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其它的輔助資料,看來他們只能依循地圖進沙漠尋找四色聖石了。
「終於查完了?」看傅曜的手一得空,於薔哀怨地合上手中的魔法書爬到他身邊。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分享許多美好的事情,他向她談起他舊金山的家人和有關他的一切。他帶她到百老匯看歌劇、到帝國大廈吹風,也到他鄉間別墅釣魚、划船,只除了床上那件事,他們恩愛得像一對小夫妻。於薔無時無刻不想依在他溫暖的臂彎裡,承受他帶給她的奇妙感受,所以一整晚他忙著查資料,她竟嫉妒起那堆書來了。
傅曜漾著縱溺的笑意雙手一提,抱她坐在他腿上。
於薔將臉埋進他的頸窩棲息,閉眼深吸他身上混合陽光氣息的香皂味。
「累了?上床睡,嗯?」不捨她忙著熟讀魔法書,他伸手探進她的長髮裡體貼地按摩她柔滑細緻的頸肩。
「睡覺?拜託……」於薔欲言又止地偎他更緊。
「怎麼了?」
「最近我常做噩夢。」她囁嚅著。
如果能不再做噩夢,可以一夜好眼就好了。簡單的心願卻是大大的奢求。愈來愈清晰的夢境有著她無法承受的恐懼,甚至讓她抗拒合眼入睡。
「別怕,那只是個夢。」傅曜慎重地板正她的身子,凝著她的惴惴不安,心口驀地揪疼了。
他知道她一直為噩夢所擾,可想不到困她至深。
他將她緊緊鎖進懷中,輕輕搖晃安慰。
「嗯!有曜陪著,什麼都不怕。」於薔小小地打了個呵欠,疲倦地閉上眼,她用臉頰摩掌著他結實而安全的胸膛,心暖暖的。
在傅曜強大的羽翼保護下,她什麼都不用怕。
隨著傅曜規律的晃動拍撫,於薔是怎麼睡去的,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直到噩夢再度侵擾——
漫天漫地的闐黑充塞著整個毫無色彩的夢境匯聚成一股巨大的壓力向她襲來,她在黑暗中拚命跑、拚命逃,卻始終掙脫不了如惡靈擾人似的糾纏。
好不容易盼著了黑暗盡頭一道曙光,以為可以就此擺脫,然而逃到黑暗盡頭漸露曙光處,極目四望是沙丘綿延起伏的廣大沙漠。
曙光裡走出一個背光跟槍朝她走過來的男人,但知他無害。她瞇細眼抬手遮眉擋去刺眼的亮光,就快要看清楚他的臉了,只須再那麼一下下。
直到他撲進她懷裡,他流淌的鮮血淹沒了無邊的沙海、淹沒了她,夢境被染成一片怵目驚心的殷紅。
「啊——」於薔冷汗涔涔地自夢中驚醒,她環抱著自己顫抖不已的身子,夢中的恐懼並未因夢醒而減緩。
關閉的屋頂上,也在這時傳來異樣聲響,似乎有人正在撬開頂蓋想進入屋內。
「曜!」於薔的理智被連串的刺激所蠶食,她跳下床打開通往樓下陳列室的門,打著赤腳奔下樓梯。
陳列室她沒有下來過,幾盞昏黃的小燈映照著傅曜豐富多變的收藏。
亮著森芒的古劍、十六世紀等比例的無頭黑暗騎士……
夢境的駭然氛圍在此延續,所有的古物、收藏在瞬間幻化成各種鬼魅,憤怒地對她張牙舞爪著。
「曜……」於薔駭極無助地繼往牆角,本能地揮舞雙手驅趕向她襲來的心中鬼魅。
冷汗浸濕她單薄的睡衣,臉上流淌的早分不清是汗水或淚水。
「小薔?」傅曜自睡眠中乍然甦醒,急奔出睡房趕到陳列室。
循著哭泣聲,他找到瑟縮在牆角顫抖不已的她。
「天啊!」傅曜一顆心被揪得死緊,眉摺打得更深,幾個大步向前想護她入懷。
「不要!」她失控地懼喊。
「是我!我是曜,你看清楚。」傅曜抓住她亂揮的手,強硬地抬起她埋在雙膝的臉,迫使她面對他。
「曜!真的是你?」她連跪帶爬地投進他懷中。
「是我。又做噩夢了?別怕,有我在,別怕。」他不斷揉撫她的背,捧起她蒼白臉蛋吻去她臉上的斑斑淚痕。
他萬分自責無法一肩攬下她所承受的痛苦,讓她受此折磨,他的心比誰都痛。
他給了她安定的力量。於薔情緒漸緩地面對他,摟著他的脖子激動哭泣不已。
「沒事了。」他柔聲安慰,恨不能將她揉進自己身體裡。
然而,當於薔的視線觸及他身後一座尤里西斯刺殺獨眼巨人的巨型大理石雕像時,又是一聲尖叫,將臉埋入他懷中抖頭不停。
「該死的!」傅曜這才明白他的收藏也成了她恐懼的禍源,他刻不容緩地抱起她登上樓梯回頂屋,嘴裡咕噥著:「我該盡快讓拍賣公司來處理掉這些收藏品。」
回到頂屋關上門,也把那些警禍的收藏隔絕在門外。
傅曜將於薔抱上床,想到浴室擰把毛巾替她拭汗,她卻死也不肯放開他。
「曜,剛才屋頂上好像有人。」隨著傅曜不斷的撫慰,於薔漸漸防復平靜。她緊偎傅曜直瞅著屋頂。
傅曜眉一擰,腦子裡飛快閃過他們曾遭遇過的槍擊。
「我下樓去拿把梯子,很快上來,乖!你在這裡等我,很安全,不會有事的。嗯?」
她點點頭,放開他。
傅曜自陳列室拿了把梯子回來,站上梯子仔細察看頂蓋的接合處。
果然有人為撬開的痕跡,而這高樓頂怕是只有騎掃帚的巫者上得來吧!
「怎麼樣?」於薔自床上坐起。
「沒事。」傅曜沉著內斂地應對。在她飽受驚嚇後拒絕再增加她的負擔。
恐怕奪寶的人已經找到這兒來了。
他抱著她躺下,用腳勾過薄被蓋住彼此。
「曜,夢裡的人死了,死在沙漠中,而我竟如此悲傷……」她往他懷中縮去,啜泣不已。
悲傷?對!是悲傷。如果不是自己至親至愛的人,為何她會如此?
只差一點點就可以看清楚他是誰了,但偏就差那麼一點點,一點呀!
「夢畢竟是夢,別想太多,不會有事的。」傅曜拭去她蒼白面容上的淚河,憐惜不已地將她圈在懷中,若有所思地親吻她淡香的發頂。
對於奪寶的巫者,想個辦法智擒,絕非難事。但對於一個虛無飄渺的古怪夢境,他卻是無計可施,只能任由它戕害他心愛的女人。
他感到氣惱,從未如此無力過!
「不,那不只是個夢,是預感力。我是個女巫,也同時擁有這項法力。」以為他不信,於薔焦急地反駁。
傅曜面無表情地放開她翻被下床,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坐以待斃向來不是他的作風,他要電話那頭的人徹底清查所有有關奪寶者的一切線索;至於夢境……
他打完電話才躺回床上,於薔即刻偎了過去,緊張地道:「你不信我的話,對不對?」
傅曜驟然側撐起身子,俯視她梨花帶淚的嬌憐容顏,霸道地下命令:
「小薔,聽好!我相信你!但我要你徹底忘掉這個夢,將它自你心中連根拔除,不管那個男人是誰,那都是他即將面臨的命運。違者逆天,沒有人能扮演上帝的角色解救他,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不管是你或是他都只能選擇面對命運、面對現實,一切到此為止,我不允許你再困死在那個夢境裡。」
「可是……」
「忘掉它!」他打斷她的話,一旦有所堅持便不容人反駁。
如果於薔真能忘得掉就好了!
讀出他眼中的心疼,她伸手揉開他緊皺的冷眉,順著他高挺的鼻樑往下輕輕描繪他性感的薄唇,歉然地低語: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只不過,我真不喜歡看你嚴肅的樣子,你都不知道你笑起來的樣子有多吸引人。」
她無心的話逗笑了他,輕嚙著她作怪的纖纖指尖躺上床,一把將她抱入懷。
「忘了它!」他重申。
「嗯!曜,你要陪我哦!」於薔滿足地閉上眼睛,喟歎一聲。剛才的恐懼已被隱沒到記憶深處,但心中有個想法卻正在醞釀。
「我不會走,快睡。」
半晌後,看她睡得香甜,他細碎的吻落在她的小臉上,腦中百折千回地想著很多事。
從她糊里糊塗地闖進他的生命,到成為與他共許一生的女人。他是個幸運的男人,擁抱她就如擁有全世界的幸福,這段日子傅曜感受到的是生命裡從未有過的富足。
他愛她、珍惜她,既知巫界聖女的任務勢在必行,等明天與那群日本客戶簽下那筆合約,他便按計劃宣佈暫時退出艾索集團的經營決策層三個月,再陪她進沙漠。
縱使她夢中摔死的男人是他,他亦無怨無悔。
清晨,空氣中飄蕩著一層薄薄的白霧。於薔和穿著一身帥氣運動服的傅曜,一起在中央公園的林道上慢跑。
於薔滿腦子想的只有一件事。
如果有一個男人會死在沙漠裡,那個男人絕對不能是傅曜。她愛他,說什麼都不能讓他因她而受牽連。
傅曜停下腳步等候氣喘吁吁的她。
她今天穿著一套灰色的運動服,頭髮束成馬尾,那年輕吸引人的模樣看似只有十七歲。
傅曜見她魂不守舍地跑過了頭,一把扯住她揣往懷中。
「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她回過神,不著痕跡地將離開的念頭隱入內心深處,拉起衣袖細心替他拭去臉上的汗水。
他太精明了,她一個最細微的表情變化都可能露出破綻。
「休息一下,喝些水吧。」他握著她的手,坐到水塘邊的石椅上拿出一瓶礦泉水。
煙波重重的水塘裡悠遊著幾隻水鴨、鴛鴦。
「要曜喂。」她任性地嘟起誘人的唇湊近他。
傅曜笑得一臉陽光,抱她坐到他的大腿上,灌一口水覆上她的唇,將水慢慢哺進她口中。
小女巫被他寵壞了。
「我喜歡你一起分享我的生活。」趁機銷魂地甜吻一回,他有感而發。
「總會厭倦的吧。有一天你一定會想,這個討厭的黏人精怎麼不閃遠一點。」她紅了眼眶,趕緊翻找背包中的硬麵包撕碎了餵食水塘中的水鴨。
「我很清楚自己的選擇。」他握住她慌忙的小手,銳眼一瞇。
別對她太好!他這樣對她,她怎麼離得開他,只會讓她更掙扎啊……她眨著水眸掩飾性地一笑,剝下一塊麵包淘氣地塞入他口中。
「你這麼正經做什麼呀!開玩笑都不行?」
是啊!他沒來由的婆媽些什麼?嗟!
傅曜咀嚼著口中的麵包揚揚唇,握牢她溫軟的小手往公園出口處走,臨去時拿過她手中剩下的硬麵包犒賞給一旁跑過來乞食的浣熊。
「該回去準備上班了,今早十點和那批日本人簽完約還有個會議要開。」
「啊!太陽出來了。」於薔突然指著掛在公園外圍一棟棟比高、比宏偉的摩天大樓間的朝陽,雀躍得像個純真的孩子。
「又是充滿希望的一天。」感染了她太容易得到的滿足,傅曜呼出一口氣。
兩人對望一眼,心底同樣被觸及的是那份相愛相知的感動。
直到走出公園,突然一個黑人自他們背後急衝過來,搶了於薔肩上的背包便跑。
糟!她的魔法書在背包裹呢!
於薔還沒出聲,反應機警的傅曜已像離弓的矢一樣追向那黑人。
那黑人回頭看見他追來,更是沒命地狂奔。
傅曜一路推開幾個早起運動的路人、跳過被撞翻的垃圾筒,驚險地閃避急駛而來的車輛,才在兩個街口外截住那黑人。
「小子!找死?」那黑人擰笑著亮出刀子,銀白的刀刃閃露嗜血的寒光。
「試試看,來吧。」傅曜擺好架式,凌銳的精眸鎖定那黑人,重擊兩掌後十指朝內將那搶匪往自己招呼過來。
隨後追來的於薔一見那眼露殘光的黑人亮出刀子,往傅曜狠刺過去。
「曜!小心——」她的臉色倏地刷白驚喊出聲。
不料卻讓傅曜分了心,一個閃避不及利刃劃過他的手臂,鮮血慢慢地滲出他的灰色運動服。
在那一剎,噩夢中那一幕突然清晰地呈現在她眼前,她終於看清那死在沙漠裡男人的臉,他是傅曜。
傅曜不顧臂傷,幾個既准又狠的拳腳連續朝那黑人的臉部、胸部、腹部攻擊,直到那黑人丟了刀,滿臉鮮血地軟趴在地上為止。
「人渣!」傅曜咬牙低喘,脫下外套將那黑人的四肢緊綁一起。
有人報了警。
傅曜拾起被搶的背包,轉身尋她,不意對上的是淚流成河一臉呆愕的於薔。
「沒事了。」他忙跨上前將她擁入懷中,未受傷的手忙不迭地拂拭她流淌的淚河,卻止也止不住她氾濫的淚。
圍觀的人愈來愈多,警笛聲也愈來愈近。
「你受傷了!」半晌後,她終於恢復知覺,蒼白著臉急急地想察看他的傷口。
「一點皮肉傷,不礙事的。我們快走吧,等一下警察和記者一來,可麻煩了。」
傅曜對自己手臂的傷毫不在意,倒心疼她受了驚嚇!
擁著於薔快步走向不遠的停車處,坐上車高速駛回頂屋。
而沉重且悲傷的於薔心中從未如此堅定一件事——她必須離開。縱使有再多的不捨,她也不能讓傅曜陪她進沙漠送死。
「記得屋頂別開,你在家很安全的。」讓於薔替他包紮好手臂上的傷口,傅曜拉下雪白襯衫袖子扣上再套上西裝,準備上班去。
「曜!」於薔急喚住即將開門離去的傅曜,奔上前投入他懷中汲取他最後的溫暖。
「我會盡早回來,我保證!」他放開握在門把上的大手,好笑地擁緊她。
「我希望你平安無事。」她伏在他胸前悶聲說。
「少來了,就這點小傷會有什麼事?」他稍微推開她,愛憐地吻了吻她,大意得不覺有異,甚至忽略她眼中眷戀難捨卻堅決的情嗉。
他讓她送他出頂屋大門,走過玄關停在電梯前。
傅曜瞥一眼腕表,眼見上班就要遲到,他猛按下電梯飛快入內。
「等我回來!」他的聲音沒入合上的電梯門後,於薔再也忍不住地蹲下身,掩面放聲痛哭。
她就要走了,如何等他回來?
一切的災難由她承擔就夠了,絕不能累及傅曜。
她只希望傅曜當她從來不曾出現過。
就讓一切回復到最初的原點。他的人生缺少她,依舊會像初升的朝陽般燦爛。
沒有任何解釋、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在傅曜沒有任何預警的情況下,於薔就這麼走了!
傅曜望著冷冷清清的頂屋,發了瘋似的將屋內所有物品和擺設狂烈一掃,原本光潔時髦的屋子只剩一片狼籍。
「為什麼?為什麼——」傅曜錐心得仰頭狂嘯。
宣洩過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床緣呆坐了多久。
在他飄蕩的心被她偷得徹徹底底、一絲不餘後,她還是選擇走出他的生命。
難道是他終究敵不過預言中,她命定的男人?
他痛苦地閉閉眼,恨於薔毀了他們共築的幸福。
不!他絕不甘心認輸。傅曜霍地站起身出們往他的私人飛機停機坪去。
他要找到她,畢竟於薔欠他一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