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一怔,在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畫了什麼時,張承恩呆住了,瞠目的直瞪著紙上的人,久久無法回過神。
「見鬼了!」他居然畫了瑪雅,還畫得那麼傳神,捕捉到她眉宇間受到傷害打擊的神色。
紙上的瑪雅,一副受到委屈般的睜著無辜大眼望著他,悲傷的表情似乎在控訴他殘忍的言語,心灰意冷的模樣則在指責他的背信。
背信?天啊!他做了什麼?
彷彿被雷劈中,他渾身僵硬的握緊手中的素描簿,憶起曾向她擔保過不會不要她的承諾,他臉色瞬間難看到像是要宰了自己般的可怕。
他剛剛說了什麼混話?要她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能永遠不出現在他視線範圍內最好?
這麼無情的話,他居然說得出口!
他震驚得無法言語,難以置信自己竟會把怒氣出在她身上。
他明明不是一個不會管理自己情緒的人,也不是一個不會控制自己脾氣的人,為何會突然間失去理智?
這件事根本不是她的錯!
很顯然的,他氣昏頭了,才會口無擇言的說出如此惡毒的話來。
「該死!」他低咒一聲,霍地從沙發上彈躍起,沒忘記她是個外表堅強、內心脆弱,容易受到傷害,又愛胡思亂想的人。
以她的個性,他敢肯定,這會兒她不知躲在哪個陰暗角落裡哭泣。
「砰砰砰!」捶門聲響起,打斷他的咒罵,沒耐性等門開,外頭的張承浩自行開門進入。
「大哥!」他慌慌張張找人。人咧?不在起居室,人在哪裡?
「我在這。」張承恩在他後面出現。
「不好了,大哥,瑪雅失蹤了!」張承浩急促喘著氣,「還有隔壁的小胖豬也一起失蹤,我們找逼社區每一個角落,都找不到她們兩人,現在樓下每個人都急得團團轉。」
他們是在張承安來要人時,才愕然發現瑪雅不見的。
通知完畢,他來去如風般的消失,不浪費任何一秒鐘的拔腿狂奔下樓,加入搜尋找人的行列。
張承恩臉色丕變,不敢相信耳朵聽到的消息,畫簿、鉛筆一丟後,也邁開腳步驚慌跟著奔下樓,尾隨他衝向隔壁二伯家。
玄關處站著自責不已的李嬸,和心急如焚的夏雪,以及手足無措的鄭百鳴。
「都是我不好!我明明留意到她的反常,卻還放她出去,我……瑪雅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李嬸哽咽,不知該如何向大家交代。
「瑪雅這孩子,到底跑哪去了?」遍尋不著她的人,夏雪眼眶泛紅,忍不住往壞處想,「該不會……瑪雅該不會發生什麼意外吧?」
「媽,瑪雅不會無緣無故失蹤,你不要擔心,李嬸說她心情不好去找邦妮,她們一定是到外頭散心了。」鄭百鳴安慰的拍著她的背,貼心的在一旁陪伴她,「你不要胡思亂想。」
兩家主僕全集中在此,上位坐著張永民和張永泰,一旁沙發坐著二伯母和永保安康兩對雙胞胎,另一旁沙發坐著趙彩雲和恩德浩瀚兩對雙胞胎,至於兩家下人則各站在自家主人後方。
「要出社區只有一條路,守衛說沒瞧見她們出去,可見她們人應該還在社區內。」張承永出聲。
「監視器拍到瑪雅進入我們家就沒出去過,也沒拍到邦妮離開,可見她們兩人應該還在家裡頭。」張承保分析。
社區內除了人多外,就數監視器最多,蒼蠅休想飛得進來,蚊子也休想飛得出去,保護措施不僅做到無縫可鑽地步,安全措施更是做到滴水不漏程度。
「應該?可是找不到她們的人,這怎麼解釋?」張承安提出疑問。
「沒道理她們會平空消失啊。」張承浩搓著下巴,「難不成她們被外星人綁架了?」
「都這個節骨眼了,你還有心情說笑!」張承德不客氣賞給他一記爆粟。
「要出社區還有另一條路。」死路,跳崖,「說不定她們想不開……呃……當我……唔……沒說。」
頻頻遭眾人瞪視,張承康識相的閉起烏鴉嘴。
「奇怪了,她們不可能躲起來啊!」張承浩百思不解,瑪雅個兒小小的容易躲藏,可蘇邦妮噸位那麼大,根本沒空間讓她藏身,怎可能找不到她的人?
「咦?說不定喔!」張承瀚眼睛一亮,突然站起身,「她們沒出社區就表示還在屋內,還在屋內就表示躲藏,沒錯!她們很可能躲起來了,所以我們才會找不到她們的人。」
合情合理的解釋,有些人認同——
「沒錯,她們一定是躲起來了,所以我們才找不到她們。」
有些人不認同——
「不可能,裡裡外外我們都不知道找過幾遍了,連個鬼影都沒瞧見,她們怎麼可能還在屋內?」
兩方人馬開始交戰——
「她們一定還在屋內。」
「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兩個人不會平空消失,除非她們有飛天遁地的本領,否則她們不會平白無故不見。」
「是啊!我媽說的沒錯,她們又不是水,說蒸發就蒸發。」
「不可能、不可能啦!她們……」
「瑪雅心情不好會躲起來!」鄭百鳴打斷眾人的激辯,「她還會喝酒。」
表兄妹不是做假的,他知之甚詳瑪雅發洩情緒的方法。
「酒窖找過沒?」一直緘默的張承恩,終於出聲了。
「找過了,沒人。」受不了疲憊的折騰,張承安的病容增添幾分蒼白。
「我們屋裡屋外都翻遍了,所有想得到的地方,我們通通找過了,下至酒窖,上至……」張承保愈說愈小聲,說到最後眼睛愈睜愈大。
他們漏掉一個地方沒找!
全部的人怔住,個個圓睜大眼有致一同瞪他,須臾——
「頂樓!」眾人不約而同的大叫,不約而同的站起身,不約而同的拔腿狂奔。
從前面找到後方,再從東邊找到西側,連地下酒窖都找過了,偏偏漏掉頂樓沒找,居然也沒有人想到要到頂樓去找找看。
虧張家出產智商一個比一個高的天才,沒想到遇到事情,跟個普通凡人沒啥兩樣,個個像只無頭蒼蠅只會幹著急、窮緊張。
雷聲轟隆響,雨水滴答落,一口氣街上頂樓的眾人,又沒一個記得要拿傘,全部煞住腳步停在屋簷下。
「啪、啪、啪。」二房家的傭人,手腳俐落的將頂樓的大小燈全數打開。
燈光一下子照亮整層頂樓,角落一隅平躺著兩隻落湯雞,不知是睡著、昏倒,或是……死掉。
眾人全往壞處想,紛紛倒抽一口氣,隨即驚呼聲和吱喳聲此起彼落的響起。
「我的天啊!這兩人該不會鬧自殺吧?那個那個那個……那個誰呀,快快快!快打電話叫救護車!」
「呸呸呸!你這女人少烏鴉嘴了,她們只不過是睡著罷了,你睜大眼睛看清楚一點!」
「在雨中睡覺?!」另一拔尖的聲音響起,「她們動也不動,該不會……該不會已經……」
「媽,你閉嘴!我們都快嚇死了,你還在那邊唯恐天下不亂的說著會讓人人心惶惶的話,你存心想害我們魂飛魄散是不是?」
「不會的,瑪雅不會做傻事的!」推開擋住路的人,不在乎淋濕,張承恩驚慌的衝進雨中。
「邦妮也絕對不會做出傻事!」等不及傭人下去拿雨傘,張承安臉色慘白的也倉皇的跟著衝進雨中。
其他承字輩也沒耐性等傘,著急的一一衝進雨中,各自奔向自家兄弟,各自關心自家小傭人。
「瑪雅——」她不能有事,她千萬不能有事!張承恩衝向她。
突然,他止步,在看見她奄奄一息的樣子,他胸口彷彿被人狠狠的撞了一下,痛得幾乎無法喘息。
他血色盡失的僵立在她面前,面如死灰的呆住。
「瑪雅……」以為她做傻事吞藥自殺,他恐慌不已的蹲下身,雙手顫抖的抱起她。
沒來由的,他一顆心開始往下沉。
她的體溫是冰冷的,臉色是蒼白的,身子如折斷的蘆葦般軟癱在他懷中,他怔仲得腦中一片空白,無法反應的盯著她了無生氣的小臉,一股遏抑不住的恐懼突然席捲全身,令他覺得天在旋、地在轉,世界在崩裂。
「瑪雅!」他痛徹心扉的閉上眼,聲音嘶啞幾近哽咽的搖晃她,企圖喚醒她。
再睜開眼,他黯然黑眸滿是哀傷。
來到兩人身邊,張承德蹲在另一側,伸手探了下她鼻息。
「還有呼吸。」他冷靜的再捉起她的手腕,按住脈搏再次確定。
「地上只找到酒瓶,沒找到藥瓶。」張承浩不敢掉以輕心的又環顧四週一逼。
「瑪雅又喝醉了?」沒死就好。看了眼酒瓶,張承瀚大大鬆了一口氣,差點被嚇破膽。
她沒事?她還活著?天啊!
從未這麼害怕過,張承恩額頭抵住她的額頭,緊緊的抱住她,想說話,喉嚨卻像被人掐住般,艱澀痛苦得發不出聲音。
「唔……」倪瑪雅眼睫掀了掀,她不是被吼醒,也不是被吵醒,而是被抱醒,有人快將她給勒斃了。
她不能呼吸,快窒息了。
「我……」她受不了出聲想抗議,可乾澀的喉嚨卻吐不出話來。
聽見她無力的呻吟,張承恩心狂跳,血液奔竄,眼眶發熱,喘息急促。
「瑪雅!」感覺她動了下,他不能自己的更是緊緊摟住她,直到他情緒乎復下來,兩人無法呼吸為止。
「噢……」頭痛、喉嚨痛、身體痛,她呻吟一聲,緩緩睜開眼,無法適應四周強烈的光線,她又閉上眼。
「瑪雅!」以為她迴光反照,四道驚恐叫聲同時響起。
「好吵……」她皺了下眉頭,微掀起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底的是一張模糊不清的面孔,「張承恩?」
熟悉的氣息鑽入鼻中,她有些茫然的眨了下眼,不明白他怎麼會出現在她頭頂上,他不是在生她的氣嗎?不和她說話也不想看見她嗎?
「嗯……」張承恩聲音痦啞的摟著她,至今驚魂未定,雙臂還在發抖。
他沒被她嚇死,也會被她嚇得只剩半條命。
「你不生氣了?」焦距對準了,她還是看不清楚他的臉,卻感覺得出他很緊張且害怕。
「不氣了。」心膽俱裂的經驗,一次已足夠,他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膽裂魂飛的椎心之痛,他發誓今生絕不再經歷。
「那我們和好。」她努力睜著眼想看仔細他的臉,不知為什麼他的臉愈來愈模糊,甚至出現重疊影像。
「好……你說什麼都好。」只要別離開他,他通通答應她。
「你在哭?」他的眼淚落到她的臉頰上。
她抬手想碰他,卻發現自己抬不起來,一方面沒有力氣,一方面被他摟住。
「那是雨水。」想到自己差點失去她,張承恩忍不住又抱緊她。
雨水?站在滂沱大雨中,渾然不知在淋雨的承字輩們,霎時全清醒過來。
「大哥,瑪雅全身濕透了,快將她抱進去!」頭一個回神的張承瀚,著急的大吼。
「好冷……」眼皮下滑,倪瑪雅哆嗦顫抖了下。
張承恩不遲疑的立刻將她抱進屋內,拿過二伯家下人遞上的大毛巾,覆蓋住她濕冷的身體後,再搶過李嬸手中的雨傘,馬上奔下樓衝回家。
「頭昏……」混沌的腦袋已夠暈眩,雪上加霜又增添搖晃,她難過得小臉皺成一團,反胃得險些嘔吐出來。
「什麼?」浙瀝嘩啦的雨聲蓋過她的嘀咕,張承恩沒聽清楚她說的話,擔心她淋雨淋出病來,一心只想趕緊抱她回去泡熱水澡祛祛寒。
「好困……」逐漸失去意識,她撐不住的任由眼皮闔上。
抱著她一口氣衝回家,又一鼓作氣衝回房,打開水龍頭放出熱水,恐懼她會一睡不醒,張承恩把她放在浴缸內,人也跟著坐進去,一手撐住她柔軟的身子,一手輕拍她冰冷的臉頰。
「瑪雅!」他不讓她睡,不停的拍打她的雙頰或搖晃她,直到看見她睜開眼。
「嗯……」她勉強撐開眼皮,呆看面前憂心仲仲的俊容。
「別睡!」他恐懼的哀求她,再也禁不起第二遍生離死別的驚嚇。
「我好困……」沒力氣揮開擾人的大掌,倪瑪雅乾脆轉動小腦袋,將臉蛋偏向一邊。
固執的大掌扳回她的小臉蛋,頑強的要她睜開眼睛。
「我陪你講話就不睏。」她嚇著他了,內心的恐懼雖抑制了,卻無法消弭。
「還是困……」半瞇的眼睛,縫線愈來愈細,有即將要閉上的趨勢。
「這樣就不困了。」他稍加用力,故意拍疼她的臉,硬是將她弄醒,「好久沒聽你念清靜經了,我現在要聽,你念給我聽。」
咦?他要聽經?
他不是不喜歡她唸經嗎?為什麼今天可以破例准許她念?好奇怪喔!他居然說他想要聽,他不是不愛聽嗎?
他是不是打錯針、吃錯藥了?這種作風太不像乎日的他了,反常得令人覺得古怪,她被他搞糊塗了,頭昏的腦袋更加暈眩。
「等一下……再念……」讓她休息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現在念!」害怕她可能永眠不醒,張承恩聲音緊繃,黑眸焦躁,相當堅持。
「睡醒再念……」她真的好想睡覺,好想好想好想睡。
「不行!馬上念給我聽!」他語氣沒得商量,「你念完,我就讓你睡。」
「你好煩……」她討厭蒼蠅,他什麼時候變成討人厭的蒼蠅了,嗡嗡叫的吵得她想睡都不能睡。
「快念,瑪雅。」他軟硬兼施,「你愈早念完,就可以愈早睡覺。」
愈早念完就能愈早睡覺……奸,那她要趕緊念,她要睡覺。
「我念。太上老君說……說……說什麼?」她忘記了。
「清靜經。」張承恩提醒她。
「對,清靜經……」她想起來了,「老君日,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
「瑪雅。」邊動手脫掉她的濕衣服,張承恩邊輕聲誘哄她說話,「我沒聽到你的聲音,你要再大聲一點。」
「好……」緩緩下垂的眼皮又掀起,「大道無名,長養……萬物……」
「然後呢?」張承恩拍醒她。
「然後……」她睫毛癌了掮,「然後老君日,上士無爭,下士好爭……上德不德……下……」
「瑪雅,念錯了。」才剛開頭,就要結尾,明顯偷工減料,連他都知道她跳過中間一大段沒念。
「沒有錯……」清靜經她會背。
「我沒聽到,吾不知其名,強名日道。」看過一邏清靜經,張承恩擁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曉得經文的內容。
「我念過了……」清靜經她熟得不能再熟,叫她倒著背都行。
「下一句怎麼念?」張承恩不跟她辯,脫掉她上衣,才催促她說話。
「是夫道者,有清有濁,有動也靜……」她順勢接著念,「天清地濁,天動地靜,男清女……濁,男動……女……靜……」
「降本流末,而生萬物,接著呢?」張承恩先扶正她下滑的身體,再誘導她開口。
「嗯……」她含糊咕噥一聲,「觀空亦空,空無所空,所……空……」
「瑪雅。」他喚醒她,「你漏掉清者濁之源,動者靜之基。」
「有……有嗎?」好累,她不想念了。
「人能常清靜,天地會怎麼樣?」他強迫她回答。
「悉……皆……歸……」她聲音變小,小到比蚊蚋還小。
「繼續,瑪雅,夫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怎麼樣?」解開她小短褲的鈕扣,見她久久不回答,張承恩抬手輕拍她兩下臉頰。
「我……不行了……」眼睛睜不開了,嘴巴動不了,她正式宣告陣亡,不省人事的睡著了。
「瑪雅?!」張承恩驚駭的大喊一聲,「別睡!瑪雅,跟我說話,快點,聽到沒有?瑪雅!快睜開你的眼睛看著我!」
情緒瀕臨崩潰,他失控的搖晃她,愈搖愈用力。
「承恩,你在做什麼?」見兒子在欺負倪瑪雅,趙彩雲傻眼楞住。
「大少爺,你怎麼在脫瑪雅的衣服?!」夏雪呆立在趙彩雲身旁。
「哎呀!大少爺,手下留情啊!」李嬸呼喊的擠進浴室。
「瑪雅!」聽不見眾人的聲音,理智被恐懼掩蓋的張承恩,無法思考的猛拍打她的雙頰。
目瞪口呆看著兒子發瘋,震驚不已的趙彩雲馬上衝到浴缸旁。
「承恩,」她伸手按住兒子激動下已的雙肩,「冷靜一點!承恩,瑪雅沒事,她只不過喝醉酒睡著了,你摸摸看,她還有呼吸,她沒事。」
「太太說的沒錯,大少爺,瑪雅還活著,她不會有事的,她只是喝太多酒,醉倒罷了,你不要擔心,她睡飽就會醒來的。」回過神來的李嬸,快步來到浴缸旁,連忙幫腔安撫他不安的情緒。
「是啊!大少爺,瑪雅喝醉了,你忘記她喝酒了?」夏雪也加入安撫行列。
「我……」他六神無主的握著倪瑪雅的肩膀,眼神茫然的望著母親。
「有話等會兒再說,你先起來,先出去把你這一身濕衣服換掉。」趙彩雲扳開他的大掌,吃力的想把他拉起來。
「瑪雅……」他完全慌掉了。
「大少爺,瑪雅你不用擔心,我們會照顧她,這裡交給我們,你安心在外面等著就好。」李嬸幫忙將他拉起。
「她……」跨出浴缸,他不放心的頻頻回頭。
「大少爺,你放心,瑪雅只是睡著了,她沒事的,等一下馬上就會醒來。」夏雪再三向他保證。
三人費盡唇舌,又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他給說服的趕出去。
「呼……」三人或面壁、或望地、或仰頭的長吁一口氣。
「看來……」三人面面相覷,心知肚明的笑起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半夜凌晨時分——
「嘔……」趴在馬桶上大吐特吐,倪瑪雅痛苦萬分的閉上雙眸,再次悔不當側,懊惱自己為何又做出如此愚蠢的事來。
連啤酒都碰不得的人,沒本事學人家喝什麼酒,真是自討苦吃。
站在她身後,張承恩皺起眉,稍早被父母叫到書房訓誡一頓的他,臉上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這話不知是說給她聽,或是說給他自己聽。
「你……嘔……還說……都是你害的……嘔……」嘔吐當中,她不忘指控。
「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你什麼時候那麼聽話了?」見她連黃膽汁都快吐出來,張承恩眉頭愈皺愈緊。
「我本來就……嘔……很……聽話……嘔……」聽話也錯了嗎?他為何不檢討自己的背信?
「你明知道我心情不好,說的全是氣話,還信以為真。」真是輸給她了,虧她擅長察言觀色,見他生氣,不離他遠遠的,反倒跑來當出氣包,怪得了誰?
簡直笨得可以!
任何人在盛怒氣昏頭的情況下,哪有什麼理智可言,當時他只有一個念頭,他不好過也不讓她好過。
誰知適得其反,最後最難過的人竟是他,完全始料未及,只能說是自作自受,現世報應啊!
「你……嘔……」強詞奪理,說得好像都是她的錯似的。
「以後別這麼笨了,看見我生氣就跑遠一點。」要領罰也等他氣消再回來領,「還有別把我的話當一回事。」
「知道了……嘔……我好難過……」胃快被她吐出來了,她難受死了。
明明都是酒醉,為何這次比上次更痛苦?奇怪。
嗯,一定是隔壁家的酒有問題,否則一樣都是暍紅酒,怎可能後果不一樣?
「再給你一次教訓也好。」每次都是暍醉就記取教訓,酒醒就忘記教訓,給她一次難忘的慘痛經驗也好。
「嘔……我要……吐死了……」她不想活了,她不要活了,誰來幫她解脫?
「好極了,省得我心煩。」他言行不一的離開,走到洗臉台前,拿下自己的漱口杯,打開水龍頭,盛滿一杯水回來。
「你就不要後悔……嘔……我吐死了,你絕對……嘔……找不到第二個……」吐到沒力氣,她呈垂死狀態的半趴在馬桶上。
張承恩身體突然一僵,想到找不到她時的慌張,和找到她,她卻躺在地上下動時的害怕,他幾乎無法抑制從心底升起的恐懼。
他不敢想像,失去了她,世間上還找得到第二個分辨得出他和張承德的她嗎?
還找得到敢挑釁他權威的她嗎?還找得到敢親近冷淡他的她嗎?還找得到能摸透他心思的她嗎?
恐怕很難。
人,往往都是在失去後,才會懂得要珍惜。
「漱口。」一腳跪地,一腳蹲著,扶起她歪倒的身子,他將杯子遞到她唇邊。
她聽話的把口中的穢物全清理乾淨,並喝下枳棋子熬成的中藥解酒液。
耗盡元氣把胃中的酒液全吐光,一盅解酒液下肚後,她眼神開始呆滯,精神恍惚的顯得昏昏欲睡。
「大少爺,祖宅那邊派人過來傳話,要你立刻去見老人家。」
兩個女娃兒失蹤一事,隱瞞沒成功,最後依然驚動她老人家,要瞭解狀況問他們倆堂兄弟話。
「我馬上過去。」他將漱口杯拿回洗臉台上放好。
倪瑪雅則失去重心的倒向馬桶。
把瓷碗交回給候在浴室門口等著收拾的李嬸,他踅回倪瑪雅身旁,她已趴在馬桶上睡著了,怎麼叫都叫不醒。
「我認命了。」抱起她,他向她承諾。
某些事,不是逃得了、避得開、閃得掉,或是不承認就能罷休,該是命中注定相屬的,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一樣是徒勞無功。
他不再做無謂的抵抗,決定接受命運的安排。
心甘情願,毫無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