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神地打開窗看著外頭景物,窗外依舊飄著雪,如同她離開他的那一夜。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直到冷風吹凍了她的手,她才回過神來。關上窗,將寒意全然擋在門外。既然已經恍若隔世,就不該再想。
方才見爹時,也聽見二哥提起,已派人把十三弟的骨灰從寒玉莊帶回來安葬。她想著便起身,去看看這個早夭的小弟也好。
披上裘衣,柳陌足履輕點,七分隆雪中,往楊家墓園而去。
墓園中一片銀白,雖是這幾日新掘的墳,也早為紛飛白雪覆蓋得看不清了……
她找尋著,驀然,見到一個人影立於風雪之間。
柳陌心中歎了口氣,望著前方人影,緩緩走過去。
在墓前放了剛剪下的幾枝白梅,她默默與少年並立。
「十三這個人,三姊最清楚了。」站著的少年忽然開口,嗓音劃破長空。「明明很愛熱鬧,卻偏裝作不在乎。所以從他回來,我每天總要來陪他說說話,免得他要到我夢裡來打擾我睡覺……」他咕噥著,愈說愈小聲。
「嗯。」柳陌應了一聲,沉默片刻,說道:「十三弟知道九哥待他最好,他若到你夢中,也是要謝謝你。」
「是嗎?」楊漱言喃喃,一抹苦笑。「他若到我夢中,我定要好好罵罵他……」
「對不住,我沒能救他。」柳陌垂下眼簾,就算在爹面前,她也不曾說過這話。
或許唯有此際此人,能與她有相同心情。「他走之前說了一句話:『我是鴛鴦』。你還記得嗎?從前他讓你逗得開懷。」
楊漱言默不作聲,他蹲下身,起了火,一張一張將手中冥錢對折,燃燒。
凝視著焰焰烈火許久許久,他才又開口。
「如今我才知道,為什麼爹從小就不讓十三弟露面。他這樣孤獨,原來只為了有朝一日能替爹做事,然後莫名其妙的死。」
「漱言,有些事,只能說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就像你嗎?」望著墓碑,他輕聲道,語氣彷彿換了一個人。「三姊,我一直認為你聰明,但你為爹犧牲了這麼多,最後又得到什麼?」
「爹那樣疼我,我難道不該為他做點事嗎?」柳陌輕聲堅定地說,這是她始終不會改變的答案。「只要爹開心,只要他回復以前的風采,要我做什麼……都好。」
楊漱言聞言,抬起頭看她,眼神有一絲疑惑。片刻,又低了下去。
火光轉微,許久,他才又開口:「三姊,」神色遲疑,「他……死前痛苦嗎?」
他?想起那個獄中孱弱的少年,和他滿身因為嚴刑拷問而帶來的傷痕血跡,柳陌怔了怔,垂下臉。「他服了毒,藥性很強,走得平靜。」
少年沉默半晌,點點頭。「那就好。」
火星終於熄滅,他起身,笑著抓起一把紙錢,灑向天空。「沒有想到爹會把我獻上的毒給他。我最得意的毒,竟然用在十三弟身上……」
少年的聲音清冷,聽在柳陌耳裡更覺無比蒼涼。她一抬頭,只看見天地荒蕪,雪片與白紙片飄散四周,再也分不清。
沒想到會再相見。其實更精準一點的說法,應該是她沒有料到會在自家的莊院裡與他重逢。
「洗塵寰。」狹道相逢,不無詫異。但是柳陌示禮地點個頭,便要錯身離開。
洗塵寰邁開箭步,攔住去路。「我聽說你回來了,就趕著來看你。」
「哦?」她仰頭木然地回望他,似乎不怎麼戚興趣。
「到頭來,該在一起的還是會在一起,誰也拆不開。」
他容色躍喜,像個急著邀功的孩子。
柳陌皺起了秀麗的眉毛。「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們就快要作夫妻了。柳陌,你開心嗎?」
「誰許的媒?我從來沒聽說過這件事。」
「還有誰?在家從父,當然是你父親親自答允的--」
「不可能。」柳陌斷然截斷洗塵寰的話尾,原本的無動於衷裂出縫隙。
「柳陌,你是不是擔心依我們兩家過去的關係,不會得到你父親的祝福?這個你現在不用擔心了,因為我付出的是你父親絕對會滿意的聘禮。」他執起柳陌的手指,溫柔地放在唇邊輕觸,安撫著躁動的她。
柳陌愕然!「聘禮?」
他輕笑道:「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出現在寒玉莊?這自然是兩莊交好的證明。更何況,我答應了用江山來換取佳人。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會為你再建另一處盛大的莊園,規模絕對會勝過現在的白楊莊跟洗華莊……」
父親?那個她視為信仰、奉若天神的父親?她即使犧牲自己的婚姻愛情也要替他取回一切的父親?
「我不相信。父親他不會因為一座洗華莊而抵押我。」
「柳陌,不要說這麼任性的話--」
她退了一步,旋地轉身,輕輕地自喃:「我要聽他親口說。」
洗塵寰看著她的倩影,笑著也不阻止。也好,就讓楊允朝給女兒一個驚喜吧。
匆匆地離開那個男子,柳陌的腳步凌亂,不可能、不可能的--
「爹?」推開書房,父親卻不在。會上哪兒去呢?柳陌一尋思,又往議事廳去。
然而,正當她要敲門進入時,一個人名吸引了她的注意。
「任洗塵寰這樣在莊裡走動,好嗎?」
「放心,那人我看得透徹,他眼中只有柳陌。」是爹!柳陌倒抽口氣,轉念,輕輕伏在窗口。「到如今也不瞞你,在柳陌嫁入寒家之前,他便曾向我提過親。」
「他曾來提親?」與父親對話的是大哥。「那爹當初為何……」
「現在這樣不是更好嗎?」中年男子低笑。「漱方,你除了練劍,也該動動腦子了。柳陌嫁入寒玉莊,洗塵寰必定不肯善罷干休,讓寒家除去他或讓他為我們除去寒家,白楊莊都是漁翁得利不是?」
「這--」青年沉吟。「我懂了!若是先除去洗家,那麼爹便讓三妹臥底,找出寒家破綻;若像現在這樣傾滅寒家……」語透訝異。「爹是要三妹去--」
「哈!」楊允朝言語之間有一股得意。「我原是這樣打算,不過出乎我意料的是,洗塵寰對柳陌一往情深竟已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是這樣不錯。那日攻莊我也看得清楚,柳陌一被擒,他就慌了。」
「所以讓柳陌跟著他,不算虧待吧?」楊允朝笑。「這小子成不了事,前些日子還來向我興師問罪,問我為何在攻莊時不計犧牲柳陌。他不懂……為了大事業,必要犧牲的時候,一個女兒又算什麼呢?」
窗外的柳陌如聞雷鳴。輕微而低沉的語句流瀉進她的腦中,她卻呆若木雞。這些話……為什麼會出自於……父親口中?
他怎能笑著說出這種話?不,他不會,不會故意這樣的……
自願犧牲和被犧牲,這是天壤之別呀!
「那麼爹說,出您意料的是……」
「這也是我今日找你來的原因。你瞧瞧。」
「這……歆湖鹽礦權、江州路運權……這許多是?」
「是洗塵寰帶來的見面禮。」楊允朝笑答。「算他運氣。我答應他,若把整個洗華莊交給我,便把柳陌嫁給他。」
「他答應了?他瘋了不成?再說--柳陌會願意嗎?」
「他瘋了也好。能用柳陌換來洗華莊,這生意,我不會放掉。」男子低笑。「至於柳陌方面,我會同她說。她向來最聽我話。」
不……柳陌無力地滑落牆角。男子聲音平緩,卻一刀一刀割在柳陌心上。這便是她……從小景仰愛戴的父親嗎?按著心口咬緊了唇,她彷彿看見天地在眼前崩塌。
原來,她也不過是一個可以秤斤論兩、任爹宰割的工具?
而自己,竟然心甘情願,做他手中一顆隨時可以犧牲的棋!
--夠了!
柳陌再也聽不進任何屋內的言語,她顫抖地握緊了拳,無聲的,離開。
瘦馬一騎,她在漸消的雪泥鴻爪中踽踽孤行。荒野月圓月缺,獨自寂寥。
她躑躅過的愛情,被凜然的冰野覆蓋,等不到雪融的春天,也分不清究竟是誰先背叛了誰。而她衷心景仰的慈愛,原來也只是她一個人一廂情願的想像。在他的心目中,她的價值只有一顆棋子的份量。
是誰對誰的背叛比較沉重而尖銳?她過去清晰的思慮,再也不理解。
說她是弱者也沒有關係。在頃刻間被推翻了信仰,除了逃避拒絕面對之外,她已找不出更恰當的作法。直接挑戰父親的虛情假意?背負了那些珍視的過去,她確實是做不出。不聽不見不想,就可以讓自己躲在記憶的殼裡。
她想起山碧在最後一刻軟弱的劍。他當時悲憤的眼神穿透了她,落在她所不知道的範疇,那也是基於同樣的理由嗎?
她牽著馬韁、披著雪白色的大裘,繼續著蒼茫的方向。
既然從一開始就走錯了,那麼,她又何須再去計較此刻的去路如何。
她輕嘲,「原來我自以為把一切都算計清楚,卻還是在別人的局裡……」
「哼。」一道女聲幽幽地擦過她的自喃,楊柳陌驀地止步回頭,只見一個陌生的紫裘女子,年紀看上去似乎比她要輕,但神情卻顯得相當孤冷。柳陌只道是自己聽錯了。既不相識,女子方纔的哼聲或許只是碰巧心有所感罷了。
她正要繼續上路,女子卻叫住了她。「楊柳陌。」
柳陌疑問道:「我想我們應該是素昧平生才是……」
「你雖不認得我,卻一定記得洗華莊洗塵寰的名字。」
她聞言更加詫異。「你是?」
「洗華莊的卓荷衣。」
「哦?我聽說,洗華莊有一位使毒的能人,原來這麼年輕。」
「不必廢話。我今天來,是要取你的性命。」
「柳陌不知自己何時得罪過卓姑娘。」
「你對洗塵寰的影響,就是你必須死的理由。」她沉道,同時向柳陌拋出一柄寶劍,「亮劍吧!」
柳陌抽出半截劍身,只見銀芒懾亮。她收斂憂傷,知道眼前人的挑戰不可輕待,「擅毒之人卻邀人以劍比試,可見你想要贏我的執著,更勝過殺了我這件事。」
「這與你無關。」她扔下劍鞘,長劍在冷風中輕彈寒光,便馭劍直欺楊柳陌。
柳陌旋身,裙裾綻如花盞,而劍招接格卻絲毫沒有差錯,將自身的週遭防禦得滴水不漏。卓荷衣心中暗驚,江湖傳聞楊柳陌不諳武學,她雖猜到是虛言,卻沒想到她的劍法這樣出色,只怕就算是跟四哥相比,也能有一番爭鋒。
劍刀抵在荷衣的秀頸之前毫釐之差,柳陌輕道:「你輸了。」
荷衣一臉倨傲,長劍落在地上,她將拳心握緊,並收到了身後。
「我沒打算殺你……」柳陌話未說完,腦中卻似擂起了戰鼓一般劇痛起來。
「可我卻非殺了你不可!」
荷衣一聲低喊,再出手時手中已有一把短匕,她趁柳陌步伐踉蹌之際,輕易打掉柳陌手中的劍,匕首反指柳陌。
「既然知道我使毒,你便不該接下我的劍,不該抽出它。」荷衣注視著開始恍惚的柳陌,漾出一朵淒絕的笑。「贏不了你也罷,四哥恨我也罷,你都必須死。」
「你--」柳陌手扶上額,目光開始撩亂,彷彿有針紮著腦中每一寸,侵蝕著她的神智,她想再抬手,卻做不出反擊。今日,就要命喪此地了嗎?
「楊柳陌,這便是你迷惑我四哥的代價。」女子輕道,匕首卻毫不留情地往她頸項抹去--
柳陌咬著牙等著劇痛將一切結束,卻忽然聽見一聲輕脆的響聲。
「她的命是我的。」冷漠而熟悉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柳陌勉力睜開眼,看見身邊掉落一根翠綠的笛子,打掉了荷衣方纔的短劍。
「哼!」看清來人,荷衣嗤道。「她害得你家破人亡,莫非你還想救她?」
「我說了,她的命是我的,任何人都別想殺她。」寒山碧面無表情的說。
「是嗎?那就看誰能要了她的命。」荷衣一笑,提起劍往山碧刺來。青年接下她的招式,方才落定的塵沙積雪再度揚起。
柳陌嘴角虛弱的泛起笑。他終於來了。當初在她一掌打上他心口時,他便再也不會對她軟弱了吧?
看著眼前二人過招,雖是山碧佔了上風,柳陌卻忍不住擔心卓荷衣再使毒計。
然而山碧沒有給荷衣這樣的機會,不多久,他一劍刺在荷衣臂上,將她逼了開。
「今天領教了兩大名莊劍法,荷衣佩服。寒山碧,她是你的了。不過……」紫衣女子收了劍,雖然右臂血流不斷,她仍揚起笑。「她身上的毒將在一個時辰後發作,若你要她死在你手裡,請把握住時間。告辭。」
不待他多說,卓荷衣便已轉身輕縱離去。
聽見她的話,山碧訝異地看著柳陌,她的臉色蒼白,卻仍定定地望著他。
「殺了我吧。」她揪緊了眉,語氣卻平靜。「我再沒有能力逃開,縱使我也恨你對我的懷疑,但終究……」她咬著唇,看來是體內的毒愈加擴散了。
「我當然會殺你。」山碧冷冷道,卻快步走至她身邊。「可是……你得明明白白的死在我劍下才--」
「慢著!」不遠處傳來馬兒嘶鳴,匆促的馬蹄伴著一少年的悲喊,打斷山碧。
山碧一凜,劍尖毫不猶豫地抵住柳陌。「別過來,我可不保證會做出什麼。」
「寒山碧,你別傷她!」少年勒馬立定,面孔焦急。「三姊是被爹逼的!」
「九弟……」看清少年,柳陌虛弱喊道:「你走!」
「三姊!莊內出事了。洗塵寰氣你出走,闖入莊中把爹、把爹……」
「爹?」劇痛已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撐著一口氣,忍著問道。「爹怎麼了?」
「洗塵寰他……他把爹殺了!」
「什麼……」來不及做出響應,柳陌身體一軟,倒在山碧懷裡。
楊漱言料理了一切,張羅客棧,以銀針暫時壓制柳陌的毒性,這才注意到身旁一直沒有離開的寒山碧。他看起來比一個多月前見面的時候來得更加憔悴,衣著不再是那令人注目的白,眼窩黯淡,下顎也有不少鬍渣冒了出來。
兩人雖有過姻親的因緣,然而第一次見面就是在地窖的刀劍相向,楊漱言此刻也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麼、才不會顯得尷尬。而他的意圖……他看向此刻坐在三姊床頭守顧的寒山碧,他的神情,已經給了他答案。
「寒山碧,」楊漱言喊了幾聲,寒山碧方才楞楞地回過神。「我三姊中的毒雖然難解,可惜那個卓荷衣少算了一個我。如果你還--你還想親手殺了我三姊報仇的話,那就幫我照顧她,直到我找齊藥材回來。」
「我……」山碧還來不及回答,楊漱言機靈的身形便已經掩在客房門外,他松下本想叫住少年的手勢。自己也對毒物略有研究的事情,也就來不及說出口。
回視楊上柳陌正冒著冷汗的前額,他很自然地便揀了條白帖替她擦拭。在他與她之間,上一次兩人平靜沒有敵意的相處,只不過是數個月前,卻冗長如同三個秋天。他不由得胸中發出一道喟歎……
「這……這是哪裡?」細微的呻吟將他自淺寐中驚醒,窗外的月光篩進屋內,照映著她蒼白的病容。
「這是一間客棧。你中了毒,所以昏迷了一陣……你的九弟,他說他知道怎麼找解藥,所以托我暫時看著你。」
「你……」
「你別誤會。他是相信我要親手殺你的決心,絕對不會允許你在償還寒玉莊的血債前,就死在不明不白的毒藥上,所以才會委託我……」
柳陌蒼白的嘴唇輕勾一道苦笑,「我知道。」
寒山碧默了一默。聽見她這樣理所當然的回答,他卻又心中不舒坦。怎麼說,自己都是經過一番掙扎,才說服自己違背報仇的初衷……
柳陌不解他心中曲折,看見山碧陰晴不定的神色,只道是山碧恨她入骨,此刻自是強自隱忍,才能耐住性子,沒有立刻提劍殺她。就算他原本的恨意只有八分,她在離開他之前的那一掌,也足夠補足十分了。
「山碧,我答應你,如果我僥倖活過這一次,我一定心甘情願死在你手上。」
「你……」他一陣驚愕,隨之是一股薄怒襲上他的思慮,「寒玉莊不需要仇人的同情!就算你不是心甘情願的,我也會用寒玉莊的劍法打敗你!」
「無論你要怎麼樣的決鬥,我都奉陪。」柳陌聽他這話,並不生怒,只是微笑著承下他的要求。「我知道,我們之間的仇恨無論如何都該有個了結。唯一的辦法,就是我們去正視它。」
「什麼時候,你變得這樣大徹大悟?」他嘲弄道。
「或許,是在我發現過去所做的一切都失去意義的時候吧。」
「哼。」山碧冷笑。「對你而言沒有意義的事,卻是寒家永遠都不能忘記的。」
「我爹的腿傷,又豈是我能淡忘的呢?」柳陌笑,帶著一縷哀傷。「他百般計較,如今……卻死在洗塵寰手裡。打殺一再循環,便是我們不可避免的宿命吧?」
山碧默然。這些道理他何嘗不懂,但看淡仇恨又豈是如此容易做到?
「山碧,我無法償還你什麼。」她忍著劇痛,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一點一滴地流逝。「只是……若九弟來不及回來,若我的毒無法解,你便一劍殺了我吧。若……那個你愛的女子還在,我也祝福你們。」
「什麼?」他聞言,微楞。讓他愛慘了的……還會有誰!「你在胡說什麼?」
「書房裡女子的衣物我都看見了。」柳陌輕輕說道,試著讓自己不再有情緒。
她一抹苦笑。「當時我恨過你。但後來一想,其實你給過我的,已經足夠了。」
「衣服……」乍聽,他有些摸不著頭緒。「你是說……那件絳紗衣?」
她垂下眼簾。聽見他的話,她的心仍隱隱抽痛。但有些事,還是想在死前說予他知。「山碧,雖然我不是自願嫁到寒玉莊,但與你相處的那段日子,卻是我--」
「那件衣服,我原是要送你的……」
「什麼?」聽見他打斷的話,換她不懂。「可是……」
「我本吩咐人訂作,但衣服作好送來時,我想你已經不需要了……」他黯然道。
便是那一日,她向他討回延陵劍。「於是我便動手撕了它。你是怎麼以為的?」
「我--」聽見他的話,柳陌內心驚訝。莫非是她誤會了?然而這樣一來,便又有疑問是她所不能解。「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給你的,你並不想要不是嗎?」他心中滿是悲涼,望著她微怔的臉龐。「我阻礙了你與洗塵寰--」
「我不懂你為什麼老把我和他牽扯在一塊兒。」想起那天在牢中他無情的指責,柳陌輕喘。「我與他並無瓜葛,就連他會與白楊莊連手,我事先也不知情。」
他靜靜地望著她的眼眸,半晌。「那夜在駱山下,他冒險與你見面時……」他深吸一口氣。「我正巧想找你。」
聞言,她愕然。這麼說,他是看見了……那個吻?
的確,她當時為洗塵寰所箝制,而態度冷靜的自己,要外人看來不相信都難。
瞬間,一些模糊不明的疑問都明朗了。難怪,他的轉變便是由當時開始,還再度提起願意成全她……當時她不懂,而後來的情勢……更讓她啞口無言。
看來他們之間的誤會早已盤根錯節,而到如今的局面,說什麼都太遲了。
「山碧……」歎了一口氣,她輕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都是我這一生,唯一認定的丈夫。」
他的心一顫!為什麼還要向他說這些?
看著她流逝的生命,他想起楊漱言的話--三姊是為了拒絕嫁入洗家才出走的!
難道,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楊允朝的陰謀?
可他又如何能放過她?再怎麼說……寒家千百條人命的犧牲都不是他所能忽視的。
他想開口說什麼,卻在同時門被咿呀推開--
「三姊,解藥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