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故,「傳奇」這場已經延後了一個多小時的演唱會,看來勢必是要收場了。
「曾經」的老闆和管區警察站在舞台邊,拚命地對著台上的「傳奇」團員們使著眼色。
白亞文對老闆點點頭,再度走到舞台的正中央。
「謝謝各位!我愛你們!」白亞文數不清這是他今晚第幾次鞠躬了。
歌迷響應給他的,是一聲聲的尖叫,沒有人願意離開。大伙都知道「傳奇」出片後,便不會再有這樣親密的演唱氣氛了。
歌迷們不捨,而「傳奇」又何嘗捨得離開這群一路陪他們走過來的歌迷呢?
「今晚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我們會在另一個更大的舞台上迎接你們。」杜宇把吉他甩背到身後,他站到了白亞文身邊。
「我們不會消失的,傳奇永遠會是傳奇。」司馬昭從鼓手的位置走了出來,站到了杜宇身邊。
有更多的歌迷開始哭泣,因為知道「傳奇」正在用他們的方式對大家告別。
「望月耀太。」白亞文喚著半隱身在燈光下的望月耀太。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轉向望月耀太--那個平時總是笑容迷人,今天卻始終鬱鬱寡歡,看來就像在強顏歡笑的俊美男子。
望月耀太低著頭,走到夥伴們的身邊。
他華麗的長鬈發因為整晚狂野的演奏而凌亂不羈地披在肩上。黑色上衣,也早被淋漓的汗水給濕透,更顯出他結實胸膛上那並不平穩的呼吸。
「望月耀太,不要走!」見望月耀太久久不語,歌迷忍不住狂喊出聲。
接著,一聲接著一聲的吶喊聲浪開始湧上舞台。
望月耀太抬起頭來看著台下,他緊抿著唇,一雙美目閃著水光。他輕撥了兩下貝斯,讓台下的歌迷安靜下來。
「我可能沒法子記得你們每一張臉孔……」望月耀太低著頭,聲音帶著哽咽,他不想哭,卻還是紅了眼眶。「但是,如果我們在別的演唱會上見了面,告訴我們,你們是『曾經』PUB裡的朋友,我會給你們最熱情的笑容,謝謝!」
望月耀太彎下身,對台下的人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他鞠躬得那麼認真,長髮幾乎垂到舞台地板上。
眼尖的歌迷發現他肩膀的顫抖是因為哭泣,於是激動地跟著他哭成了一團。
望月耀太的感性影響到了「傳奇」其它人,杜宇上前攬過了他的肩,四個男人於是並肩站在一起。
「謝謝你們。」所有傳奇團員一字排開,對台下深深一鞠躬。
舞檯燈光在瞬間熄滅,歌迷混著尖叫的哭泣聲,差點掀了屋頂。
「安可!安可!」
「安可!安可!安可!」
望月耀太最先直起身子,他望了一眼舞台,看了台下擁擠的人潮最後一眼,然後第一個轉身走下舞台。
望月耀太抹去臉上淚水,並不覺得男人哭泣是件丟臉的事。說真的,他現在難受的心情,隨隨便便就可以在街頭哭上一天一夜。
他不知道自己今晚的情緒失控,是因為要離開「曾經」,還是因為可葳沒有來,他只是覺得好失落!
說真的,就算可葳真的來了,他也沒法子發現的。台上燈光太亮,台下的人又多如牛毛。加上她的個性彆扭,就算真的來了,也只會龜龜毛毛地躲在角落的不見人,他怎麼可能發現她呢?
更可怕的是--可葳可能連他在哪間PUB演唱都不知道。
她應該會去查吧,但是,他甚至不確定她記不記得他們的團名叫做「傳奇」!
今天下午,他差一點就想把PUB的地址用簡訊傳給她。可是,這樣一來,他不是顯得很窩囊嗎?
望月耀太懊惱地悶哼一聲,猛扯著自己一頭亂髮,用腳踹開了休息室的門。
「傳奇」的團員們見狀,互看了一眼,然後全都不約而同地聳了下肩膀--發生什麼事了?
望月耀太垂頭喪氣地進入休息室裡,整個人像洩氣皮球一樣地倒入沙發床裡。
「怎麼了?」杜宇丟給望月耀太一瓶礦泉水。
「我失戀了。」望月耀太吸了下鼻子,把礦泉水當成可葳抱得緊緊的。
如果可葳真的沒來呢?那他就真的放棄了嗎?
「難怪你今天在台上頻頻出錯,連你自己作曲的那一首,都還出狀況。」杜宇恍然大悟地說道。
「節哀順變。」司馬昭濃眉一挑,丟了盒面紙給望月耀太。
「天涯何處無芳草。」白亞文則把他最愛的零食拿到望月耀太的手裡。
「你們都不會同情我喔!」望月耀太大聲抗議了,喝了口礦泉水,拿了張面紙擦臉,然後又塞了滿口的餅乾。
他被可葳的事煩到連晚餐都忘了要吃,現在還真是餓了。
「我們不是正在安慰你嗎?」白亞文手一攤,無辜地解釋道:「我們這樣對你已經夠仁至義盡了,誰知道你失戀的程度有多嚴重?你談戀愛又不像杜宇,老是帶著紹琪同進同出地昭告天下,我們哪知道你這回是真動心,還是只是純粹想對人家動手,所以才被甩的。」
「我那個女人,有時候連吃頓飯都嫌懶了,她怎麼可能跟我同進同出?」望月耀太慘叫一聲,懊惱地把手裡的東西全都擠成一團。
「就算你沒帶著她同進同出,你至少也該盡到告知我們的義務吧?」司馬昭跑到電風扇下,吹去一身的燥熱。
「我沒說嗎?」望月耀太愣愣地看著大家,表情有點錯愕。
「你只是每天嘮叨著謝可葳昨天怎麼樣了、今天又怎麼樣了,可你沒真正說過你們已經在一起了。」杜宇好心地提醒,俐落地把一頭長直髮綁了起來。
「我以為你們懂。」
望月耀太吶吶地說完後,接到了三對白眼。
「我們是你的多年好友,而不是你的肚裡蛔蟲。如果你當真對謝可葳認真了,那你幹麼不對我們明說呢?」白亞文問道。
望月耀太知道嘴巴微張的憨呆感不適合他,可是他實在忍不住要做出這樣的表情。
如果連這群相交多年的好友,都不能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那他怎麼能要求可葳要懂得他的每一分心思呢?
「我對她太嚴苛了。」望月耀太拿著礦泉水,重重地敲了下自己的頭。
「請問一下望月大嬸,話題為什麼轉到這裡了?」白亞文陽光的臉龐在納悶時,更顯得清純。
「我老嫌她對我不夠在乎,可我忘了自己當初就是覺得她懶洋洋的樣子很可愛,所以才開始忍不住要對她幫東幫西的。」望月耀太不由自主地碎碎叨念著。
「你現在是在表示後悔,還是在嫌棄她?」杜宇奇怪地瞥他一眼。
「我現在要去找她了。」望月耀太興奮地站起身,就要衝向門口。
一向愛美、愛乾淨的他,連平時演唱完後要換衣服的習慣,都拋在腦後了。
「喂,我們待會兒還要去另一攤慶祝耶。」杜宇對著望月耀太的背影,大叫了一聲。「紹琪也會到!」
「我先去找可葳,如果她願意的話,我會帶她一塊出現。」
望月耀太回眸一笑,笑得很燦爛,是那種會灼傷人的笑容。
「你現在走出PUB會出人命的,歌迷不會讓你安全離開的。」司馬昭送上一句奉告。難得他們的萬人迷先生忘了自己的魅力有多大,他總得好心提醒吧。
「那怎麼辦?我現在有滿腔的熱情。」望月耀太手抓住門把,不自覺地學起可葳的習慣性動作--扁嘴。
「你少裝可愛了!」杜宇打了個哆嗦,對他翻了個白眼。「我們三個犧牲一點,走前門引走所有的人,兄弟一場,別說我們沒幫你。」
「我愛你們!」望月耀太雙眼閃爍如星,開始對著所有人大送飛吻。
白亞文嘟起唇,響應了他一個吻。
「把你這些話留著跟你的可葳說吧。」司馬昭嘴邊叼著一根煙,率先走出休息室。
「我會的!」望月耀太握緊拳頭,俊美臉上有著勢在必得的決心。
「如果她還要你的話。」杜宇走在司馬昭身後,忍不住要潑他冷水。
「你當心我去勾引紹琪喔!」望月耀太緊跟在他們身後,嘴裡不忘要和杜宇抬槓。
「你以為女人會忍受得了她的男人比她愛美嗎?」杜宇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
「可葳就會!」望月耀太得意洋洋地說道。「她才懶得理我有多愛美!」
「這樣也值得高興喔?」白亞文目瞪口呆地說道。
杜宇和司馬昭哈哈大笑出聲,望月耀太的臉色則是一陣青白。
他發誓,等到他和可葳達成大和解之後,他一定會竭盡所能地幫她提起精神,讓她不要再那麼懶洋洋的,要讓她愛他愛到讓其它人都傻眼!
望月耀太站在PUB的後門前,得意洋洋地這樣想道。
當然,前提是--如果她還願意理他的話。
謝可葳被PUB的散場人群擠到了PUB大門口。
她用盡全力踮起腳尖想往前看,無奈個子嬌小的她,卻怎麼樣也搶不到一個視野優良的好位置。早知道人這麼多,她今天就穿三吋高跟鞋。
「唉呦。」謝可葳穿著細跟涼鞋的雙腳,被人狠狠地踩了一下,痛得她眼淚直流。
她幹麼和這群女人擠在這裡?!因為人太擠,她沒法子彎身揉自己的腳,只好淚眼汪汪地縮著身子。
都是望月耀太惹的禍啦!
說什麼叫她來看演唱會,不然就要分手,結果呢?
一、這位老大居然沒在台上發現她--算了。
二、他居然還在台上紅了眼眶--可惡!這麼親密的真情流露舉動,他怎麼可以展現給所有人看?
可她必須承認舞台上的他,比她想像的還有料一點。
她原本以為望月耀太只要憑藉著他的美色,對著女性觀眾搖晃著他那美美浪漫鬈發,再用他那雙電眼迷倒眾生,他就算是不會彈貝斯,所有人還是會對著他尖叫的。
結果,他是一個滿稱職的貝斯手,成功地掌握了整場音樂節奏。一場和杜宇的雙吉他競賽,也讓人見識到他吉他功力亦是在水準之上。
可是,這些都不是重點。謝可葳擦去額上的汗水,不悅地扁著唇。
重點是--如果她來看他,而他又不知道她來看他,那她豈不是虧大了!
「啊!」一陣尖叫差點刺破她的耳膜。
謝可葳一時沒站穩,整個人立刻被人潮擠得平貼在PUB的外牆上。
「傳奇出來了!他們出來了!」
「啊!」
謝可葳的臉被推得撞到了牆壁,她睜大了眼,也跟著大叫出聲,不過卻是煩躁到不行的那種尖叫。
「啊!」謝可葳雙手撐在身前,防止那些女人把她搾成人干。「走開啦!」
看她嬌小就好欺負嗎?
謝可葳咬了牙,發狠似地撥開人潮往前,等她終於衝鋒陷陣到了最前方時,「傳奇」已經坐上了吉普車,揚長而去了。
她傻了眼,瞪著那台紅色吉普車消失在另一個轉角。
她忍不住做出她這輩子最女性化的動作--她用力跺腳,跺到高跟鞋跟發出危險的喀啦聲。
「混蛋望月耀太!」她對著車牌大罵出聲。
「你幹麼罵望月耀太?」歌迷火爆的視線全都集中到她的臉上。
「他害我失眠。」謝可葳冷眼回望著她們,板著臉說道。
「喔,我也是,我好愛他--他那雙眼睛一盯著我,我就四肢發軟……」
「我把他的照片印成枕頭套了,這樣我就可以跟他同床共枕!」
「你那個不算什麼,我連衣服都是他……」
謝可葳皺著眉,聆聽歌迷的一百零八條愛慕望月耀太的理由。
如果她以後真的要和望月耀太在一起,那她真有法子面對這些排山倒海的愛慕人潮嗎?謝可葳覺得自己開始頭痛了起來。
她沿著PUB的外牆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只想遠離這些吵雜。
她餓了、累了,也懶得再待在這裡了。
她已經妥協了,已經決定她喜歡他喜歡到願意多對他付出一點,也已經盡可能地打起精神來找他了,可他居然沒讓她找到!
謝可葳拿起手機來撥了他的號碼,打算對他撂狠話了。
嘟∼∼嘟∼∼嘟∼∼
一陣手機聲響在不遠處響起,謝可葳僵住了身子,目光立刻左右張望。
「喂,謝可葳嗎?」
望月耀太激動的聲音從她的前方傳來,謝可葳打住腳步,瞪著前方那個修長的身影。
「喂,你在哪裡?你說話啊!」望月耀太一聽可葳又不說話了,他急得連聲音也變大聲了。
謝可葳拿著手機往前走,冷不防地扯住他的頭髮。「我在你後面!」
望月耀太旋地轉過身,一見到是她,臉上的表情立刻從焦慮不安,轉變成耀眼太陽。
「你來了!你來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望月耀太猛然上前,抱著她又親又叫的。
謝可葳被他緊緊勒在懷裡,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
「你不要在這裡抱我,我怕你的歌迷會打死我!」她把他凌亂長髮撥開,免得弄癢她的臉頰。
「你開車來的嗎?」
「坐出租車來的。」
她的話才剛說完,他馬上揮手叫來了出租車,接著在瞬間就把她拉上了後座,吩咐司機開到她的住處。
謝可葳一接觸到座椅,立刻發現她的腳已經酸痛到快斷掉的地步。
「我的腳好痛。」她抬起頭要瞪他,卻對著他「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他向來完美的鬈發,如今卻凌亂得像頭獅子。而且,更怪異的是--他居然咧著嘴在傻笑!
「你真的來了……」望月耀太握著她的手,對她好笑的目光,絲毫不以為意。
「如果我沒來呢?」她反問他。
「我從後門溜走,就是要去找你。」他說。
謝可葳扁著嘴,眉頭一皺。「那我今天不是白來了嗎?」早知道她就躺在家裡看電視就好了。
「怎麼可能白來?!」望月耀太大叫了一聲,叫到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偷看了他們一眼。
他沒空去理會司機,雙手正經八百地握住她的肩膀。「你難道沒有看到我喜出望外的表情嗎?」
「如果是你來找我的話,你也會看到我喜出望外的表情。」謝可葳不自在地轉過頭,掩飾地輕咳了兩聲。她並不習慣坦白自己的心情。
「那不一樣啊!如果今天是我主動去找你,那代表了你仍然不想用心主動瞭解我的工作與生活。」他認真地解釋道。
「你的意思是,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她瞇起眼,交叉著雙臂。她雖然不是在一個正常的家庭中長大,但由於身處富裕環境,週遭的人多半都對她客氣有加,沒人跟他一樣,敢三番兩次地指責她的。
「不,我也有錯。」他老實地承認道,用一臉懺悔的表情望著她。「我沒有告訴你,我希望你怎麼樣對我,就直覺地以為你應該知道要怎麼做,這實在是太苛求人了。我以為每個人都跟我一樣心思細膩,可以兼顧到對方的需求與心情的。」
「你的話聽起來不像在認錯,比較像在自吹自擂。」她懷疑地瞥他一眼,冷哼一聲。
「是這樣嗎?」望月耀太搖搖頭,一臉的不置信。望月耀太根本就是善解人意的代名詞。
「是。而且,我現在有兩個問題。」她用手指頭戳戳他的肩膀。「一、如果你的心思真的那麼細膩,你就該知道我對你不是不認真,而是因為我的個性本來就不積極。二、你才不是什麼心思細膩的人,我今晚在PUB裡站了好幾個小時,你卻沒有發現我!」她一想到這點就有氣,雙唇抿緊,圓滾滾的眼睛滿是不快。
「一、我如果不點破你在這段愛情中的懶惰,你又怎麼會深切反省呢?二、今晚人那麼多,而且你又沒有站在第一排對我吶喊,然後你頭上又不會發光,我在台上哪裡看得到你。」他急忙地解釋。
「你沒有感覺到我來了嗎?」她嘟著唇,不高興地又問了一次。自己真的有些被他寵壞了,以為自己是他獨一無二的珍寶。總覺得她一出現,他的雷達就該搜尋到她的。
「我們之間的關係,是愛情,不是神話吧?」他低頭在她額間印上一個吻,卻突然驚呼出聲:「你流汗了!」
望月耀太指著她額上的微汗,像發現世界遺址一般地驚訝。她從來不流汗的--不,應該說她從來不會讓自己有機會流汗。
「拜你的歌迷之賜。」謝可葳仰起臉龐,讓他拿出手帕幫她擦汗。
「先生,到了。」出租車停在她居住的高級住宅前。
「謝謝。」望月耀太拿了張鈔票給司機,拉著她的手走下車。
謝可葳低頭看著兩人親密交握的雙手,又仰頭看著他的美麗雙瞳,拽著他的手臂,低聲說道:「我還不想回家。」
「那我們到社區的中庭吹吹風?」
「順便談談我們。」她想知道更多他對她的看法,也想知道她要如何才能讓自己在這段關係,比較不心慌。
「好,就談談我們。」
望月耀太攬著她的肩,在社區中庭的雙人木椅上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