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起耳聽,平日眾人無聊想找消遣的目光全亮起來,多了一個新話題。
據說,宙斯企業出類拔萃的年輕總裁,月前出了一場意外住進醫院。如今傳出可靠的消息,確定從此半身不遂,將在輪椅上度過他的餘生。
流言一出,股市立刻動盪起來,怕是宙斯企業將從此易主。
不用說,宙斯企業的龍頭老大未能如往常把關坐鎮,此時不動更待何時。有心覬覦宙斯企業的投機份子更在此時傾巢而出打探消息,想乘機收購宙斯企業的股份。危言聳聽的無聊人氏不在少數,也有風涼之輩叉腰觀好戲。
大伙揣測著,難怪許久不見關·宙斯這號黃金單身漢現身於社交界的大小宴會中。
至於許久不見關·宙斯、一直在找他的愛慕者和新歡舊愛們,自然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紛紛斥為無稽之談。私底下,她們努力打探著他的下落。
位於溫哥華的大宅裡,宙斯家的當代女主人將小兒子喚到跟前。
撤下僕人後,德蘭夫人平日偽裝得天衣無縫、在下人眼中的溫和表相立刻消失。
確定沒有隔牆之耳後,她直直盯住唯一的兒子道:「艾德華,這次是老天賞給你的機會,你得好好把握。」澄藍的眼眸裡,閃爍著深沉的心機。
這麼多年了,老天終於長眼,她要奪回屬於他們母子的東西。
「媽,你又來了。」
艾德華皺起清朗的眉宇,本來拿起一顆蘋果正要送進嘴裡,卻不得不愕然放下。「難道你還是排斥大哥嗎?」自從父親將整個宙斯企業交給大哥管理之後,他已不曾見過母親如此明顯排斥大哥。
「別喊他大哥,他不配!」德蘭夫人怒斥。
何止排斥,她根本是憎恨厭惡!
沒錯,一個私生子怎麼配?發現丈夫在婚前就出了軌,她當時幾乎崩潰。一想到關是外面的野種,她就有滿腔的憤懣妒恨,更恨那狐狸精在斷氣前竟敢理所當然地將兒子送進宙斯家!為度量和名聲她忍氣吞聲,不代表她打從心底接受過關。
她更氣的是,丈夫一直拿關當繼承人栽培,還在最後將企業交付給關。
「媽!」艾德華不敢相信地叫著。
「怎麼,你也認為那野種比媽咪重要?」德蘭夫人瞇緊了眸,未因歲月變化太大的美麗臉孔,幾乎因怒氣而顯得扭曲。
「媽,你明知道不是這樣,不該這樣比較的……」艾德華頹喪的肩垮下來,感到萬分無奈。
為什麼母親就是不能釋懷大哥的身份?如果母親能將大哥視如己出,這個家幾乎可說是完美無缺,死去的父親更不會帶著遺憾而去。
他知道不管如何解釋母親都不會相信,是他自認為能力尚且不夠、私心裡又渴望擁有自由走遍三國九州島,所以才放棄宙斯企業屬於他的位置。就算這樣,大哥從來也沒虧待過他們母子不是嗎?母親就是看不清事實。
如果不是大哥對父親承諾願意一肩挑起所有的重擔,他的足跡根本不能隨性留駐於世界各地。將宙斯企業拓展至今日局面的人,更毫無疑問的非大哥莫屬。
利眸朝兒子一掃,德蘭夫人打定主意,決絕地道:「別說了,如果你不要我這個母親,儘管去向那個野種通風報信!」
這場飛來的意外事件,是老天爺送給她的禮物。
她一直都認為,因為丈夫將一切給了關,艾德華才會長年流浪他國。
機會難得,不管懦弱的兒子意願如何,她要趁大好時機奪回一切。
「媽……」母親如此堅決又固執,這下他可怎麼辦才好?
難道外頭的野心份子蠢蠢欲動、準備給大哥的打擊和麻煩還不夠,他們也要給親人補上一刀嗎?艾德華真的失了主意。
大哥啊,告訴他該怎麼澆息母親的恨吧……
關·宙斯開始接受復健了。
進入復健室裡,一樣沒和任何人打招呼,他冷凝著一張酷酷的臉,由莫莫推著輪椅到往常的角落。倒是莫莫會對已見過幾次的人露出她和善甜美的笑容。若不是怕他生氣,她說不定還會和其他人聊上幾句閒話家常。
治療關·宙斯的專屬復健師,早已不敢遲到地恭候在此。
協助復健師將壯碩的關·宙斯移下輪椅,對嬌小的莫莫而言,一直都是項吃力的工作。她不敢有任何怨言,任憑關·宙斯將身體的重量放在她身上。
除了她以外,關·宙斯根本不太願意讓人碰他的身體,她也沒有辦法。
「宙斯先生,我們今天要繼續昨天伸展雙腿以及按摩腿部肌肉的部分。」復健師對關·宙斯說明,一切都是按照循序漸進的步驟。
「我什麼時候可以開始練習走路?」對於目前緩慢的治療,他顯然不滿意。
復健初期的挫折感,加上外人難以想像的疼痛和辛苦,常會讓許多病人灰心喪志;但擁有強大意志力的關·宙斯咬牙忍受了復健的艱辛苦澀。只是,雙腿的感覺沒有半點進步,還是讓他不安。
嘴巴不說,不代表他的心裡不彷徨難受。
除了問問題,他變得更加沉默寡言。
聽見他的話,莫莫的身體也微微一震,能感受他話裡的不安。
倔強得不肯承認,他在心裡還是擔心啊……
「這個……」復健師不安地朝莫莫望一眼,才力持冷靜地道:「得看復健治療的效果如何,配合反應和……」復健師生怕說錯一個字,不小心就砸掉飯碗。
院長說看重他的能力,才將眼前的重責大任交付給他,天知道這對他來說是多沉重的壓力。被院長看重他當然很高興,卻也怕一個閃失連工作都不保。
以前偶爾會到醫院巡視的關·宙斯,本來就不是個很好相處的大老闆;更何況在雙腿受傷之後,他的脾氣變得更加易怒不穩定。在之前,特別看護不知被他吼走幾個,不是嫌她們笨手笨腳就是處處挑剔,害特別看護們怕死了他。
目前這個瓊絲,少說也五十好幾,還是院長拿他沒轍,特別情商找來的人。瓊絲當特別看護當了將近四十幾年,碰多了脾氣稀奇古怪的病人,也只有她應付得過來。
打斷復健師沒有重點的話,關·宙斯不耐地問道:「我的腳反應不好嗎?」
復健師愣住,不禁用眼神向莫莫求援。
一個多星期以來,不難發現關·宙斯對任何人都凶,對莫莫卻只是「不太客氣」而已。這其中的差別待遇,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面對一個幾乎害他殘廢的肇事者,關·宙斯的處理方式顯得太奇特,實在……不合常理。
他竟然將她留在身邊。
就算不需要她的財務賠償,一般人豈能忍受肇事者在眼前晃來晃去。從這點看來,莫莫對關·宙斯應是有其影響力,有危機向她求援準沒錯。
「復健是長期的治療,短期間哪可能說得準,你這樣問叫人家怎麼回答嘛!」接收到求助的目光,善良的莫莫自然硬著頭皮挺身而出。
奇怪,大家都怕死了他,到底為什麼?脾氣不好的病人又不只他一個。
雖然……她也一直很怕他啦!
「我什麼時候問你話了?」關·宙斯瞪她一眼,擺明嫌她多事。明明膽小如鼠的天性,卻老在獅子嘴上拔毛,說話時從來都不經大腦。
別人的死活關她屁事!
「沒有呀,我只是這麼想而已嘛。」縮了縮,她小聲地道。
「你何時有護士、醫生的執照,自認為可以大放厥辭了?」沒有放過她,他質問的聲音仍是咄咄逼人。
「這是基本常識,說說也不可以嗎?」沒有被嚇住,她勇氣十足的回話。
莫莫總覺得他不是故意要對人凶,只是不知如何排解沉悶的心結。既然要留在他的身邊,她就不會和他計較小事情,該說的還是要說。
「不可以!」他不喜歡她的挑釁。
讓她跟在身邊以來,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替別人擋下問題,才會造成別人只要答不出他的問題,就會用眼神向她求救。
他們當她是他的誰?就算雙腿殘了,他的眼睛也沒瞎。
他要的是她的服侍,絕不是妨礙管束!
「為什麼?」她執拗地問。
「因為我討厭聽見你的聲音!」有些惱羞成怒,他不禁脫口吼出。
夠了!他為什麼得忍受她的質問、老是對她的笨問題忍氣吞聲?他自己都不明白,不明白的事,他決定不再忍耐。
天曉得,為何他能容忍她一個多星期!
根本不該這樣才對!
莫莫愣住了,整個復健室突然鴉雀無聲。
有顆心,彷彿被人踩碎了。
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