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隱約的爭吵聲從房內斷斷續續的傳了出來。
「我忍你很久了!要走你盡早走,英雄莊早已容不下你了!」一個惱怒的男聲恨恨的吼著。
「容不下我?何止英雄莊容不下我,就連你的心裡,也容不下我。」女子的聲音帶著哭意,「你只在乎你的武功、你的聲望和那一群廢物食客,你有想過我嗎?」
「我就是太替你著想了,所以才隱忍不發。」男子的聲音加大了,「你別以為你玩的小花樣我不知道。」
她冷笑道:「我玩什麼花樣?喔,你是說跟別人私通,給你戴綠帽子的事嗎?你居然還會注意到,我還以為除了武功秘笈之外,什麼你都不放在眼裡了!」
「住口!」男子緊緊的握著拳,額上冒出一條條的青筋,顯然是惱怒到了極點。「不要把你的荒淫下賤怪到我身上來。」
「不該怪你嗎?你娶了我,卻又冷落我。」女子哭叫著,「你既然忘不了那個狐狸精,就該跟著她去死,不應該拖累我的人生!」
一個死人佔據了她丈夫全部的心,叫她情何以堪?
「我真該去學學諸蘭勾引男人的本事!她應該先教教我怎麼讓人死心塌地的愛上,之後再去死!」
「啪」地一聲巴掌聲後,室內靜悄悄的。半晌之後,一陣陣的花瓶碎裂聲、桌椅倒地聲和女子的哭叫聲清清楚楚的傳得老遠,兩人的爭吵在靜謐的夜裡顯得格外的刺耳。
「你敢打我?」女子挨了丈夫一巴掌,情緒更是激動得無法收拾。「你不是為了我亂來而發火,你是為了我侮辱諸蘭而打我?」
「你滾,我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你!」他的聲音冷酷而低沉,看向她的眼光是絕情而充滿憎恨的。
她可以怪他、恨他、怨他,可是絕對不能侮辱他這輩子惟一愛過的女人。
女人傷心到了極點,打開門便衝了出去,門外站著一個怯生生的小女孩,似乎將他們的爭吵都聽了進去。
「娘!」她張開了短短的小手,踉踉蹌蹌的追著,圓圓的眼裡滿是淚水,「抱世羅……抱世羅呀……」
她聽見女兒的哭叫,心如刀割,可是她不能回頭,她不願再忍受跟死人爭寵的日子,她也受夠了自己得用放浪形骸的方式來吸引他的注意。
「娘呀……你不要世羅了嗎?」五歲的小女孩不明白,為什麼娘親始終不回過頭來。
「爹!我要娘呀!」她不明白,爹爹為何站著看娘親飽走?
許迅火始終沒出言挽留,一雙銳利的眼像發現獵物的鷹,緊盯著妻子的背影,他聽到了女兒的哭叫,但他是個硬心腸的好漢,不會因為女兒無辜而留下她的母親。
況且,她既然對不起他,他又怎麼知道世羅究竟是不是他的親骨肉呢?
他用力的關上門,把女兒的哭叫留在門外。
小小的許世羅站在積雪的院子,她不知道娘親為何要丟下她,也不明白爹爹為何要把她關在門外。
他們都不要她了,是因為她不乖嗎?
雪又開始下,一片片鵝毛般的細雪輕飄飄的沾上她的發、她的肩,她不知道是該去追逐遠去的娘親,還是求將門緊閉的爹爹疼她。
「世羅。」許希恩蹲了下來,伸手替她撥去那覆在發上的雪花。「外面冷,別站久了。」
「哥哥。」她抽抽搭搭的哭著,小小的臉上是一片茫然,「是世羅不乖嗎?」
「不是的。」他緩緩的搖頭,才八九歲的孩子,卻有著超越年齡的續密心思和洞燭世情的敏銳。「世羅是個好孩子。」
他早知道許家遲早會分崩離析,粉飾下的太平永遠無法長久的,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他的義父、義母不和,義父對世羅的冷淡,無數次深夜的爭吵,似乎都是家庭破碎的前兆。
許世羅抬起滿是淚痕的小臉,認真卻又辛酸的問:「娘親不要我,爹爹不理我,我是沒人要的孩子。哥哥,你會不會也不要世羅了?」
大家都說哥哥是沒人要的孩子,因為他沒爹又沒娘的,那麼她現在是不是也變成了沒人要的、可憐的孩子呢?
「不會的。」他牽起她冷冰冰的小手,用雙手搓揉著給她溫暖,「我會保護你一輩子,你不會是沒人要的孩子。」
「那我也會保護你一輩子。」她淚痕未乾,小臉卻滿是堅決,「哥哥也不是沒人要的孩子。
「希恩有世羅,世羅有希恩。」她伸出手來,「打勾勾,永遠永遠都不會分開。」
他點點頭,重複了她的話,「打勾勾,永遠永遠都不會分開。」
他們在雪地裡許下這一生的第一個承諾。
緊握的雙手表現出他們對這個承諾有多重視,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的承諾,希恩和世羅永遠永遠都不會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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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曙光掙扎著衝破黑暗,在覆著白雪的高聳山脈投下一抹暈黃。光,迅速的凝結著,天邊的星辰依然可見,黎明卻已來到柳梢。
初春的清晨,溫暖的陽光越過了環莊的護莊河,穿過了氣派的碉樓吊橋,然後籠罩著一座連京城都少見的豪宅,巨石砌成的圍牆爬滿了蔓生植物,看起來綠意盎然,頗有野趣。
在高聳的圍牆後面,各式各樣的樹隨意的雜植在一起,銀杉、禿杉、相思樹、榕樹建構出一片生機盎然而綠蔭鬱郁的小樹林。
突然間馬蹄聲響了起來,從英雄莊的東側門衝出幾匹馬,沿著馬道轉到了筆直的大道上,領頭的一匹黑馬渾身發亮,配上銀打的馬勒腳蹬,相當的引人注目。
馬匹上坐著一名個子修長,衣飾整潔而講究的白衣少年。
那兩道老是抬高的驕傲眉毛,頗有不馴與輕視的味道,一雙慧黠而漂亮的眼睛,偶爾帶著點嘲諷又漫不在乎的神情,薄薄的嘴唇雖然有點冷酷,但總是微微上揚而帶著些笑意。
身為武林盟主許迅火的義子,十八歲的許希恩是驕傲而充滿自信的。
人人都知道他是讓赤焰馬給駝至英雄莊的,卻沒人知道他來自何方。
十五年前,英雄莊裡的一匹赤焰馬駝回來一個約三歲的男娃娃,他年紀小又受了驚嚇,連自己姓啥名誰都說不清楚。
是老馬識途,在外奔波了一段時間之後,居然又回到了英雄莊。
許雄記得赤焰馬是送給一個外號水上飄,名叫徐隆的武林高手,怎麼會不見他的人,卻讓馬給駝回一個男娃娃呢?
他給人用衣帶緊緊的縛在馬背上,感覺像是倉皇之中,找不到可以將小孩固定在馬背上的東西,於是便用了衣帶。
另外還有血書一封塞在小孩懷裡,上頭只寫著十月初五請將此子送至風波亭。
說實在的,這血書寫得沒頭沒腦的,十月初五也不知是哪一年的十月初五,至於風波亭嘛……他知道的就有三個,一個在東、一個在南、一個在北,他怎麼會知道要送到哪去?
一開始他還以為男娃娃是徐隆的孩子,好不容易托人輾轉找到他之後,他卻也認不得這孩子,原來他從英雄莊帶走的赤焰馬,騎沒三天便叫人給偷了。
最後,這個馬馳回來的孩子,由許迅火取名叫希恩。
從此,他有了義父、義母和一個妹妹,有了一個家。只是在五年之後,擁有家的美夢又因為義母的出走,和義父對妹妹的冷淡而破碎了。
他如謎的身世曾經令他感到困惑,而他的無親無戚總是叫他感到孤單,來路不明四個字多少讓他覺得自卑。
沒人要的孩子。
小的時候,許希恩異常的痛恨這六個字,他討厭自己如謎的身世像個公開的秘密,成為英雄莊裡人人談論的焦點。
孤單,一直是他最不想承認的事實。
在食客眾多而永遠熱鬧的英雄莊裡,他孤單的感覺是源自於沒有歸屬感。
人人都知道自己是誰、來自何方、屬於哪裡,有哪些人和自己身上流著相同的血液。
可是他不知道。
不管在多麼熱鬧歡愉的情境裡,未知的身世總讓他覺得孤單。
隨著歲月的流逝,他慢慢的長大,也比較少去想到關於自己來自何方的問題,或許該說,他已經懂得如何去隱藏自己更實的情緒和想法。
他已經知道如何掩飾自己的孤單。
許希恩縱馬急馳,享受著風馳電掣的感覺,彷彿駕馭著胯下的馬就能一直奔跑到日落的地方。可惜的是他終究不能到落日的盡頭去看看,他得到好漢坡為他來訪的師兄兼好友白普接風。
此時正當春寒,溪水裡還飄著一些碎冰。溪邊的梅花在晴光下幽香裊裊,還有一些清冷的花枝在爭妍鬥艷。
叮叮噹、叮叮噹,一陣鈴鐺聲響起,一匹黑馬急速的從南邊奔來,因為路徑狹窄,因此那馬的右邊前後蹄是落在溪邊的,踏踏的濺起水花。
「少爺,世羅小姐跟上來了。」奴爾是個長得怪形怪狀的瘦漢子,與其說他是英雄莊裡眾多食客之一,不如說他是許希恩忠誠的僕人。
他原本是個勤勞的莊稼漢,家裡給他和鄰居木匠的姑娘訂了親,就在兩人完婚前夕,未婚妻挑了一擔蔬果青菜進了一個財主家裡後,就再也沒出來過。
他著急的上財主家去打聽消息,卻給如狼似虎的家丁毒打一頓,數日後,他未婚妻飽受凌虐的屍身才在一口古井裡找到,官府受了財主老爺的賄賂,以他未婚妻失足落井而草草結案。
從那一刻起,他的生命中只剩下為愛人報仇這件大事。
他的懷裡總是搋著一把匕首,他日日夜夜的磨它、砥礪它,當他終於把那柄銳利的匕首插到財主老爺心口上時,發覺到就像插入一塊豆腐似的容易。
他一直不知道許希恩是如何知道他的冤屈,他把他從那潮濕又陰暗的監牢裡帶出來時,他渾身傷痕纍纍、臉也給燒紅的烙鐵燙壞了,可是他自由了,而且知道自己以後該做什麼。
許希恩不把他當下人,也不使喚他,還指導他一些拳腳功夫,奴爾知道那是他心好,但是他的命是他救的,他就該為他為奴為僕一輩子。
聽到鈴鐺之聲大作,許希恩就知道世羅跟上來了。
也只有她會在馬脖子上掛上一大堆金銀鈴鐺,叮叮咚咚的吵人,她還覺得悅耳。
許世羅,他義父的女兒。
一個敏感、驕傲卻又壞脾氣的女孩。
穿著一襲蔥綠織錦皮襖的世羅追了上來,掠過那些她一向看不起的食客,先竄到了奴爾旁邊對他眨了眨眼睛,笑了一笑。
她就知道奴爾最好了,不管希恩要到哪裡,他一定會先跟她說,讓她也能跟著出門。
形相有些古怪的奴爾是她的眼線哪。
她騎到許希恩前頭,巧妙的調轉了方向,在他面前勒住了馬頭,攔住他的去路。
「臭希恩。」世羅的聲音清亮,但語氣卻是無禮的,「為什麼不等我?」她小嘴一撇,露出了頰邊一個小梨渦,模樣甚是俏皮。
「又不關你的事,你跟來幹什麼。」除了如廁、入浴、就寢之外,世羅緊迫盯人的功夫,徹底的在他的生活之中發揮。
他真後悔說過要永遠保護她、絕不離開她之類的話。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世羅睜著一雙微帶著怒氣的大眼睛,兩道眉毛上揚,顯得一副桀騖不馴的樣子,挺直的鼻樑多少帶了些倔強的味道,微厚的嘴唇形狀相當的漂亮,但卻努得半天高,看起來有些任性又有些魯莽。
「那塊臭白布要來便來,不過一定也把他那個討人厭的師妹帶來了。」她恨恨的說著,在提到那個「討人厭的師妹」時,眼裡閃過一道又是輕蔑又是鄙視的光芒。
「來者是客,你要是存心取笑人家的名字,或是對柳師姐沒禮貌,那你還是回去吧。」
世羅和柳湘一見面就吵個不停,她們的嘴巴不發酸,可苦了旁人的耳朵。
「她都還沒來你就罵我。」她氣呼呼的說,「要是她來了,我還有好日子過嗎?」
她就是跟那個裝模作樣,又會發騷發浪的柳湘合不來,而且她老是叫她是有戀兄癖的小鬼,這一點最叫她痛恨了。
她既沒有戀兄癖也不是小鬼。
希恩不是她的哥哥,他們是彼此的守護者,他們會一直在一起,而且不會讓任何人分開的。
她已經強調好幾遍了,可是柳湘還是堅持叫她有戀兄癖的小鬼,甚至還對希恩猛發浪。
就算她是師叔的得意弟子,也不應該這麼沒有禮貌的橫刀奪愛呀。
「這算罵你嗎?」許希恩挑了挑眉毛,「你幾時變得這麼敏感了?」
平日他罵她是傻頭傻腦的蠢丫頭、莫名其妙的跟屁蟲,惟恐天下不亂的闖禍精,她都還能笑嘻嘻的不以為意,現在不過小小的提醒她而已,她就覺得承受不住了。
「現在呀。」她嘟著嘴,放軟自己的聲音和姿態,「希恩,你別跟柳湘那騷蹄子說話。崔嬤嬤說呀,狐狸精勾男人魂時會吐一口涼氣,你要是跟她近了些,包準出事。」
她五歲沒了娘,是崔嬤嬤和希恩輪流將她帶大的,相較於對她不理不睬的父親,有時候她覺得血緣這種東西,似乎跟人與人的親疏毫無關係。
「好端端的幹麼說人家是狐狸精,你真是無聊。」他知道世羅的獨佔欲強,有一種無藥可救的偏執。
只要哪個女人多跟他說了一句話,或多看了他一眼,她馬上把人家當成狐狸精,而且還是罪大惡極、非除不可的妖孽。
對於世羅近乎偏執的依賴許希恩,弄得人人把她當成戀兄癖嚴重的瘋丫頭,許迅火不曾對她說過重話,反倒時時刻刻提醒許希恩,世羅是妹妹。
他明白的,這句話就是一道禁令、是一道緊箍咒,世羅是妹妹就永遠是妹妹。
「見了男人就發騷不是狐狸精是什麼?哼,她還做菜給你吃呢,也不怕人家笑話。」去年柳湘到英雄莊做客時,她就已經看她非常不順眼了,沒想到她今年還敢來,一定是她的手段不夠狠毒,所以她才不怕。
「煮幾道菜給人家吃就是發騷,就是狐狸精?」許希恩諷刺的一笑,「那家裡的廚房不就成了狐狸窩了?」
要說柳湘對他別有用心,他可不怎麼相信了。
他這師姐大概也是個惟恐天下不亂的搗蛋鬼,她八成是看世羅的反應有趣,覺得逗弄她好玩,才故意跟他說些親熱話氣她。
「那又不一樣。廚娘煮東西給你吃,那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柳湘是存心要討好你,要你看不起我,她心機這麼重嘴巴又這麼壞,一定是個妖孽。」
明知道她不會下廚做飯,還故意做飯、做點心來給希恩吃,叫她只能悶聲挨打。
「說到妖孽,你也別客氣了。」
世羅是個很糟糕的禍害,罵她是妖孽的人不在少數,她總有些稀奇古怪的念頭和小小的壞心眼。
莊裡那些食客們或多或少都吃過她的虧,卻又礙於自己寄人籬下而隱忍不發。
最近的倒霉鬼是有風流劍客之稱的秦少永,他其實也沒做錯什麼事,了不起只是說錯幾句話而已。
身為英雄莊的少莊主,他就算武藝不濟也能得到江湖人的敬重,再加上他盡得義父的真傳,武藝高強行事穩重,連著幫義父解決了江湖上的幾樁大案子,替自己贏得了武諸葛的外號,稱讚他武藝高強又足智多謀。
秦少永千不該萬不該誇他是人中龍鳳,當然更不應該在世羅面前提到他有個雲英未嫁、才貌雙全,足以與他匹配的好妹妹。
世羅當場小嘴一噘就不說話了,那晚她騎馬到邵城,蒙面連盜了十戶富有人家,偷走財寶珠玉無數,還輕薄了知縣的閨女,張狂的在牆上用美酒留下風流劍客四大字。
背了大黑鍋的秦少永面對怒氣沖沖的受害者,和哭哭啼啼的知縣閨女,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差點給官府逮到牢裡吃牢飯,後來還是有經驗的人給他指點迷津,他才知道自己的一句戲言惹來了多大的麻煩。
他們策馬緩行。跟在後面湊趣想趁機拍馬屁的食客們,因為忌憚世羅的手段,因此不敢太靠近,免得她嫌他們礙眼,又想出什麼稀奇古怪的花樣來整他們。
快靠近好漢坡時,果然瞧見遠遠的有兩騎並肩而來,許希恩欣喜的說:「來了。」
他與白普一見如故,去年兩人還一同追蹤武功奇高的棘手淫魔,整個過程緊湊而驚險,兩人在患難中生出的友誼更顯得可貴而值得珍惜。
世羅咕噥道:「柳湘也來了,我就知道。」
希恩那種毫不掩飾的欣喜,真叫她洩氣!他就那麼開心柳湘來了!她負氣的甩起馬鞭,將身邊一叢花給打得七零八落。
人人都知道武林盟主許迅火是焰雪派的傳人,但卻很少人知道他還有兩個師弟。
他傲笑江湖,而他的師弟則棲身官場。
二師弟彭迅風為人高傲又有些古怪,兩人一向不和,因此當師父把掌門令傳給他時,彭迅風便和跟他交好的三師弟離開了英雄莊,三人一別就是二十多年沒有交集。
他曾聽別人說他們進了皇宮,當起皇帝的護衛,他覺得不可思議,一向倨傲的彭迅風居然肯當人家的奴才,為別人賣命。
十五年前的一場宮廷叛變之後,彭迅風失去了消息,而三師弟杯迅雷則因救駕有功,一路平步青雲。
他輾轉得知這個消息,仍不以為意,師弟們的好壞向來與他無關。
這樣互不往來、互不關心的情況,一直維持到去年。
林迅雷派了兩名徒兒來跟他拜壽,他猜不透他的用意,所以冷淡的接待了他們。
剛好那時塞北的棘手淫魔越區到了江南作案,他身為武林盟主這件事可不能不管,於是他要年僅十七,毫無江湖經驗的義子前去攔殺,他相信他的能耐和應變能力。
當時林迅雷徒兒之一白普亦自告奮勇為民除害,這替他增加了在江湖上的聲望,他也因此嶄露了頭角。
他贏得了文判官的外號。
若說林迅雷的用意是要利用英雄莊來威顯自己的徒兒,那麼他的確是做到了。
三個師兄弟當中,他沉默寡言但極有心機。
許迅火耳提面命的告誡他惟一的傳人,他教他要懂得防人,教他喜怒不形於色,他什麼都教給了他。
在他心中,許希恩不是他的義子,而是他的徒弟、他的傳人,是他精神生命的延續。
他對他的嚴厲和無情,都是為了要讓他更上層樓,他要他遠遠的超越他,他要他成為一個毫無缺點,堅強而冷靜的俠士。
世羅對他而言,只不過是那個女人的女兒罷了。
他不需要她,他要的是強者,一個勝利者,一個永遠不會被打倒的象徵。
許希恩一直記得義父交代的:不要相信任何人,要對任何事情抱持懷疑的態度。
這一點他做得不好。
他相信白普,是那種發自內心深處,最真誠、最真切的信任。
當一個人可以把他的生命交在你手上時,你不信任這個人,還能信任誰呢?
而懷疑?他從來不懷疑世羅對他的依賴和感情。
他對世羅的感情相當的有自信。
許希恩的確是該有自信的,而他的自信來自於對世羅的瞭解,世羅的態度是他能維持自信的最大原因。
她愛他,亙古不變。
對世羅,他太有把握了,這輩子他或許會失去任何東西,但絕對不會失去她的依賴和崇拜。所以,他絲毫不懷疑世羅對他的熱情。
他在義父眼中的完美無缺,其實是有瑕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