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開始,公司上下忙得不可開交,但送進董事長室的公文卻遲遲沒有下文,收發室急得跳腳卻不敢聲張,總經理卻又忍不住發標了。
「你過去董事長室看看。」古震逸邊看著電腦中的匯率變動,邊向秘書下令。
秘書領命前去董事長室,很快又折返。「董事長不在辦公室,好像沒來上班。」
古震逸眉宇沉了一沉,他確實沒有在今早看見她的車子。「撥個電話到她府上詢問。」
「是。」秘書旋即回報,竟是——「董事長生病住院。」
什麼?!古震逸的黑眸因詫異而變得分外深沉。
「待會兒何老會親自過來代理董事長。」秘書又補充說明,但古震逸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動也不動地坐在位置上,內疚及自責在他的胸中攪擾。
「有沒說是哪家醫院?」他問。
「T大醫院。」秘書說。
他一刻也無法停留地起身,取了西裝外套,交代秘書們:「有事打行動電話給我。」急切地離開總經理室,驅車前往醫院,惟一的念頭只是希望看見她安然無恙。
醫院中,古震逸問明了詩雨的病房,飛奔進入。
病房裡靜悄悄的,他眼見到那小人兒戴著氧氣管,手上注射著點滴,一臉蒼白地躺在病榻上,一顆心全揪住了。
守在病床旁的施文棟聽見開門聲,一回首見到「世仇」,憤而起身阻擋他向前一步。
「你來做什麼?你到底帶她去哪兒,她高燒未退,險些喪命你知道嗎?」施文棟怒不可遏,咬牙切齒地指責。
「滾開。」古震逸正眼也不瞧他一眼,推開他朝詩雨走去。
施文棟氣不過扯住古震逸的衣襟,警告說:「你別妄想接近她,她是我的!」
「那你有什麼好緊張的?」古震逸輕蔑地彈開他的手,走向詩雨,靜佇在她身旁深深地凝視她,她柔弱無生氣的小臉像一朵凋零的花,令他心痛難當。
「看夠了吧,可以滾了!」施文棟亂沒風度地上前來驅逐,為了守住自己的「財產」,他可是會拚命的。
「急什麼?怕我拆穿你的西洋鏡嗎?」古震逸紋風不動,冷冷地嘲諷他。
「你這傢伙實在太過分了,她可是我的未婚妻。」施文棟惱羞成怒,握著拳頭在古震逸眼前晃。「是嗎?只要把你下三濫的醜事公開,難保結果會如你所願。」古震逸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氣勢萬鈞地鎮壓住施文棟。
「你……你……」施文棟緊握拳頭顫抖,在一旁「你」個不停。
隱約中詩雨似乎聽見了古震逸的聲音,她很想看清楚是否真是他,眼皮卻沉重得睜不開,這一夜她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昏沉中只感到頭疼欲裂。
「你最好別多嘴,詩雨很信賴我,你別妄想介入我們。」施文棟不知詩雨已醒,還在那裡作垂死的掙扎。
古震逸根本懶得理會,他沉靜地瞅著詩雨,發現她的眉兒動了一動,恍若即將清醒。「你感覺如何?」他輕執起她的手,傾身問她,雖得不到回應,卻清楚地感覺她緊握住他。
「我叫醫生。」古震逸沉柔地低語,按下床頭的鈴聲裝置。
「你幹嗎多管閒事!」施文棟上前來扯住古震逸,不滿他逾越了自己的「管轄」範圍。
「拿開你的髒手。」古震逸發出獵豹般嘶啞的警語。
施文棟氣不過地揚起拳頭,詩雨卻在這時虛弱地睜開眼睛,害得他手騰在半空中。
「文棟……你在做什麼?」詩雨眉頭輕鎖。
「詩雨,我的寶貝,你終於醒了。」施文棟樂於收起拳頭,因為詩雨喚的是他的名,他睨了古震逸一眼,示意他閃一邊去。
很快醫生和護土來了,量了血壓、心跳、溫度後,滿意地宣佈:「情況總算穩定了。」
醫生在病歷上記錄,開了口服藥,對古震逸說:「請家屬跟我到診療室取藥單,然後到藥局領藥。」
施文棟臉色很難看地擠上前去,示意自己才是正牌的「家屬」,醫生只好轉而對他重述:「請跟我來。」
但施文棟這一走才發現不對勁,這一來,他不是放任他們兩人獨處了嗎?他的處境很危險,萬一古震逸那小子乘機捅他一刀,那怎麼得了!
他想踅返,但醫生已走遠,他不得不跟上前去,這下他真是自己害了自己。
病房裡,詩雨和古震逸默然相對,沉靜中有份情愫在眼波交會,雖然才短短的幾天,他們卻像早已相識了一世紀那麼長。
多年來,他們雖彼此不相識,卻一直默默地存在彼此的心間,似乎就等著跨越時空的藩籬再次相遇。
但一切已物換星移,不只相見恨晚,心的距離也很遙遠。
「我以為你不會再理我了。」詩雨心頭有說不出的酸楚。
「我是不該理你。」古震逸忍住觸碰她的衝動。
「那你為什麼要來?」
「代表公司來探視你。」這是個冠冕堂皇的說詞,話中隱藏著一絲莫名的疼痛。
詩雨的腦門好似被敲了一記,既然他這麼說,那麼她又何妨戴起「董事長」的面具來面對他。「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我會再來探視你。」古震逸公事化地點了點頭。
「不必多此一舉,明天我就會上班了。」如此生疏的距離感令詩雨心底萬般苦澀,也許她該向他說清楚,她愛的人其實是他;可是他總令她捉摸不定,她不敢輕易說出,害怕見到他眼中輕蔑的神色。
或許不說是安全的!至少保有自尊。
「那,我先告辭了。」古震逸堅毅的下巴異常緊繃。
「不送。」詩雨別開臉,痛苦地閉上眼睛,直到她聽見房門關上的聲音,淚才無聲墜落。
古震逸回到辦公室已是正午,他並沒有直接回公司,而是到海邊去吹海風。他後悔自己一古腦兒地衝動跑到醫院去探視她,明知她的心屬於別的男人,他卻全然無法克制自己去關懷她。
也許他該恢復像以前那樣,對她恨之入骨,但他偏偏辦不到!相反的,他恨起自己,因為他的疏忽,她才會病得那麼嚴重。
「總經理,何老在董事長室等你。」秘書接下他的西裝外套,向他稟報。
古震逸壓抑未沉澱的情緒,往董事長室走去。
董事長室內,何峻東正端坐在位置上沉思。
「何老找我?」古震逸問。
何峻東點頭,示意他坐下。「你去探望詩雨?」
「是的,她好多了。」
「我知道,文棟打電話來告訴我了。」何峻東若有所思地問:「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淋了雨。」古震逸據實以告。
「這孩子有時真的挺任性的。」何峻東歎息,「震逸,我有件事要請托於你。」
「您儘管說。」他直覺是有關詩雨。
「當詩雨的義兄。」何峻東的「請托」遠比上次的「麻煩」更複雜。「一直以來,我都很賞識你的工作能力,而我的日子所剩不多了,我希望收你為義子,在我走後,希望你在事業及人生的道路上多加扶持她,共同管理公司。」
古震逸心底的波濤轉變成深不見底的漩渦,坦白說他不喜歡這突來的震撼。「她嫁給施文棟,就有人扶持她了。」
「施家是化學公司,文棟學的又是化工,和我們這行有很大距離,他總不如你內行。」何峻東明白地解釋,表明何家義子的寶座非古震逸莫屬,卻對古震逸造成莫大的困擾。於情於理,他不能接受。
「很抱歉,我無法接受您的請托。」古震逸感到沉重。
「為什麼?是因為施文棟和你有什麼過節嗎?」何峻東試探地問,恍若知道些什麼。
「我和他的確有過節,不過那不關此事。」古震逸就事論事。
「那究竟是什麼原因?」
「我……」他想直截了當地說他和詩雨之間的關係,但何老畢竟是他敬重的長者,且絕症纏身,他不能不顧及他的感受。
何峻東看出古震逸是有心拒絕,但有些體己的話他也藏不住。「我知道你們古家也是家大業大,但我向來愛才惜才,對你特別器重,更欽佩你完全不靠家庭背景,一個人留在這裡奮發。這幾年來,公司在你的許多策略下,業績躍居同業之冠,不僅公司不能沒有你,我也不能失去你,在我的心底,我就把你當成兒子看待。」
何峻東突然歎息:「有時候我常想如果我有個兒子和你一樣,那我就可以安心地放手了。」
古震逸心底有一絲感動及感激,但他仍無法答應。
「你再考慮考慮,在我有生之年,隨時等著你的回復。」何峻東起身繞過辦公桌,拍拍古震逸的肩,眼中的盛情教人難以推卻,古震逸心底卻另有堅持。
翌晨,詩雨準時到公司上班,她把放珠簾的餅乾盒也帶到辦公室。
一早照例仍是埋首苦簽那一「拖拉庫」的公文,下午的時間幾乎是空閒的。
她悄悄脫掉高跟鞋,打開抽屜取出餅乾盒,開始在「空曠」的辦公桌上做起「加工」,纖巧的手指靈活地串起那些彩色的玻璃珠。
每當她心情低落時,就想要串這些珠子,她可以在專注中忘掉煩惱。
幸好今天已過了大半天,那個令她煩惱的人都沒有出現,他該不會不在公司吧?!
正當她這麼想的時候,門外傳來一聲輕叩,她趕緊把一桌的珠子掃進餅乾盒,以免被員工看到,可是這位「員工」似乎等不及,逕自開門入內。
詩雨一抬眼,詫異地發現來者可不是一般的員工,而是高高在上的總經理大人!害她緊張中撥掉了好多珠子,珠子四散在地板,發出清脆的聲響。
古震逸立在門邊,滿眼嘲諷地瞥著她,取笑道:「董事長真有閒情逸致。」
他似乎並不體恤她大病初癒,一雙冷酷的眸像諷刺她是個不成材的敗家女。
「有什麼事嗎?」詩雨故意裝作無所謂地問,悄然穿上高跟鞋。
「我說過會再探望你。」他真的只是想看看她。
「謝了,我已經好了。」詩雨聳肩將餅乾盒收進抽屜。
「如果你閒著沒事,可以到各部門走走,不必一定要待在辦公室。」
「謝謝你的提醒,還有別的事嗎?」她學他昂著下巴支使人的模樣。
「你不該閒著。」古震逸嚴肅地說。
「還有呢?」詩雨故意問。
「你吃藥了嗎?」
「我……」沒想到他問了私人的事,而她也的確忘了吃藥。
「記得按時吃藥。」古震逸窺出她的想法。
「你幹嗎那麼多管閒事?」詩雨不懂他為何一會兒挖苦她,一會兒又語帶關懷,弄得她心思亂成一團。
「又是代表公司來慰問我嗎?」她執拗地問,沒想到他堅毅的唇線竟揚了起來,酷笑的模樣令她困惑。
但古震逸沒有回答,很快回歸「正題」。「你自己分配時間,不要一直閒著。」他話說完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