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以寬條硬板搭起五十餘座木道,每一座便成一處裝卸貨物的泊船碼頭,而光是年家武漢行會的碼頭,約莫己佔了所有的三分之一,餘下的三分之二則由武漢十幾家水路通運行瓜分。
在這秋意漸濃的時節,江風已帶清寒,碼頭上的搬運工人以及隨船上工的大小漢子,皆是頭綁汗巾、衣衫單薄,卻還滲出滿額、滿背的汗珠,有些甚至熱得連上衣也脫了去,只在肩頭墊塊粗布,扛貨上肩。
這繁鬧景象豈是在京城中可見?辛守余難掩好奇地瞅著週遭事物。
半個時辰前,在碼頭上好些人的注目下,她的腰身教年宗騰合掌握住,抱下馬來,雖仍努力自持著,一顆心依舊撲通撲通地急跳,好一會兒才勉強穩住。
放開膽子打量著眼前一切,此處的繁華與京師全然不同,是樸實卻也豪氣,混集著四面八方的豐饒。
她粗略數了數聚集在此的貨物,桐油、苧麻、棉花、茶葉、稻米麥類、藥材乾貨等等,種類著實繁雜,教人眼花撩亂。
「我小阿叔哪兒不對勁?怎想帶你來碼頭一帶胡晃?依我瞧,這地方壓根兒不適合姑娘家來。」適才,透過年宗騰穿針引線,年永昌剛與幾位工頭見過面,說了一會兒話,此時他頓下步伐,雙目仍平視著江邊鬧景,俊唇似笑非笑。
辛守余羅裙輕斂,避過一處水窪,微微笑著。
「我想是倚安見年爺騎在馬上,才吵著要跟,後來又多我一個,年爺被鬧得推辭不掉,他心腸軟,不忍心拒絕倚安的。」輕聲言語,她眸光側移,見辛倚安正和小傳銀挨在一處賣肉包子、肉丸子的小攤前,伸長頸項,瞧著擺攤大叔揉麵團、桿面皮兒的好功夫。
碼頭這一帶除搬運工和船工外,擺攤販子也特別多,大多賣些能填飽肚皮的尋常吃食,如饅頭、肉包子、蒸糕,要不就是蔥油餅、糖火燒、玉米餅這些紮實有嚼勁兒的食物,給上幾塊銅錢便能吃得盡興。
她臉容略偏,將視線再次調回泊船的江邊。
不遠處的一座木道碼頭上,兩名分屬不同工頭帶領的工人先前不知怎地起了衝突,鬧得兩邊工頭為了替自家工人出頭,臉紅脖子粗地相互叫罵,眼見抄出傢伙就要鬥上,偏教一名魁梧的黑漢子硬生生擋在中間。
有他出面,情勢陡地緩和下來。
週遭太過喧囂吵雜,辛守余傾耳去聽,仍沒法清楚聽見年宗騰對兩名工頭以及那些工人說了些什麼,只見他雙掌各按住兩名工頭拿在手裡的粗木棍,長眉飛揚,黝臉咧出白牙,豪爽中自有教人信服的神采。
一旁,年永昌亦注視著木道碼頭上那處漸受控制的騷動,道:
「是,我小阿叔的確心腸過軟。他雖長得高大粗壯,黝黑似炭,卻是心腸如雪,滿腔熱忱,愛把江湖道義擺在前頭,還道什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什麼除暴安良、鋤奸扶弱,諸如此類等等,全是俠義之輩應有的作為,可依他這脾性,再怎麼著也成不了拔尖兒的經商能手。」
辛守余將髮絲塞在耳後,注意到起衝突的雙方人馬已各讓一步,沒再劍拔弩張,此時,魁梧大漢取走兩名工頭手裡的粗棍,隨手丟下,拍拍兩人肩膀,還拉來二人的粗掌,江湖好朋友般地交迭在一塊兒。
握手言和了嗎?她眨眨眼,唇邊弧度不自覺地加深,淡淡應道:「年爺確實不適合從商。」
年永昌挑眉,「辛大姑娘不為我小阿叔叫屈嗎?」
她飛快地看向他,不太明白,「叫什麼屈?」
「武漢行會這兒的大小事務本由小阿叔打理,可我一來就接手大部分生意,連帳務也落入我手裡,小阿叔怎麼也算得上是你的救命恩人,我現下這般待他,你不覺失了分寸嗎?」
辛守余先是一怔,隨即笑出聲,搖了搖螓首。
「唔……我想,年爺是巴不得有誰快來替他處理那些雜務。他清楚你本事有多大,也明白你這方面的才幹強過他,你能來,他心上的大石放下,肩頭的重擔也沒了,落得一身輕,他心裡頭歡喜,何需旁人為他叫屈?」
年永昌眉挑得更高,似是驚奇,又帶一絲玩味。
跟著,他見姑娘家面頰微赧,朱唇掀動卻隨即抿住,欲言又止的模樣教他興然至極,雙目不禁細瞇。
「辛大姑娘有話不妨直說,我這人別的好處沒有,還挺能守口如瓶。」
她再次淺笑搖頭,一手輕撫襟口,沉吟了會兒才道:「也不是什麼秘密。我僅是認為……若憑年公子你一人要擔起整個武漢行會,恐怕還是不成的。」
「不成?!」他眉心陡擰,「你方才不也說,我本領大,經商才幹又強過我小阿叔,他都能勉強扛起,我怎地不成了?若我出馬,肯定辦得較他好上百倍、千倍不止。」
她也不急著辯駁,緩緩調勻氣息,見碼頭上兩名工頭早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正回身吆喝著自家班底的工人繼續做事,快快趕時搬貨,至於那名魁梧黑漢子,此時竟也撩起衫擺一角塞進腰間,利落地躍到船頭,替工人們將一袋袋貨物接進船篷裡堆棧。
她又是一笑,語氣柔軟地道:「你定也留心了,這些在碼頭上、船上討生活的人,他們很喜歡年爺。他們喜歡他,並非他的身份,而是因為他能自然地與他們親近,同他們每一個交朋友,是真心誠意,可以同甘共苦的那一種,他們把他視作自己人,正因是自己人,一旦有話、有事就絕不藏著,大夥兒能在他面前坦然說開,有錯就陪個不是,有過就趕緊想法子彌補,若分不出誰對誰錯,那就尋個雙贏的路來走。」
「我想,年爺說不准自個兒也鬧不明白,為何旁人起衝突,總要他出面當和事佬……」略頓,她擱在襟口的小手感領著左胸房下的浮動,吁出溫息,她終是由那魁梧黑漢身上收回眸光,轉向一旁的年永昌。
「這是年爺天生脾性使然,因豪氣爽朗、度量開闊,自然讓人傾心敬服,武漢行會既以碼頭裝卸和船隻通運為營生,工人尤其重要,配合調度得好,相處愉快,便不易出錯,年爺能陪他們吃苦、為他們著想,他們自然對他推心置腹,肯為他賣命。這一點,就算年公子再有本事,也難及年爺一半能耐,所以,若少了年爺支撐,年家的武漢行會……會演變成什麼局面,也很難說了。」
年永昌定定瞪住人家,瞪得她忐忑不安。
「這些僅是守余的淺見,我隨便說說,年公子馬虎聽聽,就當作亂風過耳……」她在心底歎氣。阿爹常說她心性聰穎、見微知著,偏說話太過老實,不懂迂迴,不自覺間要得罪人的。
未料及,年永昌不惱反笑,還把她從頭到腳好生打量了遍。
「辛大姑娘真神人也,才短短幾日,就把咱們武漢行會瞧得透徹,連我小阿叔也難逃姑娘慧眼,令尊神算子在靈藝之術上可謂當代獨秀,想必辛大姑娘也已盡得真傳。」
她微微怔然,嚅語著:「我、我不是……」一時間,她不知該如何應對。
自阿爹在宮中遇刺身亡,她領著倚安一路避到武漢,她已甚少回想以往孜孜不倦鑽探的那門藝能。
年永昌沒發覺她微乎其微的神情變化,逕自又道:「辛大姑娘雖把我小阿叔的江湖脾性摸得一清二楚,可就不知是否瞧出,為何當日在漢水江上追殺你姊妹倆的兇徒尚未尋出底細,碼頭區龍蛇混雜,小阿叔卻敢讓你們二人來江邊走走、透口氣兒?」
這話再次敦辛守余發怔,答不上來。
年永昌似乎也沒想教她作答,好快地解開謎底,「正如辛大姑娘適才所說,這裡的人喜歡小阿叔,將他視作自己人,對他推心置腹,肯為他賣命,他僅要隨口一出,碼頭區的工人們全成他的眼線,時時刻刻密切地注意著你和辛二姑娘的安危。」
稍頓,他單袖拂衫,瀟灑地負在腰後,俊唇戲謔地勾起。
「嗯……興許,根本用不著小阿叔開口提點,碼頭工人們已見著你與他共乘一騎、著實親熱的模樣,心裡早有譜,雪亮得很,也明白該替誰看顧你。」
嗄?!她瞠目,掀動唇瓣,偏擠不出話語,窘得小臉通紅。
忽地--
「媽的臭小子!我就曉得你這張利嘴不說些惡毒言語欺負人、擠兌得人啞口無言,心裡就不暢快!」年宗騰幫那批碼頭工人趕完一船貨物,幾個飛身,人已來到姑娘身旁。
年永昌略嫌誇張地大呼:「天地良心哪,小阿叔,你別不分青紅皂白就來冤我,心也太偏了吧?我是怕辛大姑娘無聊,才說故事給她聽,不信你自個兒問她去。」
見黝黑臉龐陡然回首,那對目瞳流光閃耀,好近地捕捉了她,辛守余方寸猛然一漾,原已通紅的雙腮更是燙得幾要騰出一層熱霧。
「你聽這臭小子說故事?」年宗騰老大不信,長眉飛挑,「他說啥兒了?你臉怎麼紅成這模樣?身子不舒服嗎?」
「我我我很好,沒事……他他他說、說……」她吞吞吐吐,神情無辜。會臉紅,還不是因為他呀,唉……
年永昌卻涼涼地道:「我同她說了一個粗獷魁梧的黑大漢,和一位冰清玉潔的好姑娘的故事,辛大姑娘聽到最精彩、最高潮之處,臉當然會紅啦!哼哼,就算是小阿叔來聽,咱也保你非臉紅不可。」
辛守余輕抽一口涼氣,即便對男女間的親密事兒不甚明瞭,也隱約聽得出其間曖昧之處。
「年永昌!」這臭小子!黑臉漢子這下子臉更黑了。
若非年永昌用來保命的輕身功夫「太極四象步」練得幾近爐火純青之境,兼已伺機而動,恐怕早被青筋暴浮、太陽穴暴跳的年宗騰粗掌一抓,分筋挫骨給大卸三百塊囉。
粗糙手掌緊握住她的柔荑,男人在前頭疾走,步伐好大,害她得小跑步才能跟上。
剛開始,辛守余只專注著他的怒氣,後來為配合他的疾步,她又專注起兩人步伐的差異,然後走著、跟著,他身上那股張揚的火氣,似乎教每個重踏出去的腳步給踩弱了勢頭。
他仍舊走著,她依然跟隨。
再然後,她發現讓他牽握的小手透出詭譎的麻熱。
她很難不去感受,肌膚相貼處,那團麻熱愈益擴散,彷彿順著血盈嗽流到四肢百骸,攪弄著、騰囂著、煽燃著,要她專注著他厚掌的觸覺,記住他握住她軟荑時,在她心窩處引起的悸動。
「往後,別再聽那臭小子說故事。」驀地,年宗騰駐足旋身,衝口丟出一句。
「啊!」沒料及他會毫無預警、說停便停,辛守余一時間煞不住腳,整個人撞進他懷裡。
年宗騰反應迅捷,一掌仍握住她的小手未放,隨即探出一臂環住她的素腰,將她安穩地攬在胸前。
他俯首,她貼著他胸牆仰望,四目交接,氣息交融,兩顆心皆亂了原有的節拍。
「年爺,你……你放我下來……拜託……」她腰腹緊挨著他,腳尖離地,覺得頭有些兒暈眩,血液全往腦門上衝。
姑娘家的語氣近乎哀求,聽起來楚楚可憐,年宗騰壓根兒沒法子說不。
縱使內心蠢蠢欲動,縱使理智與感情正處於天人交戰的局面,縱使姑娘家的身子抱起來該死的舒服,一波波鑽進他鼻腔中的髮香、體香又甜美得教他渾身戰慄,他仍舊不能無視於她的意願,繼續放任對她的逾矩。
重重咬牙,他輕輕將她放下,炯目仍瞬也不瞬地俯視住她。
「還有手……」辛守余聲如蚊蚋,臉容不禁半垂。
「啥?」他入迷地瞅著她額前發,那柔軟瀏海輕蕩,似在雪膚上漫舞,十分可人。
唉!「你、你能不能鬆開手?」忍不住悄歎,說這話時,她羞澀難當,表面上像是推拒了他,可心裡卻是清楚,並非討厭他的碰觸,而是……週遭還有好多人。
方才在碼頭邊,他沒逮著年永昌,反倒二話不說拉著她就走。
走離碼頭區,兩旁擺攤的小販多了起來,應是武漢的市集所在,買賣的東西不再只是能填飽肚皮的尋常熱食,像是一些女人家的腮脂水粉、髮簪珠花,孩童們的小玩意兒,用來擺飾的瓷器花瓶,以及鍋碗瓢盆、竹籃掃帚等等家用之物,全能在這兒尋到。
見她朱唇輕嚅,年宗騰順著她的視線下移,終於瞧見那只握住姑娘家香手的粗掌,握得理所當然又理直氣壯。
他怔了怔,有些兒想不通透,下一瞬,腦門宛如遭受雷擊,趕忙鬆開五指,整個人還矯枉過正地往後跳開一大步。
「對不住,辛大姑娘,我我我……」他漲紅臉,為自己猶如登徒子的行徑感到慚愧,「我我我對不住。」
他喚倚安名字,連「姑娘」二字也已省略,卻還稱呼她「辛大姑娘」?心裡說不出是何滋味,辛守余抿了抿唇,輕搖螓首。
見她不語,年宗騰心中無措,緊貼著大腿兩側的雙掌暗暗握成拳頭。
他內心大歎,硬著頭皮道:「若是……永昌方才說了什麼冒犯了你,我替他向你賠罪,若是我……冒犯你,我、我也在這兒向你賠不是。」
聞言,鵝蛋秀容陡抬,她訝然地望住他,那粗獷輪廓有些憂鬱,她瞅著,心湖幽幽地漾開某種奇妙情愫,微甜微酸……
她忽地笑開,臉紅心熱,不意間對他流露出女兒家的嬌態,輕聲道:
「年公子是同年爺鬧著玩的,他很好,哪裡冒犯了我?至於年爺你……你待倚安好,待我也好,你一直很仁慈,你、你一直這麼好,我心裡好生感激,都不曉得該為你做些什麼,你卻要向我謝罪、賠不是?你這麼說……教我又該如何自處?」
這會兒,換年宗騰不言不語了。
每回這姑娘一笑,他三魂七魄就往上飄,像無人掌舵的船兒,在江心裡自在悠轉,全然不知週遭事。
辛守余教他直勾勾的眼神瞧得膚頰生暈,不禁一喚:「年爺……」
「啥?喔--啊?」他陡然回神,甩甩頭又眨眨雙目,連忙挺直腰板。
他身型高壯如山,又大咧咧地杵在市集街上,根本是鶴立雞群,早成為往來百姓們注目的焦點。
此刻他驀地抬首環顧,週遭看「戲」看得正興頭上的眾人動作一致,全撇開臉,閒聊的閒聊,喊價的喊價,吃東西的吃東西,忙碌得不得了。
「你不生年公子的氣了?」辛守余忽地問,唇線柔和。
他低晤了聲,撇撇豐唇,回想他把人家姑娘拖著便走的可笑行徑,他不生年永昌的氣,倒惱起自個兒來了。
姑娘柔聲又道:「那我們回碼頭那兒去吧!」
「你不想四處逛逛嗎?」反正都走到這裡了。他目光在她毫無裝飾的發上和巧耳逗留了會兒,又瞄過她纖素細腕,「姑娘家大都愛梳妝打扮,我陪你走走,順便買些珠釵髮簪,或是耳環、手鐲等等飾物。」
他黝膚下悄然地漫開灼溫,暗暗自持著,清清喉嚨又道:「我本想買來送給你……當然,還有倚安,可我怕眼光不好,挑不到合用的玩意兒,你若能親自挑選,那就再好不過了。」
辛守余不禁怔然,「不用的,年爺。我、我不能再讓你破費,更何況,我覺得這樣很好,用不著佩戴那些東西。」
他猛搖頭,「上回請裁縫店的師傅送布疋過來,準備挑幾疋布做些冬衣,落霞妹子說,你只肯讓裁縫師傅幫倚安量身裁衣,自己一件也不肯做,你不肯要,冬天來了怎麼辦?要天天躲在被窩裡嗎?我答應替辛爺好好照看你們姊妹二人,不能讓你們其中一個受了委屈。」
「我沒受委屈。」她頭搖得比他還猛,「我自個兒就有一件襖衣,再加上那日落霞整理衣櫃子,清出好幾件姑娘家的冬衣,她說她用不著,全給了我,那些衣服還十分簇新,款式也好,有那些就足夠了,何必還要浪費銀子裁新裝?你、你你待我很好,其它人也是,我沒受委屈……」
心裡,她明白的,他當然是個重然諾、重道義的人。
他與阿爹君子相交,僅憑一封書信就擔下這責任,可她想知道呀,他待她好,就只為了成全朋友間的道義嗎?思索著,她方寸好似被某種力量掐住,有些兒緊,有些兒悶。
「那就讓我再待你更好一些。」年宗騰衝著她咧嘴笑開。
那神俊黑瞳有著奇異的溫柔,辛守余一時間說不出話,喉嚨好緊,竟覺熱流烘暖著眼眶,雙眸迷濛了起來。
她是怎麼了?心酸、心醉,卻又感到微微抽疼……是箭傷之故嗎?撫住胸口,她深深呼吸,努力不在他面前出糗。
年宗騰以為她默許了,笑容更深,「我曾想為落霞妹子買些女兒家的東西,好好寵她一番,可你也瞧見了,落霞她偏愛男裝,性子又清冷了些,我想寵,都不知該怎麼才好?」他難掩靦腆地搔搔腦袋瓜,又道:「現下,你和倚安來到這兒,我想你們長久住下,你和倚安……就如同我妹子,像……像是落霞那樣,我這當兄長的自然要好好對待你們。」
妹子和……兄長嗎?
她的心緒隨著他的言語起起伏伏,一會兒似在雲端,一會兒又宛墜地面。
微乎其微地吁出口氣,胸中窒悶仍在,她卻微微笑了,「既是如此,年爺喚倚安名字,就不該再喚我辛大姑娘,那聽起來好生疏。」
年宗騰濃眉挑起,拊掌大樂,「你說得很是。往後,我喚你名字,像喚落霞妹子和倚安那般,你也得改改口,別再年爺、年爺地喊。」
「那麼,我也來喊你撐船大哥嗎?」她難得俏皮,視線卻幽幽輕垂,沒再與他相凝。
聞言,年宗騰雙目一瞠,笑得好響,「將來,我要真成了擺渡人家,天天在漢水江上送往迎來,寄之餘生,到得那時,你在身旁喊我一聲撐船大哥,也才名副其實。」
這話落在姑娘家的心湖上,又畫出層層漣漪。
到得那時,又是何時?
他將如何?
她又身在何處?
她牽唇淺笑,並否言語,他卻道:「你若不介懷,也學落霞妹子那樣,喚我一聲騰哥吧!」
她先是一怔,下意識咬著唇,跟著頷首輕應了聲。
該要歡喜的……該要歡喜的……
從此往後,多了一位兄長疼惜,這是她和倚安的福分,如此珍貴,千萬難得,怎能不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