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這樣霸道,薛惠心真是氣炸了。她手一揮,向石天威彈出一指。
一股勁風直襲石天威面門,他知道心兒武功不弱,自己絕對無法在短時間內擺平她,於是急忙跳開,大聲喊道:「住手,你還沒聽我把話說完。」
薛惠心站在他面前,道:「沒什麼好說的,把門打開!」
石天威惱怒的說:「你今後不准用那種冷冰冰的口氣跟我說話!好像我們沒有親近過似的。」
「你--無恥!」一聽他這樣講,薛惠心的臉倏地紅了,她憤怒地瞪著他。
薛惠心臊紅的面頰格外嬌艷,令石天威怦然心動,但也引起他心裡深壓的痛苦和嫉恨,於是他嘴裡毫不留情地道:「無恥?哼,我們兩個誰無恥,大家可都是心知肚明的。」
「天威!」
薛惠心正想反駁他,突然一個女人高興地叫著他的名字從裡面走來。
一見到那個女人,石天威臉上的怒氣立即被開心的笑容取代。他高興地迎向那個女人,與她親熱地說話,兩人的態度十分親密。
薛惠心的心如同被錐子狠狠地紮了一下,但她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打量著那個正回頭看她的年輕女人。
「哇,好個飄逸靈秀的姑娘!」那女人一見到薛惠心就毫不掩飾地讚美道。
「蕊兒,你可別被她純潔的外貌給騙了。」石天威臉上帶著不屑譏諷道。
蕊兒?他叫她蕊兒?薛惠心沒有在意他的貶毀之語,只是注意到他對這個女人的親暱稱呼。看著那個女人溫柔的笑容,直覺她是個好人,與石天威倒是男的俊女的俏,十分相配,但她心裡還是很難受。
「天威!」蕊兒被石天威少有的尖刻與譏誚嚇了一跳,再看到那漂亮女孩蒼白的臉色和痛苦的眼神,便出聲喝止他。
石天威沒理會蕊兒的阻止,繼續用鄙視的眼神看著她,嘲弄地說:「怎麼?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然後又摸摸後腦勺,裝模作樣地搖頭道:「蕊兒,你不是問過我這頭上的傷是誰弄的嗎?就是這位薛二小姐,她可是最擅長玩這種將男人捏在手心,偷男人心又傷男人身的遊戲……」
「啪!」白影閃動間,一聲脆響,一個紅掌印落在石天威英俊的臉上。在無人看清時,薛惠心已經站回原處,眼眶含淚地說:「石天威,你不要再血口噴人,車和人都交給你,今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說完她飛身上牆,往莊外奔去。
他竟當著外人的面公然侮辱她!想著他說的那些話,薛惠心的心似鋼刀穿過,如果她再站在那裡一定會死掉!
挨了一耳光的石天威震驚地看著人影杳然的牆頭,心裡充滿了憤慨。
「不行!她算什麼東西?要絕交也得由我提出!」他輕身一躍,也翻過牆頭緊追她而去。
傷心欲絕的薛惠心疲憊地在大街上走著,她不明白石天威為何要將她傷害得如此徹底!
離開青鶴莊後,她覺得無比虛弱與委頓,她希望找個地方休息。可是街上人來人往,不時在眼前晃動的人影和叫嚷的聲浪令她頭暈目眩。
就在此時,一副寬闊的胸膛出現在眼前,她只來得及看清石天威的臉,就被他一手勒住了腰。
「打了我,你還想全身而退?」石天威的聲音低沉而冷酷,他知道她在人多的集市上是不會動武的,於是他不顧她的反抗緊緊摟住她。
「放開我,我得去辦正事。」她低聲命令他。
「我知道,你跟我走就沒錯。」石天威說著繼續拖著她往前走。
多年在揚州經營,憑借良好的名聲和強大的實力,青鶴莊與當地名流都保持著非常好的關係。於是到了那家古玩店後,店主一見是青鶴莊少莊主親自上門,便對他問的事和要取的東西都沒有隱瞞,在他留下一紙領取清單後就將「博山爐」交給了他們。
薛惠心在確認那正是家傳寶物後,終於放下了心。
離開了古玩店,石天威一言不發地拖著她往河邊走去。
薛惠心實在太累了,也不想在大街上反抗他,心想一切都隨他去吧!
於是她閉上了眼睛,任由他連拖帶抱地帶著走,不一會她感覺到勒在腰上的手鬆開了,接著她被推倒,躺在暖暖的地上,但她仍然不想睜開眼睛。
一陣輕而有節奏的搖晃令她放鬆了身體,長久的奔波,整整一夜沒睡,此刻寶物在身,家仇得報,她已經別無所求。
隨著緩緩的搖擺她竟昏昏欲睡起來……
「你以為你在什麼地方?!」一聲低喝令她倏然張開眼睛,石天威正俯身看著她。
什麼地方?她猛地坐起身來四處一看,原來是在一艘小船上。
船艙內只有石天威和自己。她推開旁邊的窗戶往外看,發現小船正在湖中央,眼前是一片水茫茫。陽光將水面染得金黃,彷彿在水面上撒了一層金粉。
她回頭看著站立在她身後的石天威。
啊,他可真高!這低矮的船艙似乎容不下他直立的身軀,他得略微彎著腰,這倒令他兇猛的氣勢弱了幾分。
石天威也注視著她,再次驚歎她的美麗。沒想到女大十八變,當年那個黃毛小丫頭竟出落得如此清麗!可是想起她的不潔身自愛,他便感到怒火中曉。
他突然蹲下來,抓住她大聲吼道:「你到底是不是薛惠心?如果是,你的伶牙俐齒到哪兒去了?你頑皮好動的個性到哪兒去了?你的虎牙呢?你的忠誠呢?為什麼你要改變那麼多?為什麼你要背叛我?為什麼?!」
薛惠心沒有回答他,他語氣裡深沉的痛苦在她心底引發了強烈的震撼。
他充滿陽剛之氣的俊臉近在咫尺。多年來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端詳他的五官,冷漠的心漸漸泛起一股暖潮。那雙總是露出溫和笑意的眼中,此刻充滿痛苦;線條分明的臉部輪廓,洋溢著一股令人窒息的野性味道,他的眉毛濃密地延伸入鬢,他的眼角已經有了細小的皺紋,他的鼻子直挺,薄唇抿成了一直線,而他的臉頰上仍然烙印著她的手掌印。
看著那紅印,她的心抽痛一下,情不自禁地伸手撫上那張充滿了痛苦和憤怒的臉,她輕輕地撫過那道紅印,撫平他眼角的皺紋。
在她手下的肌膚霎時繃緊,她切實地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她這才完全體會到,他的誤會不僅傷害了她,也傷害了他自己。可以看出,三年來他所承受的痛苦並不亞於她。此刻她多想證明自己是清白的,是配得上他的啊!
究竟為什麼他會有那些怪念頭,竟將他們兩個害得如此苦不堪言?
深埋的痛苦與濃濃的愛意令她淚水盈眶,此時她不再恨他,光是他眼裡呈現的痛苦就令她無法再恨他,她是愛他的,從懂事那天,不!是從出生那天開始就愛著他。他們倆是前世的姻緣,是分不開的整體,就像白天與黑夜,缺少了任何一方,另一方都不能存在。
她柔細的手掌撫過他的面頰,也撫過他的心,而她臉上的憐憫和溫柔,眼裡的淚水和飽含深情的目光無不激盪起他內心深處的情感。石天威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並立即感覺到指端她明顯的脈跳。
在這麼深情的目光下,石天威無法開口,只是凝視著她的眼睛。即使在知道她是誰後,每次看到她,他還是會有像第一次在山道上看到她時的那種震撼。
他為她此刻所透露出的情緒感到困惑且迷惘。
他的視線落在她的唇上,她飽滿的紅唇微啟,充滿了誘惑力。他不禁懷疑,在這張混合著純真與成熟的美麗臉上,怎可能出現淫蕩邪惡的表情?這麼美麗的外表怎麼會屬於那樣無恥的女人?!
彷彿最鍾愛的玉器被人弄髒了,一種強烈的遺憾帶著怒氣重新席捲石天威的心頭。他恨恨地想:如果她不是薛惠心的話該多好啊,那他會立刻向她求婚,聘八人大轎風風光光地將她迎進莊;如果她堅守她的忠貞,沒有背叛他的話;如果十三年前她沒有離開家的話……
深似大海的失望如浪潮般將他淹沒,石天威突然瘋狂的將心兒壓倒,狂亂地抱緊她,親吻她,每一個吻都熾熱而堅定,充滿了懲罰的意味。
薛惠心感受到了他既痛苦又憤怒的情緒,知道自己怎麼解釋都沒有用,今天下管她順不順從都一樣。
也罷,就讓他自己去發現事實吧,反正自己今生今世都是他的人。她放軟了身體,迎上他的攻城略地……
她的柔順使他完完全全地迷失了,她如蘭的氣息在耳邊唇畔輕拂,溫潤酥綿。石天威的呼吸與心跳混亂激烈,他抬起頭,注視著身下這個令他又愛又恨的女人。
當看到她顫抖的手指解開腰帶時,他彷彿看到她在別的男人身下寬衣解帶,當她白皙的肌膚漸漸袒露時,他耳邊是那些男人得意洋洋的淫笑。
他的臉色蒼白,眼睛一片血紅,他猛地打掉她的手,坐起身來,冷酷地說:「我石天威還沒窩囊到吃別人殘羹剩菜的地步!」
薛惠心的身子僵住,潮紅的臉蛋彷彿被人猛地抽走了血色似的泛著青白。她的手哆嗦得幾乎無法穿好衣服,她緊緊地咬著自己的唇,極力克制著嘴唇的顫抖。她無法想像世上還有什麼樣的羞辱更甚於此?
她不能怪他無情,只能怪自己愚蠢,居然想讓他遂了願來證明自己的清白,殊不知,清白沒討回,反而被弄得更加污穢了。
然而,她不想做任命運驅使的弱女子,她不能背那個莫名的黑鍋!
她緩緩坐起身,想說什麼,可是當接觸到石天威輕視的目光時,她只能放棄。
「說啊!」她欲言又止的平靜激怒了石天威,他急欲用自己的張牙舞爪、氣勢洶洶來掩蓋心裡對她的渴望和剛才的激情相擁所帶來的強烈感受。「怎麼不說啦?難道就是你這種欲說還休令那些男人為你成癡?」
見她依然沉靜不語,石天威更恨了,於是刻薄地說:「喔,我應該告訴你的,一年內我會娶淮南檢察使楊大人的女兒,她年方十八,純潔美麗……」
船兒搖動,遠處傳來船工們的號角聲。天地仍然在,陽光依然明媚,河水依然清亮,可是薛惠心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不存在了,她所有的感受都在他充滿惡意的話語中變得難堪,她只想吐。
她深長地吸了口氣,看著窗外說:「我先恭喜你。」
然後她站起身轉而面對他,道:「我也應該回答你。是的,我是薛惠心,無論你如何看待我,我都不在乎,因為在你心裡,你早已將我定了罪。但我沒有改變,我還是十八年前你要娶的那個心兒,還是三年前你不要的那個心兒,我的忠誠永遠都在,我沒有背叛過你,一絲一毫都沒有!那顆虎牙,七歲練功時摔掉了。」
說到這,她喘了口氣,又道:「三年前,我不明白為何你突然悔婚,今日我仍不知道自己怎麼變成了你口中那個淫蕩邪惡的女人。你不娶我可以,但絕對不可以隨意中傷我的名節!」
薛惠心一番義正詞嚴的話沒喚醒他的良知,倒激起了他的怒氣。「名節?你如果懂得名節,就不會放縱自己!三年前若非朋友親口告知,我差點就娶了個婊子,戴了綠帽子!」
「你在說什麼?!」她心一涼,擰眉問他。
「你還想騙我!」見她一臉無辜樣,石天威怒火攻心。「實話對你說,石家迎娶你的花轎都備好了,我卻從朋友口中知道你竟是那樣下賤的女人!揚州茶商孫君你還記得吧?風流倜儻的司馬公子你也該不會忘了吧?他們可都曾是你的裙下之臣吶,你騙去了他們的財物,又投向別的男人,這難道會假嗎?」
明白了他遺棄自己、鄙視自己的原因竟然是因為從別人口中聽到的傳聞,薛惠心悲憤交加,恨聲說道:「你……你僅憑道聽塗說就定了我的罪,斷了我的夢,毀了我一生的快樂,而我……對,你說得沒錯,我是該死,我該死是因為我居然還想著你,還把你當好人看!我真的該死!」說完,她破窗而出。
r。心兒!一以為她投湖自盡,石天威慌了,大喊著撲到窗邊,卻見她正踏波而去,白色的衣裙隨風飄揚,在這水光瀲艷的湖面上顯得格外動人。
湖邊的過往遊人都驚奇地紛紛駐足觀看這一奇景。
石天威濃眉緊鎖,耳邊一直迴盪著她絕望的聲音。
「難道是我錯了嗎?」他自問。
看著空蕩蕩的水面,石天威的心回到了那個改變他命運的時刻……
那時的他是多麼歡喜,因為他要娶妻了,想到終於要將那個在他心裡藏了十幾年的小丫頭娶進門,從此不再與她分開,天天聽到她呼喚「天威哥哥」的聲音,看到她永遠不能安靜的活潑身影,他的心就快樂得要飛翔--
那天,平常多有生意往來的朋友與他相邀到酒樓去痛飲一番。通常他是不去參加這種富家公子聚會的,但那天由於心情好、生意順,他慨然允諾了。
美食名曲之間,酒酣耳熱之時,座中的孫君竟唉聲歎氣起來,令他大感詫異。此君乃揚州城知名的闊公子,年輕有為,風流俊逸,家中更有美妻嬌妾相伴,為何還如此憔悴失意?
同座的司馬公子立即為他解疑。「石公子不必理會他,孫兄近來情場失意。」然後又轉向鬱鬱不樂的孫君勸導:前人說『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你我兄弟今日相聚,可別讓女人壞了興致。再說那位『瓏玉園』二小姐說不定此刻正與某君花好月圓呢!學學在下我吧,去了那位二小姐,不是又來了仙姑娘嗎?男人嘛,該灑脫點!」
「是啊,美女處處有,錢財還會來,別那麼死心眼……」其它同座紛紛打趣著安撫失意的孫君。
石天威卻早已聽不進他們的話,他的整個心思都被司馬公子那句「瓏玉園二小姐」拴住了。他震驚得全身繃緊,幸好酒氣掩蓋了他乍然而變的神情。
「唉!」孫君一聲歎息,落寞地說:「她簡直是個狐狸精!沾上她的男人沒有一個不破財失心!都說她跟了個妖尼學藝,擅長勾魂術……唉,美色難忘,破財難免啊!」
「孫兄放寬心懷吧!你只損失了幾百兩銀子,幾箱首飾,小弟可是連家底都賠上了,也不過與她一夜春宵……」
石天威再也聽不下去,打斷他們問道:「各位所說的女子是揚州人氏嗎?」
司馬公子一笑,搖頭道:「不,幸好那位二小姐家居潤州京口。要是她在揚州的話,這裡的煙花柳巷就得改行,青樓裡的姑娘們就得失業囉!」
此後,石天威的耳聾了、心寒了,當晚,他立即對爹娘宣佈他要退婚!
爹娘的震驚與反對可想而知。家裡價值不菲的青瓷花瓶在爹爹的怒氣中化為粉末,娘的眼淚幾乎將他的意志摧毀,但是他寧死也不能改變主意,也不說明原委。因為他覺得心兒的背叛羞辱了他,他連提都不願再提起她,而且他要反擊,要將她的自尊--如果她還有一點自尊的話,當眾踩在腳下!
最終,爹娘妥協了,其實是娘對他妥協,而爹對娘妥協了,誰叫他們僅有這麼一個獨苗?
他知道自己這樣逼迫爹娘是不孝,可是如果他娶一個蕩婦進門,那將是石家上下的不幸,是更該死的大不孝!
此刻回想起當初的一切,他更堅定地相信自己沒有錯,孫君、司馬公子等都是他自幼認識的朋友,雖興趣不盡相同,但彼此瞭解。他們何故要編瞎話做損人不利己的事呢?不,他們不會說假話,說假話的是心兒。
可是想到那對清亮的眼裡盈滿的淚,他的心又動搖了。想了想,仍搖頭道:「今日的她或許是真的已經知錯改過了,可是過去的事畢竟是發生了,我雖喜歡她,卻也不能為了她而令家門蒙羞啊……也許,我可以和她商量出個辦法。」
想著,他的心開始活絡了,自信的笑容再次將他的愁容掃光。
三天後,當薛惠心從蘇州姊姊家回到「瓏玉園』時,卻被眼前意想不到的情景弄得驚愕不已。
只見在她臥室門外,啞伯與石天威像老僧入定似地面對面坐著,啞伯手裡還握著那根曾擊暈石天威的大木棒,兩人的眼裡都有一種想撕裂對方的兇惡眼神。
「你、你們在幹什麼?」薛惠心納悶地問。
「心兒!」一聽到她的聲音,動作敏捷的石天威立刻跳了起來,抓住她的手,彷彿害怕她又消失了似的。
見他突然改變態度,眼裡又有了溫暖的笑,薛惠心覺得很奇怪,怕他又使壞,忙掙脫他的手。
不甘示弱的啞伯此刻也顫巍巍地站起來,他將木棒插進他們兩人之間,嘴裡「哇哇」地叫著。
「老傢伙,走開!」看來石天威也是耐心用罄,他拉著啞伯想把他推開。
「石天威,你放手!」見他粗魯地對待啞伯,薛惠心火了,一掌打掉他搭在啞伯身上的手,一邊惱怒地對他說:「你跑到我家來撒什麼野?!」
「是他不告訴我你的去處,又不讓我進你的房間,我們都這樣耗了三天了!你說他該不該揍?」
「不該!」儘管聽到他說他們已經在這裡守了三天,讓她大吃一驚,但她還是毫無保留地支持啞伯。
她看看他英俊的臉上滿是鬍鬚,眼裡也顯露出疲憊的神色,不由心痛。再轉頭看看啞伯,他的背似乎更加彎曲,而他本來就蒼老的面龐更多了幾道皺折,顯得憔悴不堪,但他的眼睛依然如山鷹般機警。
薛惠心感動得心更痛了。
她攙扶著啞伯,要他去休息,可是啞伯竟然甩開她的手,將木棒夾在腋下,對著她情緒激昂地比劃著,嘴裡還不停地叫著。
她只好回頭對石天威說:「你走吧,我有事要對啞伯說。」
「不,我不走!等了三天,我可不是等你這句話的。」石天威蠻橫地說。
薛惠心只好又回過頭去對啞伯比劃著。
石天威年少時常常來此地,與啞伯曾經很親近,仍能看懂他的手勢,他明白啞伯是在警告他的小姐要提防這個「登徒子」,而心兒的手勢,他就看不太懂了,可從她淚眼迷濛的樣子看,她在解釋她與自己的關係,並要啞伯安心去休息。
可是啞伯不買帳,仍然拚命搖頭,惡狠狠地看著站在她身後的石天威。
薛惠心歎口氣,放棄了勸說。她將房門打開,讓他們進去,可是石天威尚未動身,啞伯已經橫在門前,手舉木棒大聲叫嚷著,似乎在警告石天威若敢邁進心兒閨房一步,他就一棒打死他。
石天威不屑地看看木棒,說:「我早就想將這根該死的木棒折斷了。」
「石天威,如果你敢傷害啞伯,我定與你誓不甘休!」站在啞伯身後的薛惠心看出他正蠢蠢欲動,便厲聲喝阻他。
「那你讓他走開!我有事要跟你說。」石天威也大喊。
「就這樣說吧!」
「不行,三言兩語說不清,我們得找個安靜的地方。」
薛惠心沒好氣地說:「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的?找你冰清玉潔的楊小姐說去吧。」口氣裡帶著的濃濃酸味連她自己都驚詫,俏麗的臉蛋霎時變得通紅。她急忙轉身,想掩飾自己的窘態。
可是石天威已經看見了,他的臉色頓時緩和,聲音也放柔了。「沒想到心兒也會吃醋。」
薛惠心還來不及回答他,啞伯又大叫起來,他聽不見他們之間的對話,但是看到石天威臉上突然揚起笑容時,他憤怒了,他絕對不能再讓小姐受傷害!
而石天威也立即「還以顏色」,對著他齜牙裂嘴地亂叫,激得啞伯眼都紅了。
對他們孩子似地鬥氣,她無奈地搖頭歎氣,最後只好將屋內的蘆葦席拿出來鋪在門口,示意啞伯坐下,自己坐在他身邊,再對石天威說:「你也坐下吧。」
石天威立即笑嘻嘻地挨著心兒身邊坐下,不料被啞伯一棒打在屁股上。
「哎喲!」猛然吃痛令他本能地往旁邊一躲,跌坐到了離心兒稍遠的地方。不由惱怒地揉著臀部,狠狠地盯著啞伯。
薛惠心沒想到啞伯竟然敢出手打他,先是吃了一驚,又被他狼狽尷尬的模樣逗得忍不住笑出了聲。
石天威停住了手,定定地看著她的笑靨,怒氣全消地說:「你真該多笑笑。」隨即又對啞伯道:「算了,念在你忠心護主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了。」
挨啞伯一棒,又被自己嘲笑,薛惠心本以為石天威這下是不肯善罷罷休了,未料,他倒大度。不由心中暗喜,看來他還是有敬老之心的。
「行了,快說吧,你想說什麼?」薛惠心一邊問著,一邊對啞伯比劃,將她的話翻譯給他聽。
見此情景,石天威也無可奈何,只好言歸正傳。
「三天前,我一從揚州回來就帶那兩個女人去見秦大人,目前三樁血案的主犯百殘、林彥忠已死,就不說了;馮桂花已經認罪,將與百忌一道押解入京。林夫人因認罪態度好,又揭發了兇犯,故而從輕發落。對秦大人來說如期破案他自然是高興萬分,但我們還有個尾巴要處理,那就是長毛。他是契丹大汗的軍師,不會就這樣空手回去的,我擔心他在探得你已經尋回『博山爐』的消息後會對你不利,看來他們對此寶是勢在必得,所以你得時時小心。」
見他關心自己的安危,薛惠心的心裡五味雜陳,抑制著激動,她冷靜地說:「謝謝你。」
石天威笑道:「謝什麼?我們是夥伴,自然應該互相關照。」
「夥伴?對,夥伴,僅此而已!」她心底泛起濃濃的苦味。
三天前她帶著「博山爐」回家後,就將案子有關的一切都告訴了啞伯,只除了與石天威在小船上的一節。將失而復得的「博山爐」收藏好後,她就到蘇州看望姊姊,並將家傳的鑰匙一併交給了她,要她和姐夫回瓏玉園接下薛家的事業。
姊姊自幼承襲了爹爹的才能,是個既能賞玉品古,又擁有玉雕功力的好手,由她接管家業,是最合適的。
得知血案的詳情,姊姊及方家既傷心薛家的不幸,也高興她終於將兇手繩之以法,又找回了失竊寶物。同時對她要他們回來繼承瓏玉園的建議也表贊同,畢竟薛家百年的基業得來不易,自然是應該發揚光大。
而對天威,她已決定要將船上發生的事忘掉,忘掉那些羞辱,忘掉他將要娶楊小姐的事實,準備回普陀山伴隨師傅度過一生。儘管很難,但她必須那麼做,他已經不再是兒時那個溫柔多情,關愛她的天威哥哥了,他變了,變得無情而專橫,他居然輕信別人的話,卻不願傾聽她的心聲!
可是一邊說要忘了他,他的身影卻如同千年盤石般牢固地盤踞在她的心頭。被挽留住在姊姊家的三天中,她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他。而今天回來一看到他,所有他施予自己的羞辱相痛苦就被全然忘記,整顆心只充滿了喜悅。而他卻不過是當自己是個「夥伴」而已。
她該怎麼辦?她該用什麼來拯救自己的心?!
因為她一直都將他們的對話比劃給啞伯知道,所以啞伯此刻的神情明顯放鬆了些,但他仍謹慎地盯著石天威,不許他有一點點冒犯小姐的動作。
而石天威的眼睛一刻都離不開心兒的臉,分開這幾天他時時想念的人都是她,他忘不了她的任何一個細小動作,甚至她冷冰冰的的表情也令他懷念不已。他覺得自己是離不開她了,而他相信只要他接受她,她是一定會跟著自己的。
三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直到石家客棧的雜役送來精美的晚餐。
啞伯和石天威似乎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招待,毫不遲疑地竟相打開食盒就吃。啞伯手中的木棒仍未放下,卻並不影響他吞嚥的速度。
薛惠心驚訝地張大了眼,問石天威:「你都不回去嗎?」
「不!」石天威一邊大口嚼著嚥著,一邊回答。
「每天三餐都是他們送來嗎?」
無人回答,只有那個送飯的雜役以微笑回答了她。
薛惠心簡直難以置信這會是名揚江淮的青鶴劍傳人,鼎鼎大名的石少莊主會幹的事:窩在一座坍塌的廢墟中,與一個耳聾口啞的老人搶食?
這真是太可笑了!於是她立即行動,雙手一揚,石天威和啞伯彷彿定格似地僵住,石天威手中的筷子仍夾著一塊肉,啞伯則埋頭在碗裡。
薛惠心知道點穴只能困住石天威很短的時間,於是她讓那個雜役幫忙,迅速地將食盒拿過來,把所有的菜飯平均分成兩份,一邊問:「你們就由著你家少莊主這樣胡鬧嗎?」
「管不了,而且少莊主是在跟老人家鬧著玩。」小廝嘻嘻笑著說。
「這還叫玩?簡直是丟人!」薛惠心說著將分好的食盒分別放到他們面前,才解開了啞伯的穴道,對他比劃著將吃飯的規矩再強調了一遍。
又對石天威說:「你別裝了,我知道你早就自解穴道了。」
石天威放下手,將那塊肉塞進嘴裡嚼著,嘻皮笑臉地說:「你可真兇悍,誰要娶了你,可得留神了,不然惹惱你,就得等著變木頭人囉!」
他的話觸動了她的痛處,她漠然道:「閉嘴!食不言寢不語,你小時候家裡大人沒教過嗎?說那麼多話,小心被噎著!」
見她生氣了,他也不在意,只是問她:「你不吃嗎?那裡還有沒動過的呢。」說著還往送飯夥計那兒努努嘴。
「不吃!」她起身進了屋。
石天威大叫道:「你可不許關門,否則我就跟這老傢伙沒完!」
薛惠心白了他一眼,但也沒有關門,只留它半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