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的相處,解萣珸在才發現偉震泠對台灣相當陌生,甚至不瞭解。
這著實讓她不明白偉震泠到底是怎麼了?
他俊朗的面容、自信的表情、風雅的氣范與幽默的談吐絲毫未變,可是他消失的這十年疑團重重,她心中千回百轉著無數的問題想問他。
然而,在滿腔疑惑下,她拿不定主意該不該問個清楚,亦害怕偉震泠說出的答案反而讓自己再次受傷。
心中突然閃過一絲疼痛,解萣珸伸手握緊貓眼石。
「你在想什麼?」偉震泠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
一聽見他的聲音,解萣珸忙轉身,神色有些緊張。
「我還真不知道你跟那些小女生一樣!」說著,他唇邊揚起一道俊逸的弧線。
「咦?」她不甚明白地看著他。
「原來你也有對著玫瑰說話、剝花瓣的習慣。」偉震泠淡淡一笑,指著她面前滿地的花瓣。
解萣珸這才發現自己深陷在紅色花瓣海中,而一旁的玫瑰花束已被她拔得光禿了。
「你是不是在想什麼?」偉震泠小心探問,心中莫名地泛起一陣酸楚。
對真實的答案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矛盾的心情讓藏不住情緒的她神色更加黯然,她垂下臉繞過他,「沒……沒什麼。」逃避的意圖昭然若揭。
對於她始終不肯正眼看自己,他數次想找機會問個清楚卻都被她避開,他完全不明白。
這回,偉震泠不願再當悶葫蘆胡亂猜測,索性抓過她的手,阻止她離去。
「為什麼一看到我就逃?」他瞅著她問道。
解萣珸驚得怔愣住,須臾,她恢復過來,扯開被他拉住的手臂,低著頭道:「抱歉,我還有事要忙。」說完隨即小跑步離開。
「解子!」他突然喊道。
這一聲,喚住瞭解萣珸的腳步,眼眸瞬間浮上一層薄霧,呼吸變得急促。
「為什麼要躲我?」偉震泠直言不諱問道。
「躲你……」低聲重複他的話,她手撫著胸口,就快喘不過氣。
在你不留隻字片語的離開後,在你已將我忘得一乾二淨的現在,我該說什麼、該表示什麼呢?
「還是你對我或是公司有哪裡不滿意,你儘管提出,我來解決。」望著解萣珸的背影,偉震泠誠意十足地道,眸中藏不住深深的擔憂。
當我四處尋你時,你在哪裡?
當我思念你時,你又在哪裡?
遺忘我多年後,你竟然惡劣到以陌生人之姿出現來捉弄我!
「解子,你還好嗎?」望著她顫抖的背影,偉震泠擔心極了。
解萣珸使勁的搖著頭,埋藏於心底的委屈化作憤懣,她轉過身,一對水眸幽怨地瞅著他,拔高聲音吼道:「既然都不記得我了,就別靠近我!」
偉震泠心頭一緊,對她說的話是一頭霧水。
解萣珸眼一眨,兩行清淚滑了下來。
「解子」這名字是你取的,你記得嗎?
「我做錯什麼了嗎?」偉震泠覺得莫名其妙,搔頭自問:「我不記得啊,我忘了什麼嗎?」
她深吸一口氣,「沒事,我走了。」她旋即轉身跑出辦公室。
抬眼望著她消失的身影,偉震泠的心猛地一陣抽痛,如刀割般的難受。
她總是撫著頸間的項鏈,秀眉微蹙的看著窗外,偶爾彷彿想到什麼,漾起淡淡的笑容。
偉震泠收回視線,掃過散落一地的玫瑰花瓣。
「解子……解子……」他無意識地念著。
今早他聽到江炳慶是這麼喚她的。
突地,他覺得身體有些輕飄,好似隨時都有可能飄起來,他扶著牆面,艱難地移動腳步坐到沙發上,緊閉雙眼輕揉額際,企圖減緩那來得兇猛的頭疼。
解萣珸心中一片茫然,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憶起過往的甜蜜與療傷的那段日子,不自覺地流下了淚。
她還以為自己這輩子的淚水早已流盡,乾涸了;不同的是,這是因為自憐而落下的,不是悲傷思念的淚水!
十年來,她不只一次態度堅定的告訴自己——絕不原諒偉震泠;如告誡般地要自己謹記在心。
然而,當偉震泠站在面前時,她心裡滿滿的怨懟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忘卻了所有的恨與怨,只剩下愛與癡。
這些天看似平靜的相處,讓她再也不能輕忽他的存在,被他佔據的心房仍只裝得下他的身影。
她始終不曾改變過,一直等著他回來。
煩躁的思緒傾瀉而出,她無助的奔跑起來,任淚水在臉上放肆的奔流,獨嘗傷心無措的滋味。
「你們好,我叫解萣珸,我想加入你們。」
剛踏入高中生活的第三個星期,頂著學生頭的解萣珸,不再畏畏縮縮的躲在門外看著舞蹈教室內的男女同學扭動身軀漫步起舞,她深吸一口氣,走進國際標準舞社。
「歡迎你來。」社長熱情的招呼她,開學的第一個月正是社團的搶人大戰,他說什麼也要將來人留下,「對不起,你說你叫什麼?」
她戒慎地看著他,細聲回答:「解萣珸。」
「解萣珸、解萣珸,太繞口了。」
「是有一點。」一旁的偉震泠同意地點頭,黑眸投向站在台上兩頰羞紅的女孩,揚起安撫的笑容,旋即說道:「這樣吧……從現在開始,大家就叫你『解子』好了。」
「為什麼?」她不明白地看著那擅作主張的人,心跳莫名的加快。
「你不喜歡?」偉震泠皺起眉頭問她。
解萣珸偏頭想了一會兒,才緩緩搖頭。
「你既然不反對,就這麼決定了,解子。」偉震泠揚起爽朗的笑。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而當時的偉震泠已是校內風雲人物。
每當他喚她一聲解子時,就有如春風吹過她心湖,揚起陣陣漣漪,令她不由自主地悸動著,也變得柔順軟弱。
忽然,一陣強風吹來,吹醒了沉思中的解萣珸。
臉頰的淚水干了,她輕拉薄外套抓緊衣襟,回過神看看四周。
儘管烙印在心上的往事仍是如此清晰、刻骨銘心,但也到了該清醒的時刻。
解萣珸決定不再沉浸於悲傷,她拉緊衣擺走進一家咖啡廳,為自己點了一杯熱咖啡,設法讓心情平靜。
她慢慢地將濃烈的熱咖啡飲入口中,打算利用咖啡的苦澀來減低心傷。
霎時,她討厭這種自我卑憐的感覺,讓她彷彿又回到療傷時;她微微使力想起身卻不得行,經過一番努力,她依舊乏力的癱坐在咖啡館裡。
她的心像是被什麼纏住似的,擺脫不了,而腦海裡完全毫無頭緒,她深深戒懼著,害怕自己又跌入深不可測的泥沼中而無法自拔。
「震泠,這個後天要交給得化廠的合約,你要不要先過目一下?」江炳慶把一大疊的合約書放在偉震泠桌上。
久久不見回應,他又呼喊一次:「震泠,合約書我放在你桌上了喔!」
他竟然還是沒反應!
到底是什麼事,讓這個從不浪費時間的傢伙破例了?
思索不出答案,江炳慶伸出短短手指在他面前晃動,壓低聲音說:「回神唷,偉震泠,快點回神唷!」而後往他肩膀重重一拍。
偉震泠嚇了一跳,見著是他,即厲聲斥道:「你幹嘛嚇人?」
「唷……」江炳慶故作不明白,一邊四處張望似在尋找什麼,一邊說:「不知道是誰在想什麼想到失神呢?」
「我……」偉震泠登時有幾分做錯事的無措。
抓到他人把柄,就該好好利用。這可是他江炳慶的至理名言。
「承認啦!」
「你……算了!」偉震泠搖搖頭,換個話題問:「你有什麼事?」
「送這個來給你。」江炳慶用手指彈彈合約書。
「好!」翻開合約書,偉震泠立即動手簽字。
江炳慶眉頭一擰,「你不先看看?」
這麼草率,太不像他了!
「你們兩個不是都已經看過工廠了?」偉震泠回道,話中不自覺的充滿酸味。
此言一出,江炳慶聽在耳裡頓覺奇怪,他忙拉拉耳朵,怎麼偉震泠的語氣好像酸溜溜的?
「你不太對喔。」江炳慶一面說,一面打量著偉震泠來,「快說,你最近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也學起解子發呆呢?」
「你知道她發呆的事?」偉震泠兩眼一亮,猛地站起身抓住他的肩膀。
「是啊!」江炳慶點點頭,不禁狐疑一提到解萣珸,他整個神情都變了,又是憐惜又是盈滿愛意的。
「你知道她在想誰?」偉震泠抓著他的手勁更大了,又急又怒地道:「快點告訴我是誰?」他目光帶怒、醋意橫生,好像恨不得要將那素未謀面的人給一手掐死似的。
「咦?」江炳慶看在眼裡直覺不可思議的輕呼:「她想誰關你什麼事?」
「我……」偉震泠支支吾吾的。
「你該不會是在吃醋?」江炳慶猜測道。
「我幹嘛吃醋,我有什麼醋好吃的!」偉震泠嚴正的否認,更刻意表現得不在乎。
「是嗎?」江炳慶昂高下巴睨向他,擺明不相信。
「喂……」偉震泠忙將合約放在江炳慶手中,趕起人來,「你快去工作,別在這裡浪費幫我賺錢的時間。」
「你這人怎麼那麼現實!」江炳慶不能接受地猛搖著頭,還不打算要走。
「快、出、去。」偉震泠冷峻地下逐客令。
「喔……好啦!」儘管百般不願,江炳慶還是得聽從。
門才一關上,惱人的頭痛又襲來,讓偉震泠無法再思考。
叩叩!
敲門聲落下,等了一會兒沒得到回應,偉震泠眉頭微擰,抬手再敲一次。
叩叩!
這回多敲了一下,可依然沒得到回應,他索性扭開門。
一進門,便見解萣珸纖細的身子佇立在落地窗前,夕陽的餘暉灑落在她身上,呈現一種朦朧的美感。
望著解萣珸烏亮長髮、窈窕身影,此刻的她彷彿充滿孤寂,看來令人心疼,更緊緊地揪住他的心。
是誰?究竟是誰帶走了她的心?
偉震泠眼眸裡的愛意再也掩藏不住。
「解子,你在想什麼?」他沉著聲問,心底醋意直冒。
解萣珸似乎沒聽見,偉震泠於是邁開腳步來到她身旁。
只見她兩眼失神地望著窗外,手撫著項鏈墜子輕轉動著。
他輕拍她的肩,故作輕鬆的說:「你又在發呆了?」
「啊……」解萣珸嚇一跳,慌忙轉過身時不慎扯斷了項鏈皮繩,墜子失去依憑而掉落,發出一記輕脆的響亮。
「項鏈。」解萣珸的粉臉頓失血色,連忙蹲下身撿拾,然而心急之下她什麼也找不著。
偉震泠見狀,眉頭又攢緊了,不明白她為何會對一條項鏈這般在意。
那是什麼樣名貴的項鏈?誰送的?
低下頭,他發現掉在他鞋邊的墜子,在夕陽照射下發出晶亮炫目的光彩。
盯著閃著亮光的墜子,他竟有種熟悉感,讓他忍不住彎下身拾起它。
拿起墜子,偉震泠本能地轉動起中間的貓眼石,忽然感到這動作他似曾做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