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件奇怪的事情也落入了培德羅的眼底--禮拜結束後,簡文康牽著映彤的手來到辛尼神父面前與他道別;培德羅冷眼旁觀,臉上覆滿了寒霜。
'神父,我們要走了。"簡文康禮貌地向辛尼神父告辭。
"嗯。"辛尼神父氣定神閒、若無其事,似乎對眼前所見的一切都不感驚訝。
簡文康略帶示威意味地瞥著一旁的培德羅,唇邊漾起了一記得意的笑。
培德羅漠然地看著始終低垂著頭映彤.眼底滿是不解及懊惱。事情的發展真是越來越奇怪,前幾天還是他親密愛人的她,居然一轉眼就琵琶別抱?
他不願相信眼睛所見到的事實,但一切劫又清楚地擺在眼前。
"簡老師和柳老師正在交往?"辛尼神父面帶微笑地問。
"是的。"簡文康代替映彤回答了所有的問題,"這一切都要感謝天主的安排,要不是來到這,我也不會遇上像映彤這麼好的女孩。
辛尼神父笑而不語,只是用一種耐人尋味的眼神瞄著映彤。
這一刻。映彤只覺得好羞愧,好想立刻逃離這裡!
她和培德羅有著男女間的交往關係。神父其實是隱約知道的;但如今,她身邊的人突然換成了簡文康,神父他會怎麼想呢?是否認為她是個男女關係複雜的女孩?
她為什麼要答應簡文康的提議呢?她又怎麼會做出這種損人不利己的蠢事來呢!?
光是想到這些,她就自覺無顏面對一向慈祥敦厚、信仰虔誠的神父。
"我們還要到鎮上去逛逛。所以得先走了。簡文康將映彤的手緊緊搜在手心裡,似乎在向全世界的人宣告她是他的一樣。
"好,慢走。"辛尼神父始終笑臉迎人,泰然自若地。
"再見。"簡文康向神父及培德羅點了個頭。旋即拉著映彤轉身離開。
怔望若兩人漸行漸遠,培德羅的心也就跟著漸落漸沉;這一瞬,他才發現原來凡人的感情是這麼一回事,沒個準確,說變就變-一驀地,一旁的辛尼神父笑出聲來,"培德羅,"他凝視著神情懊喪的培德羅,調侃著;"你的臉色很難看喲!
他看了神父一記,苦笑地自嘲著:'怎麼好看得起來?現在映彤可是擺明了要甩開他啊!
"你不會已經放棄了吧?"辛尼神父若有所指地暗示著,"她不是你夢寐以求的天使嗎?"聽完神父的話,培德羅不由得一震。
有時,他真覺得辛尼神父不是個普通人;因為他好像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明瞭,彷彿發生事情時,他人就在現場似的。
"神父-一"他錯愕地望著笑容滿面的辛尼神父。
"培德羅,未到最後一刻,鹿死誰手還不曉得呢!"神父輕輕拍撫著他的肩膀,給了他無窮的力量及支持。
培德羅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事實上,他自己也不打算就此放棄;只是,當地親眼目睹映彤和簡文康以男女朋友互稱之際,他的心情難免會跌到谷底。
"天主牽引你到這個地方來一定有他的道理理,他不會教你自走這一趟的。"神父說道。
天主牽引他來?不,他是自已來的,跟誰都沒有關係。
他這一趙來是為了尋找上帝,可是現在他不只見不到上帝,甚至還忘了他當初來的真正目的。
和映彤邂逅是意料之外的事,和她相戀亦是始料未及;既然這一切都不在計劃之中,如今又有什麼好惋惜的呢?
"神父,我不想強求。"他望著遠方一歎,"我不該在這件事情上浪費太多精神及時間-一"辛尼神父忽地呵呵大笑,"你大老遠來這麼一趟,怎好空手而返呢?""神父,您、您說什麼?"培德羅一愕,驚疑地凝視著他。
辛尼神父所說的話總讓人有很大的想像空間,只是他真正所指的是什麼呢?
"你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吧?"他笑瞇了眼,那一如往常溫暖的笑容卻教人有點迷惑。
"神父,您難道……知道我的事?"他問。
不可能!凡人是不會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恩。"神父了然一笑,"別忘了我是神職人員。""你既然早就知道我的身份,為什麼還讓我留了下來?"這裡是上帝殿.身為神父的他為什麼會任由地獄之子的他在此地留下?
"這兒歡迎任何人,包括你。"辛尼神父淡淡一笑。
他以為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沒想到神父早在第一眼就知曉了他的真實身份。這真是太教人震驚了!
"她應該還不知道吧?"神父又問。
"她是虔誠的教徒,而且她唾棄撒旦。"培德羅苦笑一記,"我怎麼能讓她知道我就是她所唾棄的撒旦?況且就算告訴了她,她也未必會相信我就是撒旦……"辛尼神父沉吟片刻,"那倒是-一""神父,"培德羅滿腹疑竇地望著他,"身為上帝之僕的您怎會容許我待在這裡呢?聖經上不是要人們遠離撒旦嗎?""'撒旦'只是人們劣根性的代名詞,真正的撒旦其實是住在人們心底的--"辛尼神父朗朗而笑。
聽完他不同於常人的論調,培德羅不覺又是一驚。
"神父您真是個怪人,難道您一點都不怕我?""怕你?"他撇唇一笑。。"你有什麼可伯的?其實"人"才是真正可怕的呢!"他若有意指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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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並教會後,映彤便急急地掙開了他的掌握。
簡文康睇著她,"看來你還是很在乎他的……"他幽幽地說。
"晤……"她並不否認自己還眷戀著他的事實。因為當你真正愛上一個人之後,絕不是那麼容易說忘就忘的。
"映彤。"簡文康沉吟著。
她一震。不知怎地,她就是不習慣聽見自己的名字從簡文康口中說出--"你應該不介意我這麼叫你吧?"他凝視著她,那眼神彷彿要著穿她似的銳利。
"不會。"她訥訥地搖了搖頭。
她當然不能說出自己真正的感受,畢竟那太傷感情了。
"你應該要試著走出來……"他淡淡地說。
"我知道,不過……"她歎一記,唇邊浮起一抹無可奈何的苦笑。
"別人都不行嗎?"他突然問道。
"啊?"她微怔,一時之間還回不過神"我是說……我難道不行嗎?'簡文康的目光灼熱得彷彿會燙傷人一樣。
"簡老師--面對他突如其來的告白及追求,映彤當下愣得沒了反應。
"我會比他更愛護你的,至少我絕不會騙你。"簡文康熱情的眼睛眨也不眨地逼視著她。
"我、我還沒那種心理準備。"她避開了他熾熱的目光。
雖然她覺得簡文康是個好人,而且又跟她有著同樣的信仰,但是她就是對他沒感覺,他激不起她心中的火花。
"如果給你時間,你會考慮我的追求嗎?"他輕聲地問她。
"我……也許吧!"明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會給他機會,卻怎麼都無法將話講得太絕。
那我等你。"他抿唇一笑,倒也滿意她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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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培德羅到鎮上買一些日用品,但卻刻意地避開了秀美家開的店。
自從上次秀美在咖啡廳裡突然親吻他之後,他就一直覺得不對勁;因為他總覺得秀美接近他,井不是只為了找他幫忙那麼簡單他對她沒那種意思,自然也就盡可能地避開與她接觸的機會。
像這次做禮拜的時候,他就盡量和辛尼神父形影不離,以避免與她單獨相處的機會而她似乎也稍稍知道他在盤算著什麼,一做完札拜就下山去了。
採買完畢.他並沒有在鎮上逗留;繞過一個街角,一道熟悉的身影映人他的眼簾中簡文康?他一震。
簡文康井不是單獨一個人,而是帶著一名年齡相當輕的女孩;若是平時,他一定不會特別注意,但現在簡文康和映彤走得近,他難免會較在意一些。
那女孩長得十分清秀漂亮,雖然她打扮得有點成熟,但不難看出她其實才只有十四、五歲。
女孩提著一個行李袋,神情淒惻。隱約中,他聽見了他們兩人的談話--"你回去吧!"簡文康一臉小心,似乎很怕被人看見。
"不要趕我回去-一"女孩眼眶含淚,淒楚的說著,"我媽媽已經知道我們的事了,她不准我再跟你在一起,可是-一""既然你媽媽反對,我們乾脆別在一起了。"簡文康不耐煩的答道。
"我已經離家出走了,我、我想永遠跟你在一起。"她含著淚,抽抽噎噎地。
"你……"簡文康警戒地看看四周,旋即將她扯進街邊的小巷裡。
偷聽他人談話固然是件即無禮又不道德的事,但事關映彤,培德羅不得不"小人"一次。
他悄悄地跟進小巷裡,並隱身於一些雜物之後。
"你快回去,你這樣會造成我的困擾!"簡文康懊惱地瞪著眼前嚶嚶低泣的女孩,語帶責備地斥道。
"老師?"女孩抬起眼,難以置信地盯著他,"以前你不是這麼說的,你你說無論別人怎麼說,你都會愛我、疼我的……"簡文康平時溫和的樣子已不復見.代之而起的是一臉猙獰可憎。
"那是以前!現在我已經有女朋友了。""什麼?不要,我、我不信!"女孩驚愕地望著他,眼眶中的眼淚再度飽蓄。
"你不信是你的事,總之,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了。"他絕情地說。
女孩年紀畢竟還小,碰到這種事情難免會不知所措、六神無主。
"老師,我、我要跟著你!"她拉扯住他的手臂,哭哭啼啼地又說:"你要我陪你睡覺,我也照做了,我很乖的,不是嗎?"簡文康嫌惡地甩開她的手,"誰知道你有沒有陪別人睡過覺?'他殘酷地說。
'老師-一"女孩擰著秀氣的眉眼,聲淚俱下,"我只跟你睡過覺,我真的……""回去!'簡文康忽地一喝。
'老、老師?"女孩噤若寒蟬地望著他,淚珠兒也在眼眶中打滾著。
"你快回去,不然我通知你的家人來帶你走。'簡文康撂下一句,絕情地轉身離去。
女孩孤單地站在原地,眼神絕望地凝瞄著他離去時的無情背影。
待簡文康離去,培德羅從雜物堆後走了出來。"喂!"因為不知道她的名字及真實年齡,他不曉得該如何稱呼她。
女孩一震,急忙地拭去眼淚。她警戒盯著他,"你是誰?"我是這裡的傳教土,我叫培德羅。"女孩端詳著他一身傳教土的打扮,心防也漸漸地卸下。
"你怎麼了?"看她比較鬆懈,他放心地趨前。"剛才和你講話的是簡老師吧?"她一愣,"你認識簡老師?""嗯。"他點頭,"他常到我們教會裡做禮拜。""是嗎?"她幽幽地說,看來似乎有許多心事。
近看之下,培德羅更加確定她應該只有十四、五歲;奇怪,一個才十四、五歲的女孩子怎會跟簡文康發生那樣的男女關係呢?
"你幾歲?""十四。"她怯怯地回答。
他微微一頓,"啊?那你住哪裡?""台北。""你一個人跑到這裡來?你家人都不知道嗎?"他驚訝地道。
'我離家出走了……"他才一問,女孩的眼淚又漸瀝嘩啦地落了下來。
"你先別哭-一你把事情慢慢地告訴我,我來幫你想辦法。'培德羅安撫著她。
"你、你為什麼要幫我?"她疑惑地問道,在這種孤獨無依的情況下,女孩對他的依賴感也迅速加深著。
他溫暖地一笑,"因為神愛世人呀!他隨口說道。
猶豫了一下,她娓娓道出她與簡文康之間不被認同的那段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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獲悉簡文康如此惡劣的行徑。培德羅真是氣憤難平;將女孩安置在鎮上的一家小旅館後,他立刻回山上去找映彤。
"映彤!"他衝上門廊,猛力地拍打著門板。
不一會兒,映彤打開了房門,一臉冷漠地睨著他。"你來做什麼?""映彤,別跟簡文康在一起!"他躁急地開口勸道。
她一怔,下意識地往簡文康的房間望去;他的房間烏漆抹黑地,看來他還沒回來。
回過神,她迎上了培德羅深情的褐色眸子."我跟誰在一起,你管不著!'為免自己回心轉意、意志不堅,她盡可能地對他惡言相向。
"你聽我說……"他激動地捏住她的耪子,"他不是好人。""你沒資格說別人,你自已又算得上是什麼好人門話落,她根本打定不聽他說任何話地轉過身去。
他一急,猛地將她拉向了自己。'映彤,你可不可以聽我講完!?
她怔然地望著他懊惱焦慮的俊臉,嘴唇翕動卻說不出話來。
"先聽我說完,好嗎?他沉下聲線。按著性子,就是希望她能聽他把這件事情詳盡的聽完她擰起秀眉,哼地撇過頭去。
他不管她聽不聽,逕自描述著他今天所看所聽的一切。
"我今天到鎮上時發現簡文康和一個小女孩在一起,他們似乎在爭執,而那個大孩也被他罵哭了……""那又怎樣?"她故作挑釁狀。
"簡文康離開後,我問了那個女孩才知道她只有十四歲,而簡文康是她國小六年級時的導師……"'我沒興趣知道他當誰的導師!"她一哼。
"映彤,"他臉上一沉.話鋒嚴厲,"那他對那女孩性侵害的事,你有興趣知道吧?"她陡地一震,神情驚愕,"你說什麼?胡說!"她難以置信地。
"是真的。他和他學生一直維持著這種關係,直到他被調離台北。"他語氣堅決。
調離?不,她知道的不是這樣……簡文康告訴她,他是因為喜歡這裡才自願請調的,而且他那麼明朗陽光的人,怎會是誘姦學生的人呢?
"你騙人!"她聲線顫抖,不願相信她所聽到的。
"我有沒有騙人,可以讓我倆當面對質!"他說。
她的心緒全被打亂了,一個背叛她的男人訴說著另一個男人的惡劣行徑?她到底該相信誰?
見她神情恍惚,他腦海中倏地激起一個極度不樣的念頭……
"映彤,你該不會也--"簡文康可以對他的學生做出那種禽獸不如的事,就有可能對其他女性做出同樣的事。
如此活色生香的一個美人兒住在鄰近.誰敢保證那傢伙會突然"良心發現"放過這種機會?
看見他眼底的憤怒及驚疑,她頓時明白了他的疑慮。
"不我沒……""可惡!"憤恨的氣息自他唇齒間逸出。"我絕饒不了他!"他那不同於平日的陰鶩神情,嚇壞了一直只看過他溫和模樣的映彤。
"培德羅,我沒有……"我沒有被他佔有。不知怎地,她就是羞於在他面前講出那句話。
"是我不好.我沒保護你。"他表情沉重而懊惱的把她擁在懷裡。
當他擁著她的時,心頭一陣狂震,而他懊惱的聲音讓她幾乎聽不見週遭的任何動靜。
他為什麼要這麼說呢?為什麼要擺出一副他心裡只有她的樣子來欺騙她的感情?想起秀美親吻他的那一幕、想起秀美心滿意足的表情,想起他說秀美是他女朋友的那句話……她就好恨、好恨!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你不也做了不可原諒的事?"她幽幽惻惻地。
培德羅端起她的臉,"映彤,我到底做了什麼?
"你腳踏兩條船。"她恨恨地說。
"我什麼時候腳踏兩條船?"他一愣。
"我看見你和秀美在一起,她還吻了你!那都是我親眼看見的,你不能狡辯了吧?"她忍不住淌下激動的淚。
此際,他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之間的誤會就是這個呀!
"你誤會了。"他蹙眉苦笑。
誤會?"她眉心一揪,不能諒解地瞪著他。
"因為有個男人纏著她,所以她請我假冒她的男朋友好讓那男人死心,我只是去幫忙的……"他笑歎一記。
"幫忙幫到親嘴?"她醋勁大發。
看見她吃醋的模樣,培德羅不由得興奮了起來;她還會吃醋、還會生氣,那就表示她的心裡還是有他。
"映彤……"他低下頭,情難自禁地吻上了她的唇。
這是他魂牽夢縈的唇瓣啊!
他以舌尖細細描繪著她美麗的唇型,不急不躁地碰觸她有點乾澀的唇。
她很想就這麼繼續下去,但是她不能如此放任自己。"放開我。"她緩緩地推開他,並淡漠地瞄著他。
"映彤……""我沒有吃簡老師的虧,就算有也不關你的事。"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試著將自己紊亂的心律撫平。"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聽,也不想知道……"看著她漠然又疲憊的神情.培德羅沉默了。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走吧!"說完,她旋身回到了房裡,並帶上了房門。
他怔望著那扇冷冷的木板門,神情更顯沉鬱。
"映彤,我會證明給你看的。"他允下了承諾。
待明天一早,他便將那女學生帶來,讓她自己親口將簡文康的劣行告知映彤;接著,他會帶映彤去找秀美澄清這一切誤會。
"晚安。"他貼近門板,溫柔地道了聲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