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樣做只是要跟他和平相處而已,又沒有對他動感情,不會像母親那樣把自己陷進去的。端著自己親手做的點心走到寒峻辦公的議事房,雨晴這樣說服自己。
「聽說你去了纖雲那?」寒峻接過一塊綠豆糕,盯著它直皺眉。他不喜歡吃甜點。
「是呀,夫君不是說要我跟大姐好好相處嗎?所以我便去了閒草屋--夫君看了一晚上的賬本不累嗎?所以特地做了綠豆糕讓你嘗嘗,很好吃的。這是我娘教給我的秘方。除了她之外,還沒有第二個人嘗過呢。」她輕輕地移開桌上的賬本。
他本想放下手中的綠豆糕,卻又被她期待的眼神打消了念頭。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深吸一口氣,把綠豆糕放人口中,使勁地嚼起來。
「吃慢點嘛!這裡還有很多呢。來,喝口蓮子粥;」她勤快地倒了一碗粥,用羹匙攪涼了,才推到他面前。看他連續吃了幾塊綠豆糕,還將一碗粥喝了下去。她高興地問,「好吃嗎?」
他微微地點了點下頭,沒想到幾塊綠豆糕和一碗粥居然可以令他胃口大開,更沒想到的是,她居然還會下廚。她是黎府的大小姐,居然會做下人的活?這是她給他的第幾個意外了?
「好吃就好,以後我還可以做其他的夜宵。什麼湯圓、八寶粥、桂花糕等等,一定不會讓你覺得膩的。」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先得抓住他的胃。這是母親說的。但她不知道對不對,因為母親似乎就沒有做到,儘管她的廚藝是那麼好。
「你以前都沒事做嗎?怎麼會學這些東西?」她照顧起別人來並不比下人差。
「因為母親是這方面的行家,我就跟她學學,若自己無處可去的時候,也算還有點謀生的本事。」其實在閨中的時候,家裡有什麼好吃的,哪輪得上她,母親便對她說,你要什麼,就得自己去爭取,別奢望別人會施捨於你。
「你會無處可去?」他並沒有覺察自己語氣裡的擔憂。
「大娘和三娘都恨不得把我們娘倆趕出家門。出了那個門,我們還能去哪呢?」她們到底是不是那麼想,她不是非常清楚,但奇怪的是,明明她和母親兩人一向小心翼翼不去得罪她們,可她們還是用那種嫉妒又有些忌憚的目光望著她們。
「岳父大人呢?」她在黎府過的到底是什麼生活?
「我爹他忙著呢,他沒空。」她支支吾吾地敷衍道。這樣的爹在與不在又有什麼區別呢?
知道她不願意多說,他也不再問下去,很賞臉地多吃了幾塊點心。
窗外,有道人影一閃,雨晴急忙問道:「誰在外面?」
寒峻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大聲責備道:「是你的眼睛花了吧?對了,別老往大夫人那跑。」
「為什麼?我不該打擾纖雲姐姐的清靜嗎?」他的突然轉變讓她有些措手不及,一時間倒不知如何反應。
「問那麼多幹什麼?丈夫講什麼也容得你質疑?你不過只是個妾而已!」他憤怒道,然後粗魯地推開盤子,搶過賬本低頭繼續看,冷冷地下逐客令,「你回房去吧!我還有很多事要做,以後也別這麼費心送東西來了,我不習慣吃夜宵,更不喜歡甜點!」
「是,妾身這就下去。」她垂下眼簾,匆忙地收拾東西,頭也不回地走出書房。
他沉默地看著她狼狽慌亂的動作。雖然跟她相處不到半個月,卻已瞭解,以她的個性該是下了不小的決心才主動接近他。她的倔強、她的不認輸令他不時地想到以前的自己,就是因為這種脾氣他受過不少苦、吃過不少虧,也因為這種脾氣讓他度過了一個又一個艱難險阻。他在佩服她的同時,也為她擔憂--鋒芒畢露只會為她帶來更多的危險。而她的心靈手巧又給了他一個又一個的意外和溫馨。他覺察到她心裡有個結,但是,目前一切都還不成熟。所以她委屈傷心卻拚命掩飾的表情,他也只能默默地記在心裡。
*****
「小姐,怎麼樣?」等在院外的巧兒興奮地趕上來。
她牙根咬緊,一個勁地往前走,巧兒要搶著端托盤,她硬是不讓,「這是我頭一回真心想要對一個人好,他卻把我的好心當驢肝肺!以後別想我對他好了。」
「小姐,你慢點,天黑了,路不好走,會摔--」
「砰--」巧兒話還沒說完,一塊石頭已硬生生的將雨晴絆倒了。盤子、碟子摔了一地。幸好這裡是草地,她摸了摸臉,還好沒破相。
巧兒急壞了,「小姐,你有沒有怎樣?你要有什麼萬一,我可怎麼向老爺夫人交代呀。」
「好了,烏鴉嘴。還不快把那些掉在草地上的碟子撿起來,想挨到天亮呀?」她賴在草地上一動也不想動。
「小姐,還管那些東西幹嗎,還是你要緊。」
「我沒破相,只是不想動而已。」她望著天空喃喃自語,「要是我是一陣自由的風就好了。心情好的時候就把他們攪得天翻地覆,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躲起來,就算他們想找我也找不到。」
「可是風住在哪裡呢?它累的時候在哪裡休息?」
「哪裡都可以去呀,四海為家啊。」
「沒有家,還不和流浪差不多?我可不想那樣。」
「哎呀,你真掃興!不和你說了,我有點睏了。」
「回房去歇息吧。」
「我才不要讓他以為我傻乎乎地在房裡等他呢。我好累,一切都等明天再說吧。頭好暈--」
「小姐,小姐--」
******
一覺醒來,雨晴想到的頭一件事便是,去給婆婆敬茶。
「巧兒,巧兒。」雨晴叫著,「快過來幫我梳洗。」
她打著哈欠進來:「小姐,你又怎麼啦?別亂動!」昨晚上小姐摔了一跤,扭傷了腿,怎能隨便下床?
雨晴被她突然升高的音調定住了下床的動作,腳就這樣半露在被子外面。
「姑爺說了,不讓你下床,要你好好休息,別再到處亂跑。」巧兒趕緊傳達寒峻的意思,「昨晚上,你暈了之後,我拖不動你,所以只好回去叫姑爺。是他抱你回房的,他還不讓我插手,非得親自幫你上藥不可--」她的意圖再明顯不過,她希望小姐跟姑爺好好相處,多培養感情,以後才能白頭偕老。小姐雖然聰明,卻容易衝動,在家裡還有夫人罩著,暗地裡還有……幸好,老爺夫人早有交待,要自己處處小心。
「誰讓你去叫他的?就是在外面露宿一晚也好過去求他!不行,我得去拜見老妖婆婆,我不要再欠這家人任何人情了。」憑著一股氣她硬是下了床,忍著腳痛,一拐一拐地走到梳妝台前,「你不幫我,我就自己來。」
「小姐,你還記不記得前段時間說過的話?你說,你要在張府立於不敗之地! 可現在你這麼衝動用事……」她搶過雨晴手裡的梳子,不讓她梳妝。
「我就是想立於不敗之地才會這樣呀。我不能讓把柄落在老妖婆手裡,我也不要再欠葉纖雲任何人情。你明不明白?」沒有梳子,她使用手胡亂地耙著頭髮。
「小姐,你忘了夫人說過的話了嗎?有句話你不是常掛在嘴邊:要不動聲色地觀察每一個人。可現在……」天天跟小姐在一塊,她清楚她的戒備心強,只是為什麼這樣的小姐還是會受傷呢?
其實巧兒不知道的是,對於缺少父愛的人來說,最缺的就是安全感。越感覺到不安全,就越是下意識地保護自己、武裝自己。可是一旦他們不小心,把自己暴露在武裝外面,反而越容易受到傷害,因為保護得越緊的內心其實也越脆弱。
「怎麼回事?」寒峻推門進來,看到本該躺在床上的人居然坐在梳妝台前與丫頭對峙,那狼狽萬分的樣子與平時又是一番不同的模樣。兩人的鬥雞眼讓他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肌肉不住地往上拉,但因為內心過於內斂,他硬是維持住了平時的表情。他幾步跨到兩人之間,對巧兒伸出了手,「梳子!」
巧兒疑惑地遞過去,在他的示意下猶豫地走出房間。
「這又是另外一個你嗎?」他嘴角輕揚,一瞬不瞬地盯著鏡子裡的人,手也沒閒著,笨拙卻不失溫柔地梳著她的一頭青絲。
「你--」她完全忘了如何反應,使勁的眨了眨眼睛,不信地問,「你,真的是你嗎?」
「當然是我。」
想起昨晚的難堪,她又沒了好氣,「少來假惺惺了!」先給人一刀,再居高臨下假裝好心來上藥,這大概就是奸商的慣用手段吧?「你走!你走!」
「夠了!」威嚴的聲音鎮住了她,寒峻止住她亂動的身子,直到她平靜下來,才暗暗地鬆了一口氣,露出令人難以覺察的微笑。 雨晴不爭氣地靠在他的懷裡,她從未想過,除了母親外居然還會有人笑得讓她覺得如此安心,儘管那抹笑真的淡得讓人幾乎覺察不到,但它卻那麼真實,甚至還透著淡淡的惺惺相惜。對,正是惺惺相惜。難道,他們之間真有著那麼一點相似?新婚之夜的直覺並沒有錯?
「這也是你的真面目嗎?」
「我的真面目是什麼呢?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怎麼這麼蠢,今天竟會如此失態?」她懊惱著,都是他那隱藏在表面下的寵溺讓她不由得放下了一切防備。
「在我面前,不用裝做一副很老道的樣子。這樣的人物我看多了,也看膩了。明明很脆弱卻要裝出一副很堅強的樣子,會很累的。」這話何嘗不是對自己說的?可是放下防備真有這麼容易嗎?他放下梳子,抱起靠在懷裡的她,走到床前,輕輕地放下。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他的動作是那麼的溫柔。
似平深怕他走掉,她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角,「你會討厭這樣的我嗎?我那麼愛耍心機?」
「不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睡一覺醒過來就好了。娘那裡不用擔心,以後再補便是了。」他幫她脫下鞋子,拉過被子輕輕地蓋在她身上,然後轉身往外走。
「別走--」雨晴猶豫而又期待地喊著。
「我不走,只是有點事要交待下下,一會兒就回來。」
「我、我不相信你。」雨晴閉上眼睛喃喃說。她話裡透著猶豫--葉纖雲的情感、婆婆的嚴厲和刁難、昨晚寒峻突兀地轉變,都讓她感到不踏實。她不知道未來還會有什麼在等待著她,而寒峻會是那個救星嗎?她很想問,卻又怕話一出口,她會連惟一一絲欺騙自己的機會都失去了。
寒峻走出房間,對巧兒吩咐道:「巧兒,你過來一下。」
「是,姑爺。小姐好些了嗎?」她偷偷地瞟了眼房裡的床榻。
「好些了,你立刻去老夫人那裡請安。」他特意壓低聲音,將巧兒拉到一旁,「就說,二夫人因為昨晚偶感風寒,怕把病傳染過去,暫時不能去老夫人那請安了。等病好了之後,便立刻過去給他老人家賠罪。盡量說得淒慘一些,知道嗎?」
「哦。」淒慘?為什麼呢?儘管心裡有許多疑問,可看到姑爺嚴肅的模樣,她最終還是沒敢問出聲。
「那還不去?」想到近來的麻煩瑣事,寒峻不由得又繃緊了臉,透出幾分威嚴來。
巧兒嚇得二話沒說便直往前走,半點不敢逗留。
「巧兒,你走錯方向了。」張忠攔住頭也不抬的她,小聲地說,「老夫人的頤天院是往那條路去。別老是慌慌張張的,爺又該責備你了。」
「是,謝謝。我,我知道了。」巧兒平時也受過不少責罰,但過去從未見過像姑爺這般不怒而威的。昨晚見他這般關心小姐,還以為老天總算開眼,讓小姐遇上了良人,卻沒料到他凶起來也不比老妖婆差。果然是一家人。看來要想過好日子還真不容易。
「你們兩個還磨磨蹭蹭的幹什麼?都什麼時辰了?」即便是最急促的字眼也並未洩露他的焦急,惟有眉宇之間洩露出了幾分不安。
「是,是,是。」巧兒不住地點頭,急急地往頤天院趕。
「爺,是否該去商行了?」去商行是他每天必做的事,就連成親的當天上午他也沒漏掉。換做是平常的這個時候,他早就出發了。可是今天會因為二夫人而有所更改嗎?張忠趕緊甩掉胡思亂想--爺做事必有他的分寸,做下人的不該對此有所猜疑。
「今天可有什麼特別的安排?」寒峻仔細回想前幾天的事宜。
「木材行的趙老闆要求見您,淡淪關於往後木材生意的合作問題。您昨天特地吩咐,在迎賓樓訂酒席。其他的都是例行公事。」張忠盡心地報告。
寒峻來回踱步,才一會兒便果斷地說:「取消!趙老闆改天再約。」
「可是得罪了趙老闆,對我們的生意……」張忠猶豫著。
「趙老闆是個好財之人,給他點好處,他就不會有意見了。」他胸有成竹,「我會吩咐賬房支出那筆銀子的--不,你從我的賬戶裡直接提取,不可驚動任何人,尤其是老夫人。此事若是走漏了半點風聲,我惟你試問!還有,等會你駕著我的馬車按平時的路線到各處的商行跑一道,假扮成我已出門的樣子。」
「是!」張忠沒再提出任何疑問,因為他瞭解,爺做事一向都謹慎,會做如此周密的安排必定是有什麼大事。
「好了,下去吧。」對手下的辦事能力,他一向信任有加,尤其隨侍身邊的張忠更是他最得力的心腹。直到見不到手下的背影,他才迅速地推門進入房間,掩上房門。
走到床前,他便見雨晴不安穩地翻來覆去,眉頭緊皺,雙手像是要抓住什麼似的,在空中不自覺地亂擺。他隨手拿起昨晚匆忙間從書房裡帶出來的才看了一半的賬本,坐在床沿。漠不關心的眼神最終還是被憐憫代替,他緩緩地伸出手,抓住她。她把他的手緊緊地抓在懷裡,漸漸地舒展開眉頭,露出天真的笑容,但緊閉的雙唇卻始終未洩露隻字片言。
「沒想到你居然如此倔強,連睡覺都不肯洩露半點風聲。」寒峻從她的身上彷彿再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個從不肯屈服於現實的小男孩……
他在床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用空出來的一隻手翻看賬本。漸漸地,睡意襲來,平生第一次,在白天,嚴苛待己的他居然歪在床上安心地睡著了。
*****
「大夫人,真是太感謝您了。剛剛要不是你幫我們家小姐說話,只怕……」巧兒恭恭敬敬地說著,眼裡滿是感激和崇敬。
「巧兒姑娘,你就別跟我客氣了。舉手之事又何足掛齒?」她溫婉的笑了。一會,又一臉憂慮地問,「雨晴妹妹的病怎麼樣了?大夫怎麼說?」
「這……」巧兒猶豫著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小姐是扭傷了腳,再加上連日來的勞累,又沒好好休息,才會如此容易上火,導致心情不好。只是這該怎麼說呢?
葉纖雲見她低頭一副為難的樣子,也就沒再多問,而是說:「以後,雨晴妹妹的身子,巧兒姑娘可要多多照看了。」
「這本就是巧兒該做的。哦,到了。小姐,大夫人看您來了!」她說著就要推門進去。
「噓!雨晴妹妹可能還在休息,咱們還是輕點吧。」她連忙阻止,又轉身吩咐丫頭,「小平就先在外面候著吧,等會叫你,你再進來。」
「是!」
遠遠地聽到外面的聲音,寒峻從睡夢中驚醒,他利落地下了床,匆忙躲到簾子後面。
頓失溫暖的雨晴漸漸地清醒過來,她慢慢地坐起來,摸摸身邊溫暖的被窩,聞著那股熟悉的氣息,抱著被子笑了。
那種羞澀幸福的笑容,那緊抱被子的動作,讓簾子後面觀察的人心裡滿滿的。他有著瞭然,也有意外,原來她其實也這麼容易滿足,更沒料到,她的笑對自己居然有如此大的影響……
「雨晴妹妹,聽說你病了,我來看看你。」葉纖雲輕輕地推開門,看到坐在床上的人,輕聲細語地說。
「姐姐,怎麼還煩擾你過來?我沒什麼,已經好多了。」她說話的同時,有些手忙腳亂的弄好被子,深怕熟悉的氣息散發出去,讓葉纖雲覺察出什麼。
「啪!」什麼東西從被子上滑了下來,掉在地上。
「糟了!」雨晴心裡大叫,想要起身撿起東西,卻又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只得把大半個身子探出床外--
簾子被扯緊,後面緊繃的身影差點就要飛奔而出--
「小心!」纖雲扶住險些掉下床的身子,費力地將她移回床上,「妹妹身子不適,有什麼事吩咐一聲就是了,怎可做出如此危險之舉?」
「小姐,你要找什麼?巧兒幫你找,你別亂動,你的腳還.....」巧兒趕緊閉上差點說漏的嘴,又改口道,「腳是最容易著涼的。」
「我,我--」
「我剛剛聽到有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妹妹是要找這個吧?」葉纖雲撿起地上的賬本,遞到她面前。
「這好像是夫君的……」葉纖雲一陣疑惑之後便心領神會,回頭吩咐外面的小平,「小平,進來吧。把東西擱在桌上。」
「姐姐,你這是?」看到小平端進來的貴重藥材,雨晴疑惑地問,「我沒--」「病」字還沒出口,話便被巧兒攔住了。
「小姐,大夫人一聽說您染了風寒,就趕緊拿來了貴重藥材,說要給您補一補。」她努力地使眼色。
「那真的是有勞姐姐費心了。其實我哪需要這麼多?只怕是浪費了。還是姐姐留著自己用吧。」雨晴把賬本拿在手裡,客氣地說。
小平見此情景,又想起自家小姐為了幫她解圍不知受過多少委屈,她不領情也就算了,還處處出言諷刺,立刻便沉不住氣了,「二夫人不要,那我們拿回去好了。這些藥材可是姑爺特地送給我們家小姐的,她一直都捨不得用。二夫人倒還挑三揀四。」
「小平!你別這樣!」纖雲慢半拍地攔住她的話。
雨晴一開始確實只是說些客氣話而巳,並沒有別的意思。可一聽說這些藥都是寒峻特地送過去的,心裡便不由得來了氣,偏又不見葉纖雲解釋,心裡直道是她來向自己示威。她也不甘示弱地反駁:「姐姐身子弱,即便我是夫君,也會特地送藥材給她。更何況張府多的是錢財,這些藥材算得了什麼?若是想要,直接吩咐下人一聲便是,哪裡需要費什麼心思?」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小平氣憤不已,卻又想不出反駁的話,她拉起葉纖雲就要往外走,「小姐,人家不希罕您的好心呢。咱們走!」
「小姐,您別這樣,大夫人真的是好心--」巧兒急忙勸解。
雨晴見連自己的丫頭都幫別人說話,這無疑是火上澆油,她口不擇言地說:「連你也被她收買了是嗎?她不過是用可憐偽裝自己,從而博取別人的同情而已。偏偏就是有些傻瓜願為這面孔付出所有。可惜,這種人我見多了,才不會上當呢!」說完還意有所指地瞟了葉纖雲一眼。
「妹妹心情不好,那我改天再來……好了。」葉纖雲轉過臉去,不讓人看到自己難堪的表情,這才踉蹌地跟著小平出了門。
「小姐,你太過分了!」一向順從的巧兒居然說了這樣的話之後,便急急地迫了出去。
才不過一會兒工夫,長長的道路上便只剩下她和孤孤單單的影子。雨晴無奈地吐出一口氣。
簾子後面的人影走了出來,不贊同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接著慢慢地往外走。
「你也在?你都聽到了?你也怪我不識好歹,對不對?你們都被她可憐的外表騙了!你們走吧,都走吧,去安慰她好了!我不在乎,不在乎!」她大叫著。
「你該冷靜地想一想了。」寒峻沒有回頭--或許自己真不該縱容她,那只會令她不識好歹地變本加厲--他沒看到身後,她最終流下了淚水。
她操起賬本就要往他身上砸,卻被封面上的水痕定住了動作,這不是她的淚,難道是剛才葉纖雲--這麼說,她並非裝可憐,而是確有難言之隱?真是自己錯怪她了?她不是來示威,而真是來看自己的?
被窩的溫度漸漸地逝去,熟悉的氣息也一點一點地消逝,她再一次感到心寒到了深處,「娘,女兒好想你啊!」她拉起被子,緊緊地裹住自己,卻依然壓不住顫抖的身子……
*****
「她睡多久了?」看著佳人臉上淚水流過的痕跡,他被驚住了--一直都以為她真倔強得不願留下一滴淚!
「大概是從大夫人離開時就開始睡了吧。從上午到深夜,也大半天了。」巧兒幫著拉緊被子,深怕她著了涼。
「一整天都沒吃?那你去弄點她喜歡的點心來,以免她醒來覺得肚子餓,卻沒東西吃啦」寒峻坐在床沿,面色沉重地看著她緊皺的眉頭,手不由自主地想去撫平。
「可是,我想,小姐可能要明天才會醒。現在弄來吃的可能會用不上。」
「這麼能睡?到底是怎麼回事?」無來由地,他總覺得心裡很不舒坦,彷彿有什麼東西緊緊地揪住他的心,讓他喘不過氣來。此時,他甚至覺得,即便是她醒來與人明爭暗鬥,或是歇斯底里地大叫也好過此刻的默默無語。
「以前,小姐也有過兩次長睡不起的經歷。第一次是三夫人欺負小姐,硬是說小姐偷了大夫人的珠寶,還在眾人面前大喊大叫,罵小姐是不知從哪兒來的雜種。那次,小姐一睡就是一下午,任誰都叫不醒。第二次是三夫人在二夫人面前耀武揚威,說老爺對她怎麼怎麼好,還揚言要將二夫人打入冷宮,趕到街頭。小姐憤憤不平地跑去叫來老爺,想讓他評評理。不料,老爺一出現,三夫人就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反倒誣賴二夫人以大欺小,還說她本來是好心來拜訪二夫人,卻反被奚落。害得夫人百口莫辯。小姐一個勁地解釋,可老爺就是無動於衷。那一次,她抱著二夫人一睡就是一個白天,任夫人如何呼喚就是不回應。除了還有呼吸外,就跟死人無異--」
「別說了!」
「我不該頂撞小姐,讓她以為我也不支持她了。她一定是無奈才會用睡眠來療傷的。」巧兒懊悔地說,「其實,小姐真的不壞,她只是氣一來就控制不住,才口不擇言而已。傷害別人的同時,實際上也在傷害自己。本來她已經很能控制自己了,可最近不知怎的,變得越來越容易動氣。」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這裡有我照顧就行了。」他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是因為我的漠視令你傷心了吧?你,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我了嗎?所以才會在我面前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