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國的生活型態以遊牧為主,在廣闊綠意盎然的草原上隨處可見羊群、馬群,與一座座以檉柳木與牛皮搭成的氈包。
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突然刮起一陣疾風,風沙瀰漫,吹得小草都彎了腰。
巨大的聲響由遠漸近,在風沙漫天飛舞的大地裡,只見幾匹駿馬踩著穩健的步伐在草原間奔跑。
馬背上的人男女皆有,他們的背上背著沉重的弓箭,透出興奮與蓄勢待發的氣息。
「分散開來!」為首的男子指著左右兩邊,要求後頭的人分散開來,以利抓準時機將獵物擒住。
眾人聽令,快速將彼此間的距離拉長。
草原因風起了波浪,像極局勢緊張的戰場。
倏地,遠方的草叢間有了動靜。
為首的男子將背上的長弓反手拿起,用大手緊握住,取來長箭架在上頭,粗壯有力的臂膀與視線齊平,瞄準眼前發出窸窣聲的來源處,等待獵物探出頭來。
一隻羊終於冒出頭來,圓黑的眼睛毫無防備地朝這兒一望;眨了眨眼,它似乎毫無所覺自己正踩在火線上。
耶律尉拉開大弓正想放出長箭,身旁卻突然冒出個程咬金騎著駿馬快速前來,將他擠到一旁去。
「我來!」
耶律薔薇大喊了聲,細瘦的手臂吃力地拉開小一號的弓。
眾人也沒看見她有瞄準的動作,弓上的箭卻已直射出去落於草叢間。
「哇,射中了,我射中了!」她高興地在馬背上又叫又扭,毛色黑如墨的駿馬因主子激動的行徑而嘶鳴了聲,似乎有著些許不滿。
「要看了才知道。」耶律尉不信她那種三腳貓功夫也能射中小羔羊。
「不要瞧不起我,我的技術和皇兄相比可是不相上下。」她扯動韁繩,座下的駿馬便如一道閃電筆直地往前奔去。
耶律尉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見到她挺直背脊故作驕傲的姿態,不禁發出會心一笑。
而聽令拉開搜捕線的侍衛們則望著他,每個人將五官東皺西抿,顯然是對耶律薔薇說的那句「不相上下」有意見。
他們敬愛的王子殿下可是北漠的第一神射手吶!
耶律尉拍踢馬肚往她所在的位置奔去,不用下馬,他已經看見「不相上下」的成果。
「你剛剛看見的好像是頭小羔羊,什麼時候小羔羊長得像坨羊糞了?」耶律尉說的話裡含著濃厚的笑意。
「皇兄!」
她、她只是手下留情,見那隻小羔羊可憐,才離開媽媽的肚子沒幾天,如果她就這麼殺了它,是會遭天譴的,所以她選擇留它一條活路。
聞聲聚過來的其他人,在見到草地上那坨插著北漠皇家御用箭的羊糞後便再也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她的臉色益發難看。
「我只是看它可憐,放它一馬。」她驕傲地抬高娟秀的小臉。
回應她的卻是一聲聲更加囂張的狂笑,她簡直快氣瘋了!
「別氣了,百發百中的技術是需要訓練的。」耶律尉趕緊別過頭,不敢讓她看見他臉上的笑意。
「訓練真的有用嗎?」一旁的侍衛小聲嘀咕著。
耶律薔薇氣鼓雙頰,反手再度從背上的箭袋裡抽出一枝箭架在弓上。
「哼,少瞧不起人,我就打一隻老虎給你們瞧瞧!」她立刻瞇起眼,在草原上梭巡老虎的蹤影。
「老虎?」眾人面面相覷後迸出大笑。
忍住被取笑而發的怒氣,耶律薔薇騎著馬在草原上來回徘徊,注意草原上的任何動靜;突地,她放出箭——
「哇哈哈——我射中了!」
她這一道興高采烈的笑聲讓在場的人紛紛愣住,表情顯得有點僵硬。
「真的射中了嗎?」耶律尉這句話說出所有人的疑惑。
明明就沒人看見老虎的影子,她是怎麼射中的?
面面相覷後,所有人同時往她的方向移動。
到達所謂的「陳屍地點」,大夥兒只見一隻只有巴掌大的鼠輩躺在該是老虎倒下的地方,腹部中箭沒有半點氣息。
「真是厲害,要射小羔羊,卻射中羊糞;要射老虎,卻射中隻老鼠。薔薇,要是等會兒突然出現只白兔,不知道你又要將它看成什麼。」耶律尉終於忍不住調侃起她。
幸好今日只是在宮裡閒得慌,出來狩獵活動一下筋骨,若今日是與鄰國打仗,依她的三腳貓功夫,她早成了敵方的俘虜。
「我、我只是……」
「看它可憐,放它一馬。」眾人有志一同地替她解釋原因,讓她省了回答的麻煩。
「錯了!你們不覺得我很厲害嗎?可以射中這麼小的動物,可見我的技術已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否則你們打一隻耗子來瞧瞧。」
「公主簡直在強詞奪理。」一名中壯年男子摸摸下巴上的山羊鬍,忍不住抗議。
北漠人無一不會騎馬射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是上乘好手,這場狩獵活動卻讓她這麼一鬧,從早上到現在的收穫也不過是一隻小羊、一隻灰狐,這簡直、簡直是有辱北漠人善於打獵的威名嘛!
正當大家等著輪番貶她時,一枝箭咻的一聲從眾人的眼前飛過。
眾人還來不及反應,耶律薔薇已經騎著愛馬往前狂奔;大夥兒心想她不知道相中什麼獵物,又要變出什麼玩意兒來了。
看見一隻小兔子從小丘上跳到樹叢來,她肯定自個兒這回絕對可以打中兔子。
騎著駿馬快速往樹叢裡奔,馬蹄跨過一處過高的草叢後,她竟然僵在那兒,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遠處等著她高喊「哇哈哈,我射中了」的眾人豎起耳朵,眉頭一挑一皺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把兔子還給我!」
耶律薔薇舉直纖細的手臂,惡狠狠地瞪著躺在地上的男人。
「什麼兔子?」男人神色有異,臉部肌肉更是不停地抽搐。
什麼,他不會是想坐收漁翁之利,獨吞她的小兔子吧?
「兔子,把我剛才射中的兔子還給我,我明明看見它往這裡跑,而且我還射中它了,你快點還給我!」她不禁暗忖這個側身躺在地上的男人雙手背在身後,肯定是把兔子藏在後面!
見耶律薔薇躍身下馬,在遠處等著她逸出歡呼聲的其他人見狀莫不望了望彼此,決定策馬過來看個究竟。
「快點把兔子還給我!」見男人一動也不動,一雙眼卻死命瞪著她,她覺得他彷彿想將她生吞活剝,看起來還頗嚇人的。「你、你幹嘛這樣看我?不、不管怎麼樣,你快點還我,那是我的兔子!」
如果不是這幾年在北漠混久了,學會說北漠話,他還真以為她在說鬼話哩!
「我沒拿你的兔子。」一字一句從齒縫間迸出,身體緩慢地移了移,他這行徑看在耶律薔薇眼中就像是在掩飾罪行。
她氣得將腳向後拉,蓄滿力量後直接朝他的腰際踹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穿著獸皮皮靴的腳踝被大掌攫住,躺在地上的男人吃力地撐起上半身,面色冷闃恨不得一手掐死她。
「野蠻女人。」
「什、什麼!你偷走我的小兔子居然還敢說我是野、野蠻的女人?」耶律薔薇氣到快發狂,死命抽踢著被抓住的腳。「放開我!」
「放開你,讓你這惡毒的女人再踹我一腳嗎?」
她氣得青蔥十指不停地抽搐,幾乎要引頸咆哮。
他眼中的怒火益發熾烈,猶如地獄之火,攫住她足踝的手掌瞬間收緊往下一拉,硬生生將她撂倒在地。
「啊——」耶律薔薇毫無心理準備,整個人瞬間失去重心,迅速向後倒下,背脊結實地撞上黃土地,令她不禁悶哼了聲。
好痛!
她弓起背,側身以手肘支著身子。「你這個混帳男人!」她反手撫著背脊,精雕玉琢的小臉蛋滿是痛苦的表情。
「你應該慶幸自己是女人。」他說。
放開她,他撐住身子,以手肘倚地側身坐起,俊逸的五官上悄悄掠過一絲蒼白。
「薔薇,發生什麼事了?」耶律尉策馬趕來,立即看見坐在地上的兩人。
「皇兄,他把我的小兔子藏起來不還我。」
她等著拿那隻兔子雪恥,這男人竟然抵死不承認偷了她的獵物!耶律薔薇氣得簡直想飛踢他幾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