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明珠提著燈,緩緩推開了房門,門內,一個女子披頭散髮,背對她坐著,聽得聲響也不回頭,仿若不存在一般。
「德妃,是我。」
王芷嫣的背脊動了一動,但依舊不回頭。
「你不回頭,是不願意見到我,還是不敢見我?」
王芷嫣被激怒,驀然轉身道:「你來幹什麼?」
「你說呢?我來幹什麼?」
「你想看看我的倒霉相,想看看我究竟是怎樣一幅狼狽模樣對不對?告訴你錢明珠,你不用得意,沒錯,這次我是栽了,你贏了,可你還能贏多久?我會等著的,我要等著看你風光到幾時,最後又會有怎樣的下場!」
錢明珠望著她,失望地搖了搖頭,「為什麼到這個時候你還不認為自己有錯?」
「我有錯?我有什麼錯?」 王芷嫣大笑,形如瘋癲,「當初選妃你選金盒我選木盒,就因為我選了木盒所以我就輸了,輸得莫名其妙!我選木盒有什麼錯?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你明知我指的不是這個。」
「就是這個!一切都是從那個盒子開始的!若不是皇上非要說我錯了,我怎麼會輸給你?我若不輸給你,今天我就是太子正妃,我成了正妃,就不可能讓太子另立側妃,也就沒有你的存在,沒有你的存在又怎麼會有那個孩子?一切都是那個盒子!」她越說越激動,流下淚來,「錢明珠,你才是錯的,你知不知道?你只是商人的女兒,出身卑微,你有什麼資格成為太子妃?要不是你們錢家用錢收買了百官,你怎麼可能入選?如果說我買通太醫給你下毒是卑鄙的,那也是跟你們錢家學的!
錢明珠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帶著幾分憐憫地看著她。
接觸到那樣的目光,王芷嫣更是大怒,「你不用這樣看著我,我只恨老天不幫我的忙,怎麼就讓你給逃脫了?否則再過半個月,你就是個半死不活的人了,就再也沒有資格與我爭寵……老天!老天爺啊老天爺,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木盒子,為什麼每次都不讓我成功;我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的,你要這樣處處阻撓我,不讓我順心!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你瘋了。」本來是想來看看她在這裡生活得如何,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的,但見此情景,錢明珠發覺她根本來錯了。說完這句話後便轉身想走,誰料王芷嫣突然撲過來,一把拉住了她,惡狠狠地道:「不許走!既然來了,就沒那麼容易出去!」
「你要幹什麼?」
「那個沒用的傢伙,竟然毒不死你,那麼我只好自己動手……」王芷嫣邊說邊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錢明珠連忙掙扎,誰料她的力氣竟大得可怕,怎麼也掙脫不開,眼見得對方箍得越來越緊,呼吸越來越困難時,王芷嫣卻又突然放開了她。
錢明珠跌在地上,抬頭看去,王芷嫣靜靜地站在那裡,目光呆滯地盯著自己的手,彷彿癡了一般。
錢明珠咬著唇悄悄向後挪去,希望能夠悄無聲息地離開此地。這個女人瘋了,不知道還會做出什麼事來。可她才剛向後挪了兩步,王芷嫣的目光突然盯到了她臉上,嚇得她心中一顫。
如果說,之前王芷嫣的眼神是狠毒的,是怨恨的,此時卻又變了,變得很怪異,帶著種冷冷的鄙視。
錢明珠的手碰到桌腿.連忙扶著它站了起來。
「你不用怕,我不會殺你的。」王芷嫣「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得好生恐怖,「如果現在殺了你,豈非太便宜你了?你現在正當寵,太子拿你當寶貝,殺了你,只怕他會痛一輩子。不,不,我不殺你。錢明珠,我不會再笨一次了。」
「你什麼意思?」
「我要活著,我要活得比你久,錢明珠,我要親眼看你以後的日子怎麼過,我要看著你年華老去、容色衰褪,看著太子娶比你更年輕更美貌的女人回來,看著你失寵的樣子……你以為你能得寵一輩子?別做夢了!自古君王無真愛,唐明皇那麼喜歡楊貴妃,最後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還不是吊死了她?所以我要看著,我一定要看著,看著太子怎麼對你膩煩,看他怎麼把你拋棄……」王芷嫣越說越得意,仰天大笑了起來。
在她的笑聲中,錢明珠奪門而出。
這個女人瘋了……王芷嫣她瘋了……她說的都是瘋話……
可是為什麼,那些話一直盤旋在她心中,彷彿烙鐵一樣將她的心慢慢煎磨,那麼痛那麼痛?
古來君王無真愛,那麼旭琉呢?他有多喜歡她?又能喜歡多久?亂了亂了,一切都亂了。這些天的恩愛甜蜜讓她放鬆了心懷柔化了原則,當初嫁前明明下定決心不愛他。要井水無波地當她的太子妃,只要能安安穩穩地當下去就可以,其他什麼都不理會什麼都不管的,怎麼現在一切都變了?
她變得那麼在意旭琉,千里迢迢受盡艱辛地去洪水中找他,知道有了他的孩子後那麼高興那麼幸福,費盡心思幫他處理朝中的事務,甚至這次被害卻為著他的前途寧可自己打落牙齒合血吞也要忍下去……這麼這麼多的事情,這麼這麼多的心思,為著那個男人,想著那個男人,愛煞了那個男人……
錢明珠氣喘吁吁地跑著,忍不住回頭朝後望了一眼,黯淡的月光下,冷宮清絕,毫無生氣。住在那樣一個地方,縱使再正常也可能會被逼瘋吧?比如王芷嫣,再比如——水容容。
一時間,有關水容容的傳說和上次見到她時的情形在腦海裡交疊了起來。那位青硯台的聖女,也曾是一位天子傾心至愛的人啊,可是後來呢?又怎樣?還不是被天子所拋棄,打入冷宮,瘋瘋顛顛,淒淒涼涼,連死了都沒幾個人知道……
旭琉是喜歡她,可他是太子,他有著擁有無數妻妾的合法權利,即使他不會愛上其他女人,但是他還有江山、還有社稷,在江山社稷面前,兒女情長又能佔據多少份量?
今天,她為了替他拉攏一個下屬的忠心,可以犧牲掉一個孩子,明天又會有其他事,需要她犧牲得更多,她能夠犧牲多少回?若她最後把自己都給犧牲掉了,錢家怎麼辦?
重重大山,一座座地壓在她的肩膀上,壓得她近乎窒息!
如果可以和一般的女子一樣,不需要顧慮這麼多這麼多;如果可以和萃玉一樣,只要愛上一個人便逕自一味去愛了;如果可以和寶兒一樣,能夠自由地選擇人生;如果……
可是——沒有如果。
信心,動搖與摧毀,有時僅在一瞬間。
她跌跌撞撞地回到沐陽殿,推開迎來攙扶的宮女們的手,喃喃道:「酒,去,給我拿酒來!我要喝酒……我要喝酒……」
何以解憂,惟有杜康。只有酒可以讓她鬆懈,可以讓她得到短時間的安寧,可以讓她忘記一切煩惱,可以讓她感覺到自己是怎樣鮮活地存在著……
可是酒呢?為什麼還不拿來?
正這樣想時,一隻碧玉酒壺遞到了眼前。
太好了!把奪過來往喉間灌,辛辣的滋味隨著咽喉衝上大腦,「轟」的一下爆炸開——她要的就是這種感覺。
迷濛中好像有隻手扶住了她的腰,有人問她:「明珠,你怎麼了?」
她斜著眼睛看過去,看不清楚那人的容顏。「酒,我要喝酒……你陪我好不好?」
「酒會傷身,你大病初癒,還是不要喝了。」
她固執地搖頭,死命地抓著手中的酒壺,「不要,你別管我,我要喝酒,我就要喝就要喝!」
那人看著她,長長地歎了口氣道:「好,我陪你一起喝。」
接著眼前便出現了兩個碧玉酒杯,斟滿清香四溢的醇酒在燈光下泛現出絢麗的粼光,美麗得不像真實的。
錢明珠瞪著那兩杯酒,唇舌間忽然苦澀了起來,她抬起頭望向那個人,視線由朦朧轉為清晰:那般挺秀威嚴的兩道濃眉,眉下明亮清澄的眼睛,瘦瘦的雙頰裡盛載著辛苦和操勞,薄薄的唇角邊繫掛著江山與百姓……這樣一張臉上,可有容納下她的一絲一毫?
她忽然一把抱住他,像個孩子一樣嚎陶大哭,哭得沒有掩飾,沒有儀態。
對於她如此失常的行為,在感覺到驚訝的同時又有點受寵若驚,旭琉溫柔地抱著她,低聲道:「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容妃……容妃……她死了 她死了!」
「容妃?」先是愕然,繼而震驚,「明珠,你指的是水姑娘?你是怎麼知道的?」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皇上不是很愛很愛她的嗎?他不是曾經為了她連皇帝都可以不做連江山都可以不要的嗎?為什麼他要拋棄她呢?為什麼要把她打入冷宮?為什麼要讓她淒淒涼涼涼地死在那裡?為什麼……」
「明珠。」旭琉急聲道,「你別這麼激動,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容妃的事情的?你認識她?」
「我親眼看見的!我有次迷路誤入了冷宮,看見她坐在鞦韆上,瘋瘋癲癲的好不淒慘,後來等我再去那時,一個老宮女告訴我她死了,她死了!」
「然後呢?」旭琉隱隱察覺到她在擔憂些什麼,但他要她親日說出來。
錢明珠的眼神又變得淒迷了起來,聲音喃喃,好似夢囈:「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只是覺得很害怕……」
「害怕什麼?」
「我好像又一次被關在了黑屋子裡,前面有很多考驗在等我,可這次我找不到可以砸窗子的椅子,我看不見任何東西,我無能為力……我很想抓住一些可以保護自己的東西、但是沒有,我怎麼也找不到,我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很無助,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錢明珠忽抬起頭,哀求道:「救救我,殿下,請你救救我……」
旭琉的眸色由濃轉淡,低聲道:「原來你害怕自己會與容妃一個下場……明珠,你對我就那麼沒有信心嗎?」
懷裡的人兒似乎是醉了,因此沒有聽見他的這句話,她呢喃著模糊不清的話語,昏昏睡去,臉上還帶著殘留的淚痕,即使是在睡夢中,眉頭依舊是皺著的,有著太多的放不開。
旭琉注視著那樣心事重重的一張臉,長長地歎了口氣。
「明珠,明天,明天我帶你去個地方。」
既然她的心結起源於這個,那麼,他要親自帶她去解開。
馬車輕輕顛簸,風兒吹得簾動,望將出去,窗外已是一片蒼茫景象。不知不覺中,冬天就來了,算算日子她嫁給旭琉近一年了。
回想這一年以來的時光,百種滋味湧上心頭。
回眸望他,神情怯怯,昨夜縱酒失態時說的話其實是記得的,也因記得,故而窘迫,那可能是生平第二次在別人面前坦露心事,而那個別人又偏偏是他……
旭琉放下手中的折子,衝她微微一笑。
奇怪,他明明有一大堆事務要處理,忙得根本沒有空閒,怎麼還非要帶她出宮?
「殿下,我們這是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又是這樣的回答,成心賣關子。
錢明珠咬唇,重新將目光轉向窗外。馬車正沿著一條僻靜小徑飛快而行,走人大片棗林中,再往前,便開始上山。遠遠看見半山腰上露出一角屋簷,她忍不住扭頭問道:「我們是去寺廟嗎?」
旭琉笑了笑,「不是。」
於是她只好耐心等著。馬車又走了盞茶功夫,終於停下,車伕取來踏板,旭琉扶她下車。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寫著「明覺寺」三個大字的門匾。
還說不是寺廟?錢明珠橫了旭琉一眼,旭琉牽住她的手進門,兩個小沙彌出來迎接,不知他在二人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小沙彌們臉色一正,其中一個急急跑了回去。
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過不多時,一個老和尚從正殿走了出來,行禮道:「阿彌陀佛,不知殿下降臨,有失遠迎。」
「無念大師勿需多禮。我是來找十二皇叔的。」
「殿下請跟老衲來。」老和尚說著轉身帶路。
錢明珠詫異地望了旭琉一眼,這寺廟非常簡陋,又地處偏僻,香火不盛,十二王爺在這幹什麼?他又為何帶她來見十二王爺?
繞過正殿,後面是個小小的院子,種著一些新鮮蔬果,應該就是寺內僧侶平時的齋菜來源。院子那邊有道矮門,無念大師上前掏出鑰匙打開鎖,推門道:「王爺就在裡面,殿下請進吧,恕老衲不隨著進去了。」
「有勞大師了。」 旭琉謝過,牽著錢明珠繼續前行。
穿過那門後,豁然開朗,後面竟是個山谷,地上大片不知名的野花,雖在微寒的初冬,仍是生機昂然地盛開著,遠處還栽種著幾竿修竹,三五間竹屋靜立,好生雅致。
「好地方!」錢明珠讚歎道,「沒想到寺院後面竟然別有洞天。十二皇叔真是個會享福的人呢!
「你等會就會知道,他享的福遠遠不只這些。」旭琉說著大步走過去,高聲道:「得成比目何辭死,只羨鴛鴦不羨仙。我又來打攪了,就不知此地主人歡不歡迎?」
屋內傳出一聲輕笑,其音輕絕,煞是動聽。一個嬌柔女子的聲音輕快說道:「縱使此地不歡迎外客,但殿下卻一定是例外的。快請講來!」
十二王爺住在這麼神秘的一個地方已經夠讓人奇怪,此地居然還有個女子,錢明珠真是好生驚訝,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聲音聽起來竟有幾分耳熟,似乎是故人,但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聽過。
房門自開,竹簾後,依稀可見一娉婷人影。
室內的擺設很簡單,但每件東西都放在最恰當的位置上,即使是再挑剔的人,也找不出半點假疵。光以這點論,此間的主人必不是普通人物。
旭琉望著帝后的人影,微笑道:「我帶了個故人來看你。」
那人掀簾而出,見到錢明珠時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笑了起來,「原來是這位姑娘……」
錢明珠見到她更是嚇了一大跳,驚叫出聲:「是你!容妃!
原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水容容。
她不是死了嗎?怎麼會活生生地站在這裡?而且眼神清亮神態恬靜,哪有半分昔日癡呆瘋癲的模樣?
只見水容容點了點頭道:「好久不見……我認得你,你曾經誤闖冷宮,我們有過一面之緣。」
「你,真的是水容容?」
「呵呵,你說呢?」
「怎麼可能?你不是……」
「死了,是嗎?」水容容低歎道,「不錯,天下人都以為我已經死了,知道我還活著的,你是第四個。」
「這是怎麼回事?」錢明珠看看她,又看看旭琉,只覺得是一頭霧水。
水容容雖不知道她是誰,但是旭琉肯帶她來此,說明二人關係必定非比尋常,因此把目光轉向了旭琉,道:「此事說來可就話長了,還是讓太子殿下告訴你吧。」
旭琉沉吟了一下道:「水姑娘是我父皇的妃子,但她也是我十二皇叔傾心相愛的女子。」
「啊?」又是一大意外。
「其實早在我父皇見到水姑娘前,她已經和十二皇叔兩情相悅。後來父皇遇見她,執意要娶她,這件事情弄得沸沸揚揚,世人皆知。十二皇叔為了成全兄弟之情,主動退讓,遠走它方,水姑娘心灰意冷下也賭氣真的嫁給了父皇。」
沒想到竟會這樣!那美麗傳說的背後竟然隱藏了這麼大的一個秘密,真令人意想不到。「後來呢?」
「後來……」旭琉望了水容容一眼,有點猶豫不決。
水容容淡淡一笑,「算了,還是我自己來說吧。我嫁給皇上後,卻始終忘不了誠明,因此一直鬱鬱寡歡,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渾渾噩噩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其他妃子們嫉妒我受寵,就說我瘋了,一傳十,十傳百,皇上請了太醫來,也診斷不出個所以然來,便信以為真,以為我真的是瘋了。你所看見的那幢宅院,其實不是什麼冷宮,是皇上特地為我建的別院,因為他知道我生性喜歡安靜,喜歡自然。但是自我瘋了後,來看我的人越來越少,最後連皇上也終於絕望放棄了,宮裡的人都趨炎附勢,一見皇上都不來了,就更加不管我了。久而久之,那裡也和冷宮沒什麼區別了。」
「那你現在……你為什麼要裝死呢?」
「因為我又看見了誠明!」水容容說著,眼中綻出了神采,「這些年來我本已心如止水,但在再見他的那一刻,身體裡那些已經死了的東西好像又重新活了回來,而我也從他的表情上看出,這麼多年了,其實他也很痛苦,他也沒有忘記我,所以我下定決心,我不要他再從我身邊逃走,不管代價是什麼,我都要和他在一起!可是……我是皇帝的妃子啊,皇帝以為我瘋了,才慢慢將我淡忘了的,如果他知道我其實沒有瘋,他不會讓我走的,我太瞭解他的性格了,他是一旦喜歡了,就非要得到不可,為了得到,可以犧牲一切,但是得到後會不會真的那麼珍惜,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於是我就想出了裝死這一招。只有我死了,才會有自由,才能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錢明珠已經震驚得不知該說什麼好,一切的一切和她原先想的那樣實在相差太多了,若非親眼看見,親耳聽見,實在不敢相信原來事情的真相竟是這樣!
水容容歎了口氣,放緩聲音道:「這件事算來,還要多謝太子殿下,若非他的幫助,我裝死、偷出皇宮。藏身於此,這一系列事也不會進行得這麼順利。旭琉,我和誠明能夠再在一起,都是你的成全,謝謝,謝謝你!」
錢明珠吃驚地看著身旁的旭琉,一直以來,他是個多麼一絲不苟秉公執法正直不阿的人啊,他竟然會幫助水容容和十二王爺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來,實在是匪夷所思!恍然間又想起《東籬下》和《將進酒》來,是不是還有一面的他是不被人所知的?掩藏在嚴謹肅穆表相的後面,耐人尋味。
旭琉道:「其實我沒做什麼。能看著有情人終成眷屬,我也很為你們感到高興。」見錢明珠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變得有些侷促,「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她是你父親的妃子,你協助你的叔叔偷帶你父親的妃子出宮,還詐死欺君?這可是律法難容的事情啊!」
水容容面色一變,神色忽然警覺了起來。她看看旭琉,又看看錢明珠,顫聲道:「你……你想去告發我們?」
旭琉忽而一笑,握住錢明珠的手道:「不,你不會去告發的,你不會。」
錢明珠板著臉道:「為什麼你認為我不會?」
「你如果會,你就不是錢明珠了。」旭琉說得信心滿滿。
水容容聽見這個名字時,表情也舒展開了,「原來你就是太子妃,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稱的錢大小姐?果然是名不虛傳,我一直都聽誠明提起你,說你是他見過的最聰明最可愛的女子。」
第一次聽見有人以可愛二字形容自己,這會輪到錢明珠臉紅,再也裝不下去。「你說對了,我是不會。水姑娘對皇上而言,只是可有可無,但對十二皇叔而言,卻是情之所鍾魂之所牽,我判斷一件事的對與錯,從來不是以禮教律法為標準,而是看誰比誰更需要,誰比誰更能令人幸福。十二皇叔為了水姑娘浪跡天涯蹉跎半生,如果你們兩個不能在一起,我會哭的。幸好老天寬容,重新給了你們機會,祝福你們,真的,祝福你們永遠幸福快樂。」她上前拉住水容容的手,真摯地說道。
「謝謝。誠明說得沒有錯,你真的是天下最聰明最可愛的女子,旭琉能娶到你這樣的妻子,是他的福氣。依我看,你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壁人。」
錢明珠回眸望向旭琉,旭琉也正在看她,兩人的視線脈脈交攏,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昨夜失在德妃那的信心好像又回來了,一時間胸口暖洋洋的,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回程的路上,錢明珠異常安靜。
「在想什麼?」
「在想自己。」
旭琉挑起了眉,有點好奇,「自己?」
「我覺得自己很可笑。」錢明珠自嘲地笑笑,「真的,我昨天……我昨天很失態,不像往日的我。我竟然那麼容易就被德妃的話給打倒了,對自己,對殿下,對生活完全失去了信心。殿下,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哭得很沒有出息?」
「你也知道自己很沒出息?」雖然是責備,卻完全是寵溺的口氣,旭琉伸手將她拉到身旁,淡淡地笑道,「不管怎麼樣,現在想通了就好。」
「是啊,雨過天晴了。」
旭琉看著她的臉,忽然很一本正經地叫她:「明珠。」
錢明珠抬頭「嗯」』
「明珠,你知道我是個很——」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木訥的一個人。我不太會表達自己的感情,也許我對你的態度沒有別的夫妻那樣親呢,甚至讓你覺得我有點冷淡,但是,請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喜歡你。」
錢明珠不禁為之動容,「殿下……」
「你要相信,我絕對不會像父皇對容妃那樣對你,我和他不一樣。我喜歡一樣東西,就會喜歡一輩子。」
看他那麼艱難地說出這幾句話,錢明珠又有點想笑,她伸手扶上他的臉,將他微皺的眉頭扶平。「我知道,我明白的。」
「真的明白?」
「真的明白。」
旭琉沉默了許久才道:「我很擔心……你昨天晚上那個樣子我很擔心,真的。」
「臣妾讓殿下擔心了,是臣妾不好,請殿下原諒。」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希望你快樂,明珠,我真心希望我的妻子生活得很快樂,而不是時時擔心著我會不會始亂終棄、移情別戀。我們前面的路很長,路上充滿了坎坷和荊棘,都需要我們攜手共同走過去,有你在我身邊,我覺得很幸福,如果沒有你陪我一起走,我不知道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所以,請你信任我,把你的手交給我,不要猶豫不定,不要處處憂心。」
「殿下……」
「把你的手給我。」旭琉將手攤到她面前。
錢明珠顫顫地伸出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他輕輕地合攏,然後緊緊地握住。
「告訴我,你的手現在在哪裡?
「在殿下手中。
「你握緊了嗎?
錢明珠有點緊張,又有點凝重地反握住旭琉的手,「是,我握緊了。
「好。」旭琉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們彼此握住了對方的手,以後的路,就讓我們永遠這樣手握手走下去,永不鬆開,永不離棄。」
「永不鬆開,永不離棄。」她重複一遍,抬起頭,旭琉的臉上有溫柔,有鼓勵,也有期許。
有她一直以來渴望的東西。
★昔覓良人子,築我鳳凰台。
流雲飛淺過,無處覓塵埃。
棋殘本無計,書盡但非才。
裙亂紅袖舞,步醉意闌珊。
朝朝拭冰露,暮暮水清寒。
惟恐此生老,無得見珠玳。
誰知復春度,妝成明月栽。
回看芳箋諾,青駕正歸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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