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
軟。
又酸又軟。
再怎麼說,她也是個受過訓練的運動員,不會輕易有這樣的感覺。可是就算再強度的集訓鍛煉之下,身體都不曾有過這樣曖昧的古怪酸軟。
她慢慢清醒,昨夜狂野的激情開始一幕幕回到腦海中,讓她覺得昏眩。
才蠕動了一下身軀,渾身的不適讓她忍不住呻吟,她在敏感地發現自己一絲不掛時,也發現薄薄床單下,她的腰際,圈著一隻堅硬沉重的手臂。
「醒了?」
隋懶的嗓音低沉性感,在她聽來卻好像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魔突然發聲講話一般,嚇得她全身就是一僵,腦筋一片空白。
「早安。」惡魔繼續說,一面在她光裸肩上印上一吻。「感覺怎麼樣?」
她完全沒有勇氣轉頭面對,只是下意識地往床的另一邊挪。酸軟的全身讓這動作很笨拙而困難,然後她隨即又被那隻鐵臂給拖回懷中,緊緊擁住。
背後緊貼的溫熱軀體強勁而結實,橫在腰際的臂,肌肉線條美得讓人目眩。
昨夜,與這俊美健碩的魔鬼糾纏竟夜,彷彿兩隻勢均力敵的野獸在搏鬥,到最後,他以全然的優勢制服了她,在邪惡的誘哄與逼迫下,她耗盡體力,只能臣服。
而他以最直接原始的方式,訴盡了一個男人對心愛女人的熾熱愛慕。
「有哪裡不舒服,我幫你按摩。」魔鬼懶懶哄著,那長年練球而結了繭的粗礪大手開始沿著腰際游移。「這兒嗎?還是……這兒?」
一路緩緩往上,讓她泛起陣陣雞皮疙瘩,以及從身體深處傳出來的顫抖。太邪惡了,他的手漸漸不規矩,她無法克制地逸出了呻吟,那嬌媚而沙啞的嗓音讓她自己嚇了一大跳。
這……這是她的聲音嗎?怎會如此……如此令人臉紅?
「小樺,你不該這樣誘惑我。」身後的吐息漸漸粗急,瘖啞地在她耳際傾訴:
「我本來想讓你好好休息的,現在我改變心意了。」
騙子!她在心裡尖叫。他的手,從頭到尾,都沒有規矩過!
「不能這樣……」顫抖的嗓音在唇舌交纏間抗議。
「說內行話吧,這叫……回本壘?」魔魅般的低沉含笑宣稱,一面在她的驚喘間,再度霸道地佔領。
等到黎樺與顧惟軍雙雙來到醫院韓醫師的辦公室時,都已經接近中午了。黎樺一臉彆扭地甩開牽著她的粗厚大掌,板著臉去準備儀器,卻怎樣也掩蓋不住清秀臉蛋上的薄紅。
韓醫師沒有點破,只對著面前神清氣爽的顧惟軍微笑說:「兩位遲到了。」
一旁低頭正忙碌的黎樺,連耳根都紅了。
「你中午有約對吧,我們先看一下上次拍的X光片好了。」韓醫師和氣地說。他接過黎樺遞過來的大信封袋,打開讀片燈,開始詳細說明顧惟軍右膝的情況。
兩人家精會神,黎樺卻有點恍惚。
昨夜,今晨,現在……她的情緒彷彿在坐雲霄飛車,倏然下墜又狂猛升起,而在全然的黑暗裡,他的懷中,她把最脆弱又最狂野的自己暴露在他的面前,完全沒有遮蔽,沒有保留。
激情之後,她只覺得濃濃的恐慌不斷湧上來,幾乎讓她滅頂。
心太亂,她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顧惟軍追得太緊,她已經透不過氣。
正午時,有訪客來了,打斷兩位男士的討論,以及黎樺心亂如麻的胡思亂想。
來者是錢鴻岳,以及兩位西裝筆挺的日籍男士。顯然是約好的,顧惟軍英俊的臉上完全沒有意外的神色。
寒暄介紹了一陣,不諳日語的顧惟軍很快退出討論圈。其他幾位圍繞著X光片繼續談著,臉色很慎重。然後,一行人出去了,準備到醫院附近的餐廳去吃飯。而韓醫師因為下午有門診,所以留了下來。
「錢大哥球隊的人,來這裡做什麼?」他們前腳才出去,黎樺馬上迫不及待地追問。
韓醫師收拾著桌上資料,勾起嘴角笑了笑。
「你不知道嗎?」韓醫師輕鬆調侃:「顧惟軍為了你真是用心良苦。你既然不想回去,他就打算來日本嘛。」
「什麼意思?」黎樺皺起兩道英眉,聽不懂。
「SB球團透過錢鴻岳的介紹,一直都跟顧惟軍有接觸。他們在評估他來日本的發展性怎麼樣。」韓醫師推推眼鏡,看著黎樺驚訝的神情,這才相信她完全不知情。「之前已經派過顧問去台灣看顧惟軍打球了,今天是他們球團經理和復健師來關心顧惟軍的膝蓋舊傷狀況,在年底以前應該會談妥合約。你真的都沒聽說?他沒跟你講嗎?」
黎樺一聲不響。她的心緒混亂到極點,根本說不出話來。
當天深夜,待錢家眾人都就寢了,該睡在沙發上的客人又不請自來,摸進黎樺房間。初經人事的她怎堪得如此大膽又狂野的撩撥勾誘,在熱燙的吻與壞壞的愛撫間失守,無助地又被拖進情慾漩渦,一次次承受著最猛烈的眷愛。
被擁在堅硬的懷抱裡,嬌喘還沒有平息,她汗濕的小臉貼在精壯的胸膛,傾聽胸腔裡一下下撞著,好強好有力的心跳聲。
「小樺。」驀然,低沉的聲音在胸腔裡震動,傳到她緊貼其上的耳中。「我來日本打球,好不好?」
黎樺緊閉著眼裝睡,不敢回答。
「其實也還沒成定局,合約初步看過了,有些細節還要討論,所以一切都還不確定。」黑暗中,放輕了依然充滿男性魅力的嗓音緩緩說著。「我問過你老闆韓醫師,跟錢大哥他們也都討論過了,你似乎不想回台灣。我想,既然SB球團剛好有跟我接觸,我……」
一直沒有聽到回應,顧惟軍抬起手,輕輕撫摸她光滑的背,溫柔地問:
「我覺得這機會不錯,而且,可以就近陪著你。你覺得呢?」
黎樺貪戀著背後游移大手的溫暖,靜靜依偎在他胸前。她經過鍛煉的健美胴體在他剛毅威猛的身軀旁,是那麼嬌美可人。他古銅色的健碩體魄襯得自己完完全全是個女人,而且是被深深疼愛眷戀著的女人。
最矛盾的是,她一方面接近偏激地,痛恨著自己的嬌媚。
戰慄地享受著歡愛的刺激甜美,又同時厭惡著那樣放蕩可恥的自己。
她最黑暗的恐懼之一,便是成為像母親那樣的女人。她一直以偏中性的形象與個性來武裝自己,然而在與顧惟軍熱烈糾纏廝磨中,她迷失了。
「睡著了?也難怪,大概累壞你了。」顧惟軍輕笑,吻著她的頭頂,順手扯過被子,密密蓋住她光裸的美麗嬌軀。
略翻個身,擁得更緊了,他連在睡夢中都不肯放手,堅持要用這樣糾纏的姿勢抱著她入睡。
黑暗中,她靜靜傾聽著沉穩心跳,以及規律的呼息聲,全身酸軟疲累,卻一直被翻湧的思潮所困擾,無法入睡。
不能回答,無以為報,她只能選擇一條對雙方都好的路。
至少,也要選一條自己覺得安全的路。
她不知道有什麼別的辦法,除了她慣用的方法,逃開……
冬季來臨的時候,台灣職棒球季結束,總冠軍戰在龍爭虎鬥之後,由高致勤所屬的D球隊獲得最後勝利。
顧惟軍的隊伍雖然是落敗,他個人卻硬是抱走最佳人氣獎以及全壘打、打擊率排行榜的兩榜狀元。風光之際,球隊靠他賺進大把鈔票,對於他不時要跑日本的行為也只能暫時敢怒不敢言。
不過,當謠言開始流傳,說日本方面有職業球團與顧惟軍頻繁接觸的時候,他之前神秘的空中飛人舉動得到有力的解釋。他所屬的球隊不再相信他去日本只是為了復健與檢查,對於有貳心的名將,私底下已經緊急開會好幾次討論應變措施。
流言四起之際,當事人顧惟軍卻滿不在乎,遇到媒體總是打哈哈帶過去,到耶誕節左右,甚至相當率性地直接飛到日本去度假,留下甚囂塵上的議論紛紛。
錢鴻岳帶著妻女以及七個多月的兒子回台省親,東京近郊的房子當場剩下他們兩人,自由自在,顧惟軍纏著黎樺的時候也不用擔心小甜從哪裡跑出來打斷。簡直像是試驗甜蜜同居生活似的。
不過黎樺還是得去上班,新年放假的幾天她也照樣忙,甚至比之前更忙。顧惟軍則是被安排要與SB球團的人見面商談,或是到醫院做例行檢查與復健運動,甚至在寒冷街頭閒晃,享受少有的悠閒。
從小到大,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練球與比賽。成名得早,讓他們得到了許多,卻也相對失去了同齡小孩能享受的自由與快樂。他在異國的熱鬧街道隨性閒逛時,體會到前所未有的放鬆感。
當然,最大的一個原因是,白日將盡時,他可以到醫院去接黎樺,與她一起逛超市,或吃碗熱騰騰的拉麵,然後牽著她的手從電車站散步回家。晚上,兩人窩在沙發上看錄影帶,或他什麼也不做的陪黎樺工作,看她在自己臂彎裡秀眉微皺地專心讀著資料。這種時候,他常常忘記過去,忘記現在,忘記所有不相關的事情,只是愉悅而滿足地靜靜看她。
好像幼時得到一個新手套一樣,愛不釋手,捨不得用,每次練完球都小心翼翼擦拭。雖然知道過一陣子就會用老用舊,但剛得到時那嶄新的皮味與略硬的觸感,都讓他滿心喜悅。
黎樺雖然偶爾略有所思地會閃神,偶爾對於他的親近還是皺眉閃避,尤其是顧惟軍在東京街頭被台灣來的球迷認出來過之後,她極度排斥與他在公共場所定得太近,不過她的態度有明顯的轉變,兩人單獨相處時,不再像以前那樣極力抗拒著。
當然還是感覺得出偶爾的不情願,但--
顧惟軍很清楚黎樺是臉皮極薄的倔強女子,他總是採取蠻橫而霸道的主動,讓她沒有機會逃避或思考,只能無奈接受他的糾纏,被他原始而陽剛的熱情給征服。
她有神的鳳眼,光滑的肌膚,健美的身體,甚至是略皺的柳眉,總是倔強地緊咬的唇……都令他迷戀。不是沒有交往過更艷麗、更誘人、更有女人味的女友,但是懷中的她卻令他像是回到了血氣方剛的少年時期,迫不及待要擁緊她、疼愛她。
「小樺……」
濃情繾綣中,他不擅甜言蜜語,總是在她耳邊不停輕吟著她的小名,沙啞而性感的嗓音,讓心緒依然矛盾的她,只能無助地融化。
她依然矛盾,甚至,愈來愈矛盾……
她還是想逃離……
「SB球團初步希望我在二月份簽約。」深夜,萬籟俱寂時,他擁著疲累而昏昏欲睡的心上人,悠悠說著,低沉嗓音有著慾望饜足的慵懶。「薪水大概已經定案了,簽約金還可以談。現在在談工作證的事情,球團請的中文翻譯不太行,你有空的話,來陪我跟他們見面。反正以後,你也得常常幫我練習日文,當當翻譯。」
「我工作忙,而且,我的日文沒有好到可以當翻譯。」黎樺埋首他堅硬如鐵的胸膛,悶悶地說。
顧惟軍低頭吻了吻她的頭頂心,輕笑:「你何時變得這麼客氣起來?讓我不太習慣。日本住久了,果然被影響了。」
黎樺沒應聲。
「台灣那邊,好像也有人知道了,今天接到我們球隊總經理打電話來,問我何時度完假,想跟我談談。」顧惟軍沒有察覺黎樺的沉默。
事實上,對於這個話題,黎樺的態度一直很冷淡。不過黎樺對他的很多事情都有著異常的冷淡,顧惟軍並不是個太敏感細心的人,他被即將來日本這件事佔滿心思,心心唸唸都想趕快確定下來,不管是職業,還是對她……
「我想,早點說也好,這次如果談得篤定了,回去就該跟球隊講了。」顧惟軍低頭,認真地問:「你真的不考慮辭職嗎?我想我養得起你。你的工作這麼忙,我以後打球也會常常不在家,我們要在一起很困難……何況你借住錢大哥這裡,也不是辦法,還要幫忙照顧小鬼頭……不如你搬來跟我住吧,先幫我安頓下來,年底回台灣,我們就可以……」
黎樺光裸滑潤的身子,在溫暖堅強懷抱中,突然顫抖了一下。
「冷嗎?」顧惟軍注意到了,他擁緊她。堅毅的下巴頂在她的發心,大掌溫柔地在她背上游移,一面取笑:「你也算個運動員,怎麼好像愈來愈虛弱?」
他說的是每次歡愛纏綿後,黎樺不是睡著,就是整個人陷入迷惘閃神的狀態,常常問了半天都沒回答。顧惟軍歸咎於自己的需索無度,卻不知道,黎樺一再加深的矛盾與思緒翻湧。
眼看著事情一直往她無力改變的方向發展,面對興致勃勃又信心滿滿,蠻橫侵佔她的生活、感情、思想的顧惟軍,她已經快要滅頂。
在心完全淪陷、在無法回頭之前,她必須做點什麼。
「喂,是我。」
「太早了吧……」電話那頭,是還帶著濃濃睡意與鼻音的男聲。「你為什麼永遠不記得台灣、日本有一個小時的時差……」
「廢話少說。拜託你的那件事,我決定了。」
「決定了?」男聲懶懶打個大呵欠。「真的決定了?」
「嗯。後面的事情,拜託你了。」
「知道啦。」男聲溫和應允。
顧惟軍起床時,不見枕邊人,微覺奇怪。洗過臉後下樓,正好聽見黎樺低聲講著電話,在「謝謝」二字之後收線。掛上了卻不移動,只穿著一件浴袍的窈窕身材靜靜立在廚房的小窗戶前,安靜望著外面小樹林滄茫的冬季蕭索景象。
「打電話給誰?」他無聲無息地來到她身後,鐵臂將她摟入懷中。
她只是重重地一震,沒有回頭。
「你今天比我早起。」顧惟軍還是沒有非常注意她異常的沉默。他吻吻她的頭頂:「我明天一早就回去了,今天晚上要不要帶我去吃頓好的?」
黎樺安靜地在他懷中思考。半晌,她突然回身,像是豁出去了似的,仰臉對他說:「今天我不去上班了,我們出去玩一天吧。」
顧惟軍又驚又喜,表面不動聲色,濃眉下的俊眸卻出賣了他,流露笑意:「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剛剛是打電話跟韓醫師請假?」
黎樺搖搖頭,不再多說。主動拉起顧惟軍的手:「換衣服,我們出門去。」
那是一個尋常的冬日,陽光悶悶的,迎面而來的寒風冷颼颼的,刮在臉上會很痛。而餐廳、電車或百貨公司裡放著暖氣,北國的女孩子們臉上都紅撲撲的。黎樺有個性的瓜子臉上卻沒有這樣的血色,她一整天的臉色都不是太好。
「累嗎?」閒逛了一天,從冬季冷清的公園,到熱鬧的大城市街道,擁擠的電車裡,他們的手都沒有放開過對方。黎樺的小手略冷,顧惟軍用他粗厚而溫暖的大手緊緊包著她的。
在池袋西口,人潮洶湧的繁忙大街上,她仰首看著流麗霓虹燈下,那張英俊陽剛的臉龐。忍不住伸出手,讓手指滑過濃眉、眼角,高挺的鼻樑,性感的唇,到他堅毅有力的下巴。
她反常的舉動令顧惟軍有些困惑,俊眸中燃燒熾烈的火焰,也帶著不解:「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要不要回家休息?」
黎樺一整天都心神恍惚。她只是淡淡一笑:「我還不想回去。昨天不是還有人說過,我好歹也算個運動員嗎?怎麼能如此虛弱。」
枕邊戲謔的親匿調笑被這樣提起,顧惟軍眼眸就是一黯。他拉著她走過亮晃晃的百貨公司一樓、喧嘩的車站區,拐進較無人聲的小巷中。在陰影中,異國寂靜的巷道,他深深地吻了她。迷離而有醉意的鳳眼中,他看到一絲悲傷。
「我們回家?」薄唇不斷掠奪,他無法解釋自己突如其來的情動與恐慌。只想緊緊擁抱她、霸佔她的念頭,逼得他幾乎無法再多等待一秒鐘。
「不,等一下。」黎樺抵在他胸膛的手略略使力,喘息著推開幾乎要當場把她一口吞掉的顧惟軍,她聽見他懊惱的呻吟。「我還要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顧惟軍沒想到生活一直規律得像鬧鐘,每天不是上班就是在家的黎樺,也知道這樣燈紅酒綠的場所。她帶他來到池袋一家小小的鋼琴酒吧。裝潢高雅大方,氣氛優美閒適,燈光非常幽暗。落座之後,幾乎看不見坐在對方的人。
而黎樺沒有坐在他對面。點完酒之後,她安靜地依偎在他身旁。顧惟軍低頭,只能看到她很有個性的直挺鼻樑,低眉斂目,惹人疼愛。
他忍不住又低頭索吻。幽暗燈光的遮蔽下,纏吻愈來愈熱,兩人氣息都開始不太穩定之際,有人在桌旁有些尷尬又有點失笑似地清了清喉嚨。
兩人倏然分開,黎樺的臉燒紅了,幸好在微弱光線下,不會被發現才對。
顧惟軍也有些狼狽,他抬頭,赫然發現一個令人意外的訪客。
沒有熟悉的白袍,只有簡單的白襯衫和黑長褲,狂野又隨性地開了三顆扣子,細金框眼鏡也拿掉了,平常一絲不苟的短髮此刻亂中有序,整個人散發出與白天完全不同的氣息,俊秀的臉上卻帶著熟悉的親切笑意,眼神有些取笑地盯著他們……
「韓醫師?」顧惟軍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一進門就看到這麼火辣的畫面。」韓醫師笑吟吟說著。「今天居然有熟人來捧場,我等一下會更賣力表演。黎樺,要不要點歌?」
黎樺窘得有些結巴:「不……不用了。」
韓醫師沒有多說,只是微笑跟兩人點頭,隨即離開他們桌前。
「韓醫師為什麼在這裡?」顧惟軍挑著濃眉,還是訝異。
「他在這裡兼職,一個禮拜來一天。」黎樺努力調整著自己紊亂的氣息,以及滾燙的臉蛋。她恢復平常那有些冷淡的表情。「你等一下就知道了。」
果然,時間到了,韓醫師出現在角落的平台鋼琴前。簡短兩句日文的問候與歡迎之後,隨即,一陣流利的鋼琴聲在他指下流瀉,充滿室內。慵懶而華麗,溫緩的節奏非常適合此地的氣氛,客人們都享受著這樣適當而優美的背景音樂。
「韓醫師彈鋼琴?」
「聽說學了二十幾年,他自己很熱愛,可惜家裡要他當醫生。」黎樺啜飲著顏色美麗的調酒,主動依偎在顧惟軍懷裡。
顧惟軍伸臂摟緊她,「他這樣的人……」老實說,顧惟軍有些不是滋味。「有沒有女朋友?」
「有。」感覺酒精已經開始在她血管裡溫緩奔流,熱熱的懶懶的很舒服,她靠著他,慵懶回答:「人在台灣。好像追得很辛苦的樣子。」
「就像我追你也是。」顧惟軍有些抱怨似的歎氣,發出同病相憐的評論。
黎樺聞言,突然掙扎開他的懷抱,轉身仰頭看著他。眼角微微上揚的丹鳳眼中,燃燒異樣的光芒。她深深地凝望他,好像要說什麼,最後,卻什麼也沒說。
就這樣了吧,至少,讓她放肆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怎麼了?」
「吻我。」她主動邀請,秀致的臉蛋上,有著下定決心的表情。
顧惟軍不管那麼多,他永遠無法抗拒她的請求。他把她拖進懷裡,給了她一個纏綿又火熱的長吻,在她唇裡嘗到甜美卻帶著一絲苦澀的酒味。
好像情人傾訴愛語般的鋼琴聲,讓人迷醉。
當晚,一反過去的掙扎與不願,黎樺不但溫順接受著他的侵略,還主動糾纏廝磨,用修長而光潤的四肢擁抱他,柔軟的唇在喘息間不斷貼上他的薄唇,好像沒有明天似的抵死纏綿。
「小樺……」飽含慾望的吟哦,伴隨著喘息聲,在全然的黑暗中迴盪。
回應他的,是她火熱卻無言的紅唇。
極致的歡愉中她放聲哭泣,狂喜的戰慄中,她的哽咽令顧惟軍心疼至極。近乎痛苦的快樂,她驚人的銷魂回應,讓這一個夜不斷燃燒,幾乎要把兩人都燒成灰燼才罷休似的。
清晨,顧惟軍醒轉之際,全身都還留著昨夜的歡愛記憶。他破天荒地沒有立刻起床,只是翻身埋進還有黎樺淡淡肥皂清香的枕際,回味著動人心魄的纏綿。
本來就知道她的性子壓抑卻狂野,昨夜彷彿脫去什麼桎梏一樣,熱烈甜蜜得令人銷魂蝕骨。顧惟軍光是回想,就成功地讓自己從骨頭裡痛起來。
歎了一口氣,看來一早就得洗冷水澡了。不過沒關係,來日方長,待他來到日本,把她拐來與自己同住,確定彼此關係之後……呵呵,以後天天都可以……
顧惟軍起床,整理好自己以及簡單隨身行李,準備去搭飛機時,發現黎樺已經出門上班了,不過貼心地幫他叫好計程車。他臨走前鎖好門窗,把鑰匙塞在門縫底下,迎向冬日早晨冷冷的空氣時,他的國際漫遊手機響了。
「你該出門了。」是黎樺平平的提醒。
顧惟軍扯起嘴角笑了。「你在辦公室?」口氣這麼冷淡,一定是不好意思了吧,她一不好意思就鬧彆扭。兩人都這麼親密了,臉皮還薄成這樣,顧惟軍忍不住想取笑她:「韓醫師有沒有說什麼?昨天讓他看到太多了。」
黎樺的口氣卻完全沒有改變,她還是那樣略嫌冷淡地說:「沒有。」
「我門窗都關好了,鑰匙在門底下,計程車在等我了。」顧惟軍很愉快地說。
黎樺沉默了幾秒鐘,才輕輕說:「謝謝你。」
「鎖個門而已,別客氣。我很快就會回來。」顧惟軍對她慎重其事的道謝有些詫異,不過沒有多想。他笑著跟她道別。
沉浸在愛情事業兩得意的意氣風發中,顧惟軍春風滿面地上了車。日本的冬天冷成這樣,不過,這也代表春天快到了,不是嗎?
可……是嗎?
回到台灣,顧惟軍立刻被自己球隊的經理、經營代表、總教練等人連袂約談。
他終於首度承認與日方SB球團洽商的過程,也表達了去日本打球的意願。關於這邊的違約金,日方願意出面代為處理。
球隊方面對他極不諒解,兩邊可說不歡而散。為此,顧惟軍還找到人在台灣度假的錢鴻岳陪他一起出面,與球隊擇期再談。
消息不知道是怎麼走漏的,很快地,媒體開始報導這件大事。國內新生代中最耀眼的明星將投效日本球團,引起正反兩面的評價,軒然大波中,顧惟軍還是不動如山,不管輿論怎麼批評,台灣球隊找了多少人來與他協商,他都鐵了心想去日本打球。
於是開始有各種批評出現了。說他被高薪與高價簽約金迷惑,說他不肯效忠自己球隊,還有好事者把舊事都翻出來,言情並茂地報導了他年紀小小的時候,就轉學投效敵隊,造成原來球隊、學校以及教練的極大傷害,有名的少棒教練黎信洋從此一蹶不振……
商談近月,眼看他該赴日簽約的日子逼近,台灣這方面卻還沒有談妥放人。妻女都先回日本、隻身留下來幫顧惟軍的錢鴻岳,也因為球隊春訓開始必須回去報到了。他很憂慮地對顧惟軍說:
「小學弟,你的情況比我當時複雜很多。我那時國內還沒有職棒,跟日本簽了約就可以走。而你……你這樣……是不是再多考慮一下?也許緩個半年再決定?」
「學長,怎麼連你都這樣說?難道連你也改變想法了?」顧惟軍黝黑剛硬的俊臉上,濃眉皺得緊緊的。
回台灣的這一個月來,他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眼看情況愈來愈難以收拾,他想見黎樺的心也愈來愈焦灼煎熬,逼得他幾乎無法冷靜思考。
黎樺工作異常的忙,加上她的態度冷到極點,對於他的焦慮完全沒有幫助。愈是這樣,他愈想盡快把她綁在身邊,也省得這樣兩地相思,像被火燒一樣地痛苦。
「我是要你冷靜想一想。」錢鴻岳拍拍他的寬肩:「是我介紹你到SB的,我怎麼可能反悔?不過,像我說過的,你的情況比較複雜,人際關係牽扯很多。事緩則圓,我回日本會幫你跟球團的人先談談看,能不能把簽約往後延……」
「不行,我不要她等我這麼久。」情急之下,顧惟軍衝口而出。
沒想到錢鴻岳一聽,一向和氣的眉目突然就是緊緊一擰。
「你是說阿樺?」錢鴻岳嚴肅地問:「你……不知道,她打算回台灣了嗎?」
彷彿青天霹靂,顧惟軍站在暖冬的台北街頭,只覺得悶雷轟隆隆地劈中了他,好半晌,他英俊的臉上只是茫然,完全沒有其它反應。
「你,剛剛說什麼?」沉冷的嗓音彷彿從北極而來,冰冷刺骨。
「阿樺說在台灣找到工作,好像是高致勤介紹的。」錢鴻岳這才證實自己的疑惑,顧惟軍真的不知情。「你們鬧彆扭了嗎?我才覺得奇怪,怎麼會……」
顧惟軍長到二十六歲,這是第一次發現自己無法控制自己的喉嚨、四肢。他僵立在當地,全身肌肉繃緊到發痛,久久不發一言。
「不管有什麼誤會,你們好好談一談吧。阿樺也真任性,不顧你的前途跟事業,說回來就回來……你也別太順著她了,有什麼話講清楚嘛……這可不是小事,簽約也不是開玩笑的事情啊……」
沒有什麼事情是開玩笑的。
一個禮拜後,黎樺悄悄回到台灣。新工作是加入高志勤所屬,去年得到總冠軍的D球隊擔任兼職防護員,還幫忙訓練員擬定訓練計劃。
而日方SB球團一直等到簽約日期已屆,都沒有等到顧惟軍的任何回應,遺憾地宣佈挖角失敗,短期內將不再考慮這位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