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諷帶誚的冷音輕輕響起,看似取笑的清閒語氣卻讓人不寒而慄,彷彿萬箭齊發不留生機,要人插翅也難飛慘死當場。
首當其衝便是未吃羊肉卻惹得一身騷味的秦關雷,他受的根本是無妄之災。
自從桃花林事件之後,他的身價是一落千丈,原本准姑爺的身份淪為打雜的,衣破無人補,佇足無人問,冷飯剩菜自個到廚房端去,沒人理他。
一天要挑三百擔水、劈百斤的柴火,剛一得空還得修剪一林桃花枝,花殘蒂落光禿禿一片好不淒慘,分明是遷怒之舉。
初入府時他像是個落魄的劍客,只比乞丐好一點,外表看來窮歸窮卻不失一名漢子,所以下人們算是敬他幾分。
可這會兒他倒寧可是個乞丐,一隻破碗好歹有人注意地丟兩個銅板叮噹響,不至寂寞地讓全莊人都用鄙視的目光仇視他。
若是肉體的折磨,他當是習武者的修練,反正他當年拜師所受的苦不亞於現在,挑水劈柴這等小事還難不倒他。
可怕的是隨之而來的漠視,全莊的人有志一同地當他是瘟神,故作無視的打身邊經過,然後語氣尖酸的在背後冷嘲熱諷他淫人妻,忽視倫常,是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他沒及時避嫌是他的過失,所以甘受眾人指責。
只是人的忍耐有限度,旁人的傷人言語他可以不在乎,但是她也未免氣太久了,整整十天不假辭色地特意繞到他附近丟下兩句諷語,隨即狀若無事人的走開,他快被她的陰沉性子搞得神智不清。
他發誓再有一次他一定反擊,她被所有人寵壞了,目空一切地以為布好每一步棋,只等著人自動入甕走完全局。
她也該瞭解世事不能盡如人意,他不會再縱容她無法無天,他要得到應有的重視。
「你氣還沒消嗎?打算以不變以應萬變,你的如意算盤少撥了一格。」秦關雷上前擋住王禪心的去路。
他懷疑她日漸疏遠的理由並非只有桃花林一事,而是有其它外人不得知的原因,他決定要親手將它挖出來絕不讓她逃避。
「春色擾人,風流蝶戀花,折一技牆頭柳任人攀,羞君不知恥。」她當是沒瞧見人的吟詩低諷。
「春色夭夭,美人如夢令,擷一朵陌上花喜相逢,羞妾愛貪歡。」他以對句取笑她的故作矜持。
「秦關雷你是什麼意思,嫌柴劈得不夠多還想上山打老虎嗎?」居然暗諷她貪歡不正經。
他笑展開繃了十天的臉。「你終於正視我的存在了,娘子。」
「誰是你娘子別亂喊,壞了我的名節你賠不起。」可惡,他害她輕易破了功。
「大不了我娶你嘛!遺棄相公可會遭天打雷劈。」他趁勢摟住她的腰。
沒好臉色的玉禪心狠狠一瞅。「我嫌棄你沒財沒勢,怎麼樣?」
她說話的口氣像是賭氣,毫無說服力。
「不怎麼樣呀!娘子的嫌棄為夫謹記在心,日後一定大富大貴讓你以夫為榮。」他似假似真的發下大宏願。
他本是富貴中人,名與利唾手可得,他相信只要他願意不難官居高位,一品夫人的尊榮她當來毫不費力,猶如張開手等著軟柿子熟落。
不過他不認為她會喜歡官夫人的排場,玉壺山莊夠富有了,也沒見她驕奢浮華的任意揮霍,將銀兩浪費在不該用的地方。
「不敢指望,難道你沒聽說我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因養不起我而被丟出莊外嗎?」她不以為這種話能嚇跑他,但是不假思索的就說出口。
一說完她懊惱不已,聰慧如她怎會被他激得失去理性。
「他不事生產不代表我也是不學無術之徒,你瞧我手受了傷還挑水劈柴,嫁給我你會滿意地埋怨我出現太晚。」他賣弄地舉著結實手臂炫耀。
玉禪心心口微悸地瞄了瞄已結疤收口的傷痕。「沒人叫你傻得去餵刀。」
她都搞不清紛亂的情緒從何而來,初見他挨刀的那一刻只覺痛快極了,鮮紅的血宛如她心底怒氣一口氣噴出,流得越多她越快意。
只是接著而來的心煩始終讓她心神不寧,夜裡輾轉難眠老覺得有件事兜在心口沒去做,翻來覆去想不透是什麼事。
沒得好覺一早醒來見他神清氣爽又生起氣來,沒看他狼狽不堪心裡挺惱的,非得整得他灰頭土臉方才甘心,一連數天。
這樣的自己非常討厭,一向清心冷性的過著悠哉日子,那是她刻意打造的平靜,偏叫他一手打亂了,令她有著受困的感覺。
她不喜歡情緒受人影響,冷冷清清的淡然能讓她保持冷靜思路與人營商,離他遠一點方為上策。
「沒想到娘子如此關心為夫的傷勢,叫為夫的好生欣慰。」
嘖!會瞪他表示心不冷,觀音面容出現人性。
秦關雷嘴上輕薄,眼神不懷好意地朝她直打量,她為之警覺地提氣凝神,生怕整好的情緒又亂了。
「別為夫、為夫的喊個不停,我不承認我們之間有任何承諾。」她一句話推翻過往老賬。
「你不認我我認你就好,女人家臉皮薄。」他死皮賴臉地硬要攀上關係,舉止幼稚卻飽含情意。
「你……」玉禪心噘起嘴要發火,一見他裝瘋賣傻的神情反而噗哧一笑。
真是敗給他了,她還要氣什麼,人家不痛不癢地任由她整治了十天,再大的火也該滅了,尤其他根本沒感覺,光她一人唱獨腳戲生著不知所為何來的氣。
好像傻子似,惱了自己卻便宜了別人,得不償失。
他暗吁了一口氣放下心中大石,看來是雨過天晴。「娘子的笑容好美。」
「少貧嘴,你敢說芙蓉姐姐不美。」她還沒和他正式清算那筆賬呢!
「她美她的關我什麼事,我的眼底只瞧見你一個人。」他被她害得還不夠慘嗎?
若不是她往他倒了下來,以他的功力腰一挺便能起身,哪會搞出叫人有口難言的荒謬事。
「花言巧語聽得多了就成虛偽,不關你的事你們怎會在桃花林中偷情。」一想到那情景她就好想咬下他一塊肉。
他是她的,從頭到腳每一毛髮都屬於她,誰都不許碰她的私有物。
要不要喊聲冤枉?秦關雷想。「娘子聰慧過人不會堅信眼見為實,令姐的為人相信你比我清楚。」
她若有所誤解早命人持掃帚掃他出門,哪會費盡心思的尋他麻煩,每天找來做不完的事讓他「反省」、「懺悔」。
說穿了,不過是嚥不下一口氣又想給他一頓排頭吃,因此明知錯不在他仍是拿他當靶,日日放冷箭要他難受,好平息心底的一把火。
他猜得沒錯的話那應該是妒火,對感情她有了小心眼,不再無心。
「嗯哼!你倒是反將我一軍,美人在懷的感覺如何,是否銷魂得令你意猶未盡?」玉禪心滿臉妒意的質問,不知自己動了情。
好酸的味呀!笑得嘴角直揚的秦關雷柔情似水的摟緊她。「是很銷魂呀!我的美人。」
她似嗔似笑的橫睇他一眼。「你明知道我指的是誰,芙蓉可是洛陽第一美人哦!」
「是第一禍水才是,瞧我下場多慘。」秦關雷沒好氣的一哼。
他本來想說第一浪女,但是積點口德吧!娘子不見得讓她有多好過,月銀全無。
玉禪心不自覺地抬起他手臂審視,語氣不經意流露出心疼。「還疼嗎?」
「疼呀!這麼大的口兒哪會不疼。」他故意喊疼的博取她少許的憐惜心。
其實他的傷口好得差不多,面冷心熱的任我醉那天夜裡就送來上好的金創藥,上藥不到三天就不再泛疼。
不過他還是得裝裝樣子騙取同情,不然她氣消不了。
「你喔!別以為我不諳武就看不出你們三人套好招,你分明想用苦肉計軟化我。」她才不上當。
「是騙不了蕙質蘭心的你,所以我很認命的由你的相公被貶為長工,日日夜夜的勞動以求得你的寬恕。」他說得活似吃了多大苦。
水有一半是任我醉挑的,何處雨負責劈大半柴火,誰叫他們想出爛法子害他無端受罪,有過大家一起背。
她微露嬌柔的笑靨。「哼!看你以後敢不敢招惹貌美的女子。」
妻管夫的神態已然在她臉上出現,玉禪心邊說邊輕撫著他的長疤痕。
「不是我去招惹她……」見她投來冷冷的一瞟,他識趣的改口說:「除了你我誰都不碰,我有懼內症。」
「你是說我很凶咯!」輕輕佻起眉,她放在傷痕附近的玉指往下一壓。
不是很痛卻也是一種折磨,秦關雷的身體一陣熱血騷動。「咱們成親吧!」
「你還想娶我?」甜膩的滋味忽然湧進她胸口,她眼神一柔的凝視他。
「沒辦法,像你這麼狡猾又凶狠的女人我不收起來的話,不知又有多少生靈遭受塗炭。」他開玩笑地在她唇上迅速一啄。
「秦、關、雷——」這可惡的男人,損了人還敢偷香。玉禪心無為的低吼聲顯然滲入了女子的柔媚。
「我喜歡娘子喚我相公的神情,又嬌又媚好像是饜足的貓兒。」恬懶閒適好不悠哉。
他極愛她使心機的表情,一點慵懶,一點散漫和一點慧黠。舉手投足間散發令人迷醉的嬌態。
「小心貓兒的爪子很利。」她故意在他挽起袖的臂上磨磨蹭蹭抓了幾下。
為之失笑的秦關雷寵愛地看著她的小動作。「嫁我為妻吧?」
「如果你不擔心娶個老是瞧不起你的妻子,待會就跟爹說去。」玉禪心的心態大為轉變的斜睨著他。
「咱們的爹。」他眼含深情地強調兩人的密不可分。
正考慮要不要向她坦誠自己顯赫的家世,但是一見她清靈眼眸的流動就什麼都忘了,頭一低攫取粉嫩小嘴,含入口中細細品嚐。
莫道黃花瘦,憐取眼前人。
他知道她就是一生相伴的可人兒,儘管她內心狡詐、殘酷不予人留情分,在他心中仍是萬中難求的美嬌娘,他陷入她張大的羅網無法掙脫。
「心兒娘子,我真怕我忍不到洞房花燭夜。」他苦笑地拉開兩人距離。
玉禪心像是頑劣的仙子將藕臂攀上他雙肩,兩手不安分地搔弄他耳骨。「有人叫你忍嗎?我一向離經叛道。不受禮教約束。」
她不給自己退路的低眉淺笑。
他先是愣了愣,繼而邪肆地俯身一咬她玉耳。「別給我叫停,否則我絕饒不了你。」
「相公要強迫我成為壞女子嗎?」她故作輕佻的眨眨眼,眼波一動媚態橫生。
「你已經夠壞了,娘子。」他真是小看她了,女子天生的嫵媚盡在她挑情中。
迫不及待的秦關雷雀躍地將她一把抱起,無視日正當中地走過一群下人面前,大大方方的走進他的房,然後關起門恣意而為。
滿園不見紅花綠葉的桃干輕聲歎息,隨著風飄向天之盡頭,訴說著它的無辜。
善妒的人呀!再也不能怪罪桃花多情,來年春天新芽初綠,桃舞春風滿地紅,該是結成果的繁華,勿負殷切盼望。
十里楊柳,輕漾笑意。
好個艷陽天。
人成雙。
* * *
「我說二小姐呀!你有沒有窩藏秦兄弟在被窩裡,京裡來了人找他……」
慘叫聲在門被推開的剎那像殺豬般的揚起,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遇到什麼滅門慘案,哀戚地連路過的水鴨都跌了一大跤,不解地東張西望。
向來沒啥正經的何處雨就愛胡鬧,一張嘴葷素不忌地隨口嚷嚷,直接闖進房裡,從不顧忌是否會看到不該看到的事。
主子率性,奴僕同樣不拘小節,當他開玩笑來尋人時不曉得一語成真,迎面而來的竹枕正好替他整整型。
顴骨太高的人通常命不好,要打扁一點。
「呢!呵呵……我走錯房間了,秦兄弟請繼續。」咦!不對,他床上怎麼會有女人。「啊!你背著二小姐偷人,這下你死定了。」
秦關雷冷哼地將被褥拉高蓋住枕邊人。「你想來抓奸還是趕去通風報訊。」
「這個嘛!我考慮考慮。」何處雨頗為認真的思索著。
知情不報他會死得很慘,姦情……詳情上報一樣不得善終,那麼他是該提不提呢?
「我建議最好別說、你還有三百多筆款子還沒算,你將會非常的忙碌。」忙到沒時間碎嘴。
「說得也是,男人難免一時空虛的時候,我瞭解,我瞭解。」他不住的點頭,不定的眼神像是要探知錦被下的嬌軀是誰。
真是太大膽了,偷人偷到玉壺山莊來。敢情活得不耐煩想早點找閻王下棋。
但是他又有點佩服,秦兄弟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帶上床,要是他沒誤闖有誰知曉,這功力猶勝身為神盜的他,神通廣大連人都偷。
唔!好像有什麼事被他忽視了,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瞭解個頭,飯桶。」吃裡扒外的傢伙。
錦被下傳出女子低嘲的聲音,他竟覺得有幾分熟悉。
「秦……秦兄弟,你的那位……呃!朋友是不是可以介紹-下?」奇怪,怎麼一陣冷意襲上他的背。
「不可以。」秦關雷沒得商量的拒絕。
「所謂江湖兒女當不拘小節,就算是交個朋友吧!日後見面好留個情。」至少趕盡殺絕時給她個痛快,省得活著受折磨。
「你跟她不必談交情,她是我的。」秦關雷語氣不悅地表現出對懷中人的重視。
哎呀!秦兄弟真的完了。「你要想清楚呀!二小姐的手段可是非常人能忍受,你千萬別讓她知道你有女人。」
慘字難寫了,他要怎樣掩蓋才不會被人發現。
「心兒她……咳咳!會體諒的。」他很同情他的下場。
睜大雙眼的何處雨驚駭的一瞠。「你腦子生了惡症呀!二小姐不打斷你全身筋骨才怪,她要是懂得體諒烏龜都會飛了。」
「是嗎?」清冷的女音再度傳出。
他想都不想的回答,以為是秦關雷悶著氣的聲音。
「你要趕緊逃!逃得越遠越好別被她抓到,最好隱姓埋名蓄起大鬍子,二小姐的心狠手辣我可是見識過,想活命就不要回頭。」
「雨哥哥心地好生善良,這麼為朋友設想,令小妹十分感動。」她感動,他就該痛哭流涕。
「雨哥哥……」不會吧!他沒走錯房。
那麼被子底下的人是……他不敢再往下想,雙腳非常合作的往後退。
「別急著走呀!咱們好好聊聊你所知道的一時空虛如何?」瑩白小手自錦被下伸出。
「心兒,把身子遮好。」她就是不安於室。
秦關雷溺愛的一喚像是宣判了何處雨的死刑,他兩眼一閉地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僵著四肢不敢亂動,隱約聽見窸窸窣窣的拉被聲。
不用說一定是秦兄弟怕二小姐著涼,所以刻意將她包得密不透風,因此他什麼都不會看到,他絕對不會冒著斷頸的危險去窺視二小姐的寸膚寸肌。
雖然他曉得二小姐有多美,絲毫不輸艷冠天下的大小姐。
「好麻煩呀你,想悶死我不成。」甫由姑娘成為女人的玉禪心滿臉嬌艷,小小的埋怨秦關雷保護過度。
他還是不嫌煩地將她裹得只露出一張臉。「我可捨不得悶死我的好娘子。」
她是他的妻了,由裡到外都是他一個人的。
「哼!你弄得人家好疼吶!我好不甘心哦!」男人多佔了一層便宜。
「第一次嘛!下回就不疼了。」他是心急了些,難免讓她難受了。
「最好別誑我,否則我會讓你更疼。」天哪!可真累人。
「男子不會因此事而疼,待會命人抬桶熱水讓你浸浸身,感覺會好過些。」秦關雷好笑地握住她輕捶的手。
她一聽又拈起酸來。「你有過很多女人嗎?怎麼對女人家的事這麼清楚。」
「呢!年少的荒唐事就甭提了,我現在心裡只有娘子一人。」過往風流如雲煙,他已經想不起曾有過的女子面容。
兩人旁若無人的談起私密事,句句露骨讓人面紅耳赤,耳根泛紅的何處雨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乾瞪眼的看看自己的鞋尖。
但是越來越叫人臉紅的話題實在不好有第三人在場,因此他自作主張的往後挪一步,再一步,一步、……
眼看著就要跨出房門口,他正沾沾自喜逃過一劫,背後一道催魂的聲音響起——
「你要去哪裡?」
* * *
洛陽城外一間簡陋竹廬內,有一書生笨拙的生著火,半濕的柴火讓屋內瀰漫著白煙,灶上的白粥清澈如水,半生不熟微帶焦味。
看不出是煙熏的或是有感而發,他眼角竟掛著不輕流的淚滴,昔日淨白雙手粗糙不已。
過慣了錦衣玉食、婢僕如雲的生活,此刻他才迫切的瞭解到百無一用是書生所含何意,豪門的富貴叫他忘了聖賢書的教誨,如今落得三餐不繼,幾近斷炊的窘境。
遙想過往他是太不知足了,四書五經在手不懂得上進,浸淫在富家少爺的美夢中,以為左擁右抱便是未來的情境,從未考慮到生計問題,當錢財自會由天滾滾而下,他只要坐享其成就好。
一直到成親當日他還妄想著一箭雙鵰,既得姐姐的溫柔又有妹妹的能幹,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但是就是太貪心了,錯估未婚妻嚴以待人的性情,或者說優裕的生活使人產生惰性和自大,導致今日的下場。
剛一開始他也怨過她的無情,不甘心蟄伏於一方小天地過著安貧日子,一切所需都仰賴他人的救濟,常有時不我予的感慨。
不過他真正融入平凡百姓的生活才知道一件事,原來玉壺山莊的壯大並非來自祖蔭,而是由一介女子運籌帷幄獨力撐起,想想他都自覺汗顏。
堂堂一個大男人居然靠未婚妻拋頭露面營商養他,實在是一件極為可恥的事。
一望棲身的簡廬,耿西寧悲從中來,好不欷吁。
「西寧哥、西寧哥,你在不在家……」
一聽見春水般細柔輕喚,嗆聲連連的耿西寧連忙拉起不算髒的袖口一拭眼角,放著一鍋清水似的白粥不管快步走出。
自從他離開山莊以後,也只有芙蓉表妹和二姨娘會來探望他,並不時送來米糧和銀兩助他暫以度日。
只是她們從不曾入內,雖然兩人口中說著是避嫌,但他很明白是因為房舍簡陋,所以她們不願進屋以免髒了一身華服。
「芙蓉,你來了,近日可好?」客套的問安是他瞭解到她並未如想像中溫婉柔弱。
以前的他只看見她的美貌而沒看進她的心,現在想想實在膚淺。
一張玉容佈滿愁苦的走近。「不怎麼好過,以後怕不能來看你了。」
「嗄!為什麼,石家的人要來接你回去嗎?」終歸是有情的,他不免擔憂的輕問。
「唉!誰理石家那口子人好壞,我是指莊裡有人要讓我好看。」玉芙蓉說時眼神泛著怨恨。
他微微一驚她眼底的恨意。「你是玉壺山莊的大小姐,誰敢給你臉色瞧。」
「除了玉禪心那小賤人還能有誰。我絕饒不了她。」一莊不容兩朵名花,她才是獨傲百花的花首。
「人要修口德勿造業障,你怎麼能叫自己妹子小賤人。」她也未免變得太驚人了。
以前的她不是這個樣子,印象中的小表妹是溫雅賢淑,說起話來輕輕柔柔,嫻靜端莊不出惡語,為人和善地像朵需要呵護的水中芙蓉。
曾幾何時她多了挑剔,舉止妖媚,不平於自身的際遇,甚至主動的迎合他,不畏世俗眼光與他在一起。
起先他是受寵若驚的接受美人投懷送抱,畢竟有幾人能拒絕得了如此絕色,難以自持與她共赴雲雨,背地裡譴責心妹的冷漠無心。但落魄之後驀然明瞭,她之所以對他百般討好是想和心妹別苗頭,借此提升自己的地位,好成為當家主事者。
「西寧哥你不愛我了嗎?你不恨她無情的捨棄了你……」嬌語軟言,玉芙蓉攝魂似提醒他心頭的痛處,身軀如蛇般依偎向他。
「呢!我……」說不怨不恨是自欺欺人,畢竟他不是聖人。
「人家一心一意的只想跟你在一起,你不會忍心不幫我吧?」
她一定要讓那賤人好看。
「幫你……」一陣女子幽香襲來,他有些迷迷糊糊地想起她渾圓豐挺的粉嫩椒胸。
「咱們是離不開彼此的,你也想趁機扳回劣勢回到以前舒適的生活吧!」徐徐蘭芷香氣輕逸檀口。
頗為心動的耿西寧有些意亂情迷。「你有法子讓心妹改變初衷?」
「心妹?」她眼底閃著寒芒。「何必要她改變呢,讓她消失不是更能成全我們?」
「啊!你說什麼?」他渾身陡地一震,宛如一桶冰水直淋而下。
她……她到底說什麼,不會是想……
玉芙蓉將不悅化為一抹魅惑的微笑,沒人可以逃開她。「相信我,榮華富貴就在你一句話,端看你配不配合。」
他眉心籠上一片黑雲,再一次懷疑起自己認不認識眼前的女子,心底的不安竟是如此強烈。
她是溫婉可人的玉芙蓉嗎?
沒人可以回答他,風靜如死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