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有道人影以極快的速度接近這片草原。
在馬背上的人以半蹲的騎馬英姿騎著馬,藉此好減輕馬匹所載承的重量,讓它能奔馳得更快。
這樣疾奔的速度、這樣遼闊的原野,在在令人心曠神宜。
雷元回頭注意耶律薔薇有沒有追上他,卻發現她還在山坡上,正準備要奔向草原來;他笑了笑,將手中的韁繩往右一扯,朝遠離草原的山頭奔去。
耶律薔薇騎著紅鬃烈馬,心裡卻滿是怨憤。
該死的雷貳!
該死的比蒙,吃裡扒外的傢伙!
將手中的鞭子猛烈地抽打在馬兒的屁股上,馬兒被這一抽,痛得加快步伐往前奔去,很快就到達草原,但放眼望去,她根本沒見到他的蹤影。
馬兒奔跑的速度逐漸減緩下來,原地繞一圈,她仍是連半道人影也沒見到。
「該死的雷貳跑到哪裡去了?」
繞了草原一大圈,仍是找不到他,她與紅鬃烈馬越來越偏離草原,漸漸走上黃土地。
這兒的景致荒涼得讓人感到害怕,就算是大白天,還是有股冷意從她的腳底板竄上來。
耶律薔薇越來越害怕,心裡正打算放棄尋找他的下落回宮裡去時,眼角不經意地瞄見遠處的山下有道人影,並立即辨識出那匹馬就是比蒙。
不自覺地將視線往上移,她原想追上去的念頭頓時打住。
眼前雄偉的山透著一股肅然之氣,森冷得讓萬物都離它遠遠的,不肯在它附近扎根、繁衍。
她的背脊竄過一股冷意,連身下的紅鬃烈馬都感受到這裡令人不安的氣息,焦躁不安地猛跺步。
現在有難題了。
生怕雷元會就此綁架比蒙,而且比蒙還是她的最愛,也是她向皇兄死求活求要來的禮物,她當然不可能便宜雷元那傢伙,絕對會向他要回比蒙。
鼓起勇氣,猛吞幾口口水後,她朝紅鬃烈馬抽了下鞭子。
不曉得是不是眼前的巖山反射了光線,讓她眼前一片模糊,被刺眼的光線照得睜不開眼。
用柔軟的小手擋住光線,她仔細地盯著雷元,霍然發現他往右一轉,竟然消失在她眼前。
她一驚,沒有遲疑地騎著紅鬃烈馬追上去。
北漠的北邊有一座石山,名叫「喀喀拉山」,這座石山根據記載,打從北漠民族的祖先移居至此時便已存在。
石山上草木不生,放眼望去全是大石與巖壁,在烈日的照射下,石山猶如一團燃燒的火焰,夜晚時又如巨大的鬼魅魍魎,但它是如何形成的已無從考據。
北漠人對喀喀拉山非常畏懼,任何人都不敢靠近喀喀拉山一步,父母更是嚴加禁止小孩靠近山邊玩耍,因此在喀喀拉山附近都見不著任何人煙。
令人懼怕的喀喀拉山不知道何時出現一個缺口,洞穴附近還多了成堆大大小小的碎石,而且數量還有與日俱增的跡象。
拉了下比蒙身上的韁繩讓它止住步伐,雷元審視一下四周的環境,確定無人煙後才躍下馬背。
山洞洞口隱隱約約傳來風聲,小小的山洞只能容許一人跪行前進,越往山洞裡頭走,黑暗加上幾乎令人窒息的空氣,讓人直想打退堂鼓。
但他卻一步步往洞口走,彎下腰朝裡探了探頭,確定無虞,這處山洞還沒人發現,依舊維持他離開時的模樣時,才屈起雙膝準備爬進山洞裡。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傳來,雷元望向身後,遠遠看見一顆火球對準他衝過來;他仔細一看是匹馬,因為極快的速度加上烈焰色的馬鬃,在疾馳之下像極顆火球。
馬背上的耶律薔薇,紅桃般晶瑩剔透的小臉蛋滿是肅殺之氣,柳眉蹙起,雙瞳裡還冒著熊熊火炬。
他暗自咒罵:「該死!」
離開洞口,他雙手環胸站在比蒙身旁等著她。
「你不是說終點是草原嗎?」耶律薔薇怒問。
騎著這匹馬在草原上狂奔,實在太折騰人了!
她躍下馬背,走路的姿勢有點怪,腰差點挺不起來,在暗地裡捶打著腰背。
「你的速度實在太慢,總不能要我在那裡一直等下去吧?」
「你明知道沒有任何一匹馬比得過比蒙,現在居然敢怪起我速度慢?」
他拍拍比蒙,「既然知道沒有一匹馬比得過比蒙,你卻提議賽馬?」他冷笑,幽黑的眸子閃過亮光。
「我……」揪著衣角,她顯得有點羞窘。
沒錯,她就是受不了被他嘲笑才會提議賽馬,原先她信得過比蒙的速度想以這種方式還以顏色,讓他知道她不是馴服不了比蒙,她只是比較疼比蒙、比較順著比蒙而已;誰想得到,他心機那麼重,居然如此惡霸,搶了她的馬不說,還大言不慚說他贏了。
「這次不算!」她大喊。
他正在調整馬鞍的手停住,「先是沒什麼射箭技術,再來是無法馴服自己的坐騎,現在又來個願賭不服輸,北漠國的公主果真是與眾不同。」
「你少話裡帶刺!」她羞紅臉。
雷元瞅她一眼,似乎不想和她計較,轉身走到大石旁,攀在大石上朝後頭伸出手。
耶律薔薇好奇地踮高小腳,想看清楚他在做什麼,於是不由自主地咬住粉嫩的手指。
「你……在做什麼?」他的身軀太高大、壯碩,她怎麼踮腳也看不到。
耶律薔薇立刻走過去,在大石旁跳呀跳的,只求能看清楚他在做什麼。
只見雷元在石後探摸,一下子便拿出一把鏟子。
他又陸續摸出一枝鐵耙、一枝錐子,還有編織細密的竹籃子。
他在搞什麼鬼?
「你想在這裡種菜?」
她的問題換來一記白眼。
雷元走到比蒙身旁,將韁繩塞進她手裡。「你可以回去了。」
什麼?
「等、等一下!」她追著他,但手中還握住韁繩。
比蒙被她這樣一拉,差點被勒死。
比蒙憤怒地揚起前蹄掙扎,狠狠地往耶律薔薇的粉臀兒上踹下去,直接將她踹進一堆土裡。
雷元先是一愣,隨即逸出爽朗毫不掩飾的笑聲。
「我知道你是該對射傷我一事道歉,但也不用行『五體投地』大禮,這樣我消受不起。」
耶律薔薇趴在地上的身子動也不動一下,似乎是愣住了,半刻才回過神,生氣地捶打土堆。
撐起身子,她漂亮的衣裳上全是黃土,整張粉嫩嬌俏的小臉妝早已花了,只剩下烏黑水亮的眼珠子特別明顯。
她身上的衣裳是用最好的白貂毛皮縫製而成的。
該死,它死定了!
耶律薔薇嬌嫩的臉上佈滿慍色,憤怒地猛捶地面,爬起身來回頭一瞧——她倒是愣住了。
比蒙的鼻孔撐得大大的,噴氣聲清晰可聞,目光凶狠地瞪著她。
耶律薔薇被嚇到,二話不說馬上衝到雷元身後躲起來,一顆頭在他肩膀上探來探去。
「你還真窩囊。」他有點被她打敗。
「什、什麼?我、我又不怕它。」
比蒙似乎不想與她一般見識,轉過頭走到別處去,態度冷淡得讓她自尊心嚴重受損。
「看它驕傲的。」她氣呼呼地跳出來。
「遇到一個沒有威嚴的主子,它不囂張都很難。」他搖搖頭。
什麼嘛,她只是不想和一匹馬計較而已。
耶律薔薇看他準備進入洞穴裡,便好奇地往洞穴裡探頭。
「你想進去?」蹙緊眉,她的嬌軀不由自主地顫抖。
山洞裡頭烏漆抹黑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衝出一隻妖怪,而且……
「不要進去,所有人都禁止靠近喀喀拉山,你已經觸犯戒律了,而且裡頭怪可怕的,我不准你進去。」
「我有我的事要做,你先回去。」等他找到他想找的東西,他就能離開這鬼地方;想想他離家也有好幾年了,這陣子還頗想回去的。
雷元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睨向黏在他身側的耶律薔薇。
撇開她被寵壞的個性不談,事實上,她是他待在北漠這段日子裡見過最美麗的女人。
耶律薔薇揪著他的衣袖,仰頭望向他的目光充滿恐懼,紅潤小嘴噘得高高的。
「不要!」她的手上戴著一串小鈴鐺,每當她一扯他的衣袖,鈴鐺就會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瞧他慢慢往山洞的方向走,她立刻慌張起來,又看到外頭突然烏雲密佈。
「等我!」她害怕得大喊。
「你回去。」
「你等……」耶律薔薇話還沒說完,啪的一聲,一陣冰涼的雨水立刻朝她的頭淋下。
她愣了愣,「下雨了!」
雷元聞言轉身,只見眼前一片霧白,沁涼的感覺同時竄進他的身體裡。
耶律薔薇尖叫一聲,驚慌地往前衝,嬌軟的身子直接撞進他懷裡。
兩人快速奔進山洞裡,站在洞口望著外頭的傾盆大雨;這場雨來得快又急,彷彿將一整年的蓄水量全聚在此刻傾洩。
耶律薔薇錯愕地望著眼前的迷濛一片雨景,雨大得讓她伸手不見五指,如入濃霧之中。
北漠從來沒下這麼大的雨過。
一陣寒顫從腳指頭竄上了背脊,她冷得猛搓揉雙臂,睨著自己身上珍貴美麗的白貂毛皮衣裳由原先亮麗柔順的純白色,因為比蒙而變成像黃鼠狼的毛皮般黃黑,現在又淋了一身雨。
低頭一望,她就像落湯雞一樣,頭髮濕黏在臉上不說,臉上也都是雨水,身上沾滿土的衣裳還淋了水,簡直比換毛的駱駝還難看。
她吸吸鼻子,扁起小嘴抬頭。
雷元感覺心房被撼動,但那種感覺隨即又被臀兒傳來的微微抽痛給壓抑;肌肉微微抽痛的感覺讓他憶及那罐袪傷膏,更教他臉色立刻變得暗沉。
她的眼眶裡盈滿淚水,似乎就快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