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內隨處可見保存完好的古老建築。濃蔭遮天的楓樹也在這初秋時刻由綠轉黃,甚至不依時序變化偷偷地換上一抹紅艷艷的楓葉迎風翻飛。
於薔胸前緊抱著夏爾教授交付給她的包裹,匆匆越過楓樹林立的文學院區,刻意遠離人群來到學校西南面一棟爬滿綠色長春籐的十八世紀建築物的轉角處停下腳步。
她謹慎地觀看四周,確定無人後,才迅速地閃身沒入那棟綠色建築後方一小片隱密的草地。
只見她唇邊泛起一抹俏皮討喜的笑意,昂起下巴手一伸,掌中已然多出一支有著銀色柄、棕色帚毛的掃帚。
沒錯!她是個女巫。
一個有點迷糊、魔法不怎麼樣的樂觀小女巫。
小時候,她很難不為自己無意中顯露的魔法被人當做妖怪,直到離開台灣進入查爾斯學院就讀,她才為自己擁有這項特殊異能感到高興。慶幸自己不必和大多數留學生一樣到中國餐館打工,只要像這樣替人送送信就有生活費可賺。否則憑她那小康家境,如何在這種貴族學院生存?
說到這個,她至今仍想不通,她在台灣大學念得好好的,就不懂爸爸、媽媽為什麼非得將她住這種學費貴得嚇人的學校送?
爸爸既不是富豪之流,她也不是什麼公主啊!
每每她問起,爸媽的答案永遠只有一個——
「天命不可違,時候到了你就知道。」
什麼跟什麼呀!「天命」指的是啥東西?「時候」說的又是何時?
這奧妙,就跟他們說她命中注定將嫁給身上有和她右掌心上同樣新月形標記的男人一樣。有很多巫界的預言是她單純的腦袋瓜所不能理解,卻又矛盾得救人深信不疑的。
「世界上有幾億個男人,我總不能一個個去問人家身上有沒有新月形標記吧?難道找不到那個男人,我就不嫁了?」
初聽爸、媽這麼說的時候,她才十二歲。
「放心!就像西藏的喇嘛在全世界尋找轉世的活佛一樣,冥冥自有力量牽引,『他』會出現的!」當時粗獷的於爸呵呵大笑的模樣,於薔至今仍記憶猶新。
天知道!自從那天起於薔雖然鐵齒地不願對任何人承認,但她很清楚自己的生命無時無刻不在為迎接她命定的男人做準備。
許是乍聽於少女懷春之初,她為自己的愛情歸宿編織了堅定、忠實的信仰,而且到她二十一歲的此時仍未曾改變——為她命定的男人。
於薔將包裹上的細繩繫住帚柄,騎上掃帚再念些咒語便隱形了。
而除非是和她一樣擁有魔法的人,否則一般人是見不到她的。
很快地,她驅動掃帚飛上天空。
「哎喲!」於薔才飛上天空,就迎面突來一個撞擊,一個不穩,乘著掃帚在空中翻了幾回,繫在帚柄上的包裹也往下掉。
眼見就要直墜貼地摔成不死也重傷,於薔情急之下猛將帚柄一位又衝上天空,奇跡似的穩住身子。
「先生,你沒有受傷吧?」她飛到那個與她相撞、正騎在一把紅色柄掃帚上的老人面前。
她想,是自己因著趕時間,莽撞地又闖禍了。
正想好好給老人家賠個不是,哪知那個目光炯炯、有著一個大鼻子和滿臉白色鬍鬚長至腰際的老人似乎不領情。
他生氣地對著於薔嘮嘮叨叨了一大串話,然後調整掃帚的方向,往學院下方她那個寫著墨綠色筆跡的淺褐色包裹所掉落的楓樹頂上飛去。
他想搶她的包裹?為什麼?難道巫界也出了不知自律的飛賊?
於薔可不笨,見狀花容丕變地調整帚柄疾速往下俯衝,趕在老人搶走她的包裹前先拿到它。
兩個人幾乎同時到達楓樹頂端,但於薔更勝一籌,她一手握住飛天帚,探下足以媲美奧運體操選手的柔軟腰肢,纖指靈巧地往包裹上捆綁的細繩一勾,優美的身段一翻轉,便又乘著她的飛天帚飛衝上天。
「Sorry!」她道歉聲還在空中迴盪,她的身影已在廣衰的天空變成一個光點,瞬時消失在白鬍子巫師卜瑞的視界外,帶著搶回來的包裹揚長而去。
開玩笑!真要弄丟了包裹,砸了自己當信差的招牌,明天她可就真的要到中國餐館裡洗盤子賺學費了。
「氣死我了!給我回來——」卜瑞眼睜睜地看著這騎掃帚不帶眼睛的冒失女孩,拿走他的包裹消失無蹤,既急又怒地自嘴裡吐出一連串咒罵。
真要讓他再碰上,非得重打她一頓屁股不可。
不過卜瑞並不認識這女孩,他若要打她屁股、要回屬於自己那份重要於他生命的包裹,前提也得先把她找出來。
卜瑞的壞脾氣在巫界是出了名的,他扯下頭上尖高的巫師帽用力扯爛。
忽地,透過樹梢的間隙,他瞥見楓樹下靜靜地躺著一個淺褐色的包裹。
包裹?是他那份裝著窮畢生之力才剛尋獲、一直以來只被當做傳說的神秘魔法書的包裹?
卜瑞由失落的急怒中重燃希望,喜出望外地飛到楓樹下拾起它。
淺褐色的牛皮紙上書寫著墨綠色的字,可是仔細一看卻不是他的筆跡。
這下可氣壞了卜瑞老人家。
「一模一樣的包裹?」他難以貴信地嚷著。由希望到失望,心情短時間內起伏劇烈,連帶影響血壓高上低下的,身體頗不適。
不行!他得去阻止那個莽撞又粗心的女孩,他得趕在那女孩送錯信前,拿回他的魔法書。
於是卜瑞重新戴回那頂他扯得變形發皺的巫師帽,提著於薔本來要送到「艾索集團」的包裹飛上天空,朝紐約的方向追去。
又有一個光點迅速消失在查爾斯學院上方遼闊無垠的天空。
於薔趴在艾索集團總部所在的摩天大樓玻璃帷幕外,再一次瞻仰總裁的豪華辦公室內辦公桌上靜靜躺著的淺褐色包裹,以確認自己不辱使命,完成僱主所托。
「呼——」她呼出一口得意的氣息。
看看這一次還有誰敢取笑她迷糊。
哪!現在那包裹可是萬無一失地放置在總裁先生的辦公桌上,絕對不會出差錯了吧!
正當她掉轉帚柄,想飛回波士頓時,卻不期然地對上卜瑞那張氣急敗壞的老臉。
「喔哦!」於薔呻吟一聲,好奇地偏著臉,伸手撥開卜瑞頰上茂密叢生的聖誕老人白鬍子,就想看看他的臉色是不是也氣綠了。卻差點被卜瑞變出的一把長荊棘打中手心。
「呀——」於薔迅速收回手,才免去皮開肉綻的痛楚。
她想不透這老人為何如此難纏,竟從波士頓一路追著她到紐約。而且剛才還想打爛她的手。
「我只不過撞了你一下,有必要這麼記仇嗎?還是你非得搶到我的包裹才甘心?」她不平地咕噥著。
她的脾氣好,除了惡作劇嚇嚇人,或偶爾表現出不耐煩外,她是那種以為天下全無惡徒的善良人類。
是以對一個年邁的凶悍老人,有的也只是抱怨,倒提不起氣來。
「你這個糊塗的女孩!包裹呢?還我包裹來!」卜瑞不客氣地指著於薔的鼻尖。
「還?那包裹明明是我的東西。老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於薔嗯起嘴瞅著面前這個脾氣暴躁的老人。嘴裡嘀咕著:「這個老人家真不討人喜歡!」
「包裹還給我!」
「來不及了。」於薔豎起大拇指朝肩後的玻璃帷幕指了指。
反正東西她已經圓滿送達,木已成舟看他能奈她何?
「什麼?」卜瑞急急趨近玻璃帷幕往內一看,見到他的包裹就在裡面,霍然轉身眼露凶光地對於薔吼道:「你……你竟然將我的包裹給送進去?」
於薔皺起小臉,她幾乎可以看見卜瑞的鼻翼兩側像只噴火恐龍般冒出白煙,像是隨時會噴火將她灼傷。
「什麼你的包裹,明明是我……咦?」話還沒說完,卜瑞已經將夏爾教授的包裹丟還給她。「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於薔看看手上的包裹,再轉身看看玻璃帷幕內。
一模一樣的包裹?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怎會有這種巧合?一模一樣的包裹?天,她還是迷迷糊糊地將芭樂看成蓮霧,出了差錯?
「都是你的錯!你得想辦法彌補。去拿回我的東西還給我!」卜瑞從未停止暴跳如雷。
「呵呵……老先生,你……你先別生氣,這樣對身體不好的。」於薔長這麼大從未看過脾氣這麼壞的人,自知理虧地向一旁瑟縮。
只見卜瑞拔下尖尖的巫師帽又是一陣撕扯蹂躪,然後他騎在紅柄掃帚上的身形晃蕩了一下。
他有問題?於薔瞄一眼卜瑞由憤怒漸漸轉為恐懼,再是充滿痛苦的老臉,不禁飛近他探視他的異樣。
「你身體不舒服嗎?」她才飛近他,卜瑞側身一傾突然從他的紅色掃帚上往下掉落。
櫛比林立的摩天大樓下是車潮洶湧的街道,卜瑞自三百尺的高空墜下必死無疑。
於薔親眼目睹一切發生,想也沒想就疾速向下飛,在卜瑞墜地前接住他。
「老先生,你……你撐著點,我馬上送你到醫院!」於薔因過度緊張而臉色發青。就說老人家最好別動氣的,可這老人不聽,馬上就應了現世報。而她若再遲個兩秒,他可就慘死在摩天大樓前的馬路上了。
「我……我叫卜瑞·霍華,你……你救了我的命。」卜瑞才說完便趴在於薔背上昏死過去。
「卜瑞先生,你……你不能死啊!」於薔焦急地朝背後嚷著,變出一條安全帶將卜瑞綁牢在自己腰上,然後騎著飛天銀帚穿梭在高聳的摩天大樓之間,速速將卜瑞送往紐約市立醫院。
卜瑞在醫院裡急救了兩天一夜才轉醒。但是,人是醒了,病情可沒跟著樂觀好轉。
根據醫生的診斷,他是長期的脾氣暴躁再加上年邁所引發的心肌梗塞迸發心臟衰竭,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於薔在將卜瑞送醫後並沒有馬上飛回波士頓。她認為卜瑞會變成這樣她脫不了干係,基於她該負的責任和人道立場,她留了下來照顧卜瑞。
是迴光返照吧,這天中午卜瑞顯得特別清醒。
「卜瑞先生,對不起!是我拿錯包裹惹你生氣,我是無心的!」縱使卜瑞是個無禮、不討人喜歡的糟老頭,但於薔仍滿懷歉疚地坐在病床旁誠心懺悔。
「不關你的事,我活了八十幾年,天天生氣也不差這兩天。」。瑞的臉色幾乎和他的鬍子一樣蒼白,儘管已經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語氣仍然衝動得很。
走到這一步,怪只怪自己控制不了的壞脾氣,他不希望眼前這個曾經救他一命的女孩自責,可明明是一句安慰的話,一出自他口中就變了調。
於薔聽出他話中涵意,只覺得這個老人更是固執得可愛,不禁抿唇一笑。
可一想到他快死了,「哇」地一聲,於薔忍不住哭了起來。
「哭什麼?我沒有親友、兒女來替我送終,也不需要你哭成這樣!」
人之將死,卜瑞回顧他偏執、孤僻的一生並不懊悔。已經活到這把年紀也夠本了,尤其他還找到了他這輩子夢寐以求的魔法書。
想到魔法書,他的精神又提振了些。
可惜他快死了!否則他會繼續再去追求,讓他這只完成二分之一的夢想可以更圓滿。
看著眼前為他這個不相干的糟老頭流淚的善良東方女孩,卜瑞心底湧現一個念頭。
他虛弱地對於薔說:「到艾索集團拿回我的包裹,那裡面有一本耗盡我一生心力才找到的魔法書。然後去找一份失落了幾百年的神秘藏寶圖,它可能在舊金山的傅家。根據這兩樣東西找出傳說中的寶藏,你將會成為這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什麼?」於薔止住淚,睜大淚眸疑惑地瞅著卜瑞。
世界上最富有的人?這念頭於薔未曾有過。在她單純的想法裡,錢夠用就好,幹嗎當什麼世間最富有的人。
卜瑞所說的寶藏一直在巫界流傳了數百年,於薔也曾聽於爸提過,但她和大多數人一樣否定它的真實,從來就不相信這傳說。但卜瑞竟然相信了,還說她送進艾索集團的就是魔法書。她很感謝他的慷慨,將成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的機會讓給她,可是要她像他一樣用一輩子的時間去追求一個巫界的寶藏傳說,她不知道這樣的人生有何意義,值得嗎?她搖搖頭,遲疑地說:「我不知道……」
「請你答應我!那是我畢生的夢想,現在只完成一半,我非常遺憾。」卜瑞說到這裡又激動起來,原本炯然的眼睛已然渙散,隱約可見淚光。
「那只是傳說。」她不得不提醒他。
「那不只是個傳說!我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代代相傳它的真實。而魔法書找到了,藏寶圖必定存在,寶藏也必然是有的。」卜瑞堅信。「還有,這件事千萬要保守秘密,別讓任何人知道,否則人們的貪念一起,危險就跟著來了。」
於薔相信她若不答應,卜瑞必定會死不瞑目,像他脾氣這麼壞的鬼若來糾纏她,一定可怕極了!更何況他的理想只能完成二分之一,也是因為被她氣死才不得不被迫中斷,這個時候如果她不肯答應就太鐵石心腸、太說不過去了。
「求求你!」卜瑞一輩子從未求過人,但在臨死前破例地放下身段,用僅存的一口氣拜託於薔。「卜瑞先生,我答應你!」於薔最終還是無法拒絕一個垂死老人的請求,接下了她所認為荒謬無比的尋寶請托。
噢!「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有什麼用?天曉得她只希望自己快樂健康,和她命定的男人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而已。
卜瑞一輩子脾氣火爆,心情從未像此刻如此平和過,帶著一抹笑意慢慢合上雙眼,永遠沉睡……
「卜瑞先生!卜瑞先生……」於薔推著卜瑞油盡燈枯的身體欲喚回他長眠的靈魂。「嗚……嗚……我真的氣死人了……嗚!嗚……」
於薔再看一眼卜瑞,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至少看起來很快樂!
魔法書?藏寶圖?寶藏?
於薔的太陽穴隱隱發疼。她有預感,從今天起,她的好日子過完了,生活將不會太平靜了!
剛從舊金山老家回到紐約的傅曜,全身總是散發著無人能及的源源精力,一下飛機,沒有休息便吩咐司機直驅市中心的艾索集團總部。
坐在加長型的勞斯萊斯後座,身旁的助理荷西已經累得打起盹來了。他瞄一眼那隨著他南征北討的可憐傢伙一眼,便決定關掉手提電腦,讓他睡個好覺。
車窗外西斜的日影已漸呈昏黃,近下班時刻了,他仍按照原訂計劃回公司取些資料,預備今晚回到他的住處先行處理。畢竟他艾索集團這邊的工作已經被忽略了一星期,他得盡快讓它步回正軌才行。
一星期前,他接到「爾伯科技公司」傳來他大哥傅奕神秘失蹤的消息,他倉促地趕回舊金山處理,並順道將他那貪得無厭、妄想侵吞傅奕的爾伯科技的叔叔傅俊仁給掃進州立監獄吃牢飯。現在傅奕安全回來了,他自是要立即回到紐約的。
有人說他狠,他承認;說他無情,他也承認。像他這樣一頭狂猛的火獅,從不懂得對敵人同情,縱使那人是自己的親叔叔。這在商界是人盡皆知的。
但只要懂得臣服,火獅的烈焰也有不熾燙的時候。他會給與相等的好處,畢竟他從不曾虧待人。
他傑出、強勢的領導能力造就了他不凡的事業成就;龐大的財力和他英挺迷人的外表,很難不使他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
傅曜調整一下坐姿,想趁這空檔閉眼假寐一番,不意壓著西裝外套口袋裡的硬物。
「呵!差點忘了這東西的存在。」傅曜這才又坐直高大英挺的身子,拿出這個從舊金山老家的聚古齋取回的銅盒仔細玩賞。
這是他小時候唯一一次隨爺爺的考古隊遠征希臘所挖掘到,那一次他還受了傷,在左手掌留下永久的傷疤。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他爺爺臨終前才會將它留給他繼承的吧。
而他永遠也忘不掉第一次見到這個銅盒時,那種比見了世界頂級美食更令他垂涎、恨不得一口吞了它的奇妙生理反應。
他向來喜好收集高價藝術品,名畫、雕塑、古董,可是從來沒見過一個能像這樣東西吸引他。
這是一個如煙盒大小的銅製盒子,堅固、老舊、泛黑,可以看出它的年代已經相當久遠。
它除了一個精細得可撥離盒面、底平上尖如 狀的標誌外,盒面雕飾著怪異的圖形和似是某種不得知的文字,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怪異。
傅曜試著打開它,但以他強大的手勁仍無法扳開。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他有些氣惱。而根據他爺爺臨終前的說法,這個寶物必然會替他帶來一段奇遇。
「奇遇?省省吧!只不過是個紀念品罷了。」傅曜不信邪地又將它扔回上好質料的西裝口袋中。不過,他很好奇這銅盒裡裝的是什麼東西就是了。
艾索集團位於曼哈頓經貿中心區的一棟摩天大樓裡,專門從事先進光纖通訊系統的研製、開發,相關產業不下十種,事業體龐大。
勞斯萊斯在距離艾索集團所在的大樓不遠處,傅曜常去的書店前停下。
傅曜走出汽車正想挑幾本書和財經雜誌,一群守候多時的記者一擁而上。
「請問安德魯先生,艾索集團最近在全球通訊網路上的龐大獲利反應在艾索居高不下的股價上,您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請問安德魯先生和紐約社交名媛貝蒂·肯恩小姐的戀情是真的嗎?」
詢問聲和鎂光燈此起彼落。被詢問的問題除了艾索集團亮眼的獲利和最近情況外,更多的是求證最近俏息甚囂塵上,他這個全美排名十大的鑽石單身漢與貝蒂·肯恩的戀情。
隨後下車的荷西很熟練地擋在傳曜身前,宣佈:「各位女士、先生,所有艾索的一切經營動向,安德魯先生將在最近的股東會上提出,請各位拭目以待。」
「安德魯先生,請你說明一下你和肯恩小姐的戀情好嗎?」一個女記者仍不死心地問。
「沒有!」傅曜沉下臉,簡潔有力地否認,逕自排開人群回到車上,吩咐司機立刻開回公司,只留下一群失望的記者。
發生什麼事了?
於薔背著書包,手裡抱著夏爾教授的淺褐色包裹,從街道的另一端走向文索所在的摩天大樓,遠遠地就看見兩個街口外鬧哄哄的。
算了!事不關己莫閒管,她可忙著呢。
別說她沒有湊熱鬧的嗜好,只是她現在得趕在艾索總裁回公司前,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辦公桌上的魔法書和她手上夏爾教授的包裹給調包呢!
在走霉運的這幾天裡,唯一幸運的事,是在錢將魔法書送進艾索集團時,巧合地聽到總裁辦公室外的秘書對電話中的客戶解釋:
「總裁先生三天後才會從舊金山回紐約。」
也就是明天。所以她應該還有很充裕的時間,完成這件事才對。
在出了這麼大的紕漏後,至今她對艾索集團總裁安德魯先生所知不多,僅有的印象是來自於他從不間斷的桃色緋聞。
桃色緋聞?嘖!嘖!這在專情死守命定男人的於薔眼裡簡直是不可饒恕,哪還會好奇他長得是圓是扁?反正大概就是有錢有勢的色鬼最佳典範,不足可取!
於薔站在原地左右張望一下,確定無人注意後才鑽進一條無人的小巷,遠離大街上的人潮。
她下巴一昂,又將自己隱身起來。
太好了!沒有人看得見她,行事才方便!
於薔出了小巷來到摩天大樓前,金框的玻璃旋轉門因著正值下班時間而不停地、熱烈而忙碌地轉動著。出去的人多而進入的人少,於薔順勢跳進旋轉門內,笑得賊兮兮的。
既然混進來這樣容易,那麼拿回魔法書還有什麼困難的!
不過,才進到大廳,她的笑容便因急著離開的下班人潮僵住了!她好像一腳踩進了地雷區,必須處處小心翼翼地閃避向她迎面衝撞過來的人群,以免暴露行蹤。
她選擇人少的地方朝向彼端的電梯行走,不由得娥眉輕蹙,暗忖自己為何老是莽莽撞撞的。不該選在這時候進來,真是自找麻煩!
走了一小段距離,她驚疑地發現面前與她反方向而行的人群自動讓開一條小路,她再也不必忙著閃躲,所有經過她的人好像看得見她似的,還都奇怪地對她恭謹地頷首致意。
尤其是女人,那種傾慕挑逗的眼光直教她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她的隱身術失靈了?她被看見了嗎?她到底有什麼異樣能讓這些光鮮的上班族如此注目,
於薔愈想愈不對勁,不自覺地放緩腳步,撫上自己的臉頰。
不會吧?難道是她突然冒出了水痘或天花?
就在她遲疑的剎那間,冷不防地被人從背後狠撞了一下。
「哎喲!」於薔慘叫一聲,腳步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幸好她反應迅捷地往牆邊爬縮去,才免除被人踩扁的命運。
哎!原來只顧著提防前面,卻忽略了後面。
與荷西一同進入大廳的傅曜撞上於薔後,腳步有剎那的不穩但隨即恢復鎮定,精銳的目光掃過自己周圍,卻無異樣。
怎麼他好像撞上人了?還聽見一聲女人的慘叫。可是看看自己身處的環境似乎不可能,但那感覺為何那麼真實?傅曜納悶不已。
於薔揉揉被撞疼的後背,抬眼瞪向撞上她的冒失鬼。好痛耶!出們不帶眼睛啊!其實帶了眼睛也沒用,因為她是隱身的嘛,一般人根本看不見她。
她的微慍終止在觸及那個自信耀眼的男人的一瞬——
哇!於薔張著嘴看呆了。那是一個穿著講究、酷帥挺拔的男人。他渾身散發出一股如冰又似火的性感魅力,讓人矛盾地有不敢親近的顧忌卻又抗拒不了他致命的吸引力。
他絕對是個讓女人又愛又恨的男人!最特別的是,他必然有著東方血統;東方和西方混血的結果,讓他的外型佔盡融合後極俊美的優勢。
現在於薔終於明白,剛才川流而過的人群注目的是她身後的男人,而非她!
「老闆,怎麼不走了?是不是在想今天能碰上金髮波霸,還是東方珍珠?」
荷西不解地跟著傅曜停下腳步,話一出口就後悔了,趕緊退離三步準備逃命。
誰不知道他老闆最近很忌諱談到兩個教他很上火的女人。一個是剛才被記者詢及的貝蒂·肯恩;她是紐約社交名花,她所主導的公關公司與艾索集團有相當程度的合作關係。另一個是傅家世交、中國僑界的癡情女。
兩個女人在傅曜被過度渲染的緋聞榜上,比皮、比賴纏得傅曜火大。最近只要有人膽敢提起這兩個厭女,必定死傷慘重。
「荷西,你是選擇乖乖閉上嘴巴,還是想調到南極喂企鵝?」傅曜轉移了撞上人的疑慮,忽地瞪向荷西這個褐髮的純種美國人,那殺人的目光足教人心顫。
「對不起!老闆,我只是好奇。」荷西回答得很無辜。
「你寧可冒著激怒我的後果,只因為好奇?」傅曜不信地低吼:「別用這種話來敷衍我!」
「噢——」早知道凡事瞞不過老闆,荷西哀號一聲。「這裡大部分人都下了賭注,賭最後會是哪一個能得到你的關愛,順便托我試探一下你的口風而已。」
「你們竟敢……」傅曜咬牙。接著荷西便被傅曜給持著丟出大門。
拿他當賭注?那兩個癡纏的厭女竟讓他成了整棟大樓的笑柄?
傅曜堅下決心,非讓她們滾出他的生活不可!
於薔縮在牆邊,像個花癡目不轉睛地望著傅曜這個好看得過分,但怒火焚身的男人。
她並不知道他何以如此憤怒,唯一肯定的是他的脾氣不太好哦!
然後,一聲突來的女人嬌嗔讓反常的於薔由怔仲中回過神。
「安德魯,你回來了?」一個冶艷的金髮美女排開圍觀的人群貼近傅曜。「想不想我?」
「貝蒂?」傅曜緩緩轉過挺拔的身軀面對她,炯炯的雙目投射出難以辨認的光芒。
於薔從未見過一個男人能將情緒隱藏得那麼好,才一轉身已收起一身怒焰。縱使他才剛將一個男人丟出門外,而且好像扔的只是一件垃圾般理所當然。
「嗨!」傅曜冷冷的問候。
冷不防地,他一伸手勾住貝蒂的腰肢,俯下頭就是火熱的一吻,引發圍觀的人群一陣騷動且伴隨部分女人的尖叫效應,其中更有荷西口中的東方珍珠。她遲了貝蒂一步,正站在圍觀人群的最前線傷心飲泣。
一個男人的魅力能引發如此盛況,於薔今天總算開了眼界。
不過,是血液裡的保守因子作祟吧,她羞得別開臉,拒看這種兒童不宜的鏡頭。
半晌後,她順了順肩上的背帶,抱著調包用的包裹就要離開辦正事去。
行程中的小插曲,人家情侶親熱根本不關她的事,湊什麼熱鬧?只是,她不明白的是那男人和他的女友接吻時,她心中何以會冒出小小的失望?
經過那一對已然分開的情侶時,不巧傅曜在貝蒂耳邊狀似呢喃低語,實則字字鏗鏘有力的堅決宣誓,讓於薔收回向前的腳步——
「滾出我的視線,否則你將會失去艾索集團的所有生意。」
「可是安德魯,我愛你呀!你別離開我。」
好無情哪,湊上一腳傾聽的於薔差點兒要動手揍扁傅曜的挺鼻。
只是像是給足了貝蒂多大榮寵的傅曜,挑高兩道濃眉轉身九十度又向於薔迎面撞過來,只留下不顧形象原地跳腳的貝蒂。
啊——痛!
幸虧於薔閃得快,只被傅曜撞上右臂,可是衝擊力之強仍讓她搗住痛呼的嘴往旁退去。再抬眼,他已親暱地摟著一個圍觀的東方女人的纖腰走到不受干擾的旁處,又是吻頰又是擁抱。
「滾出這棟樓,省得我叫警衛趕人。」傅曜狂悍獨尊的下驅逐令,而那華僑小姐立刻掩面哭著跑出旋轉門外。
哇!太過分了。
換女人像換鞋似的,而且連甩兩個?
於薔最厭惡的無非是這種仗恃外表、視女人如玩物的花花公子。
這個惡劣的男人活該受點罪,她不屑地嗤哼一聲夾著惡作劇的快意,昂起下巴就想在他飽滿的額頭變出「淫蟲」兩個字奉送。
他該感謝她的手下留情,畢竟在這個西方人的社會裡,很少有人認得中國字,他也不至於被恥笑得太厲害。
可就那麼巧,傅曜適時地彎下身繫緊鬆脫的鞋帶。「淫蟲」兩字就這麼不偏不倚地打在他身後的白牆上。
傅曜繫好鞋帶一抬眼見到的便是白牆上那兩個突兀的黑字。
他眉一擰,朝警衛的方向一彈指,指示弄乾淨後便往主管專用的高速電梯走去。
糟糕!失手了。
原本就不關她的事,她那麼雞婆做啥?還不快逃!
於薔吐吐舌,畏罪潛逃去也。
為了避開下班的人潮,於薔索性乘著掃帚沿著安全梯飛上三十樓艾索總裁辦公室所在處。
不料才打開安全門進入室內,就與剛出電梯的傅曜又撞個正著。
「哎喲——」
於薔來不及防備地哀叫一聲,手中的包裹掉落地還來不及撿拾,傅曜已朝她發聲的地方走來,隨著他的逼近,慌張的於薔只得步步往後退,而最糟的是掉落的包裹超脫了她隱身的範圍,漸漸顯形。
怎麼「淫蟲」也進這兒來了?她跟他有仇?一天內被他撞三次!
「誰?」傅曜對著下班後空蕩蕩的辦公室喊著,再次明確地意識到某種強烈的威脅感。
這一次,被打開又合上的安全門、撞到東西的確定感、女人的痛叫聲,再是他腳邊逐漸顯形的包裹,都透露著事情的不尋常。
他拾起包裹瞄一眼上面的字跡。「是我的?」
他對自己的包裹被棄置此地,顯然不太高興,臉色一沉便往總裁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包裹是他的?那麼他是——艾索集團總裁?」他不是明天才回來?於薔呆愣了幾秒鐘便追上前去。
她得趕在他進辦公室前拿走魔法書,要不就糟了!
艾索集團的這個樓層,是高階主管的辦公處、會議室和總裁辦公室所在。整個空間的裝潢極講究,到處可見高價的藝術品——全是傅曜的收藏。
傅曜高大英挺的身軀擋路,絲毫沒有讓於薔越過他的機會。
討厭!於薔跟在他身後又急又惱,卻又莫可奈何。
她下巴一昂,想將核桃木牆上價值不菲的名畫結變下來砸昏傅曜,免得礙事。
但怪異的是,一路上她試過不管名畫、雕塑、盆栽,甚至天花板上的特殊吊燈,她的魔法全然無用。
碰!
兀自往前的傅曜聽見背後重物落地跌碎的聲音,兩道濃眉揪成一氣,猛然轉身瞪視跌碎在深藍色地毯上的一座羅丹半身塑像。
「誰?到底是誰在裝神弄鬼的?」傅曜低沉渾厚的嗓音在下班後靜寂豪闊的空間流蕩,不特別響亮,但肅殺的威脅感十足。
呀!於薔緊捂著小嘴,睜著一雙清靈無辜的品眸看著那個渾身冒火無處宣洩的花花公子,再看看碎了一地價值不菲的塑像,幾百萬美元就這麼被她給毀了。
這些東西不都該擺在博物館的嗎?沒事放這兒做什麼?這些一身銅臭的商人想附庸風雅,也不必如此奢侈吧!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不信邪地隨手掃了那塑像一下而已,怎知它就摔碎了?
真的是她的魔法失效,使不動這些東西了?
傅曜幾乎可以確定在他進入大廳撞上某種東西開始,即被盯上了。他痛恨這種無法掌握的詭異情況,甚至不知道造成他困擾的是什麼東西!
他逡巡過四週一遍,隨即繼續前行。
於薔用食指揉揉鼻子便跟了上去。
傅曜才推開總裁辦公室厚重的大門,於薔想搶先一步鑽進辦公室中,但傅曜長腳跨出幾步,她也只能閃一邊涼快去,趁著門合上前趕緊隨後跨步入內。
裝著魔法書的淺褐色包裹上面多堆疊了一層厚厚的信件,正躺在偌大的辦公桌上向她招手。
她想盡辦法轉移傅曜的注意力,阻止他向辦公桌前走去,然而就像走廊上對他的阻撓一樣,她的魔法失靈了,只除了隱身術外。
噢!那A按呢?於薔站在書桌旁握緊粉拳,看傅曜將手提箱中幾份資料拿出來放置到辦公桌上,再把桌上的信件、包裹,連同卜瑞那份,一併熟練地放入手提箱中。
如果她夠狠,就應該毫不考慮地過去一拳揍昏那個可惡的淫蟲,拿了書便走——雖然她很懷疑自己是否真能揍昏他。
傅曜似乎不打算在辦公室久留,拿了東西便要離開。
於薔急白了花容匆匆追上,暗叫:「喂!我的魔法書還給我。」
在快不眨眼的速度下,傅曜身形一晃已出門外。
碰!於薔以拚命三娘急追之姿黏上那道已合上的核桃木門,除了撞扁的俏鼻外,一無所獲。
討厭啦!
傅曜聽著身後大門上的撞擊聲,並未停下察看,只是昂首闊步地乘電梯離去。
他相信「那東西」自然會跟上他,而他正想看看它到底在搞什麼鬼!還是先回自己的住處再說吧!
於薔不悅又委屈地噘著嘴,伸手整整被撞歪的鼻樑,不禁懷疑——
是淫蟲運氣太好,還是她的魔法太遜?
她自始至終不僅沒有整到他,一遇到他,她的魔法和咒語竟全然失靈,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