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玉茗和周念萩兩個人依約前往她家。
兩人在外面等待,周念萩忐忑不安地握著顏玉茗的手。顏玉茗沒有說什麼,只是看著她,笑了笑。
周念萩也笑了起來。
門開了,照顧朱莉雅的阿桑請他們兩個人進去。「請進來坐一下,小姐在房間,馬上就出來了。」
「嗯,謝謝。」周念萩不忘把禮物拿給阿桑。
阿桑笑笑地接過。「請。」
兩人坐進客廳的沙發,為了避免刺激朱莉雅,周念萩放開握著他的手,她的眼睛瞟向了朱莉雅深鎖的房門。
門內,朱莉雅正翻出朱莉文和顏玉茗的婚紗照。
她的手指忘情地勾撫著顏玉茗的臉。在她無數次的想像中,為他披上新娘嫁紗的人,是她。
朱莉雅遲遲沒出來,阿桑只好再去催她。叩!叩!叩!「小姐,顏先生他們正在外面等你。」
「喔。」朱莉雅回神後,把婚紗照收在床下的抽屜,然後才開了門出來。
一看到她,周念萩就顯得坐立不安。「朱小姐,你好。」
朱莉雅禮貌而冷淡地對她笑了笑。「你好,恭喜。」
雖然聽得出來只是客套話,周念萩還是喜出望外。「謝謝,謝謝。」她熱情地露出笑容。
朱莉雅別過頭。她討厭周念萩那種熱絡的笑容,她覺得看起來虛假而粗俗。
「大哥,」朱莉雅直接和顏玉茗說道。「你們在一起的事情,既然是經過姊姊同意的,我也沒什麼理由好阻攔你們。」
聽到朱莉雅這麼說,顏玉茗愣了愣,他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有了笑容。「謝謝,莉雅,我很希望能獲得你的祝福。」
朱莉雅嘴角一勾。「這樣聽來,你還是在乎姊姊的。」
「我始終把你當成妹妹。」顏玉茗從來不吝惜表達這樣的情感。
朱莉雅對於他這樣的情感,並不領情,只是表情平板地說道:「如果你對姊姊還有感情的話,我希望你同意我來當周小姐的伴娘。」
「啊!」顏玉茗和周念萩吃驚地互望。
半晌後,顏玉茗婉轉地說道:「這兩件事情應該是無關的吧。再說,周小姐自己有兩個姊妹,還有其它朋友,你們也不熟,你來當她的伴娘,好像不大適合。」
「我不是為了她當伴娘的。」朱莉雅說得很直接。「我是為了姊姊當伴娘的。我想姊姊一定會想親眼看到你結婚的。」
顏玉茗臉色一陣難看。
婚禮還沒舉行,朱莉文就過世了。這段感情對他來說是遺憾的,而朱莉雅總是以此來勒索他。
果然朱莉雅冷冷地說:「你不敢,因為我長得跟姊姊一樣,對不對?」
顏玉茗老實地說:「我對莉文沒什麼不能交代,也沒什麼不敢,但是,現在我要娶的人是念萩,我不能不顧慮念萩的感受。」
周念萩感動地看著顏玉茗。
她很高興,顏玉茗願意為她說話。
朱莉雅是朱莉文的雙胞胎妹妹,如果她來當伴娘的話,會很像是亡靈、還是什麼鬼妻跟著一起入顏家的門。
老實說,真的讓人覺得毛毛的。
朱莉雅雙手環在胸前,淒惻地說:「大哥,現在你最關心的人是周小姐了,所以她的感受值得你顧慮,而我的感受,你就再也不管了。」
面對她的蠻橫無理,顏玉茗可以據理力爭,但是面對她的淚眼汪汪,顏玉茗一時之間啞口。
客廳陷入詭異的沉靜之中。
「咳!咳!」打破沉默的是周念萩,她扯開笑容。「朱小姐肯來當我的伴娘是我的榮幸。」
「念萩?!」顏玉茗吃驚地看著她。
周念萩衝著他,笑了笑。「好啦,就這樣啦。」
朱莉雅雖然有些意外,但是馬上緊咬著她的話。「周小姐既然同意的話,我想這件事情就沒有問題了。」
顏玉茗拉起了周念萩。「她跟我先到外面談談。」
顏玉茗這種處處保護周念萩的動作態勢,讓朱莉雅心頭整個揪了起來,不過她口頭上卻淡淡地說:「好呀。」
周念萩被顏玉茗半推半拉地來到門外,嘴裡嚷著:「哎呀,我們到外面講話,這樣不是太不禮貌了。」
「現在我顧不得這些禮貌。」顏玉茗嚴肅地說。「你怎麼能隨便答應讓莉雅來當你的伴娘呢?」
「我看她剛剛快哭了嘛!」周念萩老實地說。
顏玉茗無奈地看著她,周念萩的心太軟了。
周念萩反過來說服顏玉茗。「我把她當成你的家人,所以我希望能獲得你家人的祝福。如果這樣子,可以讓她願意祝福我們的話,那就太好了。」
顏玉茗一歎。「她不見得願意祝福我們。」
「想想,她跟她姊姊感情這麼好,一定覺得我是第三者,介入了她姊姊和你之間。她不給我祝福,也是人之常情。」周念萩聳了聳肩。「其實,讓她覺得替姊姊完成了一件事情,這樣也不錯。」
「不行。」顏玉茗並沒有被她說服,嚴肅地說道:「你知道莉雅的精神狀況不大穩定的,她來當你的伴娘,我會擔心。」
「對喔。」這麼說的時候,周念萩才想到這一點。不過她剛剛看朱莉雅的樣子,好像還挺穩定的。
周念萩說道:「她有吃藥,應該沒事吧。」
顏玉茗搖頭。「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她的情緒受到什麼刺激,大鬧會場,那我們的婚不就結不成了。」
「也是喔。」周念萩陷入苦思之中。「啊!再不然,除了她之外,我再找念蘋來當我的伴娘。念蘋機伶古怪的,有她來注意朱小姐就沒問題了。」
「念蘋……」顏玉茗沉吟著。
「那就這樣了吧。」周念萩豪爽地說道。「不過,我得從現在就開始保養了,要不然朱小姐這個伴娘要是比我這當新娘的漂亮的話,我就糗大了。」
「你喔。」顏玉茗一把將她抱在懷裡。
她的善良體貼讓他好感動,就是這樣的她,才能讓情感冰封許久的他,一點一點地融化,讓他的胸口再度暖熱。
他很幸福,能娶到這樣的她。
說不定這樣的她,也能打開朱莉雅的心扉。顏玉茗突然這麼想。
「好吧。」他同意了她的做法。
顏玉茗和周念萩的婚禮在教堂舉行。
他們兩個雖然不是教徒,但是顏玉茗總覺得欠了周念萩一次浪漫的求婚,所以他特地找了間位在小山坡上,由紅磚砌成的教堂來舉行婚禮。
因為教堂位在交通較為不便的地方,顏玉茗還特地安排交通車接送親友。
六月,藍天晴麗。
喜宴在戶外擺設,大量的鮮花、好幾層的結婚蛋糕、各式精緻的餐點,讓喜宴顯得豪華而溫馨。
周念萩身穿典麗的白紗,踩著紅地毯和顏玉茗一步一步地步入禮堂。
特地請來的樂團,現場演奏著結婚進行曲。
這場就像是童話故事成真的婚禮,讓周念萩眼眶始終激動地噙著淚光。
走在周念萩後面的周念蘋內心也激動不已。
雖然這場婚禮,是委託給最專業的婚禮公司來籌辦,但是顏玉茗仍然盡心地抽出時間和婚禮公司討論,務必要給周念萩一個最美麗的回憶,所以婚禮可以說是幾近完美。
不過這婚禮不是沒有敗筆的。
周念蘋的眼睛瞄向朱莉雅。
朱莉雅穿著白紗,非常漂亮,但是清麗冷冽地如同鬼魅。
如果不是她得盯著朱莉雅,她才不想跟一個像鬼的人一起走哩。
兩個人走到了負責證婚的神父面前,伴郎把準備好的婚戒拿出來。
周念蘋低身要拿出戒指的時候,才發現戒指不見了。
伴娘、伴郎,以及新郎新娘引起了一陣騷動。
怎麼會?周念蘋猛地抬頭,直瞪著朱莉雅。「姊姊的戒指呢?」
朱莉雅冷冷淡淡地說:「別看我,是你自己保管的。」
她轉了轉眼眸,才發現顏玉茗也看著她。
朱莉雅的嘴角酸澀地一勾。「大哥,難道你覺得那戒指是我拿走的嗎?」
顏玉茗面色尷尬。他不確定,朱莉雅是不是想用這方法來阻止他結婚,不過看到朱莉雅受傷的模樣,他心生愧疚。
周念萩為了緩頰,趕緊和周念蘋說道:「念蘋,你再想想看可能放在哪裡。」
「喔。」周念蘋悶頭找著。
就在眾人的注意力分散到戒指的時候,朱莉雅突然從隨身的袋子中,掏出了一把鋒利的折迭刀子,迅速地往顏玉茗的手上劃了過去。
「啊!啊!啊!」眾人大驚,突然之間陷入了混亂。
顏玉茗被割得不深,但是流出來的血還是讓人看得怵目驚心。
混亂之中,顏玉茗第一個想法就是把周念萩拉到自己的身邊。
觀禮的親友因為離得有點遠,一時之間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等到弄清楚後,所有的人都驚慌尖叫。
顏玉茗沈聲說道:「莉雅,你不要亂來。」
有人想奪下朱莉雅手中的刀,但是朱莉雅手一揮,把沾著血的刀抵向自己的心口。「誰現在過來,我就往自己的心口剌進去。」
「別衝動,有什麼話好好說就是了。」顏玉茗企圖穩住朱莉雅。
周念萩在顏玉茗旁邊,嚇到整張臉都慘白。
「大哥。」朱莉雅看著顏玉茗,詭異的一笑。「這刀子上面有你的血。」
顏玉茗緊張地看著她,不明白她究竟想要怎麼樣。
朱莉雅深情而溫柔地凝看著顏玉茗,彷彿此時此刻,天地宇宙間就只有他能教她看在眼底。
教堂靜極了,只有她幽幽的話語,輕輕地吐著。「很快地,你的血和我的血就會合在一起了。」
她偏執的言語,讓所有的人頭皮發麻,寒毛直豎。
顏玉茗忍著胃部抽痛,說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朱莉雅又是一笑。「你知不知道我想做你的新娘。」
「什麼?!」所有的人面面相覷,完全聽傻了。
顏玉茗怔住,這件事情對他來說,實在太意外了。
她的刀直抵著胸口。「你要結婚,新娘不是我,我的心好痛、好痛,痛得我以為它再也無法跳動,不過,現在它不會再痛了。大哥,我要你永遠永遠記得我。」
突然之間,她猛然地把刀子插進胸口。
「不要!」沒有人來得及阻止她,她的鮮血大量噴濺,狠狠地染紅白紗,尖叫聲四起。「啊!啊!啊!」
有人甚至因為這樣而被嚇哭。
周念萩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快叫救護車!」顏玉茗鐵青著臉。
有記者混進觀禮的親友當中,見到這一幕,拿出照相機猛拍。
「你在做什麼?」等到有人意識到要阻止的時候,記者已經逃跑。
「叫救護車!」顏玉茗暴吼著。「誰?誰能來急救?先止血啊!」
他的嘴唇發抖,怎麼也想不到朱莉雅竟然為了他而自殺。
醫院內,聞風而來的嗜血媒體,不斷地拍攝,還有大批的SNG聯機,將他們團團包圍。
「請問這是怎麼回事?」媒體爭相擠在顏玉茗的身邊追問,鎂光燈閃爍。
顏玉茗和周念萩坐在椅子上,一語不發。
幸好觀禮的親友中,有人懂得急救,所以還能緊急處理。不過朱莉雅被送到醫院後,陷入昏迷,至今仍然在手術室中。
眼見顏玉茗和周念萩都不說話,參與婚禮的記者自己猜測道:「顏先生,是不是你辜負了這名女子?」
顏玉茗的臉色變了一下。
眼見如此,其它人紛紛跟著問:「是不是你對她始亂終棄?」
「你跟她是什麼關係?」又有人問。
因為從顏玉茗的嘴裡問不出什麼,所以他們轉而問臉色慘白的周念萩。「這位小姐當你的伴娘,是不是跟你的感情很好?」
「是不是她是你的好朋友,卻被顏先生劈腿?」
記者除了胡亂猜測之外,根本就是一副自己說了算的語氣。
「不是的!』周念萩終於忍不住爆發。
「你的反應這麼激烈,是不是因為被我們猜中了。」記者自以為聰明地補上這一句。
也有人說道:「還是說,你現在才知道顏先生劈腿的事情。」
「朱小姐跟你們到底是怎樣的三角關係?」記者追問。
他們目前只知道朱莉雅的名字,其它的事情都不知道。
「無可奉告。」顏玉茗拉著周念萩的手,面無表情地說。
他本來就厭惡扒糞的媒體,更不願在這樣的追問下,讓朱莉雅的隱私曝光。所以他寧可任由媒體繼續對他加諸莫須有的罪名,也絕不說明。
記者本來並沒打算放過顏玉茗,不過因為醫師正好走出來,所以記者群又轉而包圍著醫師。「請問朱小姐的情況怎麼樣了?」
見到他,顏玉茗和周念萩站了起來。
醫師面對媒體以及顏玉茗說道:「她需要大量輸血,還沒有脫離危險期。」
周念萩急著說道:「我是O型的血液,我可以輸血給她。」
朱莉雅在她面前自殺的舉動,對她而言是很大的震撼和刺激。她有那種「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罪惡感,所以才急切地說出這句話。
因為她的這句話,讓媒體多照了她幾張照片。
醫生說道:「目前並不需要。」
又有記者問醫生:「醫生,朱小姐會不會死?什麼時候會死?」
雖然這問題很白目,但醫生還是鎮定地回答:「這些都還不知道,不過本院一定會全力搶救。」
顏玉茗走到醫生旁邊說道:「麻煩你了。」
「這是我們的責任。」醫生說道。
顏玉茗點了頭之後,邁開步伐,拉著周念萩離開。
媒體急急追了上去。「請問您要去哪裡?」
顏玉茗還是面無表情地說:「無可奉告。」
說完後,他就拉著周念萩丟下媒體。
那天之後,顏玉茗結束婚假,照常上班。
而周念萩則躲在家中,足不出戶,這幾天都守著電視,看著新聞報導以疲勞轟炸的方式追蹤著朱莉雅的病情。
看著,看著,她的眼淚常常會就這樣流下來。
妹妹周念蘋和姊姊周念芷擔心她的狀況,特地請了假來陪她。
好好的一椿婚事,誰都沒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周念蘋把衛生紙遞給了周念萩。「姊,我覺得你每天這樣看新聞也不是辦法。你知道,那些新聞都是亂報的。上次你不過是表示可以輸血給朱小姐,他們就寫成你是什麼了不起的元配,真是莫名其妙嘛!」
「是啊。」周念芷接口。「你這樣每天窩著,一定會窩出病的,改天你戴頂帽子和太陽眼鏡出去跑跑步好了。」
「對啊。」周念蘋附和地說。「你應該學學姊夫,讓生活正常。」
周念萩看著她們兩個人,歎了一口氣。「難道你們不覺得他現在就能正常地去上班,是件奇怪的事情嗎?」
這件事情,媒體都以冷酷來形容顏玉茗。
周念萩雖然不這麼覺得,但是,她突然發現自己不能理解顏玉茗的行為,這讓她好慌。
周念蘋和周念芷兩姊妹互看著。
大姊周念芷說道:「雖然我不明白妹夫為什麼能這麼正常地上班,但是我覺得妹夫這樣比守在醫院好多了。」
「嗯、嗯、嗯。」周念蘋連續點著頭。「我覺得姊夫……」
周念萩煩躁地打斷她的話。「你們別一個妹夫、一個姊夫地叫他。」
周念蘋咬了咬唇,無辜地看著周念萩。「可是他是你老公,我們不這麼叫,要怎麼叫啊?」
周念萩看了她們兩個一眼,好一會兒才說道:「我在想……我在想……我在想……」
周念芷沒耐心地說:「你到底想什麼啊?」
周念萩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在想,不要結婚了。」
「什麼?!」周念芷和周念蘋跳了起來。
周念芷說道:「你該不會把這件事情怪在妹夫身上吧?」
「是啊,這樣太不公平了。」周念蘋幫腔。
「我不是怪玉茗,我是在怪自己。」周念萩微微激動地站了起來。「你們不能瞭解,我每天都會夢到朱莉雅自殺的那一幕,每天都在擔心她會不會感染,會不會撐不過,會不會就這樣死掉了。」
說到這兒,周念萩的眼淚已經含在眼眶中。「如果那一刀是剌向我的話,我還是會勇敢地和玉茗結婚,但是那一刀是刺向朱莉雅的心口,萬一她死了,我會覺得我也有責任的。」
大姊周念芷猛然搖了搖頭。「那不是你的責任。」
「理智上我知道是這樣,但是情感上,我無法置身事外啊!」周念萩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唉呦呦。」周念蘋急得跳腳,不知道怎麼勸她才好。
周念芷不以為然地說:「你這樣做太草率了。」
周念萩眨了眨眼睛。「當初我決定要嫁給他的時候才太草率,當初我答應要讓朱莉雅來當伴娘的時候才太草率……」
說到這兒,她的眼淚掉了下來,已經難過得說不出話來了。
周念芷和周念蘋只能無奈地相望。唉,怎麼會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