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衡枯坐在太師椅上,足等了兩個時辰,猶不見沃昶出來用膳。
「他昨晚一夜都沒回來嗎?」低聲斥責沃昶的貼身侍衛,語調中殺氣騰騰。
「有回來,只是晚了點。」侍衛仇雁申忠心耿耿地擋在門口,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擾沃昶安寢。
即使豫衡貴為護法,亦無法獲得通融。
「上哪兒去?」他有權知道沃昶的一舉一動,豫衡問得趾高氣昂。
「教主沒有交代,屬下不得而知。」仇雁申一年多來,從未有片刻稍離沃昶的身邊,只除了昨夜。
豫衡深知他眼中只有沃昶,視沃昶的安危為己任,這麼一個黏乎乎的跟屁蟲,會沒跟著出去?騙鬼!
「讓開!」他要進去親自責問沃昶,為何背著左右護法單獨行動,他不知道他身繫著巴國王族的安危嗎?
「護法見諒,屬下礙難遵命。」
「不怕我殺了你?」在沃昶所有的親隨裡面,他最惱怒仇雁申和國師霍雄,因為這兩個人最「愚忠」,也最敢跟他大小聲。
「為人臣子,護主安危,原是天職。護法若不能體諒,屬下亦無怨無尤。」
「好,我現在就成全你。」豫衡佩劍抽出,直抵仇雁申頸項——
「在我寢宮殺人,你也太目中無人了。」沃昶話聲未歇,銀鏢已至,迅雷不及掩耳地擊中豫衡的手腕。
力道運用得恰到好處,既能不傷到豫衡,又能逼他收劍。
「我不過是唬唬他而已,哪裡就真的殺了他。」豫衡長劍入鞘,面不改色地橫了仇雁申一眼。「秀女已在『子戌樓』等您多時,這事我昨兒個就跟你提過,你好像全沒放在心上?」
沃昶濃眉微揚。「芝麻小事何必慌慌張張?雁申,傳令下去,叫她們統統撤回去。」
「不行,這次選秀是老皇爺特別交辦的教中大事,你非去不可。」豫衡粗魯地把仇雁申推到一旁。「走吧,為你選妃是我的工作之一,希望你別故意作對。」
「什麼時候你也兼任大媒婆?」沃昶仰頭歎了一口氣,露出受刑人特有的無辜表情,無奈地步出寢宮。
子戌樓外的廣場,繁花怒意盛開,陣陣和風送暖,撩起十六名秀女絲絹裙裾,由遠處觀望,真是一幅美得十分心曠神怡的畫作。
選秀的儀式盛大而隆重,前後二十四次,次次均是如此,絕對馬虎不得。
沃昶好整以暇地安坐於王位上英姿勃發,威凜懾人,但目光卻是疏懶飄忽的。
十六名如花似玉、百里挑一的秀女,依序向前察報身世背景,並展露嬌容,希望博得青睞,只可惜沃昶興趣缺缺,根本視若無睹,看得一旁的豫衡急如星火。
「如何?」他已經問第十五次了。
「不好。」沃昶很配合,他每問一次他就答一次,一點也不嫌煩。
「你是存心讓我交不了差?」他平時脾氣挺好的,碰到這幾乎每月一次的「例行公事」就會走樣了,非僅浮躁易怒,而且常忘了誰是主子誰是部屬,動不動就和沃昶大眼瞪小眼。
「注意你的措辭。」沃昶霍然起身,面向右護法吉石上人。「到『清涼寺』聽禪的事都安排好了?」
「是的。」比起豫衡,吉石上人要善解人意多了,他從不頂撞沃昶,也不一天到晚嘮叨的要他以族人為重,反而處處迎合他,順他的意討他的歡心。
像這次赴寺中聽禪,就是他精心張羅的。
豫衡一聽到沃昶又要去和那勞什子和尚唸經講「瘋話」,臉面剎那間換成鐵青色。
「不准去!」情急之下,他又出言無狀了。
「偶爾散散心有什麼要緊?你沒注意到教主這陣子積勞太過嗎?」吉石上人預先已備好快馬上讓沃昶可以速去速回,免聽豫衡的囉嗦。「教主,請。」
「唔。」沃昶故意漠視豫衡怒目欲裂的焦灼樣,語調輕鬆地拍拍他的肩胛。「我一個時辰後便回來,教中事務偏勞你了。」
「喂,不可以呀,你們!」儘管他暴跳如雷,還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絕塵遠去。
「清涼寺」位於西峰山巔,是一座素淨古剎的禪院。
據傳,解說禪經的僧侶是一名九十高齡的法師,這法師時常在林間摘草藥野花,身體依然豐鑠硬朗,性情卻一如老頑童。
絕大的一輪紅日已高掛天際天邊不動聲色地發出一片濃紫深黃的輝芒,教人無端地屏息警覺。
遙遠山林的容顏,亦由陰鬱逐漸轉紅,張狂、虎視、睥睨天下。
茂盛林木後似有蠢動,沃昶不露痕跡,側耳傾聽。果然臥有伏兵。
他只帶一名隨從仇雁申,吉石上人在前方五尺處引路。總共只有三個人,會是這強大伏兵的對手?
他凝目沉吟,暗忖退敵之計。
「教主。」仇雁申也察覺到了。
「噓。」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沃昶示意他只管繼續朝前趕路。
俄頃,左後方突然衝出數十騎人馬,狂奔而來,一舉攻向沃昶。
仇雁申和吉石上人措手不及,同時大吃一驚。見情況不對勁上立即掉轉馬頭,準備朝山下馳離。
但,遲了。
蒙面的匪徒蜂擁齊上,樹梢尚有數十名弓箭手上立時現身佈陣。
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
為首的刺客高喊:「格殺勿論!」他率先舉起弓箭瞄準沃昶,因緊張過度,二次都無法把弓拉滿,眼瞅著他迅捷逼近,猝然奪去長弓,當場嚇得轉身逃竄。
完全是直接反應,不經思索,無任何琢磨考量的空檔,沃昶雙臂拉滿長弓,箭簇破空之聲輕響,那刺客旋即應聲落馬。
後方徒眾見主腦已亡,登時軍心渙散,亂成一團。
仇雁申乘此機會,躍馬衝出,霎時連砍十幾顆人頭。
吉石上人坐騎受驚,失控地往樹林狂奔,不慎被樹枝絆倒,摔落在地,掙扎許久仍起不來。
沃昶和仇雁申力拚眾人,一番激戰,勝負漸次分曉,無數人命於瞬間消亡。
他再次破了戒規,離出家之路已然越來越遙遠。
只怔忡片刻,飛箭又如繁雨急下,沃昶揚身再起,似虎入群羊,所向披靡。
外圍的歹徒駭然呆立,嘴巴張得斗大,一如末完成的驚呼,須臾之間,百多名壯漢被他拳震掌劈,無一倖免。
這是他們作夢都想不到的結果。
他,沃昶,居然憑藉一己之力,便能止住打鬥。
他是人嗎?
「逆賊,好大狗膽。」吉石上人不知何時加入戰局,正和一名歹徒交手。「仇雁申,還杵在那兒做啥?快取下他們的項上人頭啊!」
「且住!」沃昶揮手示意他退下。
抬頭,紅日火辣當空,上蒼宛如正目睹他大開殺戒,似一名劣質凡人,用最簡單殘忍的方式禦敵。
他超然出塵的佛性,於朗朗晴空中,冉冉湮滅。
僥倖保住性命的徒眾趕緊落荒而逃。
匯流成注的鮮血,自葉間緩緩滴落。
沃昶一時間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厲聲狂吼:「啊!」
吉石上人和仇雁申嚇得魂飛魄散,倉皇摀住耳朵。
「不要再叫了,好吵。」躲在樹叢中一動也不敢動的冰心,好不容易等到戰亂平息,才想好好緩一口氣,沒想到又被這聲巨響,震得耳朵快聾掉!
「你是?」詭異,她竟然不怕他的雷聲獅吼,還喊得比他氣勢更磅碣。
「很失望吧?我沒如你的願,還沒死。」見了他說話,她便氣不打一處來,開口即尖酸刻薄。「心狠手辣,殺人如麻,還口口聲聲嚷著要出家,厚臉皮唷!」在山林間亂闖亂跑了一個晚上,她已經累得快垮了,偏倒楣又遇上這場陣仗,冰心直覺老天爺對她真不夠意思。
「不得對教主無禮。」吉石上人護主心切,沒等沃昶下令已發聲遏止。
「對呢,我倒忘了,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我怎麼可以實話實說,萬一害他無地自容,惱羞成怒,那我豈不是要被五馬分屍了。」冰心不管黑白對錯,硬要編派沃昶的不是,現在在她眼裡,他可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這世上,只有壞人才會對她一個弱女子恣意欺凌,害她挨餓受凍,差點死在山丘上。
多虧一個爺爺路過,送她包子、饅頭吃,還把一間收拾得頗乾淨的草房借她暫宿一宿,否則她還能活到現在嗎?
她這一生鮮少恨過人,沃昶算是第一個。哼!臉臭、心壞、口氣差的壞蛋。
她悄悄發誓,一定要把今兒個所見到的,再加油添醋,告訴所有的人,讓大伙都知道這假仙教主有多壞。
沃昶對她的伶牙俐齒頗感興趣,他從沒想過一名小小女子,一張甜美的小嘴,可以在片刻之間,連珠炮似的吐出成串成缸夾棒帶棍的語句。
他改顏相向,唇角逸出一抹笑靨。嘲弄更濃。
冰心痛恨他皮笑肉不笑的樣子,真想反手摑他一巴掌。可他太高了,武功又好,切莫輕舉妄動,以免摑人不成反被打,就慘呆了。
「說完了?」沃昶很有耐性地等她又叨絮了好長一串,才瞇著眼問。
「還沒。你的缺點壞毛病比山高比海深三天三夜也批評不完,我只是口渴,懶得再說。」眼珠兒一溜,見吉石上人臉面煞白得駭人,不禁問:「老伯伯,你受傷了嗎?」
「我……」吉石上人兩唇才欲動,大口鮮血即猛噴一地。
「教主?」仇雁申慌忙過去察看。「護法摔得不輕。」
「我來瞧瞧。」沃昶欲趨近,冰心卻橫立在中間。
「你又懂了,你又不是大夫。」討厭他無所不能,普天之下難道沒有一件事難得倒他?
冰心閃到一邊,朝他背後做了一個特特難看的鬼臉。
「傷及五臟,胸前肋骨也斷了。」沃昶將吉石上人置於草地上,道:「我馬上幫你接好斷骨,咱們得趕快離開此地,待得天晚,那幫人討來援兵,可就脫不了身了。」
吉石上人點點頭。「令教主費神,屬下罪該萬死。」
「你真的要給他醫啊?不怕他笨手笨腳把你小痛醫成大病?」冰心反正很閒,千脆留下來挑撥離間、找樂子。
「寒姑娘,我幫教主已經夠忙的了,繞不能麻煩你少開尊口,到一邊涼快去?」仇雁申昨日也承過冰心的「恩」,但和沃昶比起來,她那區區幾十兩白銀算不了什麼。
「不要,我喜歡看熱鬧。」仇雁申縱使口氣很差,可神色依舊和藹可親,根本達不到威嚇的效果。
昔時她繞著五湖四海行走江湖時,聽一些練家子說過,當一名武者運功的時候,即是最容易遭襲擊、最危險的當口。假使待會兒沃昶閉目凝神、盡傾內力時,她把握機會,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豈不就太棒了,呵呵呵!
不理仇雁申的警告,她老實不客氣地蹲在沃昶咫尺遠的地方,準備隨時出手搗蛋,害他走火入魔。
「教主。」吉石上人喃喃道。
「別作聲。」沃昶摸到他的斷骨,將兩邊仔細對準,差仇雁申所折來四根樹枝,兩根放在胸前,兩根置於背後,用樹皮牢牢綁住,使斷骨不致移位。「現在我要幫你打通血脈,會有點疼,你要忍住。」
「是。」吉石上人已汗如雨下。
嘿嘿,機會來了,冰心偷捏住一根鐵釘,悄沒聲息地逼向他的背心。
仇雁申站在她對面,以為她只是好奇,在旁觀看應該不會有啥問題,哪知她包藏禍心。
冰心的手已經靠在他背上,狠狠的往裡刺。咦?刺不進。我再刺,又刺……天,快把他的衣服刺爛了,他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好,連吃奶的力氣一併使出來——
「寒冰心!」沃昶忽爾連名帶姓地喚她。
冰心一凜,手中的鐵釘倏地滑落草地裡。
「干……幹嘛?」不專心運功,害人家嚇一跳。冰心作賊心虛,匆匆閃到一邊,準備苗頭不對時立即拔腿就蹌。
「你的水袋裡還有水嗎?」他渴得好厲害,嘴唇都乾裂了。
「有啊,怎樣?」冰心下意識地抱緊水袋,這可是好心的老爺爺送她的。
「如果你願意把剩下的水送給我,我就不計較你偷襲之罪。」沃昶虎目圓瞪,直勾勾的望著她。
「你偷襲我們教主?」仇雁申火大的跳了起來,衝到冰心身側,果見沃昶背部橫七豎八被劃得十分狼狽。
「才沒有,我只是……在幫他……抓癢。」強詞奪理她最會了,功力之深厚還能臉不紅氣不喘呢。
「拿來。」仇雁申長劍揮至。「不要讓我動武。」
冰心牙關緊咬,躊躇良久才問:「不喝水會怎樣,他不是很忙?」
「我陰陽兩氣交煎,若不適時澆熄心火,很容易就會走火入魔的。」
兩人對說之時,沃昶果然大汗急急湧出,渾身灼熱難當。就一般情形應該不至於如此,但吉石上人體內似乎有一團真氣在跟他的內力相抗衡,讓他備覺艱辛。
那不正合我意?
冰心一喜,乘仇雁申沒注意,伸手扯開水袋木塞,仰頭將袋裡的水喝得一乾二淨。
「你……」仇雁申大怒,喝道:「好個心如蛇蠍的女子。」
「比起你們教主還差得遠呢。」冰心只知道走火入魔會很慘,可不清楚到底有多慘。
大不了生場病吧,憑北冥教的財力,什麼樣高明的大夫請不到?安吶!
「雁申,毋需多言,快拿著水袋到溪邊取水。」沃昶像剛被人自水裡撈起一樣,濕淋淋的虛弱無比。
「遵命。」這回他不再客氣了,一把搶過水袋便往山下飛奔。
「喂,強盜嗎?」冰心大呼小叫,奈何人已走遠,只得算了。
仇雁申走了更好,省得在這兒礙手礙腳,破壞她報仇雪恨的良機。
「老伯伯,你還好吧?」打擊主要敵人之前,先要弄清楚「閒雜人等」會不會出面干涉,這是求生法門第二條。
吉石上人精神委靡,連回答的力氣也無。
「你很嚴重嗎?」要命的時刻,她竟然興起婦人之仁。
吉石上人還是抿嘴不語。
運功療傷中途不能微有頓挫。沃昶方纔的舉動已是險象環生,吉石上人當然更不敢妄言。
可惜冰心是武學的門外漢,啥也不懂,蹲在草地上,喳呼地猛問個不停。
「要不要我幫什麼忙,你說話呀?」繞到沃昶旁,又傻呼呼的問:「你真的有辦法救他?做人吶凡事不可太過勉強,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你——怎地你的臉蒼白如紙?喂,我可沒再暗算你,你別故意裝死嚇我。」
「水,給我水。」沃昶剛調順的氣息又復逆轉,雙氣相激,胸口狂脹欲裂。
冰心張目四望,見丈許外有叢茂密的盧樹,不禁大喜。這種樹的樹枝會有豐沛的水分,只需將樹枝砍斷,汁液便會順著傾下的部分淘淘流出。數年前,她被一族土匪追到畏白山一處險崖,就是靠這種樹汁熬了七天七夜。
「咱們打個商量,我給你水喝,但是你得放過我,並給我一筆『跑路費』。」
沃昶抿著薄唇,堅決地搖頭。他睥睨地橫向她。「想乘人之危,跟我談條件?你走吧,我不需要你救。」
仇雁申輕功了得,這時都無法取回飲水,憑她能上哪兒去找。沒有籌碼就沒資格談條件。
「不要我救我就偏要救。」冰心禁不起激,越激她,她便越卯起來唱反調。「等你欠了我『大大』的人情之後,看你還好不好意思恩將仇報。」
她走近吉石上人,冷不防地抽出他的佩劍,令他陡然一驚,險些岔了氣。
「不是要殺你啦,窮緊張。」冰心提著劍,砍下十幾根盧樹枝,一根一根對準沃昶的嘴巴,讓甜淡甜淡的汁液緩緩滴入他口中。
「你?」沃昶微愕,旋即綻出激賞的笑容。
「不客氣。」人家又沒道謝,她卻非要表功,讓沃昶不記得她的恩情都不行。
飽了沃昶,她還多事的連吉石上人也一併「救濟」。「把嘴張開。」
「你那……有沒有毒?」吉石上人不肯輕易相信人的。
「有沒有毒,你喝了不就知道。」冰心氣他以小人之心度「美人」之腹,潦草了兩、三根就不理他了。
「喂,小姑娘,再給我一點吧。」吉石上人作夢也沒想到這種外表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樹木,竟然能產生如此甘美可口的汁液。
「要喝自己去砍。」心術不正的人不值得同情。不知怎麼搞的,她總是覺得吉石上人的眼神閃爍,不像個正派角色。
「把這些也給他吧。」沃昶調息完畢,虛弱地萎在樹幹旁,閉目養神。
「我又不是你的婢女,為什麼要聽你的?」樹枝就擺在吉石上人觸手可及之處,自己不會拿。
以她貧乏且有限的武學知識推斷,吉石上人的傷勢應該沒有想像的那麼嚴重。他面色紅潤,呼吸均勻,剛剛質問她時,丹田也很夠力,如此健壯的人,不相信連幾根樹枝都拿不動。
倒是沃昶開口問:「你怎麼了?」
「需調息片刻,方能走動。」
「這樣就沒事了嗎?」冰心黑眸骨碌骨碌地轉,彷彿正在盤算著陰謀詭計。
「是的。」沃昶不疑有詐,老實回答。
「如果現在走動會怎樣?」企圖越來越明顯了。
「會逆血上湧,輕者武功會失,重者一命嗚呼。」
「好極了。」她兩手擊掌,樂得眉開眼笑。「記得不要亂動哦!」
冰心先還有所忌諱,以分解動作的方式,把手試探性地探入他懷中,掏索著荷包的所在。孰料東探西掏,啥子東西也沒找到。心急之下索性兩手齊下,用翻的。
沃昶突然睜開眼睛,定定地凝睇著她。
「麻煩你把眼睛閉起來好不好?這樣盯著我看,我會良心不安的。」不肯?那我自己動手嘍!
一時間找不到布可以蓋住他的頭臉,索性用手搗著,反正另一隻手還是可以繼續工作。
「你別眨眼睛,弄得我手心好癢。」稍稍移開手掌,那雙炯炯燦亮的黑眸上立刻虎視耽耽,盯得她渾身不自在,慌亂地跌坐草地。
「我身上沒有銀兩。」他說的是實話,通常銀兩都擺在仇雁申身上,他只負責花錢。
「騙我。」方才一定沒找仔細,說不定……
冰心振作精神,重新仔細地從襟口一路往下摸索。沒有銀兩,就算她能逃離這個鬼地方,也照樣活不下去呀。
他貴為教主,擁有偌大一個城堡,和無數的侍女僕人,想必富有得一塌糊塗,借他一點錢花花,應該沒什麼大不了才對。
何況,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它,小氣!
「你還是乾脆一點直接告訴我,免得害我。」呵,這是什麼?
她一不小心抓到的硬物,原來是他的……
冰心霎時面紅耳赤,羞得恨不得能找個地洞躲進去。幸虧吉石上人猶閉目假寐,否則不丟臉死了。
「對下起,我……不是故意的。」
沃昶原先蒼白的臉頰騰地脹得通紅,額間又匯聚了豆大的汗珠,神色十分地狼狽。
「你……我……我再去弄水給你喝。」為化解尷尬,她看也不敢看他,忙把面孔別過一旁,胡亂張望。
咦!吉石上人呢?他怎麼不見了?
冰心詫異地轉過身子,發現他不知何時竟偷偷潛到沃昶背後,嘴邊銜著獰笑,手裡握著匕首。
「小心!」
她驚呼聲起,慌亂中持刀刺過去,吉石上人硬生生受了一刀——
他不及思索,不明所以,無法置信的承受了這快如電極的一刀。
吉石上人千算萬算,竟沒算到半路會跑出寒冰心這個攪局者,都是她婆婆媽媽,害他功虧一損。
「你別猛瞪著我,殺你的又不是我。」冰心嚇得躲到沃昶身旁。
沃昶別無選擇地一刀直刺吉石上人的心房,怒道:「你背叛我!」
鮮血迸出了他一身,吉石上人不支倒地,掙扎中猛作辯解:「你的……位子,原……本……該是……我的。」
沃昶一怔。
仇雁申已然趕回。「教主,水。」
「辛苦你了。」沃昶露出質疑的目光,他,去得可真久。
「這是——」仇雁申大吃一驚。
「埋了他。」艷陽照在他臉上,眼睛十分乾澀。有很多話想說……然,艱辛地張開嘴,半晌,又默然合上。
「你,來不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