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想找張遲商量許文義的事,順便詢問關於蕭左的一切,現在她的腳步在屋外躊躇著──該進屋打擾他們嗎?
「端午我會回家一趟。」那是沉霜霜略帶羞意的聲音。
「我讓楊叔準備一些吃食甜點,讓你帶回去給弟妹們吃。」這是張遲宏亮愉悅的聲音。
接著她聽見沉霜霜輕輕嗯了聲,沒有拒絕,應該是接受了張遲的好意。
花飄紫唇上泛著淡淡的笑意。或許,不需要她的任何幫助,張遲就能以自己的方式打動沉霜霜的心。
經過這些日子的沉澱,她的心已不再像之前那樣被挖空了似。她和他只是兄妹般的情感,他對她從來就只是兄妹之情,她已經接受這樣的事實。或許因為還沒真正喜歡上,所以並沒有心痛的難過,反而是心頭落了實。
撥雲見日後,她和張遲間的相處更加的自在融洽。沒有了非分的想像,她也就不再因為許多的不確定而讓自己忸怩不安。
現在事情並沒有急到非此刻商量不可,看來她還是不要進門打擾他們難得的獨處。
張遲和沉霜霜是璧人一對,她真的希望他們能有圓滿的未來,那至少表示在弄春院這種沒有真情真意的污穢地方,還能夠成就一段令人稱羨的佳緣。
走離張遲的住所,她轉身沿著池畔想回紫軒,遠遠地,就見到小小的橋頭倚站著一具頎長的身影。
憎惡的人就在眼前,她守了十八年的清白之身,如今卻讓他給佔盡了便宜。她痛恨自己多過痛恨他,明明可以出手制止他的,為何當時沒有狠狠的將他推開?
旬日以來,白天夜裡,他邪氣的模樣,不時盤旋在她腦海裡。想到他對她做的事,她就沒有勇氣再踏入弄春院一步。
躲開他並不是怕他,而是不想再見到他,更怕自己墜入那雙無時不勾人心魂的桃花眼中。
娘親說得對,她該冷情寡義,不該對感情抱存一絲希望;她該認命知命,她出身弄春院,只有被玩弄的份。她不該步娘親的後塵。
不打算和他面對面,管他傷勢有多嚴重,管他是否要在弄春院長住下來,反正沒有她的命令、沒有花旦陪他過夜,她就不信他能忍受多久沒有女人的日子,到時他若覺得無趣,自然就會離去。
可是站在橋頭的男子並不打算如她的意。他快步追著她的背影,嘴裡並高聲的喊著:「紫兒!紫兒!等等我,你別走那麼快呀!」他不怕難為情,明知有好幾雙好奇的眼在遠處打量他,他還是故意喊得全弄春院的人都聽見。
那一聲聲的紫兒,她聽起來是這樣的刺耳。她煞住步伐,猛然回頭。
初夏晚風中,落日映紅她冰冷的臉色。
她想喊繡梅,可是喊來這個吃裡扒外的丫頭有什麼用?!繡梅的心早被這個登徒子給收買了去。不只是繡梅,廚房的楊叔、守在大門口的陳金陳土、大廳裡的小翠,連徐總管這個見多識廣的老管家,也被他欺哄得開心不已。
看來全弄春院裡的人除了她之以外,幾乎每個人都被這個據說是彬彬有禮、氣宇非凡、待人真誠的偽君子給騙了去。
「站住!你別再走過來。」在他和她隔著至少十步的距離時,她出言嚇阻他的前進。
「我又沒有走進紫軒,為何連這條池畔的路也不能走?」他淡笑著,慣常的邪魅更加張揚。
她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有著令姑娘家怦然心動的舉止儀表,可是她卻恨透了那張好看的臉皮。
「池畔之路屬於紫軒,只要是弄春院的客人就該留在弄春院裡,從弄春院的大門進出,這裡不是尋芳客該來之處。」
「花娘說過,這弄春院四周方圓之地,隨我行走。」他嘴裡說著,腳下更是朝她走近。他若是這麼輕易就被她的三言兩語給打發,他就不叫蕭左了。
「你不走,我走!」她得逃離他,她不能再跟他有任何接觸,她害怕那種連自己都無法控制的曖昧情況。
她轉身拔腿就跑。紫軒回不去,弄春院她不願去,離她最近之處就是張遲的住所,她只好往那裡跑去。
看著她的落荒而逃,蕭左還是不疾不徐之態。許多姑娘巴不得黏著他不放,而她卻棄他如敝屣。她愈躲他,他的心意就愈堅定!他定要捉緊她不放,讓她這輩子再也離不開他。
她急慌慌的將張遲住處的大門一推,廳上的兩個人同時回頭,臉上都有著疑惑和怔愣。
「紫兒?」自從上次張遲開口喊她紫兒後,兩人間的情誼又回復到孩童時候,他不再拘謹的喊她小姐。
「紫小姐!」沉霜霜連忙站起身,不安的絞著蔥白十指,畢竟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是會惹人非議的。
花飄紫將大門關上,還落上門閂,看著兩人有些忸怩的神情,她不自覺的也尷尬著。「對不住,打擾你們了。」
張遲待花飄紫猶如自己的妹子,他一下子就從微赧裡恢復成陽光般的笑容。「怎麼這麼說。我和霜霜姑娘只是隨便閒聊。」
「紫小姐來找遲爺想必有要事要談,霜霜這就告退。」沉霜霜躬了身,沒想到會讓花飄紫撞見她在張遲這裡,她嬌羞的臉龐嫣紅一成片。
「我沒事……」花飄紫搖著頭,舌頭差點打結:「不不不……我有事!」
張遲明白花飄紫定是有急事才會這樣闖入,否則以她冷靜的個性,怎麼也不會沒了分寸。
「霜霜姑娘,你待會要到大廳唱小曲,就先讓小翠幫你梳妝準備,我和紫兒有事要談。你上台之前,我會回大廳上保護你的。」張遲在面對沉霜霜時,總有一股赧然的憨意,那是在心愛姑娘面前的一種不知所措。
「嗯,我知道了。你和紫小姐慢慢談。」沉霜霜再一次對著花飄紫頷首致意。自從上次花飄紫為她仗義執言後,她對這個一向在距離外的小姐,有了親切的感覺。
「霜霜,你別走!」這一出去不是正巧碰上蕭左嗎?
沉霜霜不明白,愣在大門前。
張遲也不懂。「紫兒,你不是有事要談?」
「我……」她本來是有事,可現下有沉霜霜在,有事也要變成沒事。可是若說沒事,她要如何解釋衝進張遲的屋裡?「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你陪霜霜一起去大廳,我改天再和你談。」
「是嗎?可是我看你很急的樣子。」害他以為是神偷的事露了餡。
沒說過謊,沒想到一時要編出謊言,花飄紫竟然說不出話來。
不過不用等她想出理由,咚咚咚的敲門聲已經讓三人對著門板面面相覷,最後張遲笑了出聲。「今兒個我這裡真熱鬧,這會又是誰?」他走到大門前,準備拉開門閂。
「等等……」花飄紫緊張的阻止張遲的動作。
「怎麼了?」張遲的手停在門閂上。他怎麼覺得紫兒的舉止好像有那麼一點怪異?
「我……」這個下三濫的無賴,竟敢追到這裡來!她咬緊下唇,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門板又被敲得喀喀響亮,等不到花飄紫的下文,張遲只好拉開門閂。
門緩緩被打開,蕭左英挺的丰采在橘黃的光影下出現在花飄紫眼前。
「蕭公子?」張遲訝異。自從將蕭左安頓在弄春院中靜養後,蕭左就再也沒有上門找過他;現在大廳上正熱鬧著,蕭左怎麼沒有流連在美人窩裡,反倒往他這裡跑?
花飄紫連連倒退,直到身子抵到牆邊的屏風上。
原來紫兒會跑進他屋內,說起話來還支吾其詞是因為蕭左!張遲總算明白了她的異狀所為何來。
「蕭公子!」沉霜霜粉臉淺笑,福身行禮。
「我看見紫兒來找張遲,想想有好久沒有跟張兄弟聊聊了,所以也就跟了過來。」蕭左的丹鳳眼凝視著一臉慘白的花飄紫。他有這麼可怕嗎?見到他怎麼像見到鬼一樣?
張遲看著紫兒嫌惡的樣子,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以他和紫兒從小到大的交情,也能猜出七分的實情來。
蕭左雖然左擁右抱弄春院裡的花旦,但是據他側面瞭解,蕭左雖然風流,卻不會下流無品,對待姑娘們更是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紫兒對男子一向沒有好感,甚至無法忍受陌生男子的接近,他一心想打開她的心結,才會在先前故意製造她去弄春院的機會,看來情況不但沒有改善,反而愈來愈嚴重。
「蕭公子,霜霜姑娘待會就要上大廳表演,我也得上大廳看著,恐怕沒有多餘的時間和蕭公子多聊。」
「沒關係,只要紫兒有空陪我閒聊就行。」蕭左慢慢的踱向花飄紫。
全弄春院上下都知道,現在蕭左開口閉口全是紫兒。那種甜膩膩的喊法,正如他喊弄春院裡的每一個姑娘般,大家也就不以為意;反正愛好美色的蕭左看似對每個姑娘都好,其實從來沒有對哪個姑娘認真過。
「張遲,我跟你一起走。」花飄紫不願落單,看到蕭左接近,立即閃身從一旁繞開,來到張遲身邊。
蕭左眼睛瞇成一直線,俊俏的臉上有著嘲諷。「紫兒,原以為全天下的男人你都怕,不過,我看你倒是和張遲相處得很好。你見到張遲可是笑臉盈盈,既不會吐,也不會噁心的,看來你是比較喜歡像張遲這樣的男子。」
「蕭左,你別胡說!」花飄紫看著沉霜霜僵住的表情,急急搖頭否認。她不能讓沉霜霜有絲毫誤會,好不容易沉霜霜和張遲才有那麼一點點的進展,好事絕不能壞在蕭左手上!
張遲倒是自在,還咧嘴笑著。「蕭公子,我和紫兒從小一起長大,我待她如妹,她敬我如兄,她看到我就像看到家人一樣,當然不會想吐、噁心的。」
沉霜霜因為張遲的解釋,麗質嬌容又恢復了溫和的笑意。
花飄紫點頭附和,大眼裡凝聚著怒意。這個蕭左趕也趕不走,打也打不走,她究竟該拿他怎麼辦?
「張遲,我也知道你和紫兒有青梅竹馬的交情,可是我嫉妒你呀,好歹我也是個堂堂大男人,紫兒跟你有說有笑,見了我卻是又吐又嘔,還出手傷我;現在遠遠見到我,更是轉身就跑,這事要是傳出去,豈不傷了我男人的自尊。」他一副哀怨樣,眼眸半垂,話語誠懇又實在,深深激起張遲和沉霜霜的同情。
花飄紫想反駁,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蕭左說的是事實,卻也不是事實,然而她竟無能為力作說明。她的機智反應在遇上這個色胚時,就像完全被大石頭給壓住,一點思考能力都沒有。
「蕭公子,紫兒因為花娘的管束,少有機會跟陌生男子接觸,再加上聽多、看多了弄春院裡形形色色男子的醜態,所以她對任何男子都有畏意,不是針對蕭公子你一人,還請蕭公子多多包涵。」別說蕭左是弄春院的貴客,單憑院裡的每個人都對蕭左讚不絕口,張遲就覺得自己有必要替花飄紫解釋。若換成一股的尋芳客,他理都不理。
「這麼說,我該和紫兒多多接觸,讓她習慣我,就如同她習慣你一樣,這樣她就不會老是對我有敵意?」
「蕭公子,紫兒畢竟是姑娘家,不比弄春院裡的花旦,紫兒守禮守節是應該的,還請蕭公子見諒。」張遲從小在弄春院裡混到大,什麼樣的人沒應付過,蕭左為人雖不錯,但終究還是個客人,他當然得維護自家妹子了。
說到底,張遲和花娘同個心思,都覺得他配不起花飄紫,不該去招惹花飄紫。蕭左唇上含笑,揚起勾魂眼,假裝聽不懂張遲的話。
「紫兒,那你可不要見了我就躲,有張遲和霜霜作證,你總得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多認識認識。」
花飄紫忽視蕭左眼裡的熾熱。「我根本不想和你認識,你離我愈遠愈好。」少了一貫的怒氣,她的語調忽然變得幽忽忽地。
穿過張遲和沉霜霜,花飄紫跨出門檻離去。
她告訴自己:不能再與他糾纏,不能再糾纏,再糾纏下去,她的心將遺落在無法回生的十八層地獄。
花飄紫換上一身夜行衣,端詳著鏡中的自己。除了那雙澄淨無波的大眼外,她全身上下被與天色同樣的墨黑所包裹。
沒有燭火的房裡,她的眼神依舊清亮。再一次檢視著自己,她不能讓任務有分毫差池,必須如同每一次的完美。
走出臥房,她來到後院的欄杆邊,身子輕盈的從二樓直翻而下。
張遲與她同樣的裝扮,早就立在圍牆邊等候。
兩人眼神交會。她盈盈大眼有著相知的笑意,他沉穩中有著調皮的慧黠,一切的默契,早在多年的合作無間上,不用多說一句話。兩人一同躍出圍牆,同時沒入黑夜裡。
她的輕功靈巧,他的內力紮實,來到許文義的大宅,兩人熟悉得猶如在自家的弄春院。避開重兵鎮守之地,來到一處屋簷之上。
張遲原本步步頓地的足下,此時卻一點聲響也沒有。
憑著先前四大花旦在許文義身上下的工夫,再加上芷菱和玉恩曾受邀至許府表演祝壽宴,六人憑記憶繪製出許府的地形圖,這讓她更在先前三番兩次如入無人之境的探勘許府地形。
今夜是向許文義發出戰帖的半個月之後,會選擇在今夜動手,只是想速戰速決。她和張遲一向不按照規矩行事。
誰會料到神偷會在十五月圓之夜下手行竊?
天空高掛著如璀璨珍珠般的明月,將大地照得隔外透亮。她心中並不輕鬆,有的只是沉痛。
神偷這個響噹噹的名號,根本是被神化了。只有弄春院中的一幫人知道,這個名號受之有愧;就算神偷的武功已經練到出神入化,靠的還是天助的運氣。
一開始會選擇對何府下手,是因為何老爺在弄春院大擺筵席,酒酣耳熱之際,大肆宣揚著自己的財富,還對花娘有不敬之語。
「紫兒,想不想試試這幾年苦練的身手?」
當時花娘這樣問著她,她沒有反對,因為她也痛恨那些流連在勾欄院裡的男人。若沒有男人的風流,娘親不會吃苦受罪,她也就不會成為沒有爹親的私生兒。
於是一場偷竊之行就這麼展開。
送了信函,何府不以為意,以為是哪個無聊人士故意捉弄;況且以何府家大業大,偷兒哪有這麼容易得手。
直到玉麒麟神不知鬼不覺被偷,何府才驚覺事態嚴重。而她會得手的關鍵在於出其不意。
兩個多月後,她再上李府竊走白玉瓷盤。這次李府雖然廣邀英雄好手,但英雄無用武之地,期限雖明為一個月,但在李府還未準備妥當之際,她便在送了戰帖的第三日即下手行竊,再次攻其不備。
接下來是謝府的明月珍珠。她用了聲東擊西的方式和張遲分兩頭行事,用張遲去轉移重兵的注意,而她則趁機下手偷走了明月珍珠。
這次過程雖然順利,但已比前兩次驚險許多,畢竟已經驚動地方縣令,官爺一旦插手,事情就無法簡單。娘親要她收手別做,可是她卻無法停手,因為縣令若無力解決,那知府陸台厚想必會出面辦案。
原先只是想教訓那些財大氣粗的老爺們,順便宣洩娘親和她對父親的恨意,沒想到卻引來官府的捉拿,這是她始料未及之事。
但,如果這樣做可以和陸台厚一較長短,她怎能半途而廢?
接下來的丁府,據花旦們從丁老爺嘴裡打探來的消息,知道陸台厚已經出面插手此事,這正中她的心意,她就是要擾得陸台厚官位不保。
一如每一次的勘察地形,這次還是先靠著花旦們口述所繪出的地形圖,她和張遲才分別進行實地探查。
在她兩次的查探下,都發現有人鎮守在丁府最佳的地理位置上,於是她放棄一貫飛簷走壁的模式,改以在庭園小徑間穿梭。
原本想偷七彩寶瓶,那是丁府力守的寶物,最後她以自己去偷七彩寶瓶誘敵,卻也讓張遲下手偷八駿圖。
七彩寶瓶她還沒得手,就被一個黑衣人給跟上;這個黑衣人武功高強,要不是她有上乘的輕功,加上對長安城的瞭若指掌,恐怕早被黑影人擒獲。
有了這次的驚心動魄,花娘和張叔都下令不准她再行竊。
反正陸台厚一日捉不到神偷,就一日無法對朝廷和各老爺們交代,他的官位遲早不保,她也就不用再拿自己的安危貿然行事。
然而此時卻傳來連府收到神偷的戰帖。究竟是誰假借神偷之名?弄春院的眾人在不解之時,她正好接護師妹的來信,才知曉,原來是師妹女扮男裝混入連府,並假借她之名,欲向連老爺討回公道。
師妹挾持了連府大小姐,並竊走九轉夜明珠,這件事在長安城內鬧得沸沸揚揚。
為了洗清師妹小石頭的罪名,她只好不顧娘親的反對,再一次下戰帖給林府,並在小石頭和冷非雲的大喜之日,上林府竊走翡翠玉珠。
這次她知道黑衣人仍在林府等著她,但為了同門之誼,她只能義無反顧。
累積了前幾次行竊的經驗,在對方無所知的情況下,翡翠玉珠輕易到手了,但就在她飛上屋脊準備離開時,卻讓黑衣人給正面遇上。
她從來不去硬碰硬。不等黑衣人發動攻勢,她已經放足狂奔。以她的眼力,這個黑衣人和上次在丁府中追捕她的,絕對是同一個。
上次已經領教過黑衣人的本領,她不敢再輕敵,仗恃著自身的耐力,在長安城內迂迴繞跑。
俯瞰許文義的府第,北方是樓閣,東邊有池水,南面是庭園,西側則是門戶,這次要不是為了沉霜霜和張遲,她絕不會再讓娘親擔心而冒險行竊。
按照常理判斷,寶物在哪,重兵就在哪,當她和張遲看到滿屋子的官差時,就知道自己的勝算不大。
耳聽、眼看,不急躁、有耐性,這是當一個偷兒的基本功。張遲和花飄紫對看一眼,按照先前所計劃,張遲點了一個小廝的穴道,並換穿上小廝的粗布衣衫。
張遲正大光明的在許府內走動察看情勢,若無法順利將青瓷劍偷走,他和她也不會強勢而為,反正一個月的時間還長得很,總有適當的機會可以下手。
誰知守備的人看似很多,實則每個人都很散漫。也許站崗的時日久了,又不知道神偷哪一天才會到,無論是許文義請來的江湖人士,還是陸台厚派來的官差,個個慵懶的立在牆邊或靠在柱子上打盹。
夜深人靜,夏風暖暖,正是好睡的時機。明月亮晃晃,再怎麼笨的偷兒也不會選擇今夜下手,每個人都如是想,自是鬆懈了防備。
張遲在府裡繞了一圈,又換回一身的夜行衣,回到和花飄紫分手的屋頂上,一個眼神告訴花飄紫:沒有問題。
縱身沿著背光的牆面而下,她和他分道而行。
青瓷劍原本被呈放在許府的大廳之上,以彰顯許府無人可比的氣派。但是自從她下了戰帖之後,青瓷劍立即被收進了許文義房裡。
許文義仗著自己虎背熊腰,加上他出身綠林,練過幾年的拳腳功夫,於是不假他人之手,足不出戶的看守青瓷劍。
花飄紫閃過幾個官差,再以爬牆之功上了許文義居住的屋頂,算準方位,她十指運功使勁,靈巧的搬開一片屋瓦。
趴下身子觀看屋內的動靜,卻聽見女子嬌喘淫叫之聲不停的由下方傳來;她在弄春院長大,當然知道下頭正在做著什麼樣的事。
她掩嘴忍住反嘔的不適,告訴自己沒什麼大不了,她的目標是青瓷劍,許文義這個色老頭,專心的做雲雨之歡吧,那她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帶走青瓷劍。
再搬開兩片瓦片,直到洞口可以容得下她的身子。
她雙腳輕點屋樑,慢慢放開攀附在屋瓦上的雙手,然後沿著橫樑行走,直到牆邊才翻身沿著牆面而下。
昏黃的燭火下,映照紗帳內交纏的兩具身軀,又一個嘔意,讓她連忙摀住唇瓣。
不能功虧一簣!她得拋開污穢的念頭,忍住胃裡的難受。
察看房內的一切,卻不見青瓷劍的蹤影,難道青瓷劍不在這?
不可能呀,經過她和張遲多日的查證,青瓷劍明明就在許文義的房內,不可能有錯呀!
才這麼想,薄薄的紗帳突地被掀開,她連忙隱身於屏風後,卻瞥視到青瓷劍高高掛在許文義的床頭上。
下床的女子全身不著一物,雖然燭火暗淡,但以她的眼力,還是讓她看清女子裸露的姿態。
她無法呼吸,無法嘔吐,胸口悶著難過,極力以內力調節混亂的氣息。
女子邊穿褻衣邊嗲聲嗲氣的說:「老爺,你真的不留人家過夜?」
「回你房裡去,還囉嗦個什麼勁,已經銷魂兩次,我也累了。」許文義毫不憐香惜玉的拒絕。
女子滿臉不情願,卻也不敢頂嘴,只能加快手上穿衣的動作,然後撇嘴的離開許文義的房間。
該進紗帳內嗎?還是改日再來?
不行,今晚的絕佳機會若錯過了,改日不一定有這般的好運氣。
不去想骯髒的事,她耐心等到許文義的鼾聲響起,才吹熄快燃盡的蠟燭,接著步步為營的掀開紗帳。
「啊!」許文義是睡得跟豬沒兩樣,可那一絲不掛的醜陋身子,連被子都沒蓋,這讓她不受控制的翻腸倒胃,連連乾嘔。
「誰?!」許文義聽見嘔吐聲,從床上驚醒。
她的身手飛快,許文義還沒來得及起身,她已經奪下床頭的青瓷劍,然後縱身躍上屋樑。
「來人呀!快來人呀!有人搶走青瓷劍!」黑暗中,許文義雖然什麼人影都沒見著,但憑著頭頂上劍身所發出的聲響,讓他不顧沒著衣物的身子,大聲喊著守在房門外的護衛。
她不傷人,從來也沒有傷過人;她只是竊,不是搶,今夜的行跡會敗露,實在是因為沒料到會看見男人不堪入目的身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