩聲,略顯緊張地對牙鶴書所做的一切發出控訴。

   「你們可知道,那個滿頭烏髮,美麗端莊的白家之女其實是讓你們萬般尊重的牙先生托我裝出來的,我根本就沒用過什麼『白髮』號發油。還有那個胡片也是牙鶴書從我們花柳閣找來的。胡片的確無父無母,可他不是靠賣牙鶴書介紹的貨物發的家,而是在我們花柳閣作烏龜,以此養家餬口。事情是這樣的——

   「那天牙先生去我們花柳閣,看到我的發異常之美,遂給了我五十兩銀子,要我來演這場戲。戲結束之後,牙鶴書她塞了幾瓶『白髮』號發油要我推薦給花柳閣的姐妹們使用,說是好東西要大家一起分享。我心想,這東西若果真像她形容的那麼好,花柳閣的姐妹們要是都使了,每個都比我漂亮,那我還有什麼市場啊?所以我就沒給她們用,自己買了五十瓶『白髮』號發油,將它們藏起來,一個人慢慢用。」

   「哦——」

   全場傳來陣陣啼噓之聲,為女人的私心作陪襯。他們哪裡知道,自私是罪惡的開始,白荷就是最好的論證者。

   「誰知我用了幾天之後,頭髮的顏色開始變得越來越淡。開始我還以為,這是頭髮變好的必然階段,誰知今早我一覺醒來。竟發現自己原本烏黑漂亮的頭髮變成了滿頭銀絲,現在花柳間裡所有的人,不不不!不只是花柳閣,所有見到我的人都把我當成是女鬼,惟恐避我不及。你們說,我是不是該叫牙鶴書償命?」

   烏清商終於明白,自己在用過「青春永駐顏」之後留下那滿臉洗不掉的墨綠色,是用什麼藥水洗褪的了。所謂的「白髮」  號發油真的讓人一夜白頭,這樣的貨物鶴書為何要推薦給眾人?

   他困惑的眼神望向分鶴書,她卻避開他的視線,尋找著地上看不見的出口。她不敢看他,她牙鶴書也有不敢承認的一天?連她自己都覺得吃驚。

   從小到大她說了多少謊,騙了多少人,從未有不敢承認的一大,頂多只是再找一個更完美的謊言去蒙騙罷了,又怎會有膽怯之時?

   亂了,亂了,從他替她被打得昏迷不醒的那一刻起,她就徹底地亂了。否則她也不會連去看望他的勇氣也沒有,更不會在生死存亡的這一刻竟然還關心他對她的看法。

   白荷所說的故事充滿了驚險、刺激,讓人有點兒不敢相信。最重要的是如果她所說的一切是真的,那在場的許多人手中握有的「白髮」號發油就成了「鬼貨物」,換不成銀子,還會害死人。

   誰會相會、誰又敢相信,

   牙鶴書趁虛而人,「原來你是花柳閣的姑娘啊?」她大作吃驚地盯著白荷,像盯著一個陌生人,「那日,你告訴我,說你是好人家的閨女,還說你就是因為用了『白髮』號發油才會變得如此美麗,被眾家提親。原來一切都是你編出來的謊話,你竟然騙了我?」

   她轉向眾人,神情全是悲憤,「上天啊!我牙鶴書英明一世,竟然被一個花柳閣的姑娘所騙,她的話我怎麼會信呢?凡是有頭腦的人都不會信她的話啊!」言外之意,所有會聽信她話的人都是沒腦子的傻瓜。在場的同胞們,你們還相信她所說的話嗎?

   在場的人們齊搖頭,眾人的心理是:寧可信其無,絕不信其有。萬一白荷說的都是真的,那可真是死也沒得商量了。

   被圍困在不信任的目光裡,白荷有種被人壓死的感覺。她靈機一動,尖銳的眼神望向始終沉默立於一邊的烏清商。

   「你們不信我沒關係,你們總信任烏堂主吧!那天牙鶴書去給我和胡片送銀子,烏堂主也跟去了,他聽到了我們的談話,他可以證明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一時間,烏清商成了眾人的焦點,他從未被人如此重視過。他曾想過當牙鶴書的徒弟,有一天能讓自己像她一樣不管走到何處,都被眾人的目光所包圍。如果成為眾人焦點的代價是這般,他情願自己那晚什麼也沒聽見。

   合上眼,他不去看眾人,那是一種可以壓死人的目光,他承受不起,「是的,我的確看到鶴書去花柳閣見白荷和胡片。」

   你……你竟然出賣我?

   一個可以奮不顧身保護她,為她去死的男人竟然出賣她?牙鶴書心如牆倒,卻掩蓋不了五雅堂內的片片嘩然——

   「難道這是真的?」

   「完了,我徹底地完了。我傾盡家產買了幾千瓶『白髮』號發油,至今還沒賣出幾瓶呢!這消息要是傳出去,我不就死定了嘛!」

   「哈哈哈哈!還是我走運,大家在搶購的時候,我沒搶到,所以一瓶都沒買。上天保佑!上天保佑啊!」

   「你得意什麼?你沒買『白髮』號發油,不是還買了『青春永駐顏』嘛!你以為『白髮』號發油有問題,『青春永駐顏』就肯定沒問題了嗎?簡直是異想天開!」

   「啊——這可怎麼是好啊?這不是要命了嘛!」

   「活該!誰讓你剛才那麼得意,這是老天給你的報應。」

   牙鶴書微瞇著眼看著這些奇怪的人物,她在心中由衷地感歎——人心真是奇怪的東西,倒霉的時候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跟著他倒霉;走運的時候卻希望自己是這世上惟一走運的人。

   然則這世上沒有人比烏清商更奇怪了,他可以為她去死,卻不能為她撒小小的謊言。大鼻鴉不止一次地給她吹耳旁風,說這世上能為女子去死的人已經不多了,要及時抓住。抓住一個在關鍵時刻出賣她的男人,以為她和他一樣傻嗎?

   她用不屑的眼神瞟向他,像在瞟一個陌生人。

   「我還沒說完!」烏清商用盡全身的力氣發出吶喊,讓沸騰的情緒為了他而冷卻下來,「我已經問過鶴書了,我問她是不是跟白荷、胡片串通好的。她說她沒有,我……我相信她。我相信她什麼也沒做,我相信她是無辜的!我相信她!」

   只要是她親口說的,他就信她。

   五雅堂保持著最高級別的安靜,靜得讓人感到詭異。烏清商清澈的眼神對著他所鍾愛的女子,她甚至算不上是完整的女子。她只是一個喜歡騙人,又喜歡讓一大群姑娘用崇拜的眼神包圍自己的女子。像她這樣的人,何德何能得到他最真切的厚愛?

   每個人的目光都環繞在他們倆交織在一起的視線裡,沒有人說話,甚至連眼神都被凍結了。最先清醒過來的白荷狂亂地叫了起來,「你們都傻了嗎?這女人是個騙子,她和烏堂主是串通好的,難道你們到現在還沒看出來嗎?趁現在她還沒有卷款潛逃,你們能追回多少銀子就追回多少,晚一步別說是銀子,連人都見不著!」

   她的話像爆竹炸醒了眾人,大家紛紛上前湧,有幾個稍稍冷靜些的以身體攔住大家,他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牙先生,莫怪我們無禮,我們只想問您一句,白荷所說的一切是真是假?」

   同樣的問題擺在了牙鶴書的面前,上一次面對烏清商的時候她否認了,因為只要她否認,他就會相信。這一刻呢?她還能再,次地欺騙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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