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裡瀰漫著迷人香料、香草植物的香氣,以及手工麵包與咖啡香味,令人有如一腳踏進朋友的家一樣舒坦,很快便熟稔起來。
餐廳的後半部是歐洲氣息濃郁的開放式廚房,與客人用餐區只隔了一層透明的玻璃牆,可以清楚看見美麗的廚師在廚房裡烹調美味餐點。
但在廚房一角,有一張鋪了白布的餐桌,格外引人好奇。
剛從歐洲工作回來的奜立,第一件事就是到餐廳用餐。
「茉兒!茉兒--」他一路奔進廚房嚷道:「有沒有好吃的?」
茉兒正在廚房準備,頭也不回的說道:「先吃點麵包吧!在玻璃櫃裡,還有肉醬、起司和奶油自己拿。」
奜立取了麵包,看見一旁的餐桌便坐了下來吃。
不料,他才吃了兩口,便覺得似乎有道冷冽的視線在瞪著他,抬頭一看,「熙石,你也來了。」
「你怎麼不出去吃?」商熙石問道。
「這裡比較方便嘛!」奜立不以為意回了句。
商熙石敲敲桌面,「你的位子在外面。」
「什麼你的位子、我的位子?」奜立自顧自的大口吃起麵包。
「這是我專屬用餐區,你坐了我要坐哪?」這是茉兒特地為他預留的位子,此刻卻被人佔去,心裡怪不舒服的。
「喂,你別這麼小氣!」隨即,奜立覺得不對勁,霍地站起來,「奇怪了,這是茉兒的餐廳,又不是你的餐廳……」
他話還沒說完,商熙石抬起長腿來,作勢一腳把他踹出去,「茉兒,你沒告訴這傢伙,這是我專用的餐桌嗎?」
怎麼才從歐洲回來,他的「美食寶座」就被人篡位了?難道……他驚訝得瞪直了眼,指著他們,「你們……你們兩個真的……」
商熙石接下話,「對,我們很快就要結婚了,這張餐桌只有我才能用。」
「不是吧?熙石,你老實說,你沒有開玩笑?要是你敢欺負茉兒,我可不會放過你。」奜立疑信參半。一個月能改變這麼大,他到底錯過了什麼好戲?
「去你的!你以為我是這樣的人?」商熙石白他一眼。
「喂,你要是認真的話,我祝福你,但你不能跟我耍詐,你答應過我的。」
他們的話令茉兒聽得納悶,忍不住問:「你們在說什麼呀?」
「茉兒,你別管我們說什麼,倒是他說的是真的?你爸答應了嗎?還有,熙石,你父母見過茉兒了?他們沒意見?」奜立有些擔心,猛然想起答應過義父,如果茉兒交男朋友一定向他報告,這下慘了,他該如何交代?
「我爸媽待會兒會來這裡用餐,就是想見見茉兒。」商熙石宣佈道。
砰!
茉兒手中的碟子落地,摔個粉碎。
奜立看看商熙石,又看看茉兒,與她異口同聲問:「你爸媽要來,為什麼不早說?」
「我現在不就說了,看你緊張成這樣。」商熙石蹲下替她撿起碟子碎片。
「不行,我還不能見他們。」她喃喃的說。
「我只是請他們來吃飯,他們也還不知道要見你呢!」他想製造機會在自然的氣氛下見面。
她一個勁反對,「不行,我什麼都沒準備,不能見他們。」
「你不需要特別準備什麼,就當作是一般客人招待就行了。」商熙石沒想到她會這麼反對。
「我不要。」她仍然處在震驚中,一顆心七上八下。
待會兒要是商伯父、商伯母問起她的家庭背景,她要如何回答?問起她的父母名字,她又要如何回答?光是這些問題她就一個頭兩個大。
「糟了!」奜立看著玻璃牆喊了一聲,「他們來了。」
「人都來了,你要我趕他們走嗎?」商熙石看著她問。
茉兒無奈,只好問:「他們喜歡吃什麼?」
這是答應了!
「豆腐。他們一定會喜歡你的。」說完商熙石高興的出去招呼父母。
「才怪!他們要是知道我是尹德權的女兒,會喜歡我才怪。」她欲哭無淚的暗忖著。
外頭,商隆瀚夫婦被安排到角落的桌子,背著廚房沒留意到兒子在裡面,反倒在討論兒子為何邀他們吃飯?
王慧瑜沉不住氣,猜測說:「我們的生日不是過了,就是還沒到,你說兒子幹麼請我們吃飯?」
「是兒子生日?」商隆瀚問。
「他的國歷生日,農曆生日早就都過了好久。」她沒好氣回道。
商隆瀚也想不出什麼頭緒來,乾脆說:「既來之則安之,兒子請吃飯,你還怕受不起嗎?」
不一會兒,商熙石充當服務生,親自為父母上菜,他介紹說:「爸、媽,這裡一共有十道菜色,全是以熏豆腐為主料。」
「你是說我們正在研發的熏豆腐?」商隆瀚倒是很有興趣。原來兒子是為了這件事請吃飯啊!
王慧瑜一看這些菜色就喜歡極了,雖然有十道菜那麼多,但每一份都小巧玲瓏,獨樹一格的烹調風格與創意令人激賞,「這些菜叫什麼?」
商熙石回道:「從這道開始,燉一品豆腐、溜雙星豆腐、燜三多豆腐、炒四喜豆腐、醬五福豆腐、燴六合豆腐、拌七彩豆腐、熬八珍豆腐、煨九如豆腐、燒十錦豆腐。」
「好名字、好菜色!」商隆瀚只吃了兩道,已讚不絕口了。
「我準備把這十道菜印製成食譜,作為新產品的促銷活動之一。」商熙石說出計劃,並拿出一份計算機輸出數據稿給母親。
王慧瑜看了看收入皮包裡,順口問道:「對了,熙石,你從哪裡找來手藝這麼好的廚師?」
這正是他的目的。如果父母先認同茉兒的手藝,還怕他們不喜歡這個媳婦嗎?他立刻趁機說:「媽,你也覺得這廚師手藝好,我請她出來見個面。」
「那當然好。」夫婦倆滿面笑容。
茉兒就慘了,在廚房裡如熱鍋上的螞蟻,「我真後悔……」
「後悔認識熙石?」奜立愛莫能助。
才不!她心情很亂,但很清楚即使事情重來一遍,她還是選擇他,只是也許她會考慮先向他坦白。
「我是後悔當初沒在廚房開一道後門,以便逃命。」她無奈回道。
「咦,還能說笑,可見事情沒那麼糟,放心,熙石會搞定一切的。」奜立調侃著,商熙石進來了。
她知道他肯定是要她出去與商氏夫婦見面,她看了奜立一眼,以眼神問他要怎樣收場?
果然商熙石喜不自勝的說:「茉兒,我就知道,爸媽還沒見到你,吃了你的菜就喜歡你了,他們現在要求見廚師呢!」
「熙石,我想……不如改天再安排。」儘管希望渺茫,茉兒仍想臨陣脫逃。
「聽我的準沒錯,他們在外面很期待你的出現,你忍心叫他們失望?」他想像父母見到准媳婦會有多驚喜。
她知道逃不掉了,「唉!我有言在先,要是伯父,伯母見了我,不喜歡或很生氣,你不能怪我喔!」
半晌,商氏夫婦看兒子牽著個清瘦漂亮的女子出來,她相貌秀麗、素素淨淨的,眼睛燦亮如星子。
夫婦倆怔住,疑惑地想,不是要介紹廚師嗎?怎麼是個漂亮女子?
商隆瀚用手肘碰了妻子一下,低聲說:「原來廚師是個女的。」
一經提醒,王慧瑜才發現她身上穿著白色廚師服,又見兩人手牽著手,眼色一亮,立刻展開笑容。
她的媳婦來了!
還在做垂死掙扎的茉兒瞄一眼商熙石,他給她一個鼓勵的眼色,她只好緩緩上前,「伯父、伯母好。」
王慧瑜看見她甜美的笑容,以及先前嘗過的好手藝,馬上給准媳婦打了個九十分。
接著,她又奉上兩盅剛沏好的普洱茶,恭敬地說:「伯父、伯母請喝茶。」
這下子,不但王慧瑜又加了十分,連商隆瀚都笑得闔不攏嘴。商熙石見狀朝父母使了個詢問的眼色,兩老立刻滿意的直點頭。
「請坐,別站著說話。」王慧瑜和藹地拍拍身邊的椅子,「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茉兒坐下回道:「我叫茉兒。」
商隆瀚覺得耳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聽過。
王慧瑜拉著她直誇她手藝好,又聊了些美食話題,氣氛漸漸輕鬆。
這時,預約的客人進來,她趁機說:「對不起,有客人來了,下次再陪伯父、伯母聊。」
王慧瑜忙回道:「你去忙,不用招呼我們。」
茉兒回到廚房,大口大口喘氣,「嚇死我了。」
「沒穿幫就好,那我先走了。」奜立也替她捏一把冷汗。
她遞了個牌子給奜立,「順便幫我把打佯的牌子掛在門口,做完這批客人我要提早休息。」
好不容易客人走了,商氏夫婦卻沒走,還興致勃勃的說要參觀廚房,茉兒一顆放下的心再度提起。
原本愉快的聊著,商隆瀚突然想到問:「茉兒,我們還不知道你姓什麼呢。」
「是啊,下次見到你父母,都不知怎麼稱呼,多失禮。」王慧瑜笑盈盈的說,期待能與未來親家見面。
總不能改姓氏吧!茉兒只好硬著頭皮開口,「我姓尹。」
「你姓什麼?再說一次!」商隆瀚聽到姓尹臉色丕變,彷彿進入備戰狀態,全身的細胞都冒著怒火。
王慧瑜見狀,猛向丈夫使眼色。
天可憐見,不過是姓尹,那雙殺氣騰騰的眼睛像審犯人似地瞪著她的准媳婦,她低聲提醒,「你別嚇壞人家了。」
茉兒挺直背脊,勇敢的迎視他的目光,乾脆的說:「尹茉兒。」
商隆瀚再追問:「你父親是誰?」
「尹德權。」她冒著萬箭攢心之痛顫抖地承認。
「果然,呵!你就是那個流氓的女兒,難怪我從一開始就覺得怪怪的,你接近我的兒子有什麼陰謀?你說!」商隆瀚曾經在尹德權口中聽過他如何誇獎自己的女兒,多少留了些印象。
茉兒越聽越心驚膽顫,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揪住脖子,異常難受。
「伯父,我爸爸不是流氓,我也沒有陰謀。」她咬牙回道,落下淚來。
商隆瀚氣沖沖的轉向兒子,「熙石,你聽到沒有?她承認是尹德權的女兒,我敢說她一定騙了你。」他相信兒子一定是被騙才會跟仇人的女兒交往。
不料,商熙石卻斬釘截鐵地說:「我早就知道了,但這有關係嗎?」
茉兒怔怔看著他,不太敢確定他的意思,內心因他的話而震盪久久未能平復。
商隆瀚為之氣結,但很快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大聲吼道:「你、你說什麼?跟仇人的女兒交往沒關係嗎?」
商熙石冷靜的看著父親,「爸,你跟尹伯伯有那麼大的仇恨嗎?當年只是為了小事爭執……」
「小事?他每年跟我打賭,處心積慮想找出天香豆腐的秘方是為了什麼?告訴你,他想贏我奪走商氏食品集團,那是我一輩子的心血,這還能叫作小事嗎?」他氣喘吁吁的大叫。
這誤會可大了,父親也口口聲聲說商隆瀚覬覦天鮮樓,茉兒急道:「商伯父,請您相信,我爸絕對不是這種人。」
「不是?!」商隆瀚根本不相信,反而更認為她是另有圖謀,「嘿!我知道了,尹老頭眼見贏不了我,所以就叫你接近我兒子想竊取秘方是不是?」
「不是的,伯父,我和熙石是真心交往的。」天地良心,她都是為了哄父親或賭氣時才有過這樣的念頭,但從沒付諸行動。
這話更叫商隆瀚往壞處想,一臉鄙夷冷笑一聲,「哼!不打自招了吧?和熙石交往然後嫁到我們家來,再名正言順的謀我家業,尹老頭果然詭計多端。」
到了這時候,茉兒才知道兩位老人家的誤會如此之深,原來全是兩人憑空猜忌想像出來的。
商隆瀚將她的震悸認定為心虛,堅定的說:「想嫁到我們家?作夢!告訴你,我兒子早就有對象了,就是統領連鎖超商集團的獨生女鄧安琪,她才是我認定的媳婦。」
「隆瀚,別跟小輩生氣了,我們回去吧!」王慧瑜見情況越鬧越槽,連忙拉著丈夫離開,臨走前暗中向兒子使眼色,要他收拾殘局。
回家的路上,茉兒一直都很沉默。
回到家,商熙石率先開口,「你別把我爸的話放在心上,他只是太過生氣才會口不擇言。」
茉兒生怕他也誤會了,不得不解釋,「有一件事我必須說清楚,我爸絕對沒有覬覦商氏,他反而還怕會輸了天鮮樓,所以才會一直想贏商伯父。」
「這不就結了?他們之所以互不相讓,纏鬥了幾十年,其實是害怕輸了畢生的心血,根本就不是他們心裡以為的那樣。」
她無奈的一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熙石,你說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是真的嗎?」
「我原本也沒料到你是尹伯伯的女兒,只是上次尹伯伯來店裡,我發現你和奜立的舉止很怪異,再加上你莫名其妙擔心我父母不喜歡你,所以我就去問奜立。」
「他全都告訴你了?」
「對,但他要我保證不准向你報復。」其實,當時他心裡覺得好笑,他怎麼會報復她呢?她那時的窘境與心情他可以體會,何況他早已愛上了她呀!只是奜立不知道罷了。
茉兒這下總算明白為何先前奜立一直警告商熙石不准欺負她。好啊!原來她才是被蒙在鼓裡的那個。
「當初我也沒想到你是商伯父的兒子,現在可好了,兩家的誤會更深。」說著說著,她悲觀起來,仰起頭歎息一聲。
「對不起,茉兒,都是我不好,今晚做這樣的安排。原以為如果他們對你有好感,事情就解開了,看來是我低估了爸爸對尹伯伯的誤解。」商熙石一臉歉然。
「你為什麼不先告訴我呢?」至少讓她心理有個準備也好。
「唉!我就是太有把握爸媽會喜歡你,還準備今晚向你求婚。」他從口袋拿出一隻淺藍色的絲絨盒子。
在父親還不知道她的身份之前,一副很滿意的樣子,他還以為可以藉著求婚平息兩家的恩怨。
他打開盒子,繼續說道:「這戒指上鑲著一圈鑽石,象徵連綿不斷,叫作永恆指環,雖然今晚弄砸了,我還是希望你能戴上它。」
「我、我想……我不能和你結婚了,對不起。」她聲音破碎,痛苦地擠出這句話。
「啊!為什麼?」商熙石的神情震驚無比。
「你以為照今晚的情況,你爸會答應嗎?而且他不是說了,已經選好心目中的媳婦……」已經清清楚楚指名鄧安琪才是他的理想媳婦,她還有希望嗎?
他不讓她說完,還哈哈大笑,「你在吃醋。」
「我才沒有!」即使有她也不肯承認。
「女人就是小心眼,哦!我真是罪過,竟讓兩個女人為我爭風吃醋。」他挑高眉,大言不慚的開玩笑。
「爭風吃醋,怎麼可能?哈哈哈!」茉兒不讓他太得意,故意大笑起來。
片刻,她的笑聲越來越小,因為察覺到他的目光一瞬也下瞬地盯著她,眼神微慍。
被瞪久了心裡毛毛的,她反控道:「幹麼一直瞪著人家不講話,要罵就罵,光用眼神嚇人,算什麼男人嘛!」
「你到底要不要戴上?」商熙石一手抓住她的手,一手拿著戒指逼問。
「可是,我爸……」
「他不重要!」他第二次向人求婚,沒想到戒指仍然送不出去。氣煞!
「我們不一定要結婚,也許等他們氣消之後再提結婚也不遲。」
「到底要不要嫁給我?」他心底已感到束手無策,越急口氣越糟。
「不要!」這麼凶,算哪門子的求婚?
「萬一你有了孩子怎麼辦?」說來說去他就是堅決要結婚。
「呿!我們又沒有孩子。」
「我們一定會有孩子的。」他臉上微微抽動,真的生氣了。
「至少現在沒有,等有了再說。」面對一個堅決要結婚的男朋友,茉兒不知該高興還是生氣。
「你到底要我怎麼辦?」他的冷靜與自制力,已經被她磨得一滴不剩了。
茉兒忽然拉著他的手臂,搖著他問道:「你會永遠愛我、善待我、遷就我、支持我、愛護我,並尊敬我的意願?」
商熙石被她軟軟的語調弄得笑了出來,「尹茉兒,我向你求婚難道是為了踐踏你、輕蔑你,虐待你?我又不是發神經,隨便拿自己的婚姻當兒戲。」
逮到機會了,她哪肯放過,「那就好,既然支持我、尊敬我的意願,就不要逼我結婚,我不想在雙方家長仇視下舉行婚禮。」
他沒轍的擁她入懷,「唉!等你願意的時候,我們再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