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床鋪上的冷冰心張開雙眼,客房內的不安氛圍,終於在瞬間緩慢褪散。
倚站門邊的駱維彥也才終於稍微緩降一顆懸吊的心。
「醒了啦?」何文媛坐在床沿輕聲的問,伸手拂撫冰心的額發。
「駱伯母?」冷冰心才從混沌的意識中醒轉,一時弄不明白駱伯母怎會出現在她眼前。
「你剛才昏倒了,這裡是客房。」何文媛溫文的替冰心輕釋她的疑惑。
「剛才……」冷冰心的眼神倏忽一黯,是了,剛才……
「對不起……」
「別老是跟人說對不起!」在門邊靜站的駱維彥忍不住低悶出聲。
她眼底掩藏不去的哀傷刺痛了他,也讓他生氣,明明不是她的錯,她卻總是將事情往自己身上攬,她沒發覺她削弱的肩頭根本扛不了嗎?
冷冰心被熟悉的低吼聲嚇一大跳,小手不覺抓緊胸口上的薄被,她循聲往門邊望去,在瞧見那高挺俊逸的人影時,芳心又抑不住的跳顫著。
他……什麼時候在那兒的?
「維彥,你突然出聲會嚇壞冰心的?」何文媛眼含苛責的睇向沒事亂吼的兒子。
駱維彥促地皺下眉頭。
為了不讓冰心一醒來看見他,以為他又「打擾」她、「為難」她,他已經強逼自己站到了門邊,現在他竟連開口說話也不行嗎?
「傻孩子,別那麼見外,你並沒有麻煩我們。」何文媛慈愛的扶起想坐起身的冰心,然後迂迴的試著讓她說出心裡的不痛快,「有沒有什麼話要向伯母說,伯母很樂意當你的聽眾。」
冷冰心微怔,隨後搖搖頭。她該和駱伯母聊什麼呢?
駱維彥瞇起了眼,她居然搖頭?
「媽,請你先出去一下,我想和冰心單獨談談。」駱維彥放低聲音,上前輕拉起他母親往門口走。
「耶?」何文媛完全摸不著頭緒的被維彥請出了客房,這小子,待會兒非得抓他來拷問不可。
冷冰心無措的看著駱維彥將房門關上,在他回轉過身和她的視線碰個正著的剎時,她慌忙別過視線,心亂不已。
他……要和她談什麼?
「該死!」駱維彥悶悶低咒,極力忍耐她不看他,極力強迫自己站在門邊。
「你和冷智平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駱維彥直接逼問,因為他知道迂迴的問法對她不管用。
冷冰心猛地一驚,沒想到他會問她這個問題。她腦袋又低了些,正想搖頭之際,他不高興的磁性嗓音隨之響起。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也別搖頭!」
駱維彥管不住自己的走向她,坐上床鋪後,不由分說便托抬起她低垂的小腦袋,讓她只能看著他。
「大哥說你今晚會昏倒,是典型的『心理記憶牽動生理反應』的昏厥案例,也就是你極力壓抑的傷心過往突然被挑起,你承受不住它所帶來的衝擊才會如此,你現在還想告訴我,你沒什麼,是嗎?」
「我……」
「就算你又要說我為難你也好,我還是要你把心底的不愉快說出來,只有能夠坦白出來,你才有可能拋得開心底的陰影,不會再自我壓抑,你明白嗎?」捕捉到她美麗眼底晃閃的驚怯眸光,駱維彥不忍心,卻不想她老是躲在退縮的殼裡。
冷冰心無助的咬著唇,她讀得出他深邃眸中的善意關懷,可是她……
「你的母親……為什麼會殺你?」駱維彥暗一咬牙,狠下心問。
可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她那瑩瑩美眸裡急速蘊滿了淚……
「老天!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駱維彥低低咕噥,心疼的擁她入懷,方寸盡亂。
他只是想幫她,這下可好,他把她惹哭了……唉!
冷冰心的臉一貼碰上他溫厚的胸膛,眼淚再也忍不住的婆娑滾落。
奇怪?為何他總是讓她有想哭的衝動?
「算了,我不逼你就是,別哭。」駱維彥輕輕地哄拍她,就在他徹底打消逼問她的念頭時,他懷裡的人兒,哽咽的開口了。
「其實打從我懂事後,最常見母親做的一件事,就是看她倚在門邊,喃喃念著她深愛的那個人的名字,可是在我的記憶裡,那個人好像沒來過幾次,只是會寄錢給媽……」
駱維彥沒出聲打岔,知道她口中的「那個人」,是指她那個不承認她的父親。
「我不曉得媽平常會如何去找那個人,但只要有任何可以見那個人的機會,媽不會錯過的。我二十歲那年,有天冷智平不知為何到我家,媽求他回去叫那個人出來和她見一面,誰知冷智平竟向媽說……」
冷冰心抖顫一下,久久沒有接腔。
「冰心,怎麼了?」駱維彥稍微抬起她猶帶淚痕的小臉,掛意她突然的默不作聲,「冷智平說了什麼?」
「他說……」冷冰心看他一眼,立即又垂下眼瞼,「他說--『如果你女兒肯陪我一夜的話』。」
駱維彥只覺腦門一轟,胸口隨著燎燒。
天殺的冷智乎,他說什麼人渣的話!
「你……」駱維彥望著她愁斂的小臉,驀地頓住。
該死!
他該怎麼問,才不會傷了她?
「我是媽的女兒,可媽為了那個人,竟然毫不猶豫的一口答應冷智平。」冷冰心心裡的寒意開始飄升。
「我的天!你母親瘋啦!」駱維彥不敢置信的吼,然後就見她的眼淚又一滴一滴的掉,他只能心亂如麻的喊:「冰心……」
「我不知道媽的精神狀況是不是那時就有異樣,但當我斷然的回答她一句:『除非我死。』媽立即反身進了廚房,然後……」
冷冰心珠淚漣漣的望著他,左手撫上心口,聲淚俱下的說:「媽大叫了一聲:『那你就去死吧!』她手上的菜刀便筆直地刺入我的心窩……」
駱維彥倒抽著冷氣,整顆心都揪住了,只能緊緊地抱著她,用他溫熱的身體溫暖她發冷的嬌軀。
他終於知道,她心口處那道狹長的傷痕是怎麼烙印上的了。
「放聲大哭一場吧,把心裡的痛哭出來,別積壓在心底,這樣你會舒坦一些。」如果可能,駱維彥願意代她承受她所有的痛。
冷冰心伏在他懷裡,淚水隨著他在她背上的拍撫、他在她耳畔的低語,再也停止不住的潰決而出,而後脆弱的緊摟著他的腰,痛哭失聲。
她記得她獲救後,好像一滴淚也沒有流。
她哭不出來。
是因為她對母親的心死了吧?
她是恨她母親的吧?可她丟不下她那可憐的母親……
那樣的日子,她真的過得好累好累……
駱維彥教懷裡人兒肝腸寸斷的涕泣聲催惹得心痛如絞,然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緊擁著她,讓她盡情流淚。
*****
駱維彥一出客房,就瞧見他母親在廳裡望著他。
「爸他們呢?怎麼只有媽在這兒?」駱維彥走到茶几旁,倒了杯水喝。
「你爸在房裡和美國分公司的負責人傑生談點事情,你大哥去他的診所了。」何文媛回答完後,伸手朝客房指指,「冰心還好嗎?」
「哭累了,睡著了。」駱維彥回頭瞥看客房房門一眼,心底滿是不捨。
「要不是媽剛才想端碗調養身體的中藥給冰心,在門口聽見你們的談話,媽還真會好好罵罵你,竟敢惹得冰心哭成那樣。」何文媛實在心疼冰心那孩子所受的苦,她母親怎能這麼糊塗啊!
「真不知道那傢伙是如何撐過來的?」駱維彥心有慼慼的說,踱步坐入沙發。
何文媛若有所思的看著維彥,納悶的問:「你晚飯前和冰心發生什麼事,媽覺得你們兩個怪怪的。」
駱維彥歎吐口氣,懶懶地將頭枕向椅背,片刻,他閉眼悵悵地低喃:「冰心說她不喜歡我。」
「咦?」何文媛驚呼一聲,馬上沉下臉睨看她兒子,「你是不是惹冰心生氣,她才會說氣話?」
「我哪有惹她生氣?是她當面……」駱維彥腦中忽地一閃,他睜開眼坐直身子道:「等一下,那傢伙那天沒看著我的眼睛……」
該死!她沒看著他說!
「媽不知道你和冰心發生什麼事?不過冰心如果真不喜歡你,她應該早跟你說了,不會等到現在。再說她若不喜歡你、不依賴你,她會毫無保留的告訴你她的傷心過往,然後撲倒在你懷裡哭,她在媽懷裡哭豈不是更適合?」
「那她幹嘛突然那樣說?」駱維彥粗聲嘀咕,是在問他母親,更是在問自己。
「媽是覺得冰心大概有什麼難言之隱吧。你也知道冰心習慣把傷心委屈全住肚裡吞,哎!真是苦了那孩子,不論身心,都曾傷痕纍纍啊……」何文媛說到最後,不由得又搖頭歎息起來。
傷痕纍纍?
驀地,駱維彥如當頭棒喝,腦海直浮現冰心背部的交錯鞭痕,難不成那傢伙是因為……
「永興事業果然是冷家的家族企業。」
駱維彥的思緒陡地教他父親的說話聲打斷。
「冷家?」聽到和冰心有關的字眼,駱維彥即刻進入情況,「那他們為何會突然找上駱氏集團,傑生叔叔和他們有生意往來嗎?」
駱達遠坐近他妻子身旁,朝維彥搖搖頭,「我們駱氏不曾和永興有過生意往來,據傑生說,永興負責人曾打電話給他,說想和我們合作,但傑生婉轉回絕了。」
「原因?」駱維彥簡短的問,傑生叔叔對合作對象的篩選,嚴格度不輸他和他父親。
「永興的信譽不夠強,這半年來更是因為經營者的懶散態度,公司岌岌可危,才會到處想找知名的大公司拯救他們的財務危機。」
「我們公司成為他們其中一個目標?」何文媛插口問道。
駱達遠向妻子略點一下頭,「而且是大目標。只是沒想到他們動作那麼快,才沒幾天便派冷智平來到台灣。」
「他們派誰來都一樣,這宗合作計劃,沒得談!」駱維彥冷聲果斷的說。
要他和傷害冰心的渾蛋談生意?門兒都沒有!
「沒得談是一定,不過爸擔心還有後續問題。」駱達遠來回溜看他妻子與維彥,微有難色的說:「永興的負責人是冷永權。」
「他是誰?」駱維彥和他母親同聲發問。
「冰心的父親。」
*****
隔天,駱維彥因為公司沒什麼重大事情,所以沒去公司。不料冷智平居然還有膽到他們駱家。
「駱少董,因為到公司找不到你,所以我冒昧再次前來貴府叨擾。」冷智平看著面前沒好臉色瞪望他的駱維彥,心虛的陪著笑臉。
要不是他叔父昨晚打電話催他盡快和駱氏談妥生意,他才不會隔了一晚便又跑來駱家。
昨天到駱家,事情並沒照他所預期的發展,反倒生了枝節,他離開駱家之後發生什麼事,他可無從猜測哪!這有些不利他後續的商談。
「你可以滾了,我不會答應和你們公司進行任何合作。」駱維彥態度強硬的下逐客令,看見冷智平他就有氣。
冷智平頓時傻眼,事情變化得委實教他措手不及。
「駱少董,你該給我個機會的,好歹看在我是冰心堂兄的份上啊!」冷智平忙搬出冷冰心鎮壓駱維彥。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看看!」駱維彥眉毛倒豎,氣不過的欺近冷智平。
「我和冰心有親戚關係,我是她的……呃!」
冷智平話尚未說完,腹部便冷不防的挨了駱維彥結實的一拳。
「你這個人渣!你還有臉說你是冰心的堂兄?三年前你是怎麼跟冰心的母親說的?要冰心陪你一夜,你這個該死的混帳東西!」
「維彥……」
滿懷憤怒再度揮拳的駱維彥聽見了冰心倉皇的輕喝聲,但,來不及,他有力的拳頭已K向冷智平,冷智平也已抱腹哀叫出聲。
「阻止別人打架時,要喊大聲一點,知道嗎?」
駱維彥瀟灑的望向門邊驚愕地張著大眼的俏佳人,一本正經的糾正,卻瞥見他那不知何時站立冰心右後方的母親,擺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這孩子,這是怎麼搞的?」何文媛指著狼狽扶著沙發椅背的冷智平,一邊瞪向維彥,一邊牽著冰心走進廳裡。
她帶冰心到市場逛逛,怎知一回到家門口,就聽見冷智平的哀嚎聲。
「我在揍他。」駱維彥坦蕩的承認。
冷冰心不由怔楞的瞅向維彥,一般人的回答會是這樣嗎?
「這渾蛋說話輕薄你,意圖染指你,讓你挨了你母親一刀,讓你對你母親絕望,讓你的心因而冷到谷底,他不該揍嗎?」駱維彥定視著呆呆瞅望他的可人兒,直批冷智平的罪狀。
「我那時……只是開開玩笑而已。」冷智乎勉強直起身子,狡猞的為自己當年的邪念找借口。
「開玩笑?你相不相信我也只是和你開開玩笑……」
「維彥……」冷冰心急忙拉住怏怏不悅的維彥,怯懦的說:「他不值得你動手,別理他了,好不好?」
「是啊維彥,教訓一下就夠了,出事了可不好。」何文媛在一旁提醒。
「我本來還想踹他兩腳呢!」
駱維彥低聲咕噥,利眼掃向冷智平,厲聲說道:「回去告訴你們冷董,駱氏不會和你們談生意,你最好別再踏進駱家一步,否則下次就不只是像今天這樣簡單的兩拳而已。」
冷智平再怎麼不識相,也明白駱維彥不好惹,他捂著仍隱隱發麻的肚子,掉頭就走,已經碰了一鼻子灰,難道再留在這裡受人嘲弄?
「好啦,麻煩解決了一個,現在輪到你了。」駱維彥看著礙眼的冷智平離開駱家,轉望他身側的美人說。
「我?」冷冰心不解的睇看他,沒發覺自己仍挽著他。
駱維彥望進她眼裡的困惑,試探的問:「你還是決定要辭職?」
冷冰心微頓,稍稍垂下眼瞼,點了點頭。
「你……還是『決定』不喜歡我?」駱維彥語帶玄機的繼續追問。
冷冰心心口一抽,鬆開挽著他的手,低下小腦袋,再點了點頭。
她不能喜歡他……
「很好。」駱維彥故作輕鬆的轉望他皺眉的母親,忽地迸出一句:「媽,我決定娶小凱的媽,你有沒有意見?」
冷冰心只覺身子一僵,心跳彷彿勒縛住般的難受。
他要娶……以瑄姊.....
「你……」何文媛正想詰問維彥時,察見他眨使的眼色,頓悟的配合著話鋒一轉道:「媽沒意見。」
「那你呢?」駱維彥抱胸逼問將頭垂得低低的冰心,存心看她要逃到何時。
冷冰心的胸中揪結成團,好像有千斤重般,她此刻只想躲得遠遠的。
「我……沒意見。」冷冰心聲如蚊蚋的牽強開口,旋身就要往樓上走。
駱維彥在她轉身的剎那,一把扣住她的藕臂。
「媽,我和冰心上樓談談。」駱維彥朝他母親說一聲,箝攬著想掙開他的輕盈身子步上樓梯。
「你……要談什麼?」冷冰心徒勞的掙扎著。
現在的她,只想獨處啊!
「談你的『沒意見』。」駱維彥壓低聲音說,不容妥協的攔腰抱起兀自扭動的她,「你以為你的力氣有我大,還是想讓我們兩個一起滾下樓?」
一句問話,就令冷冰心無助的停下所有的踢動,只因她力氣沒他大,也不想讓兩個人滾下樓。
只是事情……怎麼會這樣?
一直站在樓下瞧看維彥和冰心的何文媛,雖弄不明白為何看來分明對維彥有情的冰心,要強自隱藏自己的心意,不過她知道,維彥會撫平冰心心底的疙瘩。
維彥那孩子,可是比他們家任何人都還懂得冰心哪!
*****
冷冰心被駱維彥抱回了他的臥房。
他輕輕的讓她落站在地,她卻仍低著頭,沒有看他,心裡依舊無措的疼痛著。
「看著我!」駱維彥低聲命令,一手攬近她,一手抬扶起她從剛才在樓下就一直低垂的小腦袋。
冷冰心的雙眸迎上他炯亮的視線時,下意識的閃躲游移著,他卻收緊他雙手的力道,傳遞他執拗的訊息--她只能看著他。
「我要你看著我,再說一次你『不喜歡』我。」駱維彥沒忽略她眼裡一閃即逝的為難淒楚,但他就是要突破她自囚的心防。
冷冰心逃無可逃的和他對望,貼扶在他胸膛上的小手微微發顫著。
「我……我上次說過了。」冷冰心愀然低語,不明白他為何還要她說?況且這對他不重要的,他已經要和以瑄姊……
「那就再說一次,證明你沒有說謊!」駱維彥握著她的肩頭,固執的低吼,不讓她有退縮的後路。
冷冰心心下一震,小手不覺抓住他胸前的衣服,他怎麼會知道……
「說話呀!」駱維彥緊鎖著她定楞的瞳眸,一刻也不放鬆的進逼。
「我……我……」冷冰、心說不出來。
對著他那雙彷彿能看穿她的幽深俊眸,那句牽強的「不喜歡他」,她說不出口。
「別……別逼我……」她推開他扳抓她肩膀的大手,不知所措的往後退,胸中的酸澀已往雙眼蔓延。
「我逼你?」駱維彥逐步靠近慌張退步的她,「既然你不喜歡我,要你當著我的面再說一次,有那麼為難嗎?」
有。因為她其實是喜歡他的呀……
冷冰心順頰滑落的一滴淚,無言的替她作了回答。
她的背部已退抵上牆壁,她想移往右側避開他,他的手臂卻按上牆壁,阻擋她的去路。
「你根本在說謊!」
駱維彥伸出右手再按上牆壁,讓她換邊走避不成,只能困在他圈圍的框框裡,「你不喜歡我,因為怕小凱受到以瑄的遷怒,對吧?」
「我……」回答不出他要的答案,冷冰心急得又掉下一行清淚。
「你不喜歡我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你怕我會嫌棄你身上的傷痕,沒錯吧?」儘管不忍她晶瑩淌落的淚滴,駱維彥還是硬下心問出他的猜測。
冷冰心全身一頓,驚愕的張大淚眼睜望他,「你……你怎麼知道我……我的傷……」
「我看過。」駱維彥輕撫上她錯愕的小臉,低聲的說。
「你……看過?」冷冰心訥訥地問,反應不過來。
駱維彥略微點頭,語帶憐惜的說:「你淋雨發燒昏迷那次,你心口處那道傷疤,以及你背後的傷痕,我全都見過。」
他見過?
冷冰心只覺一陣自慚形穢,淚水無聲的滑落,她用力揮開他的手,倉皇的奔離他身旁。
「冰心……」駱維彥一把撈抓住她纖瘦的身子,急切的道:「我沒嫌棄你的傷痕,從來沒有。」
「怎麼可能?」冷冰心含帶哭音,噙著淚水,啞聲打斷他,「那些淡褪不了的醜陋鞭痕,連我自己都不想看、不敢看,你怎麼可能不嫌棄?」
「我就是不嫌棄,只有滿滿的心疼,你懂不懂!」駱維彥搖著她的肩頭吼,她對他的退卻,果然有大半是因為她的自卑心理在作祟。
「我不需要懂,你放開我……」冷冰心哭喊著,只想一個人舔舐傷口。
「你……」
她不肯聽他的,駱維彥索性夾抱起她,讓她站在穿衣鏡前,二話不說的伸手解她的衣扣。
「你做什麼?」冷冰心驚嚷,他卻已解開她上衣的第一顆鈕扣。
「讓你看仔細自己的傷痕。」他將她的雙手反制在她身後,單手繼續解著她的衣扣。
「我不要!」冷冰心惶急的慌喊,無暇顧及在他面前輕解羅衫的窘促,想到的是傷痕呈現在他眼前的難堪。
「冰心……」瞧見她滿腮的淚水,駱維彥心軟的環過她,緩下語氣說:「誰都不想身體被烙印抹不去的傷心印記,但你身上有那些傷痕,不是你的錯,更不代表你的全部。」
見她雖仍抽搭的哭著,但已不再慌動掙扎,駱維彥將她轉個身,讓她面對鏡子,然後撩開她被他解開扣子的上衣,指向她淺藍貼身內衣邊緣,位於心窩口處的狹長刀疤。
「這個傷,是你母親不該留下的,所幸,你捱過來了。」他在她耳畔低語,不捨的視線,投注著鏡中那雙迷濛的淚眼,
冷冰心默然無語,望著那道醒目的刀痕,她還是忍不住掉淚,可是她心裡的冷意,似乎……不像往常那般寒冽。
駱維彥拭去她潸然滑落的淚,將她旋個身,輕輕將她的衣服由肩膀拉褪至手腕處,再將她柔亮的長髮撥攏至右肩,露出她大半個白晰的背部。
「看這裡,冰心。」
駱維彥指著鏡子裡反映的她的背部,在她緩緩調過視線時,將大手覆上她佈滿條條鞭痕的背,柔聲的道:「這些傷,也是你母親不該留下的,幸好,你也撐過來了。」
冷冰心心裡一陣酸楚,眼裡又漾帶出另一波氾濫的淚意,她只能無言的望著他。
「這樣美好的肌膚嵌有不該有的痕跡,我覺得可惜、覺得心疼,但我不嫌棄。」駱維彥溫溫呢喃,輕輕吻舐她的瑩瑩淚霧,「因為我懂你的痛、你的苦,再說,我喜歡的,是你的全部,你明白嗎?」
「維彥……」冷冰心情不自禁的喚,依賴的撲入他懷裡,任溫熱的暖流滑過她的心頭,任止不住的淚水啪嗒啪嗒的落。
「傷痕已經跟著你了,你得試著坦然接受,否則你永遠不能釋懷,這樣過日子很累,我不希望你這麼折騰自己,懂嗎?」
駱維彥輕挲著她的背,可以略略感到掌心裡的不規則觸感,他胸中一疼,不由地摟緊她一些。
「嗯。」冷冰心細聲的應,抽咽的吸了吸鼻子。
「別哭了。」駱維彥低下頭,抹去她頰上的淚,瞧見她此刻裸露的模樣,他不假思索的說:「你這樣很性感。」
「嗄?」冷冰心一楞,隨著他的視線低頭往自己身上看,她立即驚呼出聲。
老天!她……
冷冰心忙不迭的拉好外衣,揪住衣襟,所有的羞意霎時全暈上雙頰。
「我……我回我房間了……」
「幹嘛那麼慌張,不是告訴你,我全見過了?」駱維彥手臂一伸,輕易的又將她倉急轉身的嬌軀環入懷裡。
全見過?
冷冰心臉上燒燙一片,用小小的音量問:「上、上次其實是……是你幫我換的衣服?」
「是啊,不過你現在比較有肉了,只是抱起來還是太輕,所以你仍然要再多吃些,知道嗎?」駱維彥說得一點兒也不含糊,雙眸離不開她迷人的嫣紅頰畔。
「知道啦,我可以回去了嗎?」冷冰心急急地說,臉上的燒熱直漫耳根。
之前擔怕他在意她傷痕的顧忌盡除,她現在反倒只記得他看過她身體的尷尬與羞怯。
「不可以。」駱維彥挑眉說道,嘴角淺淺地揚起。
「為什麼?」冷冰心嬌問,揪著衣襟的小手緊了下。
「因為--我還沒吻你。」
駱維彥霸氣的說,在她揚眨著仍漾存瑩亮水霧的美眸瞠望他的下一秒,他沒讓她有開口的機會,俯下頭,深深吻住了她。
他會放開她,等他吻嘗夠了她,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