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胡墨翎所謂女強人諂有的新造型!
深灰色的古板套裝,黑色圓頭的高跟鞋,以及朝墨翎送她的一隻土黃色的公事包,乍看之下,愛薰有時還把自已誤認為是胡墨翎的姊妹呢!
尤其最不習慣的是,向來喜歡自然舒適感的愛薰,竟然連那頭輕柔的妮可基嫂髮型都被迫東成個髻,紮在腦袋後面,再配上那只黑框眼鏡,足足把她的年紀加上十歲。
不過,這不也就是胡墨翎希望的結果嗎?
「記住,你現在要假裝自己是二十八歲,並且有擔任主管秘書三年的經驗……這七天裡我教你的一切,夠你應付得宜,千萬不要給我露出馬腳,否則後果你要自行負責。」
對於胡墨翎的「千叮萬囑」,愛薰雖是氣憤難平,卻也只能無奈遵循。畢竟,一個月三萬五的高薪,的確對她是個誘因,反正她只是裝裝老成、裝裝年紀,一到休蘭山莊,她梁愛薰一定不會辜負那三萬五的高薪,就如同胡墨翎說的,「重要的是工作能力嘛!這只不過是權宜之訐,避免總裁有先入為主的成見,豈不辜負你這七天來的努力?」
是啊!努力。愛薰打個呵欠,再隨即把一本本的企管學、經濟學全塞進行李箱裡。
其實,這幾天來,胡墨翎教她的只不過都是些皮毛的術語、用字,真正有關鍵性的重點,胡墨翎反倒故意忽略,而愛薰不是心瞎眼盲,她當然對胡墨翎的用意甚為瞭解。她覺得自己不過是別人手上進退可據的祺子,何時鞠躬下上同全由他人決定。
不過,唯一教她欣慰的是,這幾天的密集訓練使她從各部門的檔案資料中,對奧森的營運管理有更深一步瞭解,而這「瞭解」又超出了胡墨翎計算的範圍。
愛薰才發現,原來自己有這方面的小小天分,而這些能力卻是在學校書本中測驗不出來的。
再看自己一眼,愛薰最後把散落於額前的幾給根秀髮再塞向耳後面,拉拉老氣十足的外套,這才拎起兩大箱的行李,揮別了這個不到十坪的單身小套房,奔赴東部那座充滿神秘的山莊裡面。
抵達台東機場,已見落日餘暉。
坐上休前山莊派來接她的凱迪拉克,愛薰有種被人重視的感動,而先前的那股志怎,似乎也在一瞬間給全數瓦解。
台東的風景有種天然雕炮出的美。車於沿著兩旁儘是蒼翠的樹林駛去,寧靜安詳得令愛薰有即將進入桃花源的幻境。
「還有多久的車程?」愛薰好奇地問著司機先生。
「快了,」司機從照後鏡看了愛薰一眼,「進去快,出來也快。」這句話,他幾近喃喃自語。
愛薰沒有漏聽,對他的雙關語也心知肚明。
只不過,既來之,則安之,愛薰不想自己嚇自己,再說,車窗外的風景正撩撥著愛薰的心,一種似曾相識的震撼愈靠近目的地就愈加強頻率。
是好?是壞?愛薰不能預期,但是,她卻可以肯定這是一種類似近鄉情怯的心情,而偏偏這是她第一次的台東行,照理說,這樣的心情是不合邏輯。
車子終於彎進了馬路左側裡的一條林蔭道路,感覺上就是屬於休蘭山莊的一部分。
「梁小姐,山莊就在前面不遠了。」司機口氣平淡。
「奇怪,怎麼沒看見呢?」愛薰把臉貼近車窗,專注地搜尋外固。
「不就在前面嗎?那楝白色建築。」司機的不耐煩是表現在言詞上面。
「哦,我是說,道沿路不是該有一片野薑花園嗎?怎麼不見了?」愛薰滿臉疑問。
「野——野薑花!你……你不要……亂說話。」突然間,這位年約五十多歲的司機大人臉色大變,連話都給已得令人起疑。
「對不起,我可能是太累了。」愛薰這才愕然於自己的無心之言,也對自己方纔那句莫名其妙的話,感到可笑與羞赧。
她是怎麼了!她,或許真的太累了。
車子駛入了一扇黑色的鐵門內,愛薰瞄了一眼,便瞧見了表在大門中心的國宇——一個用篆體刻成的「薛」宇。
「這薛字刻得挺有味道的,」她直接脫口讚美著。
「吱——」車子倏地剎住不前。
「梁小姐,你是一千度的大近視眼嗎?這……這鐵門中間只剩一個圈,宇早就不見了。」這聲音還隱約抖個不停。
「怎麼可能!剛剛我明明看見」話還含在嘴邊,愛薰一個仔細才發現,果然城門中間除了一隻生了繡的鐵圈外,根本沒有半個字表在其間。
約莫半晌,她和車裡的司機相互對望,而被此的眼神中都有蹣騙不了的驚慌。
「梁小姐,你……你自已要小心呵!」這回,司機的口氣大逆轉,儼然是同情加憐憫。
「小心?!」愛薰打個寒顫,全身癱軟無力。
車子停妥在屋前,也已日落西沈。因此,愛薰並沒有機會把休蘭山莊的花園看一遍,當然,有大半原因她是嚇軟在車裡面,早已失卻原先的新鮮雀躍。
「梁小姐,歡迎來休蘭山莊!」出來迎接的,是一位年約四十出頭的婦人,從其談吐舉止來看,羅然有當家作主的氣氛。
「你好!」愛薰隨著她進人屋內。
「是不是旅途太累?看你神色疲憊的。」
「看到野薑花和那個薛宇,能不這種臉色嗎?」跟在後頭搬行李的司機說著。
「余叔,」這中年婦人向他使了一眼,口氣嚴峻。「客人剛到,不要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什麼野薑花?」在走廊的另一側,有位年的三十幾歲的女人面露驚慌。
「燦珍,你房間打掃乾淨了嗎?」這位成嚴的婦人一板一眼地問著。
「哦,早就好了,梁小姐可以進去休息了。」
「她是我的堂妹蘇燦珍,是這裡的總務。我叫蘇穆言,目前是負責打理休蘭山莊的一切,有事找不到我,我燦珍也可以……」
愛薰恍惚地聽著蘇穆言的簡介,心裡直想衝進房間,把自己扔在軟溫的床墊上面。
「這是你的房間,一會兒我會差人送晚餐和熱開水。」
「那——總裁呢?他今晚見不見我?」愛薰問著。
「不,薛先生有交代,要你先休息一晚再說,」蘇穆言說罷,本想退出房間,但隨即又想到什麼似的,又盯著愛薰的臉說:「記住,晚上不要隨便走動,這屋子太大,會走丟的!」
這話分明就是「警告」,愛薰一聽又直想放聲尖叫。走丟!被十九年前死在這裡的女人抓走嗎?
看來,要賺這三萬五的高薪並不簡單,除了要有超強的工作能力外,還要有超強的心臟和膽量,否則,哪一天「掛了」,自己都不知道。
由於疲倦加恐懼,愛薰索性早早把自己躲進棉被裡,用最「烏龜」的方式,在睡夢中把一切煩惱隔離。
睡著睡著……突然間,小提琴的樂音又再度響起。
循著悅耳的弦音而去,愛薰看見了一楝白色建築。整座白色大屋全讓姿態曼妙的綠蔭精物給纏繞得生氣蓬勃,而小提琴的悠揚,正來自於那白色大屋裡。
愛薰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吸引力,將她整個人吸進了那楝大屋內,似乎在那裡,有菩對她極具意義的事物等著她的來臨。
小提琴的聲音愈來愈近!
愛薰飄蕩的靈魂在一扇紅木雕花的門前停駐不移,而她知道,就在這門內,有她心中的那把琴……
一推門,細微的風動夾著花香迎面撲鼻。
「曼芸姊,送給你。」一大把猶帶露珠的白色野首花,笑容可掬地綻在她的眼前。
而送花的人,就是愛薰找尋已久的夢中男孩。只是這次,他的臉清楚分明,不再似往昔夢裡的模糊不清。
「謝謝。」她接過了花,半帶羞怯的商心。
愛薰此刻忘了去分別,自已和這男孩口中的曼芸姊有什麼關聯。
「還有這串水晶項鏈。」這男孩不過才十七、八歲,但手中握的卻是一款價值不菲的項鏈。是野薑花造型。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話雖如此,但她的臉上仍洩漏了無比的感動。
「我還有更貴重的,只是你沒有勇氣接受。」這男孩眼光脈脈,而他的話中含意,她似乎都懂。
「約瑟,你才十九歲——」她喊他的英文名字,親蔫而順口。
「曼芸姊,我最近又背了一首詩經上的古詩。」他刻意打斷地的話,並以凝神傾注的眼神與她對望。
他吟著,低沈而濃烈——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
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吟罷語歇,只見她早已紅了眼,但為了掩飾一切,她仍只得笑著埋怨,「這詩是女人寫給情人的山盟海書,你一個大男孩背它做什麼!」
「若是吟詩者換成你曼芸姊,又何須我多費心血!」
「約瑟,我只是你的曼芸姊。」十九歲的他,早熟多情得令她難以招架。
「而我愛的,就是你曼芸姊——」在愛薰意飄愈遠的靈魂裡,迴盪著那位名叫約瑟的男孩字字鏘鏗有力的愛情。
但……誰是那位幸福的女子,曼芸!
「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一個甦醒,愛薰的心仍糾結在那句男孩背誦的誓盟裡面。
這苜「上邪」,出自詩經,是愛薰最喜歡的詩偈之一。所以,她知曉其意,懂得其情,更重要的是,她著實震驚於此中的巧合天意。
當夢境中約瑟吟著它之際,她完全透徹他所要表達的海枯石爛、天地逆轉的堅定。相同的,那位曼芸姊的惟心與壓抑,她又更加熟悉,彷彿她們兩人是相融的一體……
由於大專注於那分濃郁難化的情境,愛薰恍惚地坐在床上,忘了今夕是何夕。
直到小提琴的弦音在暗夜中倏地響起,才喚醒了愛薰此刻的神遊大虛。
「小提琴!又是誰在半夜拉小提琴!」愛薰不自覺地自床上跳起,並且技散著發,穿著白色純棉的睡衣,光著腳丫就迫不及待地循著聲音而去。
十 十 十
薛爾荻最喜歡在月光下拉著小提琴。
據在他薛家待了二十年的總管家蘇穆言的敘述,他已有十九年的時間未再碰及有關小提琴的一切。
至於是什麼原因,所有的人皆支吾不言,只告訴他,十九年前他們全家離開休蘭山莊到英國之後,原本有小提琴天分的他便忙於課業,疏於練琴。
然而,在薛爾荻的感覺裡面,這段連蘇穆言都刻意說得輕描淡寫的往事,似乎是他心裡極具震撼力的秘密,因此才會在記憶全失的情況下,暴露了潛意識中的隱藏。
是啊!秘密。依稀和一位長髮飄逸的女人相關,而這就是薛爾荻受傷後不斷出現在腦中的印象女人、小提琴和植滿野貪花的休蘭山莊。
半年來,他一直在尋找這個答案,但是,每進一步觸及到似曾相識的景象,他就疑惑善心中那不請自來的哀傷,甚至於,還有自責愧疚的痛楚密佈摻雜。
然而,就在這種暖味不明的心緒下,公司派來幫忙的秘書又個個出狀況,害他本來就郁卒不已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一肚子火隨時都會爆發。
「你到底是誰?我對你做過什麼事情?」凝視月光的薛爾荻哺哺自語。
此刻,從二樓房間一直找到屋外的梁愛薰,突然在薛爾荻站立的涼亭前駐足不移。
「奇怪!怎麼沒有小提琴的聲音?」由於情急之下忘了把眼鏡戴起,近視三、四百度的她還看不清涼亭中間的黑色人影。
薛爾荻向來酷愛冷酷的黑色系,連睡衣也是清一色黑得徹底,而這更把他的冷郁襯得更加寒沁,教任何想進一步接近他的人在三步之外就先結冰,不得不含恨鍛羽。
「爾荻,告訴我,到底用什麼方法可以融化你的心?」這是一路照顧爾荻來台的蘇穆言曾經表達的憂心,因為,身為薛家資歷最深的管家,她有責任把這個從十八歲看到三十八歲的少爺好好照應。畢竟,薛家待她恩重如山,畢竟,薛爾荻和她有親人般的情感,畢竟,這是薛家老爺臨終前托付給她蘇穆言的交代。
「哈啾哈啾——」或許夜裡的山區特別有股涼意,使得衣著單薄的愛薰,不自主地連續打了幾個噴嚏。
「誰?是誰?」薛爾荻地轉身找尋。
而愛薰的呵欠才停,就發現涼亭內有個移動的人影,並對她步步逼進——
一團烏漆抹黑的東西外加高聳巨大的身形,還有月光下門著光芒的銳利眼睛……
「啊——鬼呀!有鬼啊——」愛薰不假思索地如此認為,但由於過於驚懼,只聽見牙齒相互打顫的聲音,而雙腿更是抖個不停。
「你是誰,你——」薛爾荻被眼前披頭散髮的愛薰給震顫了心扉。
好一個熟悉的身形!尤其是那雙眼睛的背後,似乎有薛爾荻記憶中那位女子的靈魂托寄。
她究竟是誰!選在月色迷濛中與他相遇。薛爾荻在愕然中帶著被催了眠的述惑。
「你……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愛薰頻頻退後,心裡頭老是記不起該念哪一種咒語。
「我記得你!我真的記得你。」薛爾荻想把她看個仔細。
「不……不要記得我!我只是個笨女人……長的又很愛國。嗯,就是說……根丑……不要……千萬不要記得我……」天哪!被鬼詛住該是多恐怖的一件事情,愛薰堅持把白己的「意見」對他說,再撐起發軟的腿,使盡奧運百米的本領,一路飛奔至她的房問中。
好不容易挨到天明,愛薰不但是臉色慘白,外加一雙熊貓眼睛。
「梁小姐,送早餐和報紙。」門外有人出聲音。
謝天謝地!終於有人醒了。愛薰迅速地跳下床,將房門開啟。
「你睡不好!怎麼氣色這麼糟?」送早餐的,是蘇穆言的堂妹蘇燦珍。
「怎麼!很糟嗎?」愛薰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
「是不是換床不習慣?」蘇燦珍把餐盤端進來,用眼角四下瞄了一下愛薰的房間。
「不是。是昨晚……我看早……看見……」愛薰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看見什麼!」只見蘇燦珍神色大變。
「一團黑色的東西……追著我……」愛薰有些吞吐。
「不會吧!或許是你作惡夢。」
「可是我還從外面的涼亭被迫進來。」
「涼亭!」蘇燦珍的臉已換成鐵青,「你怎麼出去的?睡前我就把大門鎖緊。」蘇燦珍清楚,那道特殊的大門鎖,只有家裡人才會懂得操作。
「沒有,門還半開的呢?」愛薰意請心意毛。
最後,蘇燦珍是黑著臉奔下樓,而愛薰則是瑟縮在房間,正打算再把衣服裝回行李箱中。
「梁小姐,薛先生要見你。」蘇穆言卻在此時告知她這件事。
也好!要走總要說一聲。愛薰如此盤算著。
換裝成那副老女人的造型,愛薰便下了樓,照著蘇穆言的指引,朝著大廳另一側的方向走。
愈走,愛薰愈覺得這房子的一物一景真是眼熟得緊。那規模宏偉的挑高式客廳,那花色鮮艷、造型典雅的布沙發椅,還有那質感細膩的紅木畫屏……尤其是掛在客廳中央的那盞水晶燈,更是以紫色透明的小水晶串垂流浪……愛薰試想著燈光乍起的那瞬間,該是如何堂皇富麗。
愛薰走著走著,不需留意蘇穆言所謂的「J」字,她便直覺地認定是走廊盡頭有轉第三間的米白色木門。
一走近門口,果然有個表金的「J」字嵌在門上邊。
「叩叩」愛薰猶豫了一下,便伸手敲門。
「進來。」薛爾荻背向門口,坐在書桌後的椅子上,神色有些不耐煩。
愛薰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並習慣性地撥撥自己的頭髮——她忘了自己早把那頭秀髮束成髻了。
這一撥,倒提醒地自已此刻的年紀是二十八,並非年輕的十九年華。
「薛先生,你早!」愛薰把聲調弄低一點。
「你叫梁愛薰!」薛爾荻把椅子轉過來,用他那如鷹銳利的眼,打量著眼前這位又上又俗氣的女子。
愛薰完全是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不但把頭低到只見得到額頭,連兩隻手都絞在一起,真是讓人一眼就瞧出端倪。
「你根本沒當過高階主管的特別助理,是不是!」薛爾荻太清楚由一個人的細微舉止便可知其實力。
而顯然的,這位連話都不敢多說,還把自己搞成這副緊張德行的女子,可能是公司在無計可施、無將可遣之下的「濫竽充數」。
「你……你怎麼知道?」糟了!愛薰一個脫口而出,便發覺自己又洩底了。
只不過,就在愛薰詆異地猛然抬頭望向薛爾荻之際——
「你!你!鬼呀——」她指著薛爾荻,失聲尖叫。
「碰——」接著,就碰地一聲昏倒在地。
鬼!這女人竟然把我看成鬼!薛爾荻是愣住了。
雖然,他薛爾荻是記憶全失,但,從鏡子裡,從見過他的每個女人眼裡,他完全清楚自己的絕佳條件,除了有商業大亨的經濟背景外,他薛爾荻挺拔英偉的外型更是令那些女性們眼睛發亮、芳心大亂的重要原因。
而此刻,這個看起來又古板又蠢的女人,竟然是被他的臉孔嚇暈!這要是傳了出去,對他可是件天大的侮辱啊!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屋內所有的人全問聲而至。
「我也想知道是怎麼回事。」薛爾荻鐵青著臉,眼裡冒著火焰地蹲在愛薰的旁邊。
「爾荻,她來這裡不過才一天。」蘇穆言露出不諶解的不悅,並把愛薰扶到一旁的躺椅上。
「穆言姊,這關我什麼事嘛!是造女人大莫名其妙了,一看見我的臉,就自己嚇昏過去。」薛爾荻忙著辯解。
「真的!」蘇穆言瞄了爾荻一眼,又說:「誰教你動不動就擺出那張惡魔臉,還自以為酷呢!」這種話,也只有在薛家待了二十年的蘇穆言敢說。
「是這女人太不識貨了嘛!」薛爾荻嘟噥著。
「那是她們心裡有毛病,老說看見鬼!」這時,薛爾荻才想起昨夜他遇見的那位女子。
「怎麼了!」蘇穆言一眼就瞧見爾荻臉上的異樣。
「穆言姊,我們山莊近日有新客進人嗎?」
「只有梁小姐一人而已。」
「你確定?可是……昨晚,我明明在涼亭中看見一位長髮飄逸、身著白衣的女人。」薛爾荻壓根就沒把梁愛薰和道女人聯想在一起。
「啊——」四周的家僕中有驚懼的耳語。尤其是站在門旁的蘇燦珍更是慘白得可以,立刻撐起搖搖欲墜的身體,掩日述目地逃離這樣的諛論。
涼亭!所有的秘密都在這裡。而知道的,目前只剩蘇氏姊妹和余叔三人而已。
約莫過了十分鐘,愛薰逐漸甦醒在蘇穆言的注視裡。
「鬼……鬼……啊——」一睜眼,愛薰不自主地又顫了一記,「是你!」她看見了蘇穆言,心中不禁安定。
「你怎麼會昏倒呢?薛先生長得很嚇人嗎?」蘇穆言遞給她一杯水,按捺著笑意問著。
「薛先生?」
「就是你叫他鬼的那個人哪!」她快憋不住了。
「那位就是薛先生?」這下子,愛薰的心臟快麻痺了,她竟然——竟然荒唐到把奧森的總裁當作鬼怪!這要讓辛苦「栽培」她的胡墨翎知道,鐵定氣得撞牆自殺。
愛薰這時才想起來,傳聞中死在休蘭山莊的是個女人,而她卻糊塗到忘了去分辨昨晚和今日看到的是位男人——還是位長得挺性格的男人。
都怪大家以訛傳訛得太厲害,才害地草木皆兵地過於敏感,而今,鬧出這樣天大的笑話來,除了是自己嚇自己之外,這會兒恐怕不用她打消辭意,那位總裁大人也會用支掃帚把她轟出門外吧!
「梁小姐,你的膽量可真是不小喲!」蘇穆言一想到薛爾荻又饃又氣的臉,就覺得莞爾不已。
愛薰露著啼笑皆非的回應,下了躺椅,「蘇小姐,你取笑我了。哦,薛先生呢?」她想親自向他這個歉,並看看是否能挽回這分工作。
「他怕又再嚇著你,我叫他先到外面透透氣。」
愛薰沒半點猶豫,硬著頭皮依著蘇穆言的話,到屋外尋找薛爾荻的身影。
果然,又在昨晚的涼亭中看見薛爾荻。
今天的薛爾荻仍是一身黑色系,不同的是,他那半敞胸前的棉質襯衫再配上一條緊身長褲,更是在冷修中充分展現狂野的帥氣。
而他那高挺的鼻樑、深遼神秘的眼睛,以及鬍髭下抿成條線的嘴唇,顯然就是愛薰印象中貴族的典型,尤其是他那一頭微有卷度的蓬亂髮型,在迎風吹拂之際,更像極了站在崖上的鷹。
愛薰看得心醉神迷,並且不斷咒罵自己,怎麼會把這種雜誌上才看得見的美男子錯認為鬼魅?她想改天讀去眼鏡行重新配副眼鏡了!
「薛先生。」她鼓起勇氣叫了他。
「嗯!你醒了?」薛爾荻一回頭,有一秒鐘的幻覺把眼前的女人看成他印象中的那位女子。
「對不起,我……我剛才真是大失禮了。」愛薰離他仍有五步之外的距離。
「在公司,你們把我形容得很恐怖吧!」薛爾荻是冷冷的語氣。
「哦,不不……」愛薰撒請的IQ幾近是零,「你本人看起來不像很凶的。」
「你最好是相信,」薛爾荻實在聽不下去了,「如果你還想待在休蘭山莊裡,最好別再腦袋少根筋,否則,到時別怪我罵人不留情。」他說罷,隨即離開涼亭,朝著另一處花園走進。
愛薰看著他的背影,又驚又喜,「他竟然沒把我炒魷魚!」
這下子,三萬五的薪水已不是問題,而愛薰一想到天天都要面對薛爾荻那張「天下無雙」的酷臉,十九歲少女浪漫的心情又再度包圍她原有的憂心。
然而,不到三天,愛薰的浪漫早被薛爾荻反覆無常的暴戾給搞得烏煙瘴氣。
「你搞什麼鬼呀!我要的是財務報表,不是營運報告。」
「梁愛薰,你是打瞌睡呀!這種牛頭不對馬嘴的紀錄也敢拿到我面前。」
「喂,你是耳背呀!我要你傳真人事部門的文件,你卻把公關部的資料給弄來一大堆。」
薛爾荻真是快被「天才秘書」梁愛薰給逼瘋了!才短短的三天,她就連續出了幾次不小的紕漏,而每次他一動怒,她就像個小媳婦似地含悲帶淚,教他這個大男人霎時間反倒成了個不講情理的惡魔。
薛爾荻是分秒都有暴跳如雷的衝動!
但,他就沒動過換她的念頭,為什麼?他自己也無暇去想大多。
愛薰哭喪著臉,百思不解。
這幾天來,地的工作頻頻出差錯,不是資料拿錯就是遺失紀錄一、二頁。可是,明明她都有在遞上去前再把它們檢視一遍……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難不成這就是傳聞中撞鬼的情形?唉!比遇見真鬼還惹她煩心。
「嘿!你看起來心事重重呢!」這是愛薰來到這裡,唯一結交的朋友蘇燦珍。
「被罵得滿頭包,還笑得出來呀!」星期天,愛薰趁著陽光普照的日子,坐在屋側的台階上把全身的霉運曬一曬。
「唉!我們薛少爺的脾氣就是這樣,我已經習慣了。」蘇煤珍長得和蘇穆言完全不像,細細的五官再配上一張倒三角臉,不算美,也不能說丑,只是在平凡的姿色中有股愛恨強烈的俐落。
照理說,十九歲的愛薰是不大會觀人面相氣色的,只是蘇燦珍的某些特質太過強烈,完全不似三十八歲的女人讀有的沉穩內斂,再加上她老愛找愛薰聊天,因此,在談話中,愛薰再青嫩,也多少瞭解她一些。
看來,活潑的蘇燦珍是比威嚴又沉默的蘇穆言更好相處了。這是愛薰道幾天來的發現?
「真佩服你們姊妹能服侍薛先生這麼久的一段時間。」愛薰知道,從休前山莊到英國,蘇家姊妹是一路跟隨,而唯一不解的是,這份工作真的重要到——讓兩位年紀不小的女性都至今未婚?!
但,愛薰不敢問,怕戳到人家忌諱的心事。
「久有什麼用?還不是人家看不起的女傭。」蘇燦珍臉上有受傷的情緒洩漏。
「不會啦!看薛先生對穆言姊就滿敬重的。」
「那是她!換作我,他就不放在眼裡了,」
「別這樣說嘛!那我不是更慘,挨罵是依著每日三餐舨,外加消夜點心。」
「那你幹嘛不辭職呢?省得受氣。」
「沒辦法呀!我是被趕鴨子上架,要是這裡的工作不保,公司也回不去了。」
「真是這原因?」蘇燦珍硬是不信。
「要不……能是什麼原因哪!」愛薰聳了聳肩地反問著。
「跟以前接近薛先生的女人一樣,老想著麻雀變鳳凰的把戲呀?」不知怎地,愛薰覺得這話中有酸意。
「我!」愛薰用手指著自己的鼻,「愛說笑!薛先生是脾氣不好,不是眼睛差勁,你想,他會看上我嗎?」
「很難說阿!他那個人口叩味就怪怪的,否則,不會在十九年前看上黎——」突然間,蘇燦珍噤口不誥,而從其眼神中,愛薰彷彿看見了極度不安的陰影。
「怎麼不說了?」愛薰有著強烈的好奇心。
「我要去做事了,改天再聊。」蘇燦珍匆匆地丟下這句話,便頭也不日地疾走入屋中。
十九年前!會不會跟死在休蘭山莊的女人有關聯!愛薰向來不愛窺探人隱私的,但,這件事例外,打從一進休蘭山莊,愛薰就無法去漠視這樁神秘往事的存在,似乎冥冥中有股力量,推動著她破題解證的慾望。
只不過,她並不知道,薛爾荻也同樣有這等的想法。她只是在夕陽西下中,擔心著明天一早的工作挑戰。
薛爾荻沮喪地把自己又關在不開燈的房問中。
隨著腦海中殘存的影像愈多,薛爾荻就意對這種茫然無緒的答案感到棘手,而記憶中那位女子不管是以哪一種造型出現,都在在牽動著薛爾荻自以為冷若冰霜的心扉。
「啪——」房中的燈光倏地亮起。
原來是半夜睡不著的愛薰,想把明天要交的作業再看個仔細。
「把燈關掉!」薛爾荻被突來刺眼的燈光挑起惡氣,不管來者是誰,他都毫不客氣。
是他!他怎麼會在這裡!愛薰嚇了一大跳,並慶幸薛爾荻老習慣把椅子轉過去,否則,這未經裝扮的素臉不就洩了底,不怛告訴他自已真正的年紀,還把那一晚在涼亭中被他嚇成烏龜的糗事一併招供徹底。
「叫你把燈關掉,你是聾了,還是——」薛爾荻猛然地把椅子轉回正面,卻愕然地和愛薰四眼相對。
「是你!」爾荻又看見那晚的長髮白衣女。
「啪——」愛薰動作迅速地把燈一關,伸手不見五指。
她轉身就想衝出門外
「不許跑!我不許你再從我眼前消失不見!」薛爾荻的動作如豹的快速,一把便從後面抱住了愛薰的纖腰,貼緊他的胸前。
愛薰不敢開日,怕他認出了她的一切,只是扭著身子不停地掙扎,心裡祈禱著千萬不要再橫生枝節。
「你……你到底是誰?」薛爾荻把頭低下,問著她秀髮的香味,而一股他久未出現的激情,竟在此刻燃燒成片。
他——他想幹什麼!愛薰被薛爾荻突如其來的親吻愛撫給搞得渾身不對勁。
莫非,今晚是月圓之夜?而白天威風凜凜的他搖身一變,竟成了發狂的狼人老薛?
不要……不要!愛薰使勁地想掙脫他的緊箍。
「曼芸……曼芸……」狂烈中的他,竟喃喃喚起這個名。
曼芸!多麼耳熟的人名哪!而愛薰這個念頭才起,便讓薛爾荻的舌入侵到她的嘴裡。
天哪!這是她的初吻吶!愛薰又氣又急,但是,薛爾荻的吻強烈而傾注深情,教她還來不及抵抗就已豎了白旗。
她,情不自禁地回應著他的熱情。
「曼芸,不要離我而去。」薛爾荻的呢噥霎時澆醒了愛薰的情慾。
她用力推開薛爾荻,開了門,拚命地跑出他的視線裡。但,誰叫曼芸?她仍思惟不停。
是的,曼芸。薛爾荻想起來了,她叫曼芸,那位令他一想到就覺心痛的女人就叫黎曼芸!而他,似乎喚她為曼芸姊……而曼芸姊曾經住在休蘭山莊,愛過山莊裡的白色野薑花……可是,復來呢?侵來曼芸姊在何方?
薛爾荻失神地望著愛薰飄去的白色身影,而心的那個痛楚正在逐漸加深加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