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父親的繼室,自然會在父親房裡,只是看見這一幕時,他的心還是隱隱作痛。
「有事嗎?父親。」他恭謹地跪坐在父親面前。
「嗯,」鬼塚雄三唇角勾起了一抹不甚明顯的笑意,「我要叫你送知裡去幫我拿衣服。」
他覷見知裡一臉驚愕,顯然她也是當下才知道的。
「什麼衣服?」他問。
「是我訂作的一件外褂,你知道我都是找哪家做的嘛!」
「是銀座那家千菊嗎?」拿衣服叫一個人去就行了,幹嘛要拖上另一個?「我去就行了。」
「我想讓知裡跟一趟,這樣她以後才知道上哪兒拿。」鬼塚雄三找盡借口地要讓他們同行,「知裡,你就跟英司走一趟吧。」
老爺子都開口了,她怎好再推托,只能點頭稱是。
「你們快去快回吧。」鬼塚雄三恨不得立刻把他們兩人送作堆。
「是。」英司覺得他父親此舉甚是怪異,但一時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他站了起來,逕自往外頭走去。
鬼塚雄三覷了一眼還在猶豫的知裡,「去呀!」他推了她一下。
「噢,是。」知裡站起來,趕緊跟上了英司急促的腳步。
一路上,英司和知裡都沒怎麼交談。
「我去拿就行了,你在車上等吧。」到了千菊,英司逕自下車。
「嗯。」她點點頭,沒什麼意見,反正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
望著英司進入千菊的身影,知裡無由地又有些心神恍惚了起來——這個擁有她第一次的男人、這個讓她一直難以忘懷的男人、這個冷酷的男人……唉,這難道是上蒼的惡作劇!?
驀地眼尾餘光一瞥,她覷見一個陌生男人尾隨著英司,而且行止怪異。當她看清那男人手中拿著一把短刃時,她立即警覺到一件事——念頭一閃,她飛快地開門下車,並朝著英司大喊:「英司,小心!」
英司猛地回頭,而那陌生男人也因她的叫聲頓時一震。
在黑社會裡打滾了幾年,英司只一瞬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警戒地瞪著那預備襲擊他的男人。
男人似乎發現他不容易撂倒,轉而衝向了知裡。
「知裡!」英司一見他衝向知裡,緊張地往前飛奔,「回車上去!」
知裡被眼前的這一幕嚇得手軟腳軟,根本拿不出半點氣力去反應;眼看著那左頰上有一道疤的陌生男人一步步向自己逼近,她卻只能渾身發抖地站在原地。
就在那男人將刀架上她脖子之前,英司已趕到車旁,他飛身跳過前引擎蓋,狠狠地踢開了那男人。
「鬼塚英司!」男人惡狠狠地瞪著他,「我今天就要你的命!」話落,他持刀再度欺近。
要是平時,他大可不驚不慌地拿下這個殺手,但今天不同,他身邊還帶著個知裡;因為心有掛念,讓他無法專心一志地對付這突然殺出的陌生男人。
他一邊拉著知裡,一邊又要閃避陌生男人的凌厲攻勢,不一會兒,他的防禦就顯得有點勢弱。
忽然,知裡腳下一絆,整個人向前倒去,英司伸手拖住她的同時,陌生男人的刀也揮了過來——眼看著那鋒利無比的刀刃就要掃在知裡身上,他本能地以自己的身體去擋下那一刀。
「唔!」英司悶哼一聲,腰腹間已滲出血跡。
「英司!」知裡突然發出的淒厲尖叫,令那男人不由自主地閃神了一下。
趁此機會,英司一鼓作氣地踢落他手中的刀。
見刀子飛噴得老遠,而附近也圍攏了一些路人,男人連忙拔腿就往人群裡跑。
英司以掌心按壓住腰腹間的傷口,但殷紅的血還是從他指縫中不斷滲出。
「英司!」知裡嚇得面無血色地扶著他,眼淚直流,「你別死呀!不要!你別死,別死!
」她將手按在他腰腹間,溫熱的血液一點一點地沾染上她的手掌。
「我沒那麼容易死……」英司眉心微微抽搐地望著她,勉強擠出一絲笑他撐著身子撿起那把刀身刻著「清次」兩字的短刀,然後腳步有些蹣跚地回到了駕駛座上。「上車。」他說。
「我們去醫院吧!」知裡坐到他身邊,一臉焦急。
英司發動了車,「不,我們回去。」
「你受傷了!」她哭叫著。
「這點傷就進醫院,我這個三代代行還怎麼帶領三萬名兄弟?」說著,他轉動方向盤往回程駛去——英司遭襲受傷的事並未在尊王會的總部引起騷動,甚至連鬼塚雄三都未被告知。
「英少,」勝久看著自己的主子被人襲擊,而自己卻未能在旁保護,教他愧疚得無地自容,「勝久甘心受罰。」他整個人趴跪在地,聲音沉痛地道。
英司笑歎著:「罰什麼罰?起來!」他脫下血衣,讓跟在一旁的知裡為他包紮傷口。
「對了,這把刀是那個人留下的。」他將那柄還沾著血跡的短刀交給了勝久,「這個名字聽過嗎?」
勝久接過短刀,若有所思地盯著刀身上的「清次」二字。「清次?這個名字很耳熟……」
苦思片刻,他突然靈光一閃地喊道:「是小野清次!他左臉還有一道刀疤……」
「嗯,他左臉確實是有道刀疤……」英司看人一向是過目不忘。
「他是梅崎組的第一打手。」勝久曾在新宿與他照過面,所以對他略有印象。
「聽說他對梅崎是百分百的效忠。」
「噢?」英司神情凝重。
「英少,你看會不會是跟上次的鬧事風波有關?」
「很有可能……」他沉吟著:「我要這個人。」
勝久一愣,「英少是說——」
「不管用什麼方法,把他帶來。」身為尊王會的代行,他必須在這件事情上有所回應;若是就這麼忍下來,尊王會在關東建立起來的威信也會蕩然無存。
「是,我立刻去辦。」話落,他站了起來。
「勝久,」英司似乎又想起什麼,「這件事在私底下進行,還有我要的是一個「完整」的小野清次,斷手斷腳或是剩半條命的,我都不要。」
勝久一愕,旋即明白他的意思。他向英司鞠了個躬後,旋身而去。
英司沉思了一會兒,轉頭凝望著身邊還在為他包紮的知裡。「你沒嚇到吧?」
他不問還好,一問,她的眼淚居然就撲簌簌地落了下來。「都是我害的……」
英司皺起濃眉,「你是吃了勝久的口水呀?淨把責任往身上攬……」
「如果不是我礙手礙腳,你也不會受傷。」她抬起淚眼,楚楚可憐地說。
「這麼說也對!假如你不在,我一定能撂倒他。」他玩笑似的說道。
知裡聽不懂他的「幽默」,又嚶嚶地低泣了起來。
「我還沒死!」他一笑,「等我死了再哭還來得及……」
「你說什麼嘛!」她嗔怪地道。
英司淡然一笑,「這點傷真的不要緊……」見她為自己的傷而擔憂心急,他不覺有點欣慰。「看你這麼擔心我,就算被殺了也值得。」
「不!」她伸手搗住他的嘴,「不准說這種話。」經過剛才的意外,她才發現自己有多在乎他。她不要他發生意外,她不要他離開她。
「知裡?」他一怔。她的眼淚讓他好生心疼,他很想擁住她,告訴她自己可以為她而死,因為他絕不再讓心愛的女人受到任何傷害;只是一想到她是父親的繼室時,他又猶豫了……「我受傷總好過讓你受傷,不是嗎?」他說。
知裡擰眉垂淚地望著他,「不,我不要你受傷……」他不知道當她看見他受傷時,她的心有多痛。
「如果讓你受了傷,我——」他一頓,眼底翻騰著千萬種情緒。
知裡等著他說出些什麼,但他卻硬是把到嘴邊的話給嚥了回去。
他一揪眉,故作不在意地說:「如果受傷的是你,我怎麼跟父親交代?」
「英司,」她的心口像被人拿著鐵錘狠敲了一記似的疼痛,「我……」
覷見她眼底那一抹愁緒,他不由地一震。那是什麼?為什麼她眼底有那樣的無奈與悲哀!
?
見她唇瓣歙動,他知道她似乎想告訴他些什麼……良久,她只是眼眶含淚地凝睇著他。
「英司……」突然,她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似的幽幽說道:「我從來都不是老爺子的女人。
」
他一怔,定定地望著她。
知裡忽地抓起他的手,緩緩地往自己的胸口擱,「我沒跟老爺子同床共枕過……」她將他的手帶進她的衣襟內,並覆在自己起伏急遽的胸脯上。「這個身體除了你,沒讓別人碰過……」
英司瞪大了眼睛看她,像是被下了定身咒似的動彈不得。
從沒和父親同床共枕過?她指的是什麼?是說她與他父親由始至終都是有名無實的夫妻嗎也對,父親已經七十歲,而且身染宿疾,斷不可能再給她什麼生理上的撫慰,要說他們是「有名無實」倒也沒錯。
「你一定很氣我在尊做了那件事,可是我當時並不知道老爺子是個這麼好的人,我一直以為他是那種無惡不作的黑幫頭目……」知裡覺得好羞愧,但她不得不將心底真正的想法、真正的情感表達出來。
英司鎮眉默然地注視著她,好一會兒,他沉聲問道:「在尊遇到我時,你真的不知道我是鬼塚英司?」
「不知道。」她搖搖頭,「真正瞭解老爺子後,我真的很後悔自己做了那麼愚蠢的事,可是當我知道你就是當晚的那個男人時,我……我……」她欲言又止,臉頰紼紅。
驀地,一股暖流由她的身體透過他的掌心,傳遞到他心窩裡。「你怎樣?」對她接下來的話,他充滿期待。
「我……」她垂下臉,「我覺得很慶幸。」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說出來了。
「知裡……」英司一陣激動。當他心底開始竄起一股無名慾望時,父親的面容倏地又浮現在他眼前。
不行!就算她與父親有名無實又怎樣?名義上,她還是父親的繼室呀!
現在外頭有很多人都知道,森川將他女兒送進總部服侍三代頭目,若他這個代行插上一手,豈不亂了倫常!?再說,父親無法給她的部分卻由他來補足,那不等於間接侮辱了父親?想著,他將手抽回,離開了她溫暖柔軟的胸口。
知裡一愣,臉上是一抹訝異與羞慚。她不顧一切地表明心跡,而他卻給了她如此冷漠的回應「我不想因為一個女人,而壞了我與父親之間的感情。」他淡淡地說:「如果我做了什麼讓你誤會,我很抱歉。」
「英司,你是說——」她聲音顫巍巍地。
他神色一凝,「對不起。」他不能愛她,因為,就算她不是父親的繼室,她也是森川的女兒。
森川雖然算不上什麼角色,但那種不起眼的骨頭一旦哽在喉嚨裡時,才真的會要人命。身為三代代行,他必須有所警覺,將一枚不定時炸彈擺在身邊,實在是不明智的選擇。
遭到了他如此明白的拒絕,知裡頓覺羞恥。
他很瞧不起她吧?先是在尊找他上床,現在還大膽地對他示愛,他一定覺得她是個亂七八糟、低三下四的爛女人!
是她自己笨,從她進到鬼塚家開始,他不是就一直視她為無物嗎?怎麼她還沒感覺出他對她的不屑及輕視!?
她以為他為她捱一刀是因為愛,其實那都只是她一廂情願的看法!他……他只是怕不能跟老爺子交代,無關愛,一點都無關!
一陣鼻酸之後,她的眼淚也狂飆出來;她搗住隨時會哭出聲音的嘴——迎上她失望受挫的含淚眸子,他的心一陣一陣的揪緊。
她的身份、她的來歷,加上……他自己對愛情的卻步,這全是他不敢也不能毅然接受她的原因。
知裡霍地站起,傷心欲絕地奪門而出。
良子總說他是個不懂給愛的男人,其實他不是不給愛,而是不能愛,也不敢愛!
跟著他的女人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保護她的最好方式就是「離開她」;當他做不到離開她時,只好想辦法讓她先離開他……「請原諒我心裡還有包袱,還有顧慮。」看著她消失在那扇拉門後,他喃喃地道。
從英司房裡出來後,知裡碰上了正巧經過的鬼塚雄三。
覷見她滿臉淚痕,他疑惑且關切地問:「知裡,你怎麼了?」
「老爺子。」她急急抹去淚水。她剛從英司房裡出來,臉上又垂著淚,老爺子一定會起疑心的。「我……」她一副做了什麼虧心事的模樣。
「你和英司沒什麼吧?」鬼塚雄三人是老了,但他的心可不迷糊。
「老爺子,」她心頭一震,「我和英司少爺沒什麼!」為免於造成什麼誤解,她急忙撇清她與英司的關係。
「我可沒瞎唷!」他慈祥地一笑。
知裡猛地一愣,他果然什麼都知道……天呀!她在他們父於倆的心目中不曉得會是如何的不堪「老爺子,我……」一急,她又掉下了眼淚。「我不是存心的,我……」
「知裡,」他趨前拍撫她輕顫的肩,瞭然地問:「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老爺子……」因為感受到他對她的慈愛關懷,她忍不住激動了起來。
在她還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因為受不了游手好閒且一心想當黑社會大哥的父親,而離家出走;母親扔下她,父親也從沒盡到什麼責任,要說她是靠自己長大的,倒也不過分。
在那樣家庭裡成長的她,從未受到什麼關懷與照顧;不論是喜是悲,她永遠只能獨自承受。
千想萬想,她也想不到自己一直欠缺且渴望的親情,居然在鬼塚家得到了!鬼塚雄三對她的照顧及關心,遠遠地超過了她父親所給予的。
「先別哭……」鬼塚雄三像在哄小女兒似的安慰著她,「把事情告訴我吧!」
迎上他那澄澈清明的眸子,知裡不禁一陣鼻酸,「老爺子……」她撲進他懷裡,尋求著她父親從沒給過的溫暖。
而這一幕卻在同時,落入了英司的眼底。
原本想去找知裡並安慰她的英司,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撞上這一幕;目送著父親與知裡相依相偎地走至盡頭,然後消失……他心臟的溫度也在不知不覺中降至冰點——隔日清晨,鬼塚雄三要管家近籐把英司叫到內室。
「少爺,老爺子要你到內室一趟。」近籐在門外傳話。
英司按壓著腰腹間的傷口坐了起來,「我馬上到。」不知道他父親一早找他是為了哪樁為哪樁都好,他最怕的還是在內室會碰上知裡。
起身穿上衣服,他迅速地往內室移動。
「我是英司。」站在內室門外,他的心還一直七上八下。
「進來吧。」鬼塚雄三渾厚低沉的聲音從室內傳出。
他拉開門,入眼的即是端坐著的父親,及在一旁低頭不語的知裡。
看見知裡,他微微一怔,「有事嗎?」他將視線由知裡身上迅速抽離。
鬼塚雄三語氣平緩地問:「聽知裡說你受了傷?」像他們這種出來混的男人,哪一個沒掛過彩「嗯。」他覷了知裡一眼,她卻還是斂首蹙眉,想必還介懷著昨晚的事吧「不要緊吧?」
「不礙事。」他淡淡地說:「父親一早要我來,應該還有別的事吧?」抬起眼,他正視鬼塚雄三。
鬼塚雄三一笑,「嗯,我要你替我宣佈一件事情。」
「噢?」既然知裡也在場,父親要他宣佈的事應該跟她有關……是要舉辦婚事嗎「我要收知裡為義女。」鬼塚雄三笑望著一臉驚愕的英司,「從今天開始,她是我的乾女兒,也就是你的義妹。」
「老爺子?」知裡聞言驚愕不已。收她當義女?老爺子怎麼突然作了這樣的決定「父親!」英司瞠目結舌,「您……」
這是怎麼一回事?知裡以繼室的身份進到鬼塚家,怎麼一轉身,父親居然要收她為義女?父親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有兩個兒子,而如今英器失去蹤影,我等於只剩你一個兒子……」鬼塚雄三說著,便拉住知裡的手,「如此寂寞的我,需要一個貼心的女兒。」
「她……」英司幾乎要把「胡鬧」兩字脫口說出。「父親,您要考慮清楚。」她可是以繼室身份進來的,現在對外又改稱她為義女,三代頭目不就成了眾人的笑柄「我考慮得很清楚。」鬼塚雄三泰然自若地一笑。
「我怕外人說閒話。」為了尊敬父親,他用辭十分小心且含蓄。
鬼塚雄三哈哈笑了起來,「我從來都不怕閒話,再說我當初說的就是要知裡進來「陪」我,現在只不過是讓她的身份定位明確化罷了。」
「可是——」
「英司,」他打斷了英司,神情嚴肅地問:「你不贊成我收知裡當義女?」
「我沒有意見。」英司低下頭。他父親的脾氣,他是知道的;每當父親下決定後,最討厭的就是有人質疑及反對。
「那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處理了。」鬼塚雄三瞅了知裡一眼,「我要所有人都知道,森川知裡是我鬼塚雄三的乾女兒。」
收知裡為義女是他在知道知裡與英司的事情後所作下的決定,既然英司那麼介意知裡那曖昧不明的身份,那,他就讓她的身份明朗透徹!
「英司,」鬼塚雄三突然將視線定在英司身上,「我可是為了你才作這個決定的。」他意味深長地笑笑。
英司眉心一攏。為他而作的決定?什麼意思下意識地,他覷了知裡一眼,而她也正巧抬起眼皮瞄了他一下。
視線交會,知裡嬌羞莫名地又垂下頭去。
「父親,我……」難道他父親已經發現他對知裡做了什麼!?
鬼塚雄三一副瞭然於心的表情,「好了,你快點去辦妥這件事吧。」
英司一臉猶豫,「是。」他站了起來,「我馬上將消息傳下去。」話落,他旋身步出了內室。
「知裡,」待英司離開,鬼塚雄三慈祥地握著她的手,「我是用心良苦喔!」
「老爺子……」知裡感動得眼眶微濕。
他微蹙眉頭,「你該改口了。」
「是!」知裡破涕為笑。其實就算不是為了英司,她也不喜歡這種曖昧不明的關係;如今鬼塚雄三給了她一個明確的身份,無疑是替她的人生保留了一份「清白」。
「老……不,義父,」她衷心地道,「您的恩惠,知裡感激不盡……」
「收她當義女?」當勝久從英司口中得到這個消息,他震愕不已。「頭目到底在想什麼?」
「父親說,他是為了我才作下這個決定……」他幽幽地道。
勝久微愣,「為了英少你?」暗忖片刻,他恍然大悟,「頭目不會是知道你跟她的事吧?」
「我想大概是錯不了。」說著,他沉沉一歎,「若真如此,我以後拿什麼臉去面對父親。
」
「英少,你該擔心的不是這個。」勝久似有隱憂地皺起眉心。
「你是說——」勝久跟了他這麼多年,他只一眼就覷清勝久心裡想的是什麼。
「嗯。」勝久摩挲著鬍子,「她現在的地位已然比繼室還來得高了,將來頭目一宣佈退休,她可是鬼塚一族裡最有資格跟你爭奪頭目之位的人。」
英司陡地一震,那些兒女情長真的讓他幾乎忘了眼前最現實的事。是呀!不管他多愛她,不管她是父親的繼室還是義女,她永遠都是森川的親生女兒。
「鐵也小少爺還年幼,而英器少爺也不可能回尊王會,到時她可是唯一能與你抗衡的人,為了鬼塚家的正統,你不能不防。」
「我知道。」他濃眉深鎖,「森川在尊王會裡不是什麼大角色,我比較擔心的是,他背後有沒有更強大的操縱者。」
「英少,不管她有沒有份,你都不能掉以輕心。」勝久與其父親兩代都是鬼塚家的親信,對鬼塚家,他是絕對的忠貞不貳。
「嗯,所以你也得找人盯著森川……」
「是!」
英司沉思片刻,話鋒一轉,「小野清次的事,你辦得怎樣?」
「已經派人去盯著了。」勝久自信地一笑,「只要他一出梅崎的門,我就能把他捉回來。
」
「盡快。」英司語氣平緩,卻隱約透露著威信。
尊王會 總部一天不到,勝久就從歌舞伎町的街上,將即將離開東京的小野擒了回來。
英司端坐在榻榻米上,而眼前被勝久五花大綁地擒進來的,就是那日在千菊門口刺殺他的小野清次。
清次一臉不屈不懼地道:「都是我一個人幹的,不關我大哥的事,要殺要剮隨便你!」
英司向來最欣賞這種忠心耿耿的硬漢,在這個無情又殘酷的世界裡,用「心」的人已經不多了。
「我沒打算殺你。」他一笑,「我只想知道,尊王會是哪裡冒犯了你們南青山?」
清次一哼,「是你尊王會先跟我們過不去。」
英司一愣,「我跟你們過不去?」是梅崎的人先到他店裡嗑藥的,不是嗎?」
「你說什麼鬼話?」一旁的勝久已然按捺不住,「你們梅崎組的人在我們店裡嗑藥,還敢在這裡誣賴我們!?」
「放屁!」清次橫眉豎眼,「我大哥是出了名的不沾禁藥、不沾毒的!」
英司微微一怔,心裡霎時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但一時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英少!」一名護院匆匆地趕了進來,手裡還拎了只藍色的小書包。「不好了!」
一覷見那隻小書包,一個不祥的念頭襲上他的腦際。
「拿過來!」那是鐵也的小書包,不會錯的。
護院遞上書包,又說:「送書包來的那個人說,鐵也小少爺和森川小姐都在他們手上,要英少你立刻交出小野清次,這是他要我交給英少你的……」他另外遞上一張紙條。
「勝久,走!」英司一見到紙條上指定的地點,神情凝重地霍然站起。「帶著他,快!」
他以眼尾餘光掃了勝久一記,陰沉得教人不寒而慄。
「是!」勝久立刻架起清次,跟著英司離開了總部。
「梅崎,你要是敢動他們一根寒毛,我就剷平你的梅崎組!」英司在心裡狠狠地說著。而在同時,當年加奈被擄走的情形及感覺,又再度充滿了他的腦海——來到了指定的地點,英司只見到梅崎的人馬,卻未見鐵也與知裡的蹤影。
「勝久,你在車上等我。」看著眼前十幾名的兄弟,英司臉上卻一點驚懼也沒有。
「英少……」他們兩人已是勢單力薄,他怎肯讓英司一個人去冒險。
「我說留在車上!」他沉聲一喝。
「是。」雖說不放心,但英少都已經如此堅持,身為屬下的他也不能逾越分際。他是好押著清次,乖乖地待在車上。
英司獨自下了車,筆直地朝著梅崎的人馬走了過去。
「誰是梅崎?」他眼神銳利,神情肅殺。
「我就是梅崎。」年屆四十、身形高壯的梅崎站了出來。「你是鬼塚?」這是他第一次與鬼塚照面,他的凌厲眼神與沉穩態度讓他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兒子和那個女人呢?」對眼前的梅崎,英司有著一種不知名的好感;這個人眼神耿介、面容正直,實在不像是那種會搞小把戲的人。
梅崎一笑,「把女人孩子帶到這裡來,我怕會嚇到他們。」
「什麼意思?」見不到他們,英司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沒兩樣。
「只要你把清次交還給我,我保證他們會平安的回到你身邊。」
「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誆我?」
梅崎豪爽地笑了起來,「你都敢單槍匹馬地到我跟前來,還怕什麼?」笑容一斂,他神情嚴肅地又說:「我只是想要回我的人,而挾持你的人不過是一種手段。」
英司遲疑了片刻,回頭示意要勝久將清次押出來;當勝久和清次從車裡出來的那一瞬,英司在梅崎眼底發現了一抹慶幸及期待。直覺告訴他——梅崎也是一個用心的人。
「大哥!」清次一見到梅崎,不禁有種重生的感覺;勝久拉住他,沒讓他往梅崎的方向撲去。
英司一拂手,「鬆開他。」
勝久看了英司一眼,有些猶疑地鬆開了清次。
清次一回到梅崎跟前,梅崎立刻擁住他。「你這小子!」他以掌心重重地在清次頭上一抹,那動作、那感覺,如父兄般讓人感動。
「梅崎,」有件事情,英司覺得非趁現在問個清楚不可。「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梅崎瞅著他,「正好,我也有事要問你。」
「噢?」他們要問的問題該不會是一樣吧「你為什麼要人到我那裡生事?」梅崎神情嚴肅地開口。
英司蹙眉一笑,「我從來沒派人去你梅崎組生過事。你呢?你的人又為什麼會在我店裡嗑藥?」
「我的人從不嗑藥,更甭說到你的店裡嗑藥了。」梅崎不解地說。
「你的話……我能相信嗎?」其實早在清次說梅畸不碰藥、不碰毒的同時,他就知道事有蹊蹺了。
梅崎哼地一笑,「你的話……我又能相信嗎?」混了二十年,他看人做事都只憑直覺;而這次,直覺告訴他,眼前的鬼塚英司是個「乾淨」的人,這種乾淨的人是不屑要小手段的英司由梅崎眼中看見了他英雄惜英雄的率直目光,「看來——」他撇唇一笑,「我們都被耍了。」
「我想也是。」梅崎有所意會,「有人想挑撥我和你尊王會互鬥。」
「嗯。」英司深沉地一笑,「不知道是你南青山會搞的名堂?還是我尊王會裡有害群之馬」英司若有所思地說:「如果有人想挑起紛爭,我覺得倒是可以讓他「稱心如意」一下……」
「你是說——」梅崎一怔。
「我要揪出這個人。」他說。
梅崎了然一笑,「算我一份。」他伸出友誼的手,臉上淨是誠懇。
「沒問題。」英司撇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