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的瘡疤被血淋淋的揭開,他其實是需要一個人獨處,讓自己難受的心境調適過來,可卻被人以這麼好笑的姿勢給架住。
唉∼∼她真以為她能制得了他嗎?
她不知他並非如她所想的這般弱雞,上回之所以讓她綁架得逞,全都是他自願配合的。
可……不能否認,被她胡亂的一鬧,他確實沒像往常一般的會控制不了自己。
「宗璽……」梁有常直到此時才駭然驚覺。是啊!萬一他再不改,兒子有可能再也不跟他相見。
上回他找兒子已找得心力交瘁,更害怕哪天兒子會因太過鑽牛角尖,以致走進死胡同,再也出不來……
所以剛才他說「再走,怕是老爸一輩子都找不到我」時,他這才心驚膽戰,深怕兒子做出傻事!
一想到他可能會這兒子走上絕路,梁有常縱有再多的意見,也全收斂起來,「宗璽,爸向你道歉,可你知道爸是為你好……」試著替自己的行為找借口。
但梁宗璽卻不打算接受,「老爸,已經走了一個人,再也回不來……難道──」
「爸會改!」梁有常看著兒子怪異的表情,深恐他真會想不開,「宗璽,爸願意……」看看小卓,「接受她,只要你別走。」他願意無限的讓步。
不,他還是要走,只是不會傻得走上絕路。
「那就開心的接受她吧!」梁宗璽沒想再多說,轉頭望著小卓,「可以放開我嗎?」
「不可以。」小卓打定了主意,「除非你告訴我所有的事。」
看到梁宗璽的眉頭鎖了起來,更看到梁有常的眉頭也緊鎖住,她不禁氣結,「等等,我已經為你們梁家犧牲這麼多,你們該不會連一個小小的真相都捨不得告訴我吧?」
「對。」梁有常說得斬釘截鐵。
聽她在說犧牲,他剛剛明明死命趕她走,是她自己賴著他兒子不走好嗎?
「先放開我。」梁宗璽算是滿瞭解小卓的,「放開我就告訴你。」
「宗璽──」
「好。」小卓才不理會梁有常一臉的不同意,乖乖的松腳讓梁宗璽爬起來。
「走吧!」她拉著他的手,「到你房裡說。」
梁有常不得不對小卓另眼相看,這是第一次在那件事發生後,兒子提起往事完全不抓狂,還承諾願意將所有事都說出來。
看來,他可能得對她好點,以便讓她將來能替他抓牢他的愛子。
「不,」梁宗璽反拉著她的小手,「去別的地方說。」
OK,去哪說都一樣,她沒意見。
阿發看著梁宗璽與小卓的背影,有些憂心的問:「老爺,這樣安全嗎?」
「我也不知道,可──」梁有常不得不說,「你沒發覺,宗璽對小卓的態度好得奇怪嗎?」
「是有點。」這也是他們這群下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可小卓小姐跟……她,一點都不像啊!」
是啊!如果像,那就可以解釋成移情作用,可完全不像……
「少爺是愛上小卓小姐了嗎?」
「不知道。」梁有常的內心天人交戰:如果是,他怎麼都會忍不住嫌棄小卓的身家背景;可如果不是,他又得靠她來掌控兒子。
唉∼∼「順其自然吧!」他直到現在,才體會童老告訴他:孩子長大了,自有他們的想法,若是干涉太多,是會結仇的!
「唉∼∼」梁有常不禁又長歎兩聲,可他對小卓……還是不夠滿意啊!
牽著小卓來到墓地,梁宗璽只覺得心如刀割。
「這裡,」他指著面前的一座墓碑,「躺著我深愛的人。」
很好,她得跟一個死去的女人爭寵,小卓立刻在心裡做好心理建設,她就不信自己贏不過一個已經往生的人。
「是她讓你決定這輩子再不愛人嗎?」她邊說邊蹲下身,順手掃起墓來。
不是她勤勞,也不是她勞碌命,而是她每回去她母親墳前,也會這樣情不自禁的掃起墓來,並沒有刻意。
她邊清掃墓碑附近的環境,邊忍不住看看墓碑上往生者的容貌,不由得發出讚美之詞,「她長得很有氣質。」
「嗯∼∼」
因為心情不佳,他沒多話;可不知為何,看到小卓認真的替美音整理環境,聽著她讚美美音的容貌,他的壞心情竟莫名的轉好。
「要告訴我嗎?」小卓輕聲問。
「她是我爸手下的女兒,後來她爸因故過世,我爸就將她帶到我家照顧,我當她是我妹般的疼愛。」
哼!近水樓台先得月,她就知道一定是這樣。
「可久了我們竟發現,原來我們彼此相愛。」很普通的愛情,很普通的發展。
「可你老爸不准?」小卓已約略猜出。
「嗯∼∼」梁宗璽有些無奈的說:「你應該見識到我老爸對家世背景的過度重視,」他苦笑,「可能是不想讓人記起他的出身,從小他就不停灌輸我,要我找個值得誇耀的女孩結婚!這樣我們梁家的血脈才會真正變得純淨、高貴!」
他講話的語調開始變得忿忿不平,「所以當他知道我和美音相愛時,他簡直氣瘋了!」
「就狠心拆散你們?」唉∼∼這種故事老套到讓她都想打瞌睡了。
他沒理會小卓問話語氣的嘲諷,「美音從很小就到我家生活,深知我老爸的個性,知道爭取無望;再加上我老爸向來喜歡那種溫文婉約、十足柔弱的女人,也將美音教養成那樣的個性。」
如果美音有小卓一點點肯拚鬥的勇氣,今天也不會是這樣的命運。
梁宗璽忍不住多看了小卓一眼,「當我告訴美音,我決定要帶她私奔時,她一口回絕了。」
好笨!是她就私奔。
「她說什麼也不肯在沒有得到我老爸的祝福前,跟我一起共組家庭。」
「那你可以據理力爭啊!」小卓聽出那個叫作美音的女孩是不會爭取的,便轉頭詢問梁宗璽,「你難道不能做些什麼嗎?」
他怎麼會沒做什麼?
「凡是我老爸所開出來的條件,我全都照單全收,只要他答應讓我娶美音。」
小卓輕輕撫摸著美音的墓碑,內心有些酸澀的心忖:對不起……可我還是好慶幸你沒能嫁給他!
直到現在,她才知自己竟是這麼的在意梁宗璽。
「可我老爸卻來陰的,他嘴裡答應成全我,私底下卻替美音安排了另一樁婚事,還想速戰速決的讓他們盡快結婚。」
梁宗璽不禁歎息,如果當初美音也能像小卓這樣,什麼事都直截了當的提出來,那豈不是什麼事都沒有?
可美音不是小卓!
「那時的美音,可能是對我的信心不夠,再加上對我老爸有著難以割捨的許多複雜情緒……」她也算得上是梁家的女兒了,「她只能事事往心裡藏!」
你真笨!小卓忍不住對美音這麼說,「你怎麼可能爭得過梁有常那個老狐狸?」
才跟梁有常認識沒幾天,她已約略知道該如何治他。
「你該那時就認識我的!」那樣她就會幫美音。
可……如果那時自己幫了美音,那梁宗璽豈不就是別人的丈夫了?
一這麼想,小卓忍不住多看他一眼。美音,讓我幫你照顧他,我會幫你一起愛他的……
梁宗璽繼續說:「那天是她結婚的前一天,她也是直到那時才知道我老爸打算偷偷的將她嫁出去!」
他沒察覺到自己邊講,邊捏緊拳,十指深深陷入肉裡,「而我,卻像個沒事人一般!」
突然,他的怒氣迅速竄升,「我發誓我不知道,我老爸也瞞我瞞得緊……」
「可她不信你嗎?」小卓看出他似乎就快崩潰,忍不住以雙手包裹住他緊捏不放的雙拳。
是啊!她不信他……
直到現在,他還是忘不了那一幕──
美音在得知自己明天一早就要出嫁,新郎卻不是他的剎那,竟衝動的直往外跑,根本不在意外頭是車水馬龍的大馬路。
也在同時聽聞訊息的他也駭到,急急的想安撫她,「美音,你別著急,我找我老爸去……」
可就是因為他這樣的表現讓激動不已、淚流滿面的美音誤會,「你早知道了吧?」
「不──」他真的不知道。
「我不信你……」美音太過激動,一心只想逃出梁家,「我不相信!我不要嫁給別人……」
「我也不准你嫁給別人!」他激昂的說。
可美音已聽不進去,狂奔出門,「我去找爸……我要去找爸……」
她跑得太快!
他來不急阻止她!
就在她飛奔到馬路上還不到半分鐘,一輛疾馳的車就這樣朝她撞去!
「美音──」他聲嘶力竭的喊。
「砰──」
回應他的卻是好沉重的一聲撞擊,當下讓他的心一沉!不會……
他急切的衝上前,卻只迎面看到美音嘴角流出來的血絲,「不!」他驚聲吼叫,「美音……」
她卻只回給他一記不信任的眸光,「為、為什麼……我不能嫁……你?!」她目光渙散的再問一句,「就……因為我沒有好的出身嗎……」
「不是不是不是……」他焦急的衝到美音身邊,急切的說:「我不在乎那些!」他該更堅定的告訴美音,「我不在意……」
可回復他的,卻是美音那不甘心的容顏。
瞪著他的美音像是在問他,「這就是你要的嗎?這就是你們父子要的嗎?」
「不──」他一把摟著動也不動的美音,對天嘶吼道:「我不在意啊……」
當聞訊趕來的梁有常趕到現場,梁宗璽只能仇視的瞪著他,「這都是你造成的……」而後低頭看著美音,傷心的喃道:「美音,對不起,是我害死了你……」
「是我害死她、是我害死她……」每每想到這個事實,他的心就如刀割般疼痛難當,「我只能承諾她,此生再不愛人……」
小卓緊緊的摟著他,「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不!過不去的……」他依然聲嘶力竭的喊,「你還不懂嗎?過不去是因為我對不起美音,我沒辦法跟她解釋;過不去是因為我是梁家的獨子,我不能讓梁家斷後;過不去是……」
她制止他,「噓∼∼別再說了,我會幫你,一切都能解決的。」
梁宗璽明明情緒已失控……但不知為何,當她替他拭淚之際,他的心竟莫名的平靜下來。
更奇異的是,當她說到「她能解決」時,他竟是那麼的想相信她。
他……是怎麼了?
他明明只愛美音,從沒肯讓任何人進駐他的心房。
即使在那陣子他躲他老爸,日子過得無聊,他的手下找出一些機會讓他調適,他才從許多「候選人」中一眼相中小卓,即使是在那時,他也只是對她好奇而已。
即使後來真如他所計劃,自己成為被她綁架的肉票,他也一直很用力的管住自己的心。
那她是從什麼時候偷偷溜進他緊閉的心扉?
是那時兩人獨處嗎?
是她的堅強深深吸引著他嗎?
是她的愚蠢落入他的陷阱嗎?
還是……他弄不懂自己的心,卻在這一瞬間,他忍不住緊擁住小卓,想好好的哭出深藏在心底的悲哀。
「哭吧!」她輕語,「哭完就沒事了。」
梁有常總覺得小卓變得怪怪的。
可哪兒怪,他其實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他確實覺得她跟先前不太一樣。
「說吧!你到底什麼時候離開?」雖然心中覺得怪,但梁有常並沒放棄他的堅持。
小卓一點也不吃驚,「我會一直待著。」
「哼!作夢。」梁有常悄聲說,就怕再次被兒子聽聞,「只要宗璽一離開,我就會想盡辦法逼你走。」
不信就等著瞧。
小卓卻看看他,「其實他已經答應不走了。」
咦?這女孩竟有這麼大的本領?「我不相信。」
小卓笑得詭異,「因為他已經同意我的計劃,要好好的留在梁家。」
「什麼計劃?」怎麼聽起來有點讓他寒毛豎立!
「不告訴你!」小卓老實說。
氣得梁有常吹鬍子瞪眼的,但他轉念一想:這可真好,留住小卓,也等於留下兒子,那他就不要再那麼積極的趕她走吧!
但,萬一她不聽話,或是惹他不高興,嘴裡嚇嚇她還是要的。
梁宗璽並不是很相信,但他卻不得不承認,小卓的講法讓他很想嘗試看看。
那天過後的隔了幾個晚上,她突然充滿自信的告訴他,「我想出該如何解開你的心結了。」
「是嗎?」氣中充滿了不信。
「嗯∼∼很簡單。」她言簡意賅的說,「既能讓你對父親表達不滿,又能讓你的美音覺得報仇了。」
但她還是忍不住抱怨一下,「可你的美音真的有夠笨,要生氣、要跑出去都行,但至少要跑到安全的地方啊!」
梁宗璽懶得理小卓特殊的思考邏輯,「回到原先的話題。」
「哦∼∼」小卓把她的辦法公諸於世,「就是你也別再想離開你老爸,」看出他一臉的不以為然,她趕緊繼續說:「乾脆就每天留在你家,天天讓你爸看著你,可你卻啥事也不做。」
他疑惑的望著她。
「你老爸不是對你期待甚深,又要你接手家業,又要你孕育出優秀的下一代,又是一堆有的沒的?」
他點頭,俊顏上仍是不解。
「那你就不要讓他如願啊!」她說得理所當然,「就照當初你想的,你把一切都交給我來打理,」這樣她的長才便得以發揮,「事業、家庭,只要發展得順心如意,你爸都會小有心結。」
也就是說,事業做得好,卻不是他兒子所做,而是他瞧不起的兒媳婦的成績;他有了孫子,卻沒有高貴的血統,只因孫子的媽是個私生女,是他最最看不起的。
他笑了,為她竟能想到這樣的解決之道而沒力的笑了出來,「那美音如何報仇?」
「就我啊!」小卓很理直氣壯的說:「你想想看,我比美音的家世更糟糕,而你卻愛我比愛美音更多,不是讓你爸氣得牙癢癢的?」
他已笑倒在床上,無法出言反駁,真是好愚蠢的報仇方法。
「而我想美音當初想跑出去找你爸,該是想鼓起勇氣跟你老爸講清楚她愛你的事實,在那一瞬間,她應該是發現她無法失去你,才會突然往外衝。」她說得跟真的一樣,「所以,我就大方一點,代替她一起愛你,這樣她應該會感激我的。」
他已笑到沒力,「你確定這是美音的想法嗎?」
當然不是,那全是她自己的想法,但她哪會吐實,「我那天去看美音之後,當晚她有托夢給我,要我好好幫她照顧你。」
梁宗璽知道小卓想逗笑他,而她也成功了。
事實上,他甚至不知不覺的走出了那個心結──他仍然會在心底留一個位子給美音,也會三不五時的去看她,告訴她他已得到幸福,他相信愛他的美音一定會祝福他的。
因為,與美音相愛時,他倆最希望的就是對方能過得幸福。
「好,」他說,「那就照你的方式做吧!」
將她拉到懷裡,他們很自然的做起了愛做的事,因為……他們必須負起孕育下一代的重責大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