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作噩夢了嗎?」葉北辰見丁鈴鈴冒了一身冷汗,從睡夢中驚醒,神情是既哀傷又恐懼,不禁心疼地緊緊抱住了她,柔聲詢問。
「聶大哥!你、你不要死,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啊……」丁鈴鈴淚如雨下,渾然不知剛剛又夢見多年前的一場意外,只是緊緊地貼在葉北辰胸口,顫抖不已。
「鈴鈴,別怕。你究竟夢到了什麼?怎麼會怕成這樣?」葉北辰輕拍她的背部,將她擁在懷中。
淚眼朦朧中,丁鈴鈴緩緩地抬起頭來,發現自己正靠在一個陌生男子的懷中,用力甩了甩頭,終於想起他是那個唐聖企業的總裁;也就是挨了她一腳,又被她騙了兩萬元的那個「大傻瓜」葉北辰。雙頰不禁一片緋紅,掙脫了他的懷抱,氣鼓鼓地說:「你、你不要臉……」
「我不要臉?」葉北辰被罵得滿頭霧水。
「你怎麼可以偷抱我?男女授受不親耶!」
葉北辰氣極反笑。「我是看見你作了噩夢,好心要安慰你,你卻把我當成色狼。哼!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可惡!你偷抱我,還敢罵我是小狗……」
「你真是有理說不清!你仔細想想,剛才你是不是作了噩夢?」
丁鈴鈴眨了眨眼,夢中情境又浮上心頭,不禁開始喃喃自語。「我作噩夢了?聶大哥,為什麼在夢中,我還是看不清楚你的臉?」
葉北辰心裡竟感到有些不快,從剛剛到現在,丁鈴鈴便不停喊「聶大哥」,他不禁冷冷地說:「聶大哥到底是你的什麼人?」
丁鈴鈴仍未發現他神色有異,逕自沉醉地柔聲說:「他是個大好人,也是個大英雄,而且他還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更是全天下最英俊的人……」
除了嘻皮笑臉、古靈精怪的表情之外,葉北辰從來不曾見過丁鈴鈴的臉上出現如此溫柔的神情。心中一陣悸動,忽然情不自禁地抱住她,便在她的唇上烙下一吻。
丁鈴鈴愕然驚覺,又羞又惱地狠狠咬了葉北辰一口,大聲斥罵。「王八蛋!你、你居然敢偷親我,我要叫警察抓你,把你關起來……」
「是嗎?」葉北辰伸手拭去嘴唇上的鮮血,笑著說。「你想叫警察抓我?你竊盜未遂,又騙了我兩萬元,甚至還踹了我一腳。『丁添廖』小姐,你是想叫警察抓你,還是抓我呀?」
丁鈴鈴張大了嘴巴,結結巴巴地說:「原、原來你早就認出我了?你、你果然不安好心……」
「我不安好心?我讓你從耿清秋手中賺走了三萬元,又開車送你回高雄,你居然還說我不安好心?唉!真是好人難做啊。」
「那……那你為什麼親我?這還不算不安好心?」
葉北辰不禁臉紅了,他一向穩重自持,從不曾有過如此失禮的行為;今天如此異常,自己也覺得慚愧。「嗯,這……對了!剛才經過彰化,我替你買了彰化肉圓,你快趁熱吃吧!」
丁鈴鈴笑咪咪地接過肉圓。「算了,你既然請我吃彰化肉圓,我就不和你計較了。咦?你幹麼擺著一張苦瓜臉?你也想吃肉圓是不是?那可不行!剩下的我要帶回家!」
「喂!東西是我買的,我為什麼不能吃?」葉北辰像是有些賭氣似的,伸手便去拿她身旁的肉圓。
丁鈴鈴急忙一把搶了過來,氣呼呼地說:「喂!這是你付給我的遮……遮什麼費的,你怎麼可以拿走。」
「我又沒做出什麼無恥下流的行為,為什麼要給你遮羞費?」葉北辰快被她搞瘋了,心念一轉,忽然賊兮兮地笑了起來。「既然你要這麼想,我可不能白擔了這個罪。嘿嘿嘿!臭丫頭,受死吧!」作勢要向她撲去。
丁鈴鈴嚇了一跳,咬了一口的肉圓差點梗在喉嚨吞不下去,身子向車門邊一靠,閉著眼睛大喊。「好啦、好啦!分你一顆肉圓總行了吧?你……你千萬不要衝動……」
「才一顆?這樣就想打發我?」葉北辰的口氣難掩笑意。
丁鈴鈴有些疑惑地睜開眼睛,發現葉北辰正一派悠閒地倚在椅背上,忍不住大叫。「你居然敢作弄我?」
葉北辰悠哉地說:「我還以為你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原來你也只是個膽小鬼罷了。」
丁鈴鈴默默地撿起掉在腳邊的一袋肉圓,臉上完全瞧不出喜怒之色,平淡地喃喃自語。「是啊!我是壞人,別人欺負我也是應該的。還你吧!這本來就是你買的,我不應該搶你的東西……」
葉北辰見丁鈴鈴一臉淡漠、神情恍惚,彷彿失了魂似的,完全沒有原先的古靈精怪、嬉笑怒罵的樣子,心裡真是又痛又急。「你怎麼了?沒事吧?我不應該和你開這種玩笑的,我、我真是個大渾蛋!這些肉圓本來就是幫你買的,你不用還我。」
丁鈴鈴垂了下眼簾,低聲說:「謝謝。」便轉頭雙眼凝視窗外,不再說話。
葉北辰自從和丁鈴鈴相遇相識,見她總是大笑大鬧、大吵大叫,對他肆無忌憚;現在突然變得如此沉靜冷淡,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生氣了?」
「沒有,你才應該生氣的,我為什麼要生氣?」丁鈴鈴仍是望著窗外,不肯回頭。
「我沒有惡意……」
「是我的錯,你大人大量,不和我計較;我卻不知好歹……我、我真是個沒有家教的壞女孩……」
「不許說這種話!」葉北辰聽著她裝作若無其事的話語;在他耳裡卻是句句椎心,令他是既心疼又不捨。
丁鈴鈴愈說聲音愈低切,肩膀亦輕輕顫抖起來。「我知道你人很好,對我很親切,不會像別人一樣對我凶巴巴的。我就忍不住想要對你撒嬌要賴……是我不自量力……我……」說到最後,只剩下斷斷續續的啜泣聲。
葉北辰愈聽愈是後悔憐惜,輕輕拍著她的肩膀,柔聲說:「你沒錯,是我的錯。在我心中,你一直是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孩,我一直很喜……」
「哈哈!笨蛋!你又被我騙了。好好笑喔……你真是個大傻瓜。」丁鈴鈴忽然回頭,捧著肚子大笑,笑得眼淚鼻涕直流。
「臭丫頭!你又耍我?」葉北辰頓時滿臉脹得通紅,也不知是怒是氣、是羞是惱,卻也因此沒有留意到丁鈴鈴眼底閃過的一抹溫柔和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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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高雄到了!」薛柔一下交流道,便開口詢問。「老爺子來過好幾通電話,要少爺馬上回去。是不是……」
「他一定是為了我上節目徵婚,心裡頭不痛快,應該沒什麼要緊事。」葉北辰看了一眼丁鈴鈴,才又繼續說:「先送鈴鈴回去吧!」
「不用麻煩了,你在這裡把我放下就行了,我自己坐公車回去……」
「那怎麼成!我是你男朋友,怎麼可以這麼隨便?」葉北辰臉上含笑說道。
「你什麼時候變我男朋友了?」丁鈴鈴面紅耳赤,眼神飄忽不定,有些心虛地說。「你……你可不要亂講?」
「我亂講?節目裡你我二人情投意合,最後還成了『天生一對』,你還敢說你不是我女朋友?」
「別開玩笑了,我是賺那三萬元,所以才犧牲演出。這事你也知道……」
「你是賺了錢沒錯,而我可是半分好處也沒有,何必要陪你演戲?」葉北辰專心地注視著丁鈴鈴,眼裡儘是溫柔。「你演戲、我當真;反正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假作真時真亦假。我葉北辰應該不至於配不上你吧!」
丁鈴鈴自幼飄零無依,為了照顧妹妹們,中途輟學,混跡市井之間。雖然表現得高傲自大,其實內心非常自卑,所以她壓根兒不相信堂堂一個大企業總裁會喜歡自己,扁了扁嘴。「你心裡在打什麼鬼主意,趁早痛快說出來,本小姐可是見過無數大風大浪,絕不會上你的當!」
葉北辰見她明明是個妙齡少女,卻又故意裝得老氣橫秋,眼中儘是戒備之意,不禁一歎。「我能有什麼鬼主意?你自己說,相識至今,你作弄過我幾次?我又害你上過什麼當?」
丁鈴鈴搔了搔頭,有些不好意思。「那倒是。算了,既然你沒有不安好心,我就請你到我家喝杯茶吧。」
「那可真是多謝了。」葉北辰的一份柔情,偏偏遇上這個不解風情的小娘子,也只能敗給她了。
車子通過海底隧道後,進入旗津;薛柔順著丁鈴鈴指點的路徑曲折前進時,不禁皺起了眉頭說:「有路走到沒路,到處都是垃圾,這裡是垃圾場啊!」
「矣!你睜大眼睛好不好?這些東西都可以資源回收,還能賣錢的,什麼垃圾場,真沒常識!」
「你說什麼?資源回收?我們不是要去你家!」薛柔睜大了眼睛,搞不懂她到底住在哪裡。
「是要到我家沒錯啊!你再拐個彎兒就到了。」丁鈴鈴指著前面的一棟破房子,高興地大叫。「到了到了!那就是我家!」
薛柔下車替他們打開車門後,回頭見那棟破房子門口堆著一堆又一堆的雜物,不禁嫌惡地說:「這鬼地方是你家?」
「丁小姐誠意接待,我們也該謹守作客之道。」葉北辰冷冷地掃了薛柔一眼,嚇得他趕緊閉上嘴巴。「鈴鈴,薛柔這個人就是魯莽了些,你可不要介意……」
「我這房子有許多好處,他不知道,自然瞧不起它了。」丁鈴鈴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薛柔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說:「這破……不,這房子四面走風、八方透氣,能有什麼好處?」
「這你就不懂了。咱們高雄春、夏、秋、冬四季都熱得像個火爐,曬都曬死人了。我的房子通風好,簡直像裝了冷氣般涼快。」丁鈴鈴繼續笑嘻嘻地說:「再說這裡有好多的空地,許多寶貝……」
「寶貝?這附近會有什麼寶貝?」葉北辰也不禁好奇。
「怎麼沒有?這房子外堆置的東西,哪樣不是可以賣錢的。」丁鈴鈴邊說邊走向門口,大叫。「叮叮、當當、咚咚!姐姐回來了。」
話聲甫停,便從屋裡跑出兩個小女孩;當中一人長得高高壯壯的,滿臉雀斑,頭髮理得甚短,若不細看,還真像個淘氣的小男生。她一把抱住丁鈴鈴,高興地喊著。「哇!姐姐變得好漂亮,我都快認不出來哩!」
丁鈴鈴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得意洋洋地說:「那還用說!我只是平常懶得打扮罷了。咚咚真有眼光,待會兒給你吃好料的。」
跟在後頭的小女孩比咚咚要矮上半個頭,紮了個馬尾,還戴了一副黑框眼鏡,雖然裝扮上有點土氣,雙眼卻是靈動異常。
她搖著嘴偷笑。「姐姐好呆哦,上電視居然摔了兩次跤……」
「你怎麼知道?」丁鈴鈴紅著臉大叫。
「你說你今天要上電視節目,我和咚咚今天下午便跑到街上電器行門口站崗,等著要看你的鏡頭。嘻!你和那個男生的對話好好笑,好像情侶在鬥嘴喔……」丁當當說到一半,發現姐姐作勢要敲她腦袋,笑著逃了開,不料卻撞到葉北辰身上。「對……對不起。咦?你不是電視上那個大傻瓜?」
「我怎麼變成了大傻瓜啦!」葉北辰扶起當當,含笑詢問。
「你會選我姐姐,還不算是大傻瓜嗎?」丁當當扶了扶眼鏡,掩著嘴偷笑。
「看來你一定是個很遜的姐姐,連你的妹妹都對你沒信心。」葉北辰斜睨著了鈴鈴,反將她一軍。
「你亂講!我姐姐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而且也是最漂亮的姐姐,你才遜斃了呢!」丁咚咚拉著丁鈴鈴的手,滿臉怒氣地瞪著葉北辰。
「是是是,是我說錯了。你叫咚咚是吧?那你也是個小姐姐嘍。」葉北辰見她比另一個小女孩高出半個頭,便猜測她應該是姐姐。
「所以我說你是大傻瓜嘛!連誰大誰小都分不出來。」丁當當站到咚咚身旁,老氣橫秋地說。「咚咚雖然長得比我高,卻比我晚半年出生,所以我是姐姐、她是妹妹。」
「晚半年?」
「沒什麼好奇怪的,我們家四個孩子四個媽,想不到吧!」丁鈴鈴看出他的疑惑,笑著解釋。
「是啊!我爸爸長得又帥又英俊,看過他的女生都喜歡他。」丁咚咚一臉驕傲。
「長得是不難看啦!就是繡花枕頭、一肚子草包,最後都被女孩子給拋棄了。」丁當當扁了扁嘴,轉頭對丁鈴鈴說:「姐姐,我說得沒錯吧?」
丁鈴鈴卻顧左右而言他。「喂,你既然來了,要不要進來坐坐?」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葉北辰點了點頭,隨著丁鈴鈴她們走進屋內;薛柔則回到車上,擔任保鏢的工作。
一走進屋內,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自製的大桌子,由幾口箱子拼湊而成,上面蓋著一張素色的桌巾;而桌子四周則擺著著五、六張椅子,每張椅子都長得不太一樣,高低大小不一而足,只是椅子的漆面早已斑駁脫落,非常老舊。除此之外,房子裡只用玻璃瓶簡單地插上一些野花做為裝飾,而且貼了一些小孩子的塗鴉,使得空蕩蕩的房子增添了些許稚氣。
丁鈴鈴隨手拉了一張椅子坐下。「咦!叮叮呢?都這麼晚了,她應該在家裡啊!」
「她看到有客人來,就說要泡茶招待人家,現在正在廚房裡忙著呢!」丁當當也跳上一張高腳椅,邊晃著腳邊回答。
這可奇了,我們家裡哪來的茶葉?丁鈴鈴心裡雖然疑惑,可是礙於葉北辰在這裡,所以忍著沒問出來。
「喂!你站著幹麼?自己找張椅子坐下來啊!」
葉北辰含笑坐下。「你這房子倒是收拾得滿乾淨的,果然是持家有方。」
「那可真要謝謝你的誇獎了。」丁鈴鈴隨口回答,一邊忙著招呼兩個妹妹吃東西。當當、咚咚一看到肉圓、豆乾等食物,眼睛都亮了起來,開開心心地吃了起來。
「叮叮!別弄茶了,快出來吃東西。」
丁咚咚則邊吃邊問:「姐姐,這個餅叫太陽餅,怎麼裡頭只包著麥芽糖,和太陽一點關係都沒有?」
「難不成裡頭還得包個太陽才能叫太陽餅呀,真是傻丫頭!」丁鈴鈴笑著摸摸她的頭。
「那為什麼要叫太陽餅?」
「這……」丁鈴鈴肚裡墨水有限,頓時辭窮。
「這就和我們姐妹的名字是一樣的道理。」從廚房裡走出個端著茶盤的清秀女孩,長髮及腰,輕聲回答了咚咚的問題。「姐姐叫鈴鈴,她也不是個鈴鐺啊!我叫叮叮、你叫咚咚,難道就真的會叮咚亂響嗎?」
丁鈴鈴拍手叫好。「對對對,還是叮叮聰明。」
「你們姐妹的名字可真絕,一個叫鈴鈴,一個叫叮叮,還有叫當當、咚咚的。這倒讓我想起我書房窗口的風鈴,風一吹,就會叮叮噹噹地響了起來。」葉北辰和她們姐妹相處,只覺氣氛十分溫馨,心情也跟著輕鬆起來。
「我們爸爸沒什麼學問,這幾個名字還真是從鈴鐺上想來的。」丁鈴鈴開心地解釋,又看了丁叮叮一眼,忽然說。「你一向愛乾淨,不喜歡用別人用過的杯子,我才特地幫你買個新的;怎麼能給他用你的杯子?隨便拿一個給他用不就得了!」
丁叮叮羞澀地搖搖頭,仍是將自己杯子放在葉北辰面前,替他添上茶水,又依序替姐姐、妹妹倒了茶,才緊挨著丁鈴鈴的身旁坐下,秀秀氣氣地吃起桌上的太陽餅。
葉北辰剛拿起桌上杯子喝茶,便發現丁鈴鈴杏眼圓睜瞪著自己,不禁苦笑。「我好歹也請你吃遍台灣各地小吃,你請我喝杯茶也不為過吧?只不過是用了你妹妹的杯子,瞧你的眼神,倒好像我又做了什麼『卑鄙無恥齷齪下流』的事。」
丁鈴鈴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我才沒那麼小氣呢!叮叮肯借給你用,你大大方方喝下去就是了,哪來這麼多廢話?」
「你不是小氣,你是疼自己的妹妹。」葉北辰把杯子放下,繼續說:「我來你家也好一會兒了,你還沒介紹我和你妹妹認識呢!」
「幹麼介紹?你不是已經都認識了?」
「為什麼不用介紹?說不定她們日後全成了我的小姨子,當然得先熟悉一下嘍!」
「什麼小姨子?」丁鈴鈴沒會意過來,愣愣地發問。
「等我成了她們姐夫,她們不就是我的小姨子?」葉北辰說得一本正經,眼中卻難掩笑意。
「你、你胡說些什麼?你再亂說話,我叫警察抓你!」丁鈴鈴終於會意,又羞又惱,登時紅了雙頰。
「你怎麼老愛用警察來威脅我?我又為什麼要怕他們?」
「哼!人家警察可威風了,哨子一響,我們生意也不用做了,跑得比什麼都快。我就不信你不害怕!」丁鈴鈴瞪了葉北辰一眼,臉上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葉北辰聽著這再自然不過的回答,心中隱隱作痛。「你……常被警察追嗎?」
丁鈴鈴一臉輕鬆,笑嘻嘻地說:「從小躲到大,小時候經驗差,常被逮個正著;現在可從沒被抓到過。怎樣?佩服我吧?」
葉北辰卻不知該如何回答,默默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這、這茶泡得真好……」
「那是當然!叮叮不只茶泡得好,家事更是一流,功課也是一級棒,是我們家的女狀元呢!」丁鈴鈴滿臉得意!大肆稱讚起自己妹子。
葉北辰見丁叮叮被說得很不好意思,有些侷促不安地躲在姐姐身後,連餅也不吃了。他不禁笑問:「叮叮今年幾歲了?」
「她今年十六歲,已經國中三年級了。你別看她文文靜靜的,考試可是每次都考第一名,連臭男生都比不上她呢!她還跟我說,以後要做個大醫生,賺很多很多的錢,了不起吧!」丁鈴鈴愈說愈得意,忽然發現叮叮躲了起來,忙將她拉到椅子上,弄了一碗新竹米粉湯給她。「你怎麼躲起來了?快吃快吃,這很好吃的,姐姐也吃了兩碗哩!你再不吃,可都讓當當咚咚吃完了。」
「姐姐亂說,我們才不會那麼貪吃呢!我們一定會給二姐留一份的。」丁當當嘟著嘴抗議。
「你這貪吃鬼還敢說,上次我帶了三份蚵仔煎回來,叮叮那一份不也是被你吃掉的。」
「是二姐自己要給我吃的啊!而且我的蚵仔麵線也分一半給二姐啦!」丁當當嘴裡忙著吃豆乾,卻也沒忘了表示抗議。
葉北辰見她們姐妹鬥嘴,突然想起了初遇丁鈴鈴的那個夜晚,自己提著大袋小袋食物的糗樣。「讓我猜猜,那天你們是不是還吃了擔仔面、佛跳牆?嗯,對了,還有豬血湯是不是?」
「哇!你真厲害,全猜對了!我們頭一次吃到那麼多好吃的東西呢!姐姐還說是個大傻瓜請她的喔!」丁當當崇拜地看著葉北辰,不假思索地將姐姐說過的話複述一遍。
「嗯,原來是一個『大傻瓜』請你們的啊!」葉北辰瞅著丁鈴鈴,似笑非笑。
丁鈴鈴見葉北辰盯著她直笑,一陣尷尬,眼神飄忽不定,不敢直視葉北辰。「這……這個,當當小孩子亂說話,你……」
「我不小了,我已經小學六年級了!而且我也沒有亂說話,你那天明明是這樣講的呀。」丁當當又提出抗議。
「你別插嘴,姐姐說你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囡仔人有耳無嘴,知道嗎?」丁鈴鈴趕緊擺出大姐的架式,教訓說;「你如果不是小孩子,幹麼暑假作業還要我和叮叮幫你寫?」
「還說呢!一篇兩百字的作文,姐姐寫了一半的錯字,害我被老師刮了一頓,說我找妹妹幫忙。」丁當當忍不住抱怨起來。
「你,你亂說,我哪有這麼差勁,頂多也只是不小心寫錯幾個字而已。」丁鈴鈴被「吐槽」,不禁白丁當當一眼。「哼,要不是看你趕作業趕得昏天暗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我才不幫你寫呢!真是那個狗咬、狗咬……」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葉北辰笑著替她解圍。
「對啦對啦!就是你這隻小壞狗咬我這個呂洞賓。」丁鈴鈴拍手大笑。「早教你趁早將暑假作業寫好,別動不動就跑到文化中心去看小說,你偏不聽。人家咚咚就不會……」
「劫後餘生錄、茶花女、三劍客可比暑假作業有趣多了。」丁當當嘟嘟嚷嚷地說。「咚咚老愛跟臭男生混在一起打棒球,野蠻死了!她暑假作業雖然在第一天就全寫完了,但還不是蒙著眼睛亂寫一通,上一次我就是和她一起被老師叫去罵。」
葉北辰這才注意到牆邊擺著一套簇新的球衣球帽和手套,和四周的老舊顯得很不搭調,想必就是咚咚的東西吧。「原來咚咚喜歡打棒球啊!」
「打得可好了,她四年級時就被選做我們學校棒球校隊,現在還是隊長兼王牌投手呢!班上沒半個男生打得到咚咚投的球呢!」丁當當也不禁洋洋得意起來。
「對對對!咚咚可厲害了,上次和屏東的球隊打友誼賽,她一個人就三振了對手十二次,還打出一支滿貫全壘打呢!我拿獎牌給你看。」丁鈴鈴興沖沖地跑到屋內翻箱倒櫃,拿了一面獎牌跑了出來,遞給葉北辰。「如何?我沒吹牛吧!下個月咚咚還要參加全國錦標賽,她們要是能拿下冠軍,還可以出國參加比賽呢!咚咚這麼棒,一定沒問題的。以後她絕對可以加入職棒,進軍日本、美國……」
「等等,成棒只有男生才能參加吧?!」葉北辰忍不住打斷她的話。
「鬼扯!現在咚咚可以打,長大了當然也可以打,你不懂就別亂說話!」丁鈴鈴氣呼呼地說。
「姐姐,葉大哥沒騙你,我也跟你說了好幾次,你就是不相信。」丁咚咚雖然附和著葉北辰,神情卻顯得有些落寞。
「不公平,你打得比男生好,為什麼長大了反而不能打?你別擔心,姐姐一定會讓你繼續打下去的!」丁鈴鈴拍拍胸脯,顯得信心滿滿。
「我相信姐姐,姐姐從來不會騙我的。」丁咚咚柔然一笑,又搔了搔頭大叫。「糟了!今天要練球,又要被教練罵了!」一溜煙跳下椅子,拎起牆邊的球衣手套,急沖沖衝了出去。「姐姐、二姐、當當再見!」
葉北辰凝視著丁鈴鈴。「你騙得了咚咚一時,可騙不了咚咚一輩子,你以後怎麼跟她解釋?」
「我不用騙她,我也騙不了她。雖說是我在安慰她,其實她心裡比誰都明白,反而是她在安慰我這個沒有用的姐姐。」丁鈴鈴斂起笑容,神色黯然。
葉北辰心中一凜,他忽然發現他不只不瞭解丁鈴鈴,也不瞭解其他三個小女孩。葉北辰沉默良久,忽然說:「你很特別,像道謎題……」
「謎題?」
「而且是最難解的謎題,雪封霧繞、撲朔迷離。」葉北辰定定注視著丁鈴鈴,表情莫測高深。「我就是你的解謎人!」
「解謎人?」丁鈴鈴被他搞得一頭霧水。
「也就是說,我要追求你,我要你當我的女朋友!」
丁鈴鈴沒料到他竟說出這番話來,又羞又窘,氣惱地說:「你發神經病啊?在小孩子面前胡說些什麼!我、我們不歡迎你。」
「是嗎?縱然你是百煉鋼,也會為我化成繞指柔。何況,我相信你是喜歡我的……」
「大渾球!出去!」丁鈴鈴紅著臉大叫。
「叮叮、當當,葉大哥先走了,有空再來看你們。」葉北辰起身,向丁鈴鈴溫柔一笑,瀟灑而去。
丁鈴鈴愣愣地注視著大門口,若有所思。丁叮叮悄然起身,將桌上的杯子和碗筷收拾乾淨,靜靜地拿到屋後水缸邊清洗。
「葉大哥似乎真的很喜歡你……」
「他是大企業總裁、亞洲十大風雲人物,他是高高在上的貴族王子,舒服的日子過膩了,便想體會平民百姓的生活。他、他是尋你姐姐開心的。當當,難道連你也要糟蹋姐姐嗎?」
丁當當默然,心想:姐姐有時單純地像個小孩子,有時又世故地令人心疼。葉大哥明明對她有情,我一個小孩都看出來了,姐姐為什麼卻看不出來呢?
「當當,你別發呆,我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啊?」
「叮叮好像有些怪怪的,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你為什麼不自己去問二姐?」
「傻瓜,你二姐什麼事都往心裡藏,她怕替我添麻煩,所以不肯對我說。我平常忙著賺錢,留意不到,你比咚咚機靈,總該看出些豬屎馬屎……」
「是蛛絲馬跡啦!姐姐老愛亂用成語。」丁當當搖了搖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下星期一好像是二姐她們學校母姐會……」
「那有什麼問題?我蹺個班過去看看不就成了。」
「事情沒那麼簡單。二姐想要你去,又怕你去……」
「為什麼?」
「二姐的導師是個勢利眼,為了二姐不肯參加她開的補習班,卻又每次考第一名,已經找過二姐好幾次麻煩……」
「怎、怎麼會?我聽人家說,她們導師很認真的,上課還影印了很多講義給學生啊!」
丁當當冷哼了一聲。「那只是做表面工夫罷了。她們導師雖然在學校和在補習班都是用同樣的教材。可是在上課時,一次教十題數學題;上補習班時,卻是一題一題慢慢教。二姐搞不懂,去問老師,還被老師罵了一頓。」
「渾、渾帳!難怪你二姐每次算數學都算到三更半夜。」丁鈴鈴氣得全身發抖。
「二姐希望你去,又怕你被她的導師欺負,所以才會一直悶悶不樂。」
「哼!她愛錢,咱們就用錢砸死她!我待會兒就替她報名參加補習。」
「可、可是我們哪來的錢?!」
「別怕!姐姐剛剛參加錄影賺到三萬塊,我拿這三萬塊砸死那臭老師!」丁鈴鈴得意洋洋地說。
丁當當明知三萬塊砸不死人,卻深知姐姐的脾氣,火氣一來,誰也勸不了。「好是好,可是我們還欠人家一屁股債,上次的兩萬元替咚咚買了球衣球具後,再加上還帳,早用得一乾二淨了……」
「咚咚以前身體不好,玩棒球後,身子骨才開始愈來愈壯,這筆錢花得值得;何況她可是未來的准國手,怎麼能老是用別人不要的手套,那樣的話,咚咚豈不是太可憐了。」
「可是這樣你會好辛苦的。」丁當當憂心地說。
丁鈴鈴卻哈哈大笑起來。「笨蛋,所以我說你是小孩子。有學歷才能增值,姐姐做的可是長期投資,等你們都大學畢業後,我就把你們一個個嫁出去;一個嫁給律師、一個嫁給醫生,嗯,對了,你就嫁給像那個大傻瓜一樣的大企業家。嘿嘿,姐姐光收聘金就回本了。」
丁當當白了她一眼,噘著嘴說:「瘋瘋癲癲的,沒半點正經;人家跟你說真的,你卻拿我開玩笑。我才不要嫁人呢!嫁人有什麼好?像老爸那麼窩囊的男人我才不要……」
「當當!不准亂說!」
「我說的是事實啊!要不是老爸一點本事也沒有,你怎麼會這麼辛苦?以後我要自力更生,做一個大作家,讓你們都過好日子。姐姐,你知道嗎?我的作文登在兒童週刊上呢!」
「真的?當當真棒!」丁鈴鈴大喜,一手拉起妹妹的手,大叫。「歡迎兒童週刊的大作家,台灣未來的『螞蟻上樹』……」
「是村上春樹啦!你又亂說話了!」
「管他什麼樹,還是當當這棵樹最棒!」
丁叮叮正好走了進來。「什麼事這麼開心?」
「我們大作家的作品刊登在兒童週刊上了!」丁鈴鈴開心地大叫。
丁叮叮臉上漾起一抹微笑。「是嗎?當當,恭喜你了。」
「對了,叮叮,我有件事一直想問你。」
「什麼事?」
「我們家裡怎麼會有茶葉可以泡茶招待客人?」
「你問這個啊!」丁叮叮輕聲笑了起來。「我看到車站附近有人在發免費的茶包試用包,就多繞了幾趟,拿了十幾包回來;再將茶包的袋子拆掉,就有免費的茶葉可以喝啦。」
丁鈴鈴這才恍然大悟,也不禁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