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貫天站在門前,看著遠去的車隊,徐徐鬆開雙手的鐵拳。
他的忍耐已經逼近臨界點,短短的幾個時辰內,他曾有好幾次,想抓起自個兒的債主,用力的、死命的搖晃,直到那張嘴再也吐不出半個字來。
只是,為了弟兄們的生活,他得忍!得坐在大廳裡,耐著性子,聽那富商天花亂墜的說著,雷家牧場與黎記商行聯姻後,會有多麼美好的遠景。
先前在駝城,雷貫天早已明確拒絕,擺明了不可能納妾。但是那富商仍不死心,還特地帶著女兒前來,一口咬定,只要雷貫天瞧了他的女兒,立刻就會改變心意。
事實上,他從頭到尾沒有瞧那女人一眼。
霍達跟孫蘭始終待在大廳裡,努力擠出笑容,表面上是不敢怠慢貴客,實際上卻是擔心雷貫天失去耐性,當場就撕了那富商的嘴。
直到車隊出了牧場大門,雷貫天才緩慢而僵硬的轉身,獨眼瞪著屬下們,怒聲宣佈:
「以後,誰再敢讓那家子的人踏進牧場一步,我就剁了他去餵馬!」
孫蘭翻了翻白眼。
「不用頭兒吩咐了,往後再瞧見那家子接近咱們牧場,弟兄們就去假扮馬賊,把他們搶光剝光,全丟在野地裡。」那一家子臉皮之厚,簡直難以想像,將軍再三拒絕,他們卻還要堅持倒貼。
那個不要臉的富商,甚至暗示,雷貫天若是不肯娶他女兒,就要提前收回對雷家的借款。
但是,即使威脅利誘的伎倆全使上,雷貫天的回答仍是那個字——
不!
他從沒想過要納妾。他早已娶妻了。
想起那個圓潤潤的小妻子,緊擰的濃眉稍微舒開,累積的怒意,這才逐漸的散去。雷貫天轉過身,三步並作兩步的往王房定去,滿腦子都是離開房間前,她哭得淚汪汪的模樣。
或許,他不該把話說得那麼重;或許,他該耐著性子哄哄她,坦白告訴她,他只是擔心她的安全。
他是個在刀口上討生活,剛硬而嚴酷的男人,從來不懂什麼是溫柔、什麼是勸哄,但是,為了她,他倒是願意慢慢學習——
薄唇稍稍上揚,但是那抹欲染眼底的溫暖笑意,只持續到掀開氈毯時,就陡然滅了蹤跡。
房內沒人。
雷貫天的眉頭又皺起來了。
他放下氈毯,轉身走到廚房,卻還是沒瞧見那軟潤的身影。廚房裡頭,只有劉大娘揮著刀,在庖解一頭肥羊。
「她人呢?」他粗聲問道,連聲音都很不爽。
「啊?」劉大娘轉過頭來。「主母嗎?下午她做完那籠小籠包之後,就去外頭了。」
雷貫天半瞇著眼,走到蒸籠旁邊,才伸手一探,心中就凜然察覺不對勁。蒸籠已經冷了,他掀蓋一看,裡頭的小籠包老早蒸過了火候,全都糊了,一個個軟塌在松針上。
一陣冷意爬上背脊,他瞪著那些糊爛的小籠包,心頭閃過不祥的預感。
那個小女人做啥事都可能出錯,唯獨做起小籠包一絲不苟,只要她還在牧場,就不會擱著小籠包,讓它蒸過火候。
只要她還在牧場——
「把她找出來!」他丟下蒸籠,跨步走出廚房,一面咆哮道。「快!」
人們開始騷動,急忙四下尋找,卻壓根兒尋不著丁兒的身影。有個人鼓起勇氣,不太確定的開口。
「呃,主母會不會是去了馬廄?她似乎對那匹小花馬挺感興趣的。」
此話一出,眾人大驚失色,爭先恐後的往外衝,還有的人順手就抓了水桶或水瓢,準備要沖去馬廄救火。
馬廄安然無事。沒有著火、沒有被毀,但是,卻也沒有見到丁兒的蹤影。
雷貫天踏進馬廄,在馬欄間走動,銳利的獨眼四下搜尋,立刻察覺馬廄中稍有異動。
「怎麼少了一匹馬?」
孫虎探頭,順著頭兒的視線看去。
「喔,那匹啊,那匹不是咱們牧場上的馬,是龍家兄弟進牧場時,自己帶來的。」
硬如磐石的拳又捏緊了。
「龍家兄弟人呢?」
孫虎抓抓腦袋。
「他們說旅費賺足,不想再留下來,所以駕著馬車走了。」在牧場上,臨時工來來去去是稀鬆平常的事,那時雷貫天又在待客,他才沒有去報告。
獨眼瞇了起來。
「什麼時候走的?」
「唔,有幾個時辰了吧!」
「他們回駝城了?」他舉步就走,猜測丁兒的失蹤,鐵定跟龍家兄弟脫不了關係。
「不,」孫虎搖頭。「我聽說,他們好像是要去京城。」
京城?
雷貫天腳步煞停,瞬間省悟,臉色陡然轉為鐵青,額上青筋抽跳,那模樣可怖得猶如惡鬼。
京城!丁兒一定是回京城了!
怒吼的聲音陡然響起,震動馬廄內外,在草原上傳得很遠很遠。
滾滾煙塵,一路往京城而來。
馬車以極快的速度,越過城門,直衝向玄武大道上的龍門客棧。
坐在車上的俊秀少年掀開垂簾,往後探頭一瞧,赫然發現後方不遠處的煙塵已急速逼近,眼看再過一會兒,就要追上來。
好傢伙!
他們提前「偷跑」了數個時辰,還動用官家的資源,每經過一次驛站,就改換一匹快馬,保持最高速度,一路換了十幾匹快馬,日夜兼程的趕往京城,而雷貫天不愧是沙場猛將,竟還能這麼快就趕上來。
馬車疾馳至龍門客棧門口,駕車的黑衣男人急扯韁繩,駿馬嘶鳴人立,然後落蹄垂首,累得直喘氣,精瘦的四肢不斷顫抖。一個銀髮白袍的男人,手持算盤,老早就在門前等著了。
「兵馬呢?」垂簾還沒掀開,馬車裡已傳來喝問。
「已經備妥。」銀髮男子答道。
「很好。」俊秀的少年掀開垂簾,抓出因為一路顛簸,暈得眼冒金星、猛嘔酸水的丁兒,一把塞給銀髮男子。「給我好好守著她!」
銀髮男人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卻仍接過丁兒,交給旁邊的奴僕,吩咐仔細看顧。
眼看丁兒入了門,被奴僕們簇擁著往客棧後的跨院走去,俊秀的少年才吁了一口長氣,嘴角上揚,露出滿意的笑。
急促的馬蹄聲逼近,少年稽斂笑意,轉過身來,站在客棧前的石階,背對著那十六扇雕刻精美、鏤著金銀花鳥的木門,擊掌下令。
「出來!」
語音未落,數百名御林軍立刻蜂擁而出。他們個個裝備齊全,穿著鐵甲戰盔、手持長槍鐵劍,神色緊張,如臨大敞,將客棧重重包圍,把守得密不透風。
「給我好好擋住!要是讓他踏進客棧一步,你們每一個都要人頭落地!」少年脆聲下令,然後探手,取下頭上那頂毛皮縫製的帽子。
一道黑瀑似的長髮,流瀉在肩上、背上,黑髮襯著那張漂亮的五官,原本那陰柔的氣質,這會兒全都藏不住了——原來,自稱小龍的俊秀少年,其實是個膚如白玉、眼若晨星的年輕女子假扮的!
黑馬疾馳,轉眼也到了龍門客棧門前。
雷貫天勒馬停韁,臉色仍是鐵青至極。他半瞇著眼,咬牙切齒的瞪著那艷麗非凡的人兒,粗厚的大掌徐張,亟欲將她大卸八塊。
「雷將軍,您這麼急著趕來我龍門客棧,是要住房還是用餐啊?」她巧笑倩兮,隔著大批御林軍,對著他開口。
在她身後還杵著兩個男人,一個全身黑衣,面容嚴酷,腰間掛著一劍一刀,就是先前自稱龍無常,陪著她到雷家牧場的男人。另一個銀髮男人,則是抱著算盤,兩人就像黑白無常似的,靜靜分立兩旁。
瞧這陣仗,根本就是為他準備的!
龍門客棧?!原來是那個惡名昭彰,為了美食,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瘋女人!
雷貫天一瞇眼,翻身下馬,抽出腰間大刀,刀鋒揮指向那張花容月貌,那猙獰的表情好嚇人,也難怪京城的人們,都把他傳說成食人將軍。
「我老婆呢?」他咆哮著,握緊大刀,讓御林軍們個個神情緊張,長槍鐵劍橫在胸前,不敢稍有疏忽。
站在階梯上的龍無雙,卻嬌聲一笑,非但不閃不避,俏臉上也不見半分害怕。
「夫人?夫人是您的,我怎知她在哪?」
「你敢說你沒潛入我家牧場!」
「潛入?我可是堂堂正正應徼進去的,還領過將軍您付的工資呢。」
「你強行帶走我的老婆!」他氣得朝前右跨一步,怒咆狂吼。
「笑話,她自個兒有腿,我哪有能耐強迫她?是她自願跟我回來的。」她笑睨著雷貫天,一副莞爾的模樣。「我倒是挺訝異,雷將軍都要納妾了,居然還有心思,千里迢迢的跟著我們回京城來。」
「我沒有要納妾!」他握緊了手中刀,發髭皆張。
「喔,我聽到的可不是這樣。」她笑得更甜,刻意往客棧內一指。「丁兒聽到的,也不是這樣。」
雷貫天的反應,是吐出一串聲如霹靂的咒罵。
該死!他會刻意隱瞞丁兒,不讓她知道富商逼婚的事情,就是怕她聽見,會胡思亂想。
結果,事情竟往最壞的方向發展。丁兒不但知道了,還被這個居心叵測的龍無雙煽動得離開雷家牧場,被拐回了京城。
他的臉色愈來愈猙獰,誘拐人妻的龍無雙,卻還有話說。
「再說,你當初可不算是明媒正娶。」
「放屁,我娶了!誰說我沒娶?」
「憑你那方法,和強搶民女有什麼兩樣,依法是可以論罪的。我帶她回京城,還算是主持公道呢!」她雙手一攤,輕眨著纖長的睫,美得讓人眩目、可惡得讓人咬牙切齒。
雷貫天忍無可忍,挾M張嘴怒咆。
「把她交出來!」轟天巨響,震得御林軍們個個毛骨悚然,要不是龍無雙真有砍掉他們腦袋的權力,他們老早丟下武器,掉頭逃跑了。
龍無雙卻只是嫣然一笑。
「怎麼,你還不死心啊?好吧!」她往後一伸手。「把合約拿來。」
銀髮男人從袖子裡抽出一張印著封泥的紙,擱在嫩白的掌心上。
「這是我三年前跟嚴燿玉簽的合約,上頭寫得清清楚楚,言明只要劉家四姊妹從南方學成回來,就得來我龍門客棧工作十年。」她拿起白紙,拆開封泥,在雷貫天眼前一抖。
「劉丁兒的確是我龍門客棧的人,這可是有憑有據的,看你是要去告官、告衙門、告皇上。」她冶笑一聲,意態猖狂。「或者,是去告那個憂國憂民、公正清廉的宰相,我都站得住腳。」
單薄的白紙,在龍無雙的手中飄啊飄,雷貫天臉色陰鵝,直瞪著那張紙,下顎緊繃得像是要碎裂。
龍無雙還在火上加油,不怕死的繼續自說自唱。
「今兒個,我就做個好事,替她休了你,大夥兒皆大歡喜,你可以去娶有錢的新老婆,她可以留下來,當我的點心廚子,天天做小籠包給我吃。」她慢條斯理的摺起那紙合約,笑睨著他,補上一句。「你現在明白了吧?我告訴你,小籠包是我的,人也是我的!」
這個女人實在太欠教訓!
雷貫天毫無預警的動手了!
無鋒的重刀陡然揮出,劃出一道破碎銀光,只聽得幾聲金石交鳴,眼前火光噴冒,御林軍們的兵器斷的斷、飛的飛,全都擋不住這驍勇將軍的狂怒一擊。
刀光一閃,朝龍無雙揮砍而下,撲面而來的強烈殺意,讓膽大包天的她,競也嚇得連退數步。
不會吧?!這個男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嗎?他應該知道她身份尊貴,有個天下第一人在後頭替她撐腰,連御林軍也能隨得她呼來喝去。而他,居然還敢對她揮刀?!
對,他敢!
他不但敢對她揮刀,他還想殺了她!
「我劈了你!」雷貫天嘶聲咆哮著,舉刀又劈,刀勢奇重,下手毫不留情,眼看就要把龍無雙劈成兩半——
鏘!
一把長刀,驚險的擋住急落的刃勢,長刀卻頓時崩了一角,黑衣男人冒死迎敵,雖然內力深厚,能跟雷貫天拚個不相上下,但是雷貫天已經氣憤得紅了眼,下手狠絕,一刀不中,立刻抽刀又砍。
噹的一聲,黑衣男人再擋,手裡的長刀,這回竟應聲而斷。
斷刃飛了出去,削落龍無雙的一縉發,咚的一聲插入雕花木門中,刀尾還在顫動不已,足見力道有多麼強大。
龍無雙臉色煞白,也不知是硬撐著不動,還是被嚇得動不了,竟就站在原處,看著大刀迎面砍下。
鏘!又是一聲銳響,這次迎敵的是銀髮男子。他手裡烏沉木造的算盤,根本擋不了刀勢,只能善用巧勁,在刀刃入隙的瞬間,一旋算盤,化去霸道絕倫的勁力。
饒是如此,雷貫天的刀勁,仍把烏沉木造的算盤震得碎裂,算盤珠子叮叮咚咚的落了一地,銀髮男人的虎口,也被震得火辣生疼,只差沒濺出血來。
「雷將軍,請千萬冷靜。您知道的,無雙姑娘是傷不得的。」銀髮男人空手直拍刀身,冒死靠近、強接數招,邊焦急低語,既是解圍,也是提醒。「要是傷到她分毫,她就更有理由將你逮捕下獄,到時候豈不是更遂了她的心意?」
聞言,雷貫天停下攻勢,捏握著大刀,凝立在原處,獨眼瞪著對方。
「解鈴還需繫鈴人。您想要帶回尊夫人,就得去找嚴燿玉。」銀髮男人語氣更低,然後飄然退開,在三尺之外拱手為禮。
龍門客棧位於玄武大道上,原本就是人來人往的繁華之地,而大批的御林軍,與這場突如其來的打鬥,早已引來大批人潮圍觀,眾人屏氣凝神,好奇的張望,全像上了封的酒瓶,一絲氣兒也不敢透。
銀髮男人的提點,總算讓雷貫天稍微恢復些許理智。
雖然,他還是渴望劈了龍無雙,但是銀髮男人言之有理。要是在這裡殺了龍無雙,他別說是跟丁兒團聚了,只怕是連她的一面都見不到,就會被直接推赴刑場處決。
緊繃的氣氛持續半晌,終於,在御林軍們即將不敵他的怒瞪,全想集體逃跑的前一瞬間,他陡然轉身,攀上怒龍似的黑馬,掉轉馬頭,朝城外疾馳而去。
眼見那凶神惡煞的男人離去,眾人都鬆了一口氣,而刀下餘生的龍無雙,開口說的第一句不是感謝,卻是質問。
「你跟他說了什麼?」
「只是提醒他,記得尊卑分際,不可傷了無雙姑娘。」銀髮男人垂斂眉目,恭敬的答道,緩緩收緊發疼的虎口。
普天之下,想殺龍無雙的人多如牛毛,數都數不清。有的時候,他也會忍不住,很想——
晶亮的眸子微微瞇起,又問了一句。
「只是這樣?」
「是。」
「最好如此。」她瞇眼看著那頭銀髮,半晌後才又開口。「去給我端杯茶來。」
銀髮男人頷首走進客棧,過了一會兒,便端出一個玉琢的杯。「去年冬季的滇紅金芽,是羅家前幾日,特地派人給無雙姑娘送來的。」
龍無雙站在原地,抬手端起瓷杯,掀開杯蓋,啜了一口熱茶,眸子仍是盯著剛剛被雷貫天的斷刀削落,釘死在木門上的那縉發。
見她久立不動,銀髮男人用最恭敬的語氣發問。
「無雙姑娘,您是腿軟了嗎?」
端著玉琢杯的雙手,略略一僵,她微惱咬牙,拿起杯蓋就往那顆銀絲如瀑的腦袋扔去。
「閉嘴!」
繽紛的落花,從城外嚴家大宅的圍牆飄散而出。四周寧靜安詳,只聽聞啾啾鳥鳴——
轟——
巨大的紅銅大門,被強霸的勁力轟開,地面彷彿也被撼動。被撞破的銅門飛過大半個庭院,撞上大廳的雕花門,又發出一聲巨響,接著就轟然落地。
倒是無辜被波及的雕花門,被撞離循榫眼,也跟著解體倒下,那霸道的勁力餘勢未盡,推得雕花門在石磚上打滑,發出刺耳的聲音。
雕花門從大廳的這頭,直打滑到大廳的那頭,才在一對黑檀木太師椅三寸前停住。
端坐在大師椅上的嚴家夫婦,看著那扇雕花門,不驚不駭,各自端起茶碗,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
「找你的啊?」美艷絕倫的少婦,挑起彎彎的娥眉,用繡著花鳥的金縷鞋,踢踢面前半毀的雕花門。
嚴燿玉淡然一笑。
「應該是吧!」
一個高大的男人,提著大刀,踏過崩碎的大門,在庭院裡發出如雷咆哮。「姓嚴的!給我滾出來——」
金金看著不速之客步步逼近,花容月貌上沒有半分訝異或恐懼,仍是平靜如昔。
「真的是找你的。」她看著丈夫,問道:「他是誰?」
「雷貫天,雷大將軍。」
「來做什麼的?」
「應該——」他頓了一頓,看了那男人一眼。「是來找老婆的吧?」
「他老婆?」纖纖玉指,指向那個跨進大廳的男人,然後又回指著自己,柳眉挑得更高。「來我們家找?」
「他娶的是咱們家的丁兒。」
「既然已經娶了,怎麼又會上咱們家來要人?」金金斂眉喝茶。
「可能,是因為龍無雙吧!」嚴耀玉忍著笑,把一碟桂花茶梅遞到愛妻面前,伺候得格外體貼。
夫妻二人就當著雷貫天的面閒話家常,彷彿當他不存在似的。他們的漠視,讓他更加光火,咬緊的牙關裡,發出野獸即將噬人前的低沉咆哮。
想起眼前這個男人,竟敢把丁兒簽給龍門客棧,他心頭怒火噴冒,手裡的大刀又舉了起來。
「嚴燿玉!」他吼道,決定先揮幾刀,給這個男人一點教訓。
一聲嬌喝響起。
「慢著!」金金一抬手,儀態萬千的站起身來,那嬌小的身段有著無比氣勢,彷彿能阻擋千軍萬馬。她望著雷貫天,明眸中微有怒意。「雷將軍,你把我們家丁兒弄丟了,我都還沒跟你算帳,你還敢來跟我們要人?!」
金金的義正辭嚴,倒讓雷貫天瞬間詞窮,他大嘴開閉了幾次,又惱了起來。
「那個龍無雙——」
「我知道。」嚴耀玉接了口。「我當初就想跟將軍提,丁兒跟龍門客棧是簽了約的,但是將軍沒讓我來得及說啊!」
金金輕哼一聲,又坐了下來。「是啊是啊,搶了人就跑,這下子人不見了,才知道要上我們這兒來討。」
哼,這個莽夫,趁著她不在家的時候,就把丁兒娶走了,要不是嚴燿玉親口保證,短期之內,必有人能把丁兒帶回京城。到時候就能趁此機會,讓丁兒帶著她精挑細選的嫁妝,風光的再嫁一次,她才會忍耐至今,沒在當初就跑去邊疆,跟雷貫天要人。
眼看雷貫天臉色愈來愈鐵青,手裡大刀也愈捏愈緊,嚴耀玉搭著愛妻的手,輕拍了兩下,低聲勸道:「好了,別說了。」
金金停了一停,這才止了挖苦,挑眉看著雷貫天。
「我問你,你是真心要我們家那丫鬟?」
「是。」他悶聲應答。
「非她不可?」金金又問。
雷貫天定定看著她,緊握手中大刀,沉聲開口。
「我願意用另一隻眼來換她。」
夫妻二人互看一眼,交換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嚴燿玉淺笑挑眉。
「你滿意了嗎?」
金金輕咳一聲,端起熱茶就口,明眸裡怒意稍減,嘴上卻仍是補了一句。「哼,那還得看丁兒她自己願不願意。」
「這倒容易,去問問她就行了。」嚴耀玉笑道,轉頭看著雷貫天。「雷將軍,如果你真要我家的丁兒,倒不必用另一隻眼來換她。」他慢條斯理、老神在在的說。
「那要如何?」他低咆著問。「她現在被龍無雙那女人藏著,我根本見不到她!」
「調虎離山。」
屏風後突然傳出平鋪直敘的四個字。
一個身穿灰袍、腰繫一枚銅牌的男人,緩緩從屏風後踱步而出。他步履徐沉,氣度冷若冰山、靜如深海,見到雷貫天時,只是微微一頷首,嘴角眼底不見半點的笑意。
雷貫天一見那人,微微一驚,霸狂氣勢斂了大半,這才願意擱下手中大刀。就連他心上的大石,在見到這個男人時,也一併擱下了。
好!有這人出計,饒是龍無雙那女人,只怕也得乖乖束手就擒!
雷貫天看著他,深吸一口氣,想也不想,開口便答。
「就這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