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害怕蟲子到了極點的他而言,是一種非常殘酷的酷刑,為了解脫,他只能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說了實話。
要解情花毒不難,只要再中一次毒就行了。可是問題是,情花每五十年開花一次,一百株裡只會有一朵花苞,一朵花苞最多只能提煉出兩份情花毒。
他可是使出了渾身解數,才偷到第二份情花毒,當然想用在自己和依依身上,尤其是在看到效果驚人之後,他更加不想輕易的將弄來的情花毒送給夏侯寧他倆解毒。
可惜,他在被嚴刑逼問之後,不得不將心頭肉送人,然而苦難並沒有隨著他的坦白而結束,更慘絕人寰的事毫不留情的降臨在他身上——
他們忘了將他放開啦!
當祝樊在園子裡大叫救命時,江南堂裡的氣氛則是緊張到了極點。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夏侯寧和孫淨海。
手裡握著同心索的夏侯依依率先打破沉默,「就像我說的,你們只要再被扎一次就好。」一切總算要撥亂反正,真是謝天謝地呀!
孫淨海有些慌亂的看著夏侯寧。解脫之道就在眼前,她為什麼感到猶豫呢?
「淨海!」孫淳杏突然喊了她一聲,咬咬唇,含著眼淚看著她。
那眼光裡,充滿了太多懇求,雖然無語卻勝過干言。
「我、我願意。」孫淨海把手伸出去,對夏侯依依說道:「給我吧!」
夏侯依依回頭看了夏侯寧一眼,「哥哥,你呢?」
「既然她肯,我也沒什麼好反對的。」
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疲倦,讓孫淨海又多心疼了幾分。
他們接過了同心索,輕輕的甩手握住尖利夾器,在尖刺刺進肌膚的同時,那種曾經有過的火熱感覺,迅速的從手指頭蔓延全身。
「好痛。」孫淨海輕喊一聲,只覺得全身發軟,就要跌倒在地。
夏侯寧連忙伸手一抄,及時攬住了她的腰,她靠在他的臂膀裡,睜大著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他。
但他卻突然收手,毫無防備的她陡然跌落,摔得屁股發痛。
「差點忘了,你是碰不得的。」
說完這句話,他將同心索甩在地上,誰也不理,大踏步的走出江南堂。
孫淨海看著他的背影,眼淚奪眶而出。
明明已經去了毒,為什麼她卻心痛更甚?
「當強盜我是有一點點差,不過當小偷我倒是挺不賴的,對不對?你們說對不對嘛!」祝樊得意揚揚的問。
陳浩江白了他一眼,「你巴不得我再請你吃牢飯嗎?」在他這個官面前自承是宵小,分明就是要他抓!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夏侯依依也沒好氣的說。
宋辭更是長吁短歎的,「看少爺這樣,我真是不好受。姑爺,你這次可闖了禍了。」
「為什麼又是我闖了禍?」祝樊不滿的大聲抗議,「是你們硬逼我把解藥交出來,現在阿寧變得陰陽怪氣的也是我的錯喔!」
「要不是你一開始捅了這個樓子,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
「你這娘娘腔!你怎麼不說要不是你用那種下流的手段逼我交出情花毒,阿寧現在還是好端端的。」
「好啦!別吵啦。」夏侯依依煩惱的大吼,「沒人知道哥哥會這麼不愉快。」
「要不要去把孫三小姐找回來?」宋辭小心翼翼的問,「這樣說不定少爺就會好了。」看少爺變得鬱鬱寡歡,好像做什麼都不快活,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他實在很不習慣。
剛開始幾天,他還會跟孫淳杏說笑,可是孫淨海一走,他就一聲不哼,連孫淳杏也不理了。
「你去他面前提提看,沒被他的霹靂無敵大白眼瞪回來才有鬼!」夏侯依依又歎了一口氣。
她還以為兩個人毒解了之後,會來感謝她的大力相助,謝謝她沒讓他們造成一生遺憾,可是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樣。
淨海含淚而去,連陳浩江說能治她怪病的藥方都不要,而哥哥呢,則是整天把自己關在半閒書屋裡什麼事都不管、不理。
宋辭搔搔頭,「早知道這樣,咱們不要那麼做就好了。」
祝樊樂得拍手大笑,「看吧!這次是你們搞砸的,可不是我。」
總算有一次是別人錯,他對了,他有種揚眉吐氣的快感。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夏侯依依歎道,「不知道是情毒沒解,還是怎麼了?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為什麼不能是這樣?說不定人家本來心裡喜歡,結果被你們逼得要當著大家的面放棄,要是我呀,絕不原諒你們。」
「胡說八道!哥哥跟淨海原本就不對盤,不可能會互相喜歡的。」
祝樊搖頭笑說:「這你就不懂了,娘子,人的心是很複雜的,別人說什麼就照單全收,是很危險的一件事喔。」
「那你的意思是說,淨海說哥哥討厭,其實並不是真的討厭,而哥哥說淨海古怪,也不是真的……可這不可能呀!」
喜歡就喜歡、討厭就討厭,怎麼會有人心口不一的呀?
「為什麼不可能?所以我說呀,你們把人家逼得要當場決裂,難怪一個要哭、一個要躲了。」
陳浩江大聲回道:「我們哪有逼他們決裂?明明是幫他們解毒而已。」
「說你這娘娘腔蠢還真是太便宜你了,你想想看嘛!如果你是阿寧,孫三小姐選擇解毒,而不跟你站在同一邊,你有什麼感覺?
「一定是覺得被背叛了嘛!而孫三小姐嘛,她既然這麼選了,那就是不要阿寧了,這不是決裂是啥?」
他說得頭頭是道,陳浩江第一次找不到話來反駁,而且,他的立場其實也讓他沒資格大聲說話,因為他是出自私心的希望這門親事告吹。
結果,柳芙蓉跟著女兒回孫家去,他當然也就失去了親近的理由,讓他覺得真有點得不償失。
夏侯依依反駁,「你不是哥哥,你又不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的?」說不定他在後悔這些日子做的蠢事,所以關起門來反省,覺得沒臉見人。
「我瞭解得很呢。」祝樊看著夏侯依依,「娘子,我是過來人哪!你成婚第二天就拋下我,這滋味我可嘗得夠多了。」
她臉一紅,尷尬的說:「這是兩回事,你不要拉扯在一塊。」
「怎麼會是兩回事,都是一樣的,只是你是出於自願離開我,孫三小姐卻是被大家逼的,且阿寧就不見得像我這麼想得開。」
她撇撇嘴,「你自己還有臉說我自願走的,你為什麼不想想自己做了什麼?」
「唉!我就算有一百個腦袋,個個都想破了,也實在不明白你為什麼拋家棄夫呀。」
「我就是氣你這一點。」夏侯依依火大不已。都這麼久了,他還是不知道她離開的原因。
「好了啦小姐、姑爺,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宋辭連忙當和事佬,「既然大家都覺得做了錯事,就要想辦法補救呀!」
眾人面面相覷,做錯了要補救,這道理大家都知道,但問題是,要怎麼做呀!
祝樊笑咪咪的開口,「我有辦法,要是你們肯聽我的,這事其實也不難。」
桌上放著一盒精緻的紫檀木盒子,雕功之精細讓人讚歎不已。
夏侯寧隨手打開,裡頭靜靜的躺著一串晶瑩剔透的水晶發鏈。
那一天,他看見雨珠落在淨海發上,如夢似幻,使她那份獨特的美麗更加出色,當時他就有了這個念頭。
於是他熬夜,親自畫了設計圖,詳細的寫上了用材,要人快馬加鞭的送進京城裡專做獨一無二首飾、髮釵的廠房去。
現在,東西是送到了,但可以配戴的人,卻已經選擇了離開。
他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溫柔的觸摸著那有些冰涼的發鏈。
究竟他的情花毒是解了,還是沒解?
如果解了,為什麼他對她會如此想念?
若說是沒解,為何他一想到她,就忍不住感到一陣怨恨?
閉上眼睛,車輪轔轔遠去的聲音,似乎都還在耳邊,風揚起她耳邊的髮絲,她始終沒有回過頭來。
究竟她心裡在想些什麼呢?
或許他的熱愛是受了情花影響,但難道那些朝夕相處、耳鬢廝磨都是假的?都不能當真的嗎……
敲門聲打斷他的思緒,這些日子他說得最多的那句立刻冒了出來,「別來吵我,走開。」
門外的人靜了一靜,才開口,「夏侯莊主,我是孫淳杏,來跟你告辭的。」
夏侯寧微愣了一下,才想到,孫淳杏還在山莊裡沒有回去。
他微皺著眉,順手關上盒子,走出書居,「你要回去了,路上小心。」
「是呀。」她難掩一臉失望,「打擾了這麼久,也該告辭。再說了,遷園的事情淨海自會負責,也不用我幫忙。」她雖早知道他不會留她,可是還是覺得很失落。
就算淨海不在這,他還是不會把眼光放到她身上,他完全不理她,把她當透明人,她想的許多方法都因為接近不了他,而派不上用場。
這些日子來,碰了他這麼多軟釘子,她算是想開了,這輩子她跟穿巖山莊夫人的位置沒緣啦!
好笑的是,她居然是第一個明白過來,夏侯寧對淨海是真正有情的人。
他為她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孫家產業,如果不是真的喜愛,又怎麼會這麼乾脆?
「說的也是。」他笑了一下。
「不過你肯答應借地,我們孫家上下都很感謝。」孫淳杏說道:「淨海也是,雖然她沒跟你道謝,不過心裡一定也這麼想。」
「我不用她來感謝我。」
聽他的語氣略帶怨意,她想也知道淨海的絕然求去,多少讓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的他,感到難以原諒。
當然,她可以當個好人,讓他清楚淨海的離開,是誤會對他的成全,但她本來就不是個好人,又何必做好事?
既然她當不了莊主夫人,那就把機會讓給別人,不過她孫家的姊妹就算了。
她可不想她娘又再次覺得被二娘打敗。
她笑了笑,「淨海這人,就是這點不好,為了達到目的,什麼都能利用。總之……算了,我不多說了。」雖然說不多說,但也挑撥得夠了。「謝謝你這些日於的招待,我告辭了。」
她蓮步輕移的離開,也不管自己最後一句話會不會讓夏侯寧誤會。
反正她原本就巴不得他們之間越鬧越凶,誰叫他眼光差勁,居然不要她孫淳杏而要孫淨海。
孫淳杏走出書居,碰巧遇見陳浩江。「欸!陳大人。」她雙眼立刻發光,臉上寫滿了遇見新獵物的喜悅。
自從她知道陳浩江居然為皇上的愛將,是大大有名的刺史大人之後,她毫不猶豫的轉移目標——當官夫人總比當滿身銅臭的商人婦好呀!
想淨河不過是嫁了個小知縣,就洋洋得意,自以為了不起,要是她嫁了刺史大人,不就等於踩在她頭上了嗎?
想到她就興奮,因此對陳浩江也就加倍的熱絡。
陳浩江聽見她的呼喚,停下腳步打招呼,「是孫姑娘呀。」
「跑這麼急要去哪?咦!你背著包袱,是要走了嗎?」
「是呀,我突然有事,得先走一步.」
因為他喜歡柳芙蓉,因此愛屋及烏,對孫家人都特別的客氣,壓根沒想到,這樣又害得孫淳杏以為自己的官夫人夢不遠了。
「怎麼這麼巧?我才剛跟莊主告辭準備要走了而已。」
「還跟阿寧告辭,不用那麼客氣了吧!我看就算我去,他也沒時間理我。」他笑著說:「孫姑娘,那我先走了。」
「陳大人,等等,我們有大車坐起來很舒服,不如一起走吧。」
「還是不了,我有事得去辦,不敢耽誤你。」
他得先離開穿巖山莊一陣子,然後再大驚失色的帶一個「消息」回來給夏侯寧。
孫淳杏露出甜甜的一笑,「我有個主意,你看好不好,我先跟你去辦事,等你事完了之後再跟我一同回孫家,你覺得如何?」
「去孫家?」好呀好呀,他是千百個願意呀,那就能看見他朝思暮想的芙蓉姊姊了。
「是呀,你也知道,淨海有那樣的怪病,我們全家都替她擔心,要是你能幫她治好,那就太好了。」
「好呀,那有什麼問題。」
他能名正言順的去孫家,說不定呀,芙蓉姊姊還會感激他治好淨海姑娘,然後以身相許。
陳浩江沉醉在幻想裡,臉上不由得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孫淳杏也在笑。
這下,她可以把原本要用在夏侯寧身上的招數,全用在陳浩江身上,一點都不浪費。
誰要他呀,給她這個好機會,可不能怪她抓著機會往上爬。
「小姐、小姐!」一陣呼喚聲將孫淨海喚回現實。
小之一手掀著轎簾,一手在她面前揮著,「小姐,你聽見了嗎?」
「我聽到了啦,幹麼呀你?」她微皺著眉,「拚命叫小姐,這輩子沒叫過人家小姐是不是,非得一次叫個痛快不成?」
小之一臉委屈的大喊冤枉,「人家哪有呀,都是因為小姐沒反應呀!咱們到了,我請你下轎嘛!」小姐跟夏侯莊主的婚事吹了之後,脾氣越來越壞,動不動就生氣,倒霉的當然是她這個貼身丫頭了。
她真是不懂呀,是小姐自己不嫁的,幹麼表現出一副人家不娶的怨婦模樣?
眼看她還是不動如山,小之繼續再說:「小姐,可以下轎啦。」
「下轎就下轎,說一次我就知道啦!」孫淨海嘟著嘴,咕噥著,「覺空和尚給你多少錢?你這麼替他著想,著急的拉著我來捐香油錢。」
「小姐,明明是老夫人讓你來的,怎麼又是我?我哪裡請得動你呀!」她跺著腳埋怨,「小姐呀,你越來越難伺候啦。」
「對啦,我是壞主子,就知道欺負你,找你麻煩,怎麼你還一直跟著我?!」她也不想如此心浮氣躁,可是她就是靜不下心來。
那熟悉的身影、懷念的過往,都快將她逼到崩潰痛哭。
那些想念排山倒海的湧來,每每讓她在深夜裡哭泣,無肋的感覺伴隨著與日劇增的思念,煎熬得她好痛苦。
她都快不記得自己上次笑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小姐,你說這話,不是存心冤枉我嗎?」小之急得都要哭了。
看她那麼惶急的樣子,孫淨海也覺得愧疚,不該胡亂把悶氣出在她身上。
「好小之,你知道我心裡頭不快活,所以才這樣胡亂發脾氣。你可憐可憐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所以才這樣,不要生我的氣好嗎?」
「欸,小姐,我怎麼會怪你,我是心疼你呀!你什麼事都不說,身子一天比一天弱、精神一天比一天差,偏偏我又笨,不知道怎麼幫你.」小之說著紅了眼,「要是錢……夏侯姑娘在這,就好了。」她一定能把小姐逗得哈哈大笑的。
孫淨海搖著頭,輕輕的說:「她也幫不了我的,或許只有老天幫得了我吧!」
從大開的寺門看去,莊嚴的佛像慈眉善目的立在廳中,低垂的眼眸像是在憐憫人世間的悲苦。
這段日子她一直在等,等著夏侯寧和淳杏的好事傳來,每一天、每一天,心裡都是煎熬。
「淨海、淨海!」熟悉的呼喊聲加馬蹄聲由遠而近,「我可找到你啦!」夏侯依依跳下馬,一把抱住她,「天哪,終於找到你了!」
「依依,你怎麼來了?」她一臉驚訝。
「我來求你的!」夏侯依依紅著眼,激動的說:「請你救我哥哥一命,你一定要答應我,否則我、我就不起來了。」
她倏地往地上一跪,嚇得孫淨海連忙上前拉起她。
「依依,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呀!你哥哥怎麼了?」
她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邊抹眼淚邊說:「他、他……嗚嗚……」
孫淨海一跺腳,著急的催促,「到底是怎麼了?你趕緊說,不要淨是哭,你是想急死我嗎?」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所以才會讓一向開朗樂觀的依依亂了分寸、慌成這樣。
「哥哥病了就要死啦!嗚嗚……」夏侯依依聲淚俱下,還加捶胸頓足,「你走了之後,哥哥就忽然生起病來,連陳浩江都束手無策。他說哥哥就糟在心灰意冷,不想再活,所以一點求生意志也沒有。」
她一聽,差點沒昏過去,不由得大急,「你怎麼能讓他那樣?!到底他、他是哥了什麼大刺激?怎會不想活了?」她都已經成全他們這對神仙美眷,世上最美之事莫過如此,他還有什麼好想不開的?
「淨海,我不想怪你啦!可你一走了之拋下哥哥一個人,害他意志消沉,徹底的變了一個人。」
「我?!」她瞪大眼睛,「這從何說起呀!我哪是一走了之,我成全他委屈自己,都沒有想尋死的念頭,他憑什麼不想活了?!」
小之看小姐哭得厲害,連忙上前拍著她的背為她順氣,「小姐,你要這麼著急擔心,不如親自去看看,說不定夏侯莊主一見到你,什麼病都好了。」
「不過,淨海那麼討厭哥哥,去了會給他好臉色看嗎?」
「誰說我討厭他!」孫淨海哽咽的說:「我一定要去,如果他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夏侯依依一聽,這才明白當初自己錯得多離譜。祝樊說人心是複雜的,的確真是那樣。
「淨海,你既然有這想法,為什麼在情花毒解了之後,不坦誠的說出來呢?」
「我怎麼說?淳杏親口告訴我她跟阿寧有海誓山盟,我說了要自討沒趣嗎?」當然只有黯然離開,祝他幸福。
沒想到他居然思她成疾,就要一命嗚呼,這時她哪還管什麼搶不搶別人丈夫的!
「那我們快去,以免遲了。」夏侯依依先上馬再拉她一把,兩人雙騎,快速離去。
小之望著遠去的身影喃道:「小姐,你放心的去,我會通知老夫人的。」希望一切都不會有事呀!她誠心的向廟裡的神佛祈求著。
只是孫淨海並不知道,這時候在穿巖山莊,夏侯寧也面臨了同樣的打擊。
陳浩江愁眉苦臉的帶回了孫淨海病危拒醫的消息,他一聽之下,他的尊嚴、面子,他的感受和他的想法,完完全全都不再重要了。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奔到她身邊,要她為他呼吸一輩子。
在最緊急的時刻,遇到攔路打劫的山賊,孫淨海簡直快要瘋了!
一向自誇武功無敵的夏侯依依,居然也會有成為人家手下敗將的一天,且她落荒而逃就算了,居然忘了把她也帶走,害她成為山賊的囊中之物。
現在她被反綁著關在一個堆滿柴薪的小屋子裡,她真不知道該怪誰才好。
如果當初她坦白一點,今天這一切的一切,通通不會發生了。
她抽抽噎噎的哭著,眼淚流到嘴裡、滴進土裡。
砰的一聲,她聽見門被踢開的聲音,連忙坐起來一看,門是好好的,這麼說來的話,聲音是從隔壁傳來的。
「進去!嘿,你這小子長得倒人模人樣的,抓來當我妹妹的壓寨相公還可以。」
孫淨海這才明白,原來隔壁也有個可憐人被山賊綁來。
「哼!用迷藥迷昏再抓人,閣下真夠格調。」夏侯寧恨聲說著。
他要不是心繫淨海,一心只想飛奔到她身邊,也不可能在心慌意亂之下成為小毛賊的階下囚。
「我是山賊耶,不下流一點行嗎?」蒙臉山賊嘿嘿冷笑,「抓你來是看得起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怕你什麼?要殺要剮儘管來吧!我若皺眉頭就不是好漢。」想到淨海命在旦夕,自己卻被困在這裡,既然如此,那就死在這裡倒也一了百了。
對方笑著說:「你這麼硬氣不怕死,我倒有點捨不得殺你了。」
「生有何戀,又有何懼?我讓你困在這裡,反正是要抱憾終生,不如現在死了也好過日後煎熬。」
他好奇的問:「我把妹妹嫁給你,這是美事一樁,哪裡說得上是抱憾終生?」
「我有個非見不可的人危在旦夕,我死都要去見她一面,你把我綁在這裡,叫我動彈不得,我怎能不終生遺隱。」
孫淨海一聽,眼淚差點流出來,她好想尖叫說:「我也是呀!」沒想到這世上,居然有跟她一樣的苦命人。
已經夠心焦的了,沒想到還碰到這種事!而且她一定想他想昏頭了,居然覺得隔壁那人的聲音有點耳熟.
「既然是危在旦夕,說不定早死了,你現在去也沒用了。」
夏侯寧歎了一口氣,幽幽的說:「隨便你說,反正她死了,我也不獨活。」
「哈!原來我綁了個癡情種。」蒙臉山賊大笑著轉身出門,來到囚禁孫淨海的柴房。一見她淚痕滿臉,故做驚訝的問:「小美人,你怎麼哭了?別哭,我來給你擦擦眼淚。」
「你不要靠近我!若你碰我,我情願一頭撞死算了!」
他收回手來,笑嘻嘻的說:「你年紀輕輕的,又貌美如花,就這麼死了,多可惜呀!」
「我死我的,與你何干!反正我都給你抓來,橫豎是見他不到,不如就一頭撞死,一了百了!」
他怪笑著,「小美人,別說你也有非見不可的人,而且那人就快死了,同樣的故事,我可不會感動兩次。」
「就是這樣。」她含淚哀求,「你行行好,放我一條生路,就是救了兩條人命。」
「哈哈!說也奇怪,我今天綁了兩個人,都叫大爺我心軟,而且都掰一樣的故事,是怎樣?趕流行呀!」
她心急不已,「我說的是真的!」
隔壁的夏侯寧聽見,也大聲的說:「我說的也是真的!」
「好吧,就算你們兩個說的都是實話好了,我也只做一次好人,就放你們其中一個走。」
孫淨海一聽,眼裡燃起了希望,「多謝你、多謝你。」
「別謝那麼快,我說只放一個,你確定隔壁的癡情種肯留下來,讓你去見意中人最後一面嗎?」說完,蒙臉山賊高聲喊,「癡情種,你願意嗎?」
夏侯寧沒有回答,他的內心正天人交戰著。
他該為了一個陌生人,送了自己和淨海兩條命嗎?
但若是滿足了自己,卻害了對方兩條命,他又怎麼良心過得去?
蒙臉山賊大笑著,「我讓你們考慮,哈哈!」說完,他轉身走出去,沒忘了要鎖上大鎖。
夏侯寧聽著隔壁傳來的低泣聲,她的聲音和淨海好像,哭得他心都揪疼了。思索了好久,最後他長歎一聲,「姑娘,你去吧!」
孫淨海驚訝的回道:「你……那你怎麼辦?」
「我?」他苦笑一下,「我知道她已無幸,也沒打算多活一時半刻了。」
「可是你讓我走,若你的意中人突然好轉了,那該怎麼辦?」
「她不會好的。」他低低的說:「我知道的。」他這句話說得極低,因此她並沒聽見。
她含淚說道:「還是你走吧!我去不去,好像也都無關緊要了,反正他要是不能倖免,都是我的錯,是我害的,我哪裡還有臉去見他?」
「姑娘,你別這麼說,我才是那個沒臉離開的人,她會變那樣,都是我太好勝,只顧慮自己的感受,不去向她問清楚。」
「我、我也是,如果當初我坦白一點,現在事情也不會這樣子,嗚嗚!」她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半晌,他們歎了一口氣,同時說道——
「淨海,我真是對不起你。」
「阿寧,我真是對不起你。」
頓時,他們都呆住了,一時之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淨海?!」
「阿寧?!」他們同時往牆壁靠,著急的大喊,「是你嗎?」
「是你嗎?」
「是我、是我!天,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沒事吧?嗚嗚……」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個笑嘻嘻的聲音,「謝天謝地,你們都沒事,我似乎是來晚了。」
門被打開,夏侯依依出現在孫淨海這一間,而陳浩江則是出現在夏侯寧那一間。
那蒙臉山賊呢,自然是祝樊了。
他正業當山賊當得零零落落,演山賊倒有模有樣的。
陡然之間,夏侯寧和孫淨海都明白自己被設計了,想到剛才的真情流露,忍不住面紅耳赤。
剛剛,他們在不知道對方是誰的情況下,都坦白的說出了自己的心意。
陳浩江解開了捆綁夏侯寧的繩子之後,他立刻推開他,直奔隔壁柴房,而孫淨海在夏侯依依的幫助下,正站起身來。
「淨海!」
她一回頭,又哭了,「阿寧!」
他們終於千真萬確的知道了對方的心意,雖然很不好意思,但總算是雨過天青。
朝著彼此奔去,他們此刻只想把對方緊抱在懷裡,求個真切。
距離越縮越短,當他們終於碰到對方的手,立即緊緊相握、用力擁抱,再也不願分開一刻。
「不行哪!哥哥。」夏侯依依急叫著,但已經來不及了。
興奮之下,他倆完全忘記孫淨海的過敏至今未癒。
夏侯寧只能苦笑著抱著翻著白眼、渾身發疹,又昏在他懷裡的孫淨海問著,「浩江,你說這病怎麼治?」
站在柴房門口的陳浩江輕鬆一笑,「簡單,用香榧泡澡連泡個三天就搞定。」
「就這麼簡單?」
夏侯依依聞言吼道:「開什麼玩笑呀,就這麼簡單?」
「我是神醫嘛!」他理直氣壯的說:「神醫幹啥都很簡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