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森玉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但多年所訓練出來的警覺性讓他皺緊了眉宇。
「你剛才說什麼?你認識海狼?」
「嗯……海蟑螂……打死……」
現在又是海蟑螂了。
「你給我說清楚。」
「嗯……」完全睡死的狀態。
她跟海狼有關?藍森玉立刻搖晃著澤蘭的肩膀。
「乖,先把話說清楚再睡。」
床上的人兒不僅一點動靜都沒有,還隱隱傳來打呼的聲音。
「真是太好了。」好到讓他想吐血;她竟然跟海狼有關?!
他對自己不悅地皺皺眉。早知道她身上還有這一層秘密的話,他不會讓她這麼好睡的,直接在船上吊起來毒打就好了。
不過……
藍森玉伸手撫過澤蘭臉上那片深色假皮,動手撕下來,現出底下完美細緻的肌膚。
男人果然是重感官的動物,他不會否認自己是好色的,而且對美好的東西比任何人都要偏愛與執著。
那天晚上所見到的根本不能和眼前的相比,如果她能睜開眼會更好。
現在只好用想像的了,想像那一雙靈動大眼嵌在這張蛋形臉上,該是何種情景?
但,出現在他腦海中的卻是她幫他刷背那天,驚嚇過度尖叫著逃跑的可笑模樣。
「是該替我自己討回一點公道了。」他喃喃道。
誰教他日子過得那麼無聊,難得出現一個可以在海上跟他玩個痛快的海狼已經難能可貴;現在又出現一個化身丑奴的大膽丫頭……
「先看看我們要怎麼玩……」
藍森玉輕柔地解開澤蘭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慢慢的剝下來。
「嗯……不能玩得太過火,我可不想太早把我的醜奴兒嚇死。」呵呵……
當他的手指碰到那一層層纏繞在她胸前的束縛時,差點要責罵她的不自愛了,怎能如此暴殄天物呢!
「太不應該了,這樣會影響發育……對了,你到底多大了?」
她當然不會回答,而他也不期待她會突然迴光返照,反正就是自言自語,自個兒慢慢玩兒吧∼∼
「以一個少年郎而言,丑奴應該只有十二、三吧?但以一個少女而言,澤蘭就該有十五、六了。」多麼令人喜愛的年紀啊!
等雙手剛碰上那惹人厭的束帶時,另一個念頭讓他突然煞住動作,狡猾的詭笑又爬上他的嘴角。
睡了一場真正舒服的好覺,澤蘭無法想像,那間又小又陰冷的儲藏室,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舒服可愛了?
咦?怎麼身下這榻子這麼軟,還香噴噴的……
猛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不是滿籮滿筐的食材,而是一床美輪美奐的軟榻,左右點綴著浪漫的薄紗,四邊還有精緻的雕樑玉柱,這、這不是……
不是她的窩,而是那間讓她噩夢連連的怡紅院!
所以說,昨晚那些就全不是夢?
澤蘭嚇得從榻上彈起來,見到身上的衣服完好無缺的各就各位,至少可以安下一半的心;然後,視線落到廂房另一邊,正興味盎然的睨著她的男人。
「怎麼?忘了我這個服侍你一整晚的恩人?」
藍森玉悠閒地坐在太師椅上,一手剝著捧在手上的葡萄,丟進嘴裡,像是等了她許久似的。
他會服侍她一整晚?澤蘭死都不信。
「老大昨晚不是跟花魁和倩倩姑娘有約嗎?」
「為了我醉得死去活來的醜奴兒,我全給推掉了。」夠偉大了吧?
「推掉?該不會是……老大昨晚……力不從心才……」
「丑奴兒,勸你用辭要小心謹慎啊!免得惹禍上身。」他危險地瞇著眼瞪她。
說得也是,她馬上從善如流。「那……現在要怎麼辦?要丑奴讓出地方,再去請兩位姑娘過來服侍老大嗎?」
「何必麻煩?由你來就行了。」
「啊?」
「幫我把外衣拿來,時間差不多該走人了。」
說到外衣,澤蘭才發現藍森玉身上只穿了件簡素裡衣,而昨天穿來的天藍長衫,正掛在一架精雕細琢的梳妝鏡上。
「我馬上就好。」這任務太簡單了!
比起要她幫忙刷背,或是想一些讓他滿意的輕淡簡單又不失精緻的美味料理,這個太簡……單——
「咦?」這是怎麼回事?!
澤蘭一手原本已經抓到長衫的一角,正要用力拉下來,不料過分放心的眼神,瞄到梳妝鏡上反映出來的面容,馬上大驚失色。
「這……這是……」為什麼她會變回這模樣?
「怎麼?不認得自己的臉嗎?」奸計得逞,他幾乎要笑咧了嘴。
「這不是……我怎麼會這樣?」正道為她準備的假面皮呢?是睡覺時掉的嗎?
澤蘭慌亂的撫著臉,眼睛四處梭巡著失蹤的面皮。
「在找這個嗎?」
藍森玉揚揚手上的面皮,滿臉的取笑。
「還我!」澤蘭馬上撲過去搶,結果當然又慢了半拍。
而藍森玉就像耍弄貓兒一樣輕鬆愜意,最後乾脆把東西塞進衣服內,料準她不敢輕舉妄動。
「你倒是說說,我現在該叫你醜奴兒還是澤蘭?小澤蘭?」
「你好卑鄙!昨天根本是故意把我灌醉的!」
「是又如何?」看她能怎樣?
「你,你都知道了?」想必昨晚一喝醉後,她就傻傻的全招了吧!嗚∼∼她喝醉酒後怎麼會變得這麼乖呀?
「是啊,全部!」說謊也沒人知道,真好。
「那、那你要怎樣?我不會讓你繼續假裝海狼,破壞海狼的名譽的!」
想不到這麼簡單就要到昨晚憋死他的答案,藍森玉真是失望極了。
笨奴兒,拜託!再強硬一點,那樣玩起來才夠味嘛!
「同樣都是干海盜的,哪有什麼名譽可言?你要不要趁還來得及之前快點改行,免得到時才後悔就太晚了。」
「你才是該趁早改行的那一個!有夠沒品的冒牌貨!」
藍森玉沒被她惹火,反而拿出那張面皮到她眼前晃了晃。「這東西做得很不錯,若不是不巧被我撞見的話,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丑奴兒其實一點都不醜。」
「你又撞見什麼了?!」真是要死了!話都不說清楚,吊死她的胃口。
「時間是前晚,地點是你的小儲藏室,內容嘛∼∼要講嗎?」他客氣有禮的詢問她的意見。
澤蘭有一段時間是反應不過來的,她不敢置信的瞪著他,更不信自己的運氣這麼「好」。
然後整張臉以最快的速度燒紅起來,沒冒煙還真是奇怪。
藍森玉緊瞅著她臉上的每一處表情,捨不得遺漏,他憋笑憋得非常辛苦。
「你、你都看見了?!」啊∼∼她不要活了!
「嗯……我得再仔細想一想,回憶一下當時的完整情況是怎樣的,才能給你確切的答案。」藍森玉低下眸,掩去逸出來的笑意。
這男人夠賤!
「你怎麼可以這樣……」澤蘭像只洩了氣的皮球,沒了剛才的氣焰。
藍森玉可沒料到她會變得這麼可憐兮兮的,他原本只想逗逗她玩的。
只是玩玩嘛!幹嘛這麼認真?
她垂下臉,害他只看得到她的頭頂心,看不到她現在是啥表情,猜不出她是怎樣的情緒,他竟然有一絲心急,但也只好靜靜地等著,直到——
他看見好大顆的水珠從她垂下的臉龐滴落,亮閃閃的,就像不久前外族進貢的那盒琉璃珠子,一樣渾圓透著晶亮。
那盒七彩琉璃珠子曾經取悅了他,但也被他遺忘得很快;此刻見到從她臉上滴落的水珠子,不禁又令他回想起來。
那時的琉璃珠似乎也不比她的水珠子亮多少……
那盒琉璃珠也不會讓他的喉頭像被什麼梗住了一樣……
「開玩笑的,我發現你的時候剛好是你正要把這面皮黏回臉上時,難不成我錯過了什麼更有看頭的東西嗎?」他狀似自然地笑問道。
他的話終於引回澤蘭的注意力,但在她抬起頭之前,卻見她倔強地用袖子胡亂把臉抹了一通。
「真的?」
「難不成……」藍森玉假意斜眼挑眉,然後是扼腕不已的表情。
「你別胡亂猜!我那時正在洗臉,這面皮雖然做得精緻,但終究是多出來的東西,在臉上戴久了會起疹的!」
不管如何,她的解釋根本是多此一舉,欲蓋彌彰。
「你管我在想什麼,我就是慶幸自己時間抓得好,不必為某人的清白負責,毀了自己的下半輩子。」又是一副輕浮的調調。
「你!」澤蘭為之氣結。豬就是豬!
「話說回來,這面皮應該不是你自己做的,要有這種功力非要學藝多年才行,你太年輕了。是那個澤濱嗎?」
「澤濱?!」不會吧!她連澤濱都出賣了?
「還有別人嗎?你的交遊真廣闊。」藍森玉澀澀的道,那股莫名的不悅又湧了上來。
「好說、好說,這東西……」嘿,搶到面皮了!「是正道特地為我做的,我沒告訴你正道的事?」
「可能有吧!你說了一大堆,有的我根本來不及記。」哼哼!輕輕鬆鬆又搶了回來。
如果此時船上的其他人,看到自己的主子跟一個女孩子這樣搶來搶去,下巴可能會掉下來。
「哦?那澤濱呢?我又是怎麼說他的?」再搶!
「你又說又笑的,像瘋子一樣。」哈哈!又回到他手上了吧!
就這樣,那張面皮在兩人你偷我搶的無情拉扯之下,開始出現疲乏的狀態,最後終於在一次拉扯下壽終正「被欺凌」,斷成兩半,剛好一人一半,大家都別爭了。
「啊!完蛋,都是你這個海盜頭子啦!我會被正道念死。」她又想哭了。
「正好,反正你也用不到它了。」他把斷了的那截丟到身後。
「當然,我現在就要回去了,丑奴任務結束,是該收場了。」
藍森玉不苟同的挑了挑眉。「你是得回去,但是得跟我回去,回我那品味超凡的海狼號上。」
「你胡說!」
「是不是胡說,待會就知道了,現在……」
他突然頓了一下,然後摟起反應不及的澤蘭破窗而出——
澤蘭直到雙腳落了地後,才發現兩人正站在怡紅院的前廳,還看見了一些熟面孔也在廳內正和她相望著。
這人是誰?老麥疑惑地望了澤蘭一眼,但馬上把她當作怡紅院弄來的姑娘不予理會。他還有要緊事要跟主子講呢!
「咦?老麥和其他船員也在?」澤蘭詫異道。
看來這假海狼號上的成員很有默契,把難得的假日全用到怡紅院上了。
「老大!」老麥上前跟藍森玉報告前因後果。「我們兩個弟兄中了暗算,對方是誰還不知道,不過聽花娘的描述是,當時他們喝了不少酒,酒氣正盛說話太大聲了,正大言不慚地說可以活捉海狼,要海狼吐出搶走的玄鐵砂,不久後就聽到兩個人倒下的聲音。」
「又是海狼!」藍森玉頗為不悅。
「你在說你自己嗎?」澤蘭不忘乘機調侃。
「你倒輕鬆,扯上了那隻狼,你會好過?」
「我敢打包票,這次跟那隻狼一點關係都沒有,沒有我的信號他們是不會輕舉妄動的。」
信號?藍森玉瞥了她一眼,暫時記下這個線索。
「他們情況如何?」他問老麥。
「很嚴重,最好能留在陸上療養。」
「我不能把他們留在朱雁,叫人把他們抬回船上,照原計劃出航。」
「是。」老麥帶頭領著其他船員把兩名傷患抬走。
「我可以留下來照顧他們,你就把他們留下來吧!」有人馬上自告奮勇。
「不,你有更重要的任務在身,不能留下來。」完全沒得商量。
「能告訴我是什麼偉大的任務嗎?」她沒好氣地道。
「服侍我。」說得理所當然,佔有慾十足。
就知道!澤蘭後知後覺地揮開藍森玉還摟在自己腰上的手。跟這種野蠻人多保持一點距離比較好。
「我都跟你說了,沒有面皮就沒有丑奴,我不方便再出現在船上——等等!你、你要幹什麼?我勸你別亂來,我會大叫……」藍森玉一臉詭笑地向她逼近,他每逼近一步,她都得退後兩步,太辛苦了。
「隨你愛怎麼叫都可以,在怡紅院裡沒人會管女人的尖叫,至於丑奴的醜臉……這個辦法如何?我直接在你臉上劃上兩道刀口,這張面皮絕對比之前的牢靠。」
澤蘭看著他不知何時變出來的小匕首,只得艱難的吞下口水,乖乖點頭跟他走。
哼!等會上了大街她會給自己製造機會,就不信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澤蘭不想讓藍森玉太早走回碼頭,趕緊在人多的地方拉住他喊餓。
「可以先找個地方坐下來吃點東西嗎?我肚子好餓。」
「想吃什麼?」想到吃的他的眼睛馬上露出「講究」兩個字。
澤蘭立刻明瞭,請他稍等一下,就見她跑到一旁好聲好氣的問著當地的生意人,「請問這裡最有名的大館子在哪裡?」
「大館子嗎?再過去的一條街就有間高昇客棧,連外地來的富商都喜歡到那裡打尖投宿,東西好吃又乾淨,生意興隆到客人還得排隊搶位置……」
另一名暴牙生意人另有高見。「哎呀!小哥若是要問本地最高檔的館子,就非高昇客棧對面的那間悅來客棧不可了,那是本地高官富豪最愛去的地方啦!身上沒多帶銀兩的休想進去;裡面不僅東西精巧,裝潢更是精緻,在裡面吃東西是真正的享受,不像高昇那麼嘈雜……」
嗯……她已經找到她要的答案了。
「走吧!我們就去高昇客棧。」
「高昇?你在替我省銀子嗎?我個人反而比較偏好悅來的高質感。」藍森玉疑惑地挑眉。
「聽我的準沒錯。」
找不出可以說服他的理由,只好隨口搪塞過去。
藍森玉無言的睨她一眼,心知這丫頭肯定打著鬼主意。無所謂,就跟去看看,順便玩玩也好……
進了高昇客棧後,好不容易在客滿的情況下要到了一個角落的位置,他答應讓澤蘭繼續作主,所以就見這小妮子一下子坐著,一下子又突然想到再跳起來,跑到櫃檯前點了一樣樣耗時費工夫的東西,就這樣來來回回跑了不下十趟。
跑來跑去,在人群中穿梭著很容易就找不到她的蹤影,而端坐在位置上的藍森玉一點也不緊張,只見他靜靜的啜著香茗,眉眼也不見抬一下。
澤蘭剛要坐下,馬上又涎著一臉的笑,「老大,我去廚房催一催他們,您就先喝口茶等一下。」
「看來你真的餓了。」他回她一臉心知肚明的笑。
「是餓了呀!馬上回來。」
「你忙。」他優雅的擺開手,卻在澤蘭跨出腳的同時又冷言警告,「這裡人多,別把自己搞丟了。」
「怎、怎麼可能會把自己搞丟?我又不是傻子!」乾笑。
「做傻事的未必全是傻子,多的是自作聰明的人。」冷笑。
什……什麼啊?她怎麼好像聽懂又像聽不大懂?
但滿腦子鬼主意的澤蘭並沒有把他的警告放在眼裡,直接往客棧後的廚房鑽去,給裡面的人打點小賞,馬上有人指點後門的方向,她三步並兩步往外跑去,重見天日的感覺真好。
但這樣還不夠……
「喂!快去衙門報官,那個惡名昭彰的大海盜海狼就在高昇客棧裡,給線報有賞銀可拿喔!」臨走前她又拉了個送貨的菜販幫她大聲的宣傳,不鬧個雞飛狗跳絕不罷休。
嗯……真爽!
果然,一聽見遠近馳名的海狼就在客棧內,馬上引來路邊幾個魚販的嚷嚷,然後一陣大混亂,多的是要去衙門領賞的人;但這些澤蘭都管不著了,她只管自己能跑多遠。
至於館子內的藍森玉,則是冷眼看著全館子被一干武裝戒備的衙役包圍,所有食客做鳥獸散自動淨空,他還是一副悠哉游哉、慢條斯理的啜著手上那盅不怎麼合口味的茶。
「開始了嗎?澤蘭這丫頭的臨別秋波?」他冷哼道。
「大膽狂徒!還不束手就擒!」喊話的是聞風趕到的縣府令。
「有本事就來拿我。」
「你、你這海賊,別以為沒人拿得了你,這裡是陸上,可不是可以任你囂張來去的海上,你今天落到我手裡,看你還能怎麼耀武揚威!上!」
就在縣令下令的同時,原本端坐不動的藍森玉,竟然從眾人中旋身飄飛而出,那股靈動不群的氣魄,嚇得一干手持刀槍的衙役自動退出幾大步,將他圍成一團安全的距離——至少,是他們自以為是的安全。
「大膽海狼!識相的就乖乖束手就擒,本官或許可以饒你不死……」
縣令的叱喝被藍森玉的吟笑聲打斷。
「要我死?只怕光是你……就算加上整個朱雁也沒這本事。」
藍森玉凝目深注著縣令的同時,像獵人看到獵物一般,雙目閃閃生輝,但又帶著一種閒適放逸的味道,說不盡的瀟灑風流。
幾個膽子大一點的圍觀婦女,瞧見他斯文俊朗的模樣,不禁臉紅心跳,低語道:「他真的是海狼嗎?會不會是搞錯了?這樣好看的人……」
縣令臉紅脖子粗的下令。「閉嘴!這些蠢婦!還有你們這些笨蛋,還不快把他捉起來?上啊!」
藍森玉輕鬆的大笑幾聲後,突然又凝目望向遠方,用著只有他自己聽得到的聲音沉吟道:「讓她跑得太遠可不好,沒空陪你們玩了。」
沒給這些衙役們表現的機會,他縱身一躍已消失無蹤,倒是從遠方傳來像是近在咫尺的了亮聲音,證實了他讓人不能小覷的內力。
「朱雁的蝦兵蟹將,有本事就追來吧!」
更奇怪的是接下來的聲音,更遠處傳來某小販的呼喝聲,「大、大俠!糖葫蘆不用這麼多錢——」
開玩笑的嗎?用一錠金元買一串糖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