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望在車上誠實的向她說出曾派人調查她的事,她雖然十分訝異、震驚,卻沒有心思跟他爭辯。
因為護士告訴她——病人情況危急。
此刻,她只祈求母親過得了這一關,其他的她什麼都不在乎了!
「你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伯母不會有事的。」
安慰人的話總是要說,但曾經借由其他管道瞭解過米綺母親的病情後,舒望也明白情況並不樂觀。
「嗯,我媽一定不會有事的!」
她說得十分肯定,但握住舒望的手卻在微微發著抖,他心疼地伸手攬住她,讓她倚靠著自己厚實的肩膀。
「醫生!」
手術門一開,米綺立刻衝到主治醫生面前。
「我媽怎麼樣了?」
「很抱歉,我們已經盡了全力了。」醫生拉下口罩,一臉沉穩地告訴她,「你快進去看她最後一面吧!」
「米綺!」
醫生說完後才走不到五步,她便整個人向後暈倒,幸好舒望眼明手快,立刻穩穩地扶住她。
「米綺,撐著點!」他也聽見醫生的「宣判」了,「快,快去見你媽媽!」
她在他的扶持中站直身,憑藉著意志力,支撐著疲軟的雙腿走進手術室。
「媽!」
聽見女兒的呼喚,母親緩緩地睜開雙眼,毫無血色的容顏勉強扯出一抹笑容。
「米綺,對不起,媽要先走一步了……」
「不要!」米綺在手術台旁握住她的手哭喊著,「你答應要陪我到老的,你怎麼可以不守信用?我不要一個人!我不要你離開我!」
「我也捨不得丟下你一個人走……」母親淚水盈眶,「我一走,你就再也沒有其他親人了,一想到沒人照顧你,我就……」
「媽?媽!媽……」
母親突然猛抽了幾口氣,嚇得米綺連連叫了好幾聲,見她慢慢恢復正常才稍稍安心。
「伯母,您放心,我會照顧米綺,不會讓她無依無靠的。」
舒望的一句話,同時吸引了她們母女倆的眼光。母親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後還站了個高大、英挺的男人。
「米綺,他是……」
「他……」
她不能老實的說他是自己的「情夫」,反而讓自己不曉得該如何回答母親。
「伯母,我叫做佟舒望,是米綺的男朋友。」
「男朋友?」
她以眼神向米綺求證,見她點了頭,便仔細的將舒望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然後滿意地頷首。
「你愛我們家的米綺,打算娶她、疼愛她一輩子嗎?」
他不假思索地點頭,「是的。」
「太好了!」母親長歎一聲,像鬆了一口氣似的。「我終於可以放心的走了!」
「媽!」
「佟先生,我們家米綺脾氣是差了點,但是她真的是個孝順又善良的好女孩,我把她交給你了,請你好好待她,千萬別欺負她。」
他點點頭,「我會的。」
「媽,你別再說這些了!」米綺討厭這些像在交代遺言的話,「你撐得過去的!人家說意志力可以戰勝病魔,可以——」
「我累了……」母親說話的氣力越來越薄弱,「你爸爸已經來接我了……」
「媽,你不要走嘛!」米綺早已哭得泣不成聲,「別扔下我一個人,媽……」
無論米綺如何呼喚,母親終究還是逃不過死神的召喚,她閉上眼,永遠沉睡了。
「媽!」
米綺在心力交瘁之下,完全無法承受母親過世的事實,她的眼前忽然一黑,就這麼的昏了過去。
或許是因為長期承受了過多的壓力,母親一死,米綺也跟著病倒了。
不明原因的高燒讓她住進了醫院,打針、吃藥、吊點滴,折騰了一天才好不容易退了燒。舒望為了安全起見,便要她在醫院多住個兩、三天,順便讓醫生替她作些詳細的健康檢查。
若是平時,米綺肯定不會任他「擺佈」,也許是因為傷心過度,她只是木然接受他的各各安排,溫馴得像只小綿羊似的。
在這種情況下,米綺母親的後事,自然也交由舒望全權處理。
從佈置靈堂、請人誦經、找墓位,一直到敲定出殯日,他全一手包辦了。
因為米綺母女貧病交加而疏離的親友,葬禮仍是沒有人代表出席,反倒是長期負責照顧米綺母親的護士小姐筱雅、米綺的好友雪莉、還有冰倩,全都很夠義氣地來參加、幫忙,讓場面不至於太淒涼。
處理完葬禮事宜,舒望順道載米綺去醫院看健檢報告,「一切正常」四字總算讓他安了心。
載她在外頭吃完飯回公寓後,天色已暗了。
「你還好嗎?」
舒望脫下西裝外套、解開領帶,到廚房為兩人各倒了一杯果汁,端給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的她。
「嗯!」
她乖乖地接過飲料,喝了一半便擱在茶几上,又陷入了沉默。
「別想太多了!」他憐惜地輕撫她的頭,「去洗個澡,早點睡吧!」
「嗯!」
米綺聽他的話,回房拿了換洗衣物便去洗澡,從浴室後出來便窩進被窩裡睡覺。
「她是不是太平靜了一點?」
舒望一個人泡在浴缸裡喃喃自語著,想的全是米綺的事。
米綺在她母親剛死的那天,哭得死去活來、肝腸寸斷,讓他怎麼勸都勸不聽。但是,從那天之後,他便不曾再見她哭過,連今天在葬禮上也沒掉淚。
「不會有事吧?」
老實說,他還真擔心。
看來,近期內他都得睡在這裡才行,免得她一到晚上覺得孤單寂寞,又胡思亂想,做出什麼傻事來。
舒望洗完澡、吹乾頭髮,回臥室準備上床睡覺,這才發現原本該在床上熟睡的米綺不見了!
「米綺?」
他邊喊邊找,小小的一間房子全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人,再翻開玄關處懸掛鑰匙的油畫木盒一看,她的機車鑰匙也不見了。
「跑到哪裡去了?難道是——」
舒望也不管自己猜得對不對,他匆匆忙忙的換上外出服,抓了車鑰匙便連忙追出去找人,片刻也不敢耽擱。
一看到停在破舊公寓前的藍黑色中古機車,舒望懸在胸口的心才總算稍稍放下了些。
他一路直衝上四樓,沒有按門鈴,直接用米綺擱在鑰匙盒的另一把備用鑰匙開門而入。
「米綺!」
「別開燈!」
舒望開了客廳的燈,沒見到人便轉進臥室,手才剛摸上房間的電燈開關,就被她給喊停。
「你怎麼了?」
他沒開燈,卻可藉著客廳透進的燈光看見她蜷縮著身子窩在牆角。待他再走進,才赫然發現她的右手竟握著一把水果刀!
「你想做什麼?」
舒望衝上前,二話不說的便將她手中的刀子奪下,遠遠的扔到另一端,他急得查看她身上的傷勢,直到確定她安然無恙,快跳出胸口的一顆心才歸定位。
「我想要跟爸、媽在一起,我不要自己一個人……」
忍了十多天不曾哭泣的她,終於承受不住的讓淚水決堤。
「我真是沒用!連死都不敢……」她掩面哭泣,「媽死了,我什麼都沒有了!再也沒有人會在乎我死活,我從前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為什麼我這麼努力,我媽還是活不了?」
「米綺……」
舒望將她抱在自己懷中,一時之間也不曉得該如何安慰她才好。
「早知結果是這樣,一開始我就和我媽一起死了算了,幹嘛要讓彼此受那麼多苦?」她發洩似地哭訴,「過去、現在、將來,我活著一點意義也沒有,在這世上已經沒有任何值得我留戀的事物,還不如死了算了!」
「你這麼說,是把我置於何地?」
舒望扶住她雙肩,要她正視他。
「難道我一點也不值得你留戀嗎?我一路開快車衝過來找你,你還說沒人在乎你死活?我這幾天是為了誰勞心勞力、疲於奔命?我有多在乎你,你不知道嗎?在你想自殺之前,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你太任性了!」
米綺原本是想尋求安慰的,卻反被辟哩啪叭啦的訓了一頓,讓她更覺得自己委屈、可憐到極點了。
「是啊!我就是這麼任性!我的死活不要你管!你走啊!」她一把推開他,「反正你遲早也是要離開我的,沒有人會永遠留在我身邊。我不『賣』了!你拿你的錢去找新情婦,別來煩我!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在這世上我只有自己一個,我的事你管不著!」
「在一起這麼久了,難道你心裡一直認為你跟我之間只有買賣關係嗎?」他有些氣惱,「我在你眼裡不過是一個四處花錢買女人的花花公子,所以你根本不在乎我,有沒有我陪在你身邊都無所謂嗎?」
米綺捂著雙耳,不聽也不答,他硬扳開她的雙手,逼她正視他。
「父母雙亡的人不只你一個,這世上比你可憐的人多得數不清,他們都活得下去,你為什麼要尋死?你把我的關心當狗屎也就算了,可你那個叫雪莉的朋友天天到醫院看你,幫你處理你媽媽的後事,她的好心也教狗吃了嗎?」
「煩死了!」米綺衝著他大喊:「你走呀!去找你那個千金大小姐,我不需要你的同情!除了我爸媽之外,我不相信任何人,你根本不可能跟我在一起一輩子,我最討厭你這種只會嘴巴說說的人了,你走!我不想再看見你!」
「走就走!」他真被氣到了,「你就繼續在這裡自怨自艾、永遠孤單一個人好了!」
看他氣呼呼地拂袖離去,米綺先是一愣,繼而便將臉埋入曲起的雙腿間,哭得更傷心了。
「你想學孟姜女哭倒長城,把這層公寓哭垮嗎?」
米綺聞聲抬頭,無法置信地看著又折回頭的舒望。
「你儘管恥笑我吧!反正我就是離不開你。」
他跪坐在她身旁,黑亮的眸子凝視著她仍閃著盈盈淚光的雙眸。
「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樣,不過!我是打定主意要一輩子跟你在一起了。那個千金小姐跟我無關,在我心裡只有一個刁蠻、任性、愛吃醋、良心被狗咬的謝米綺,我只想守在她身邊。」
舒望牽起她雙手,讓她輕掐住他的脖子。
「如果你認為我只是隨口說說,那我不反抗,讓你掐死我好了。」
舒望淡然一笑,以深情的目光凝睇著因他突兀的言行舉止而怔怔的傻看著他的米綺。
「我很想活久一點,因為我相信有你陪伴的日子,一定能過得很幸福,但如果你不相信我,堅持要尋死,我只好當笨蛋陪你了。因為你或許到了陰曹地府卻找不到你爸媽,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你,陪在你身邊,因為我愛你,不想讓你孤孤單單一個人哭泣。好了,你動手吧!」
他閉上眼,真的要任她「宰割」。
米綺指在他脖子上的雙手由僵直到發顫,她真試著逐漸加壓,而他也真毫不反抗地將命交給她。
「笨蛋!」
她哭喊了一聲,鬆開手,撲進他懷中。
「我只剩下你了!請你永遠愛我!永遠不要離開我……」
「我答應,我答應你。」
舒望緊擁著她,以自己的生命立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