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中午,空氣中還是吹著熾熱的風。她睡在全開的落地窗前,電風扇在樺木地板上努力地左右的吹轉,卻絲毫感覺不到涼意。懶懶的躺在沙發上,白色半透明的蕾絲窗簾也只是無力的隨風飄著。
開始時她並不準備睡午覺的,只是偷了個空閒想躺一下而已。因為她還有很多計劃好的事情都沒動手;整理了一半的IH書、IB雜誌,才剛打好草稿準備上色的油畫,光是這兩件事就足夠讓她無法安穩的睡個覺,音響裡那張CD已經反反覆覆的唱了三次,那使她很厭煩,卻還是起不了身,只有任由它繼續唱下去。
在這個五月初夏的午後,任何會讓她流汗的事她都不會去做,只要還能忍耐,即使躺一分鐘也好;只要能稍微的消除壓在胸口的那股悶氣,她寧可這樣難過的睡著。
在CD開始唱第四遍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的坐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簡直就像剛淋了一身雨似的,全身都濕透了。拿了個夾子把脖子旁邊的頭髮全夾了上去,她決定狠下心來剪掉這一頭留了一年多的頭髮。雖然捨不得,但她再也忍受不了了。
側著頭靠在椅背上,微張的眼睛傻愣愣的直盯著天花板。那是個令她熟悉的景象;五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初夏午後,她在醫院的急診室裡醒來,當時的感覺比現在糟上一百倍。
有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是活,從來不相信自己會做這樣的傻事,像電影中可憐的女主角一樣拿著刀子割腕自殺。
但事實上,她真的做了,而且做得非常徹底,她用那把從便利商店買回來的水果刀割著自己的右手腕。也不知道自己哪來那麼大的勇氣,只知道那時一直哭,從來就沒有流過那麼多的眼淚。
大概有三天的時間,她哭累了就睡,睡了又繼續哭,第三天她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連怎麼拿刀割自己的,就是一點也想不起來。醒來之後,躺在床上看著白色的天花板,不會哭,不會說話,不想理任何人,因為那時,她真的以為自己已經死掉了坐在沙發上,看著牆上那一幅巨大的結婚照,不經意的又在嘴角揚起笑意。
看著照片中的仲翊,這個在三年前才出現在她生命中的男人,就是要和她共度一生的人。
婚後她常常回想,他究竟是何時出現在她身邊的?她總是粗心大意、後知後覺的,等她意識到仲翊的存在時,她正準備要出院;結婚快三年了,仲翊從來不曾去問她住院的原因,後來她才知道原來他一直以為曉顏是因為一次嚴重的車禍才住院的,而他所知道的答案,當然是從仲瑤那得知的。
她沒有解釋,那是一段不堪回想的惡夢,想忘都來不及,那道疤痕明白的標示著不忠和背叛,也標示著新生活和往事的界線。
突然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她想起自己中午沒有吃飯,要是仲翊知道了又會囉唆上好一會兒。他害怕曉顏又犯胃疼的毛病,那一疼起來只有送醫院。婚後發生過一次可把仲翊急得半死。所以只要有時間,他一定會陪她吃飯的。
正當她起身要進廚房時,門鈴響了起來,她想讓那人等一等,鈴聲卻一次比一次急促,那人甚至連幾秒鐘的耐性都沒有,索性用手敲起門來了。
她一度以為是推銷員,這樣的舉動也太沒禮貌了。她走到門前。從門上的孔裡看到一個女人背對門站著,那一頭烏黑亮麗的直髮連女人看了都忍不住心動,曉顏實在想不起來有這麼一個朋友,但她還是決定打開門。
那女人一聽到開門聲立刻轉過身來,曉顏不敢相信站在眼前的這個女人竟然會是她。
「曉顏,我真怕你不在家,帶這麼多東西我真不知道能上哪去?」她的動作像是要一把拖住曉顏。害曉顏不自覺的直往後退。
兆琪像是中了特獎,一直止不住笑著,連她的黑髮也跟著閃動起來。「你眼睛張這麼大做什麼?不認識我了嗎?還是我真的老了很多?」當她低頭下去看自己時,黑髮又飄蕩起來,曉顏突然想起自己因剛睡醒而凌亂的卷髮,看著她一身光鮮亮麗,自己竟然連拿下髮夾的勇氣也沒有。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早上我在律師那簽字離婚了。」她說話時聳了聳肩,輕鬆得像在訴說別人的事。
她的出現已經帶給曉顏很大的震撼,再加上她離婚的消息,其實給她的喜悅並沒有兆琪想像中的大,反而令她手足無措,來不及細想事情的前因後果,潘兆琪和她的一切出現得太突然了。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我是說……看到你真讓我……驚訝!」
「這才像我的個性啊!事先通知你就不能給你驚喜了。」她用手拔了拔頭髮,有一股香味一直在她們之間飄散著,不知道是她的香水還是洗髮精的味道。
「我最喜歡這樣,尤其是對你。」她有些得意的笑著,臉上因為適度的妝彩而顯得明艷動人。
「那你是辦到了,我的確被你嚇了一大跳。」
她笑得更得意了。
曉顏煩惱的是那散落一地的行李。離婚的事看來是真的了,但人都到了門口,沒有理由還把她趕走。
「先進來再說吧!」
她打開半掩的門讓潘兆琪進來。
對一個離了婚而搬出原本住處的人而言,她的東西似乎少了點。
「你的東西怎麼這麼少?!」「走得匆匆忙忙,哪有什麼心思去想要帶什麼?更何況感情都沒了,那些東西還有什麼重要的。」曉顏這才稍稍的感受到離婚畢竟還是傷害了她,而且傷得不輕。兆琪從一進門開始,就像個好奇的小孩,對客廳裡的每一樣東西都感到新奇。「太棒了,這真的是我一直夢想的房子,尤其是這個落地窗,可以讓所有的陽光都照進來,加上一室的藍,躺在這就好像是被大海擁抱一樣,太棒了!」
曉顏只是站在那看著兆琪,因為她還沒有想出該用什麼態度去面對她,這個曾經無情地背叛她的女子。
「你想喝點什麼,我拿給你。」
「隨便什麼酒都可以!」她看著曉顏,她的選擇似乎令她很為難。
「開玩笑的,只要不是牛奶,其他什麼都行,這一陣子喝酒喝得過多了,今天起戒了。
她轉身跳到另外一頭。曉顏對這三年的時間所帶給她們的改變並不太想知道,等她端了兩杯果汁走回來時,看見兆琪站在那幅結婚照前,像在發呆又像在沉思。只要是看過這幅照片的人,沒有一個不被那巨大的效果感動,這還是仲翊自己偷偷拿去放大,一直等裱好了她才知道,要阻止也來不及了。
曉顏的五官很秀氣,她的皮膚很白,臉頰有時會微微的泛著淡淡的粉紅,小巧靈秀的鼻子懸著薄薄的菱角嘴,本來就上相的她,再加上輕微的梳妝打扮之後,照片上的她笑得很燦爛無邪,一身水藍的低胸小禮服,更把她襯托得清純亮麗。而在她身旁那個同樣有著燦爛笑容的男人就是林仲翊。
「快四年了。」「你老公……是個讓人感覺像海一樣的男人,強壯的臂膀、寬闊的胸膛和像潮浪一樣澎湃的熱情……」
她轉過身來坐下,淺淺的啜了一口果汁。
「像海?!從來沒有人這樣形容他,他聽了會很高興的。」
曉顏對她的形容不解。
「你也是,一點都沒變!」她打開皮包拿出一包煙,「不介意我抽煙吧?」
不等她回答。兆琪已經把煙點上自己有沒有變她不知道,但是兆琪卻真是一點都沒變,遠是人們目光的焦點,那件鮮紅的貼身小洋裝,俐落簡單的剪裁反而使她纖細骨感的身軀看起來更修長。連曉顏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是不是在生我的氣,我結婚時你沒來,你結婚竟然也沒告訴我!」她長長的吐出一口白色的煙霧,眼神顯得有點落寞。
「事情過了這麼久,早就不記得當時是怎麼想的。」
「是嗎?她不信任的的看著曉顏,似乎看她在說謊。」你知道今天早上我一簽了字,心裡想的是什麼?「
曉顏搖搖頭,她不想做任何猜測。
「是你,我告訴自己終於可以和你見面,我知道你一直氣我鍾珩結婚,你一直覺得我背叛了你。」
「那是你的想法,事實並非如此,而且都過去了還提它做什麼?」
「當然要提,三年來我等的就是這一天,我不能再讓你一直誤解我,那時候我別無選擇,我有了孩子,是他堅持要結婚的。」
「你不用解釋,我全都知道。」曉顏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不想再談這個話題。「
「真的,你對我誤會太深了,可是你哪裡知道這幾年我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鍾珩說得對,是老天在懲罰我們,因為我們對不起你。」
長長的黑髮幾乎遮住了她美麗的臉龐,煙一支接著一支點著。
「那孩子呢?」
「結婚的第二個月就流掉了,孩子沒了,我們的婚姻也完了。認識兩年多,結了婚才發覺彼此根本合不來,比陌生人還要陌生。」
曉顏走回她的身後,微微顫抖的肩看起來像是在哭泣。曉顏站在那,往事一幕幕清晰鮮明的在眼前重映,原來自己並沒如想像中的恨她,那股怨恨早就被仲翊的愛情給化解了。看到這般情景,誰是勝利者,誰又是失敗者已經不重要了,儘管她對過去並不能全然釋懷,曉顏還是於心不忍。
「可是……怎麼也在一起好幾年,說分就分會不會太衝動了?」
「在一起久並不表示能一起生活,其實早在一年前我們就分居了,住在一起連話也說不上一句,你相信嗎?再怎麼相愛的人都會形同陌路,反目成仇,愛情能保證什麼?」
她自顧的嘲諷配,曉顏看著她,無言以對。
「其實,若不是因為你的緣故,我們早就該分手的了。」
「我?」她不解。
「鍾珩一直認為自己背叛了你,所以我們必須過得幸福才算對得起你,我之所以忍耐到今天都是因為你啊!」
她把責任全推到曉顏身上。看著兆琪的背影,曉顏只覺得胸口像千斤巨石壓著一般喘不過氣來,她想走到一個看不到兆琪的地方,但是除了這個家,她無處可去。
右手腕上的傷口開始隱隱作痛,她這才明白,原來這道傷傷害她是如此之深。但是她真的不想再怨恨下去,尤其是當她看見仲翊的笑臉時,她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你看。」曉顏傾著身子趴在椅背上,伸出了她的右手,「你看我這道疤痕,很嚇人吧!」
兆琪睜大了眼睛,她真的被那道傷疤給震懾住了。
「你究竟出了什麼意外?!車禍嗎?」她不敢伸手去摸,只是看著,曉顏搖頭,「我記得那天鐘珩到宿舍來找我,其實是要跟我分手,我問他原因,你也知道他這個人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只是告訴我他愛你!我知道完了,我很清楚不能挽回什麼,他走了之後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不止是你,甚至連我老公都不知道。其實就算知道了又怎麼樣?事實是不會改變的,當我清醒之後,我告訴自己,既然沒有死就重新再活一次,也是在那時候我遇到了他,一個愛管閒事的大好人。」曉顏忍不住甜甜的笑著。
曉顏淡淡的訴說她三年來的點點滴滴,過去對她來說已是回憶,根本不放在心上。她的滿足和喜悅感染了身邊的一景一物,兆琪感覺到無地自容,好像自己的悲傷自憐不屬於這個地方。同樣地,她始終不明白為什麼曉顏總是能不費吹灰之力就遇到愛她的男人,而且全都是全心全意的。
對一個女人來說,她真是打從心裡羨慕她,但是在羨慕的背後,又無法控制的點燃她內心些許的妒意。
另一樣讓兆琪無法釋懷的,是宿命的安排,她愈來愈害怕自己會走上和母親相同的路在奪人所愛之後,同樣無情地被遺棄,而且沒有任何人會同情。
她不相信,所以她要再驗證一次!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呢?」
「一切重新開始吧!我有個不情之請,你這裡方不方便讓我住幾天?找到房子我就搬走。」她拔了拔長髮,捻熄了煙頭。
「當然沒問題,房子慢慢再找,先找工作比較重要。」
雖然長久以來她已經習慣白天自己一個人在屋裡走動,但是現在面對無依無靠的兆琪,她怎麼也不忍心把她趕到飯店去住。
曉顏興高采烈的幫兆琪打點一切,她的興奮和喜悅溢於言表,這樣的結果是出乎兆琪的意料之外,她不能相信曉顏真能對過去的事如此輕易釋然,難道她真的絲毫沒有怨恨之心?
尤其是在劃下那麼深的一道傷口之後。
「這個房間唯一不方便的就是沒有浴室,要麻煩一點走到外面來。」
曉顏打開門,耀眼的陽光立刻刺人她的眼中。這房間並不大,裡面的傢俱和擺設都很簡單,一張四腳的復古木床,上頭鋪著鵝黃色的碎花床單和被子,和其他房間一樣,這裡也有個落地窗,窗旁有張原木的梳妝台,桌上放著一瓶盛開的白玫瑰,香味飄散著整個房間,站在門口,兆琪就感受到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溫馨感覺。
「喜歡嗎?」
「喜歡?!你乾脆把它租給我算了,這全是你自己佈置的嗎?」她搶先一步走進房裡,對於這一切所帶給她的驚喜,她無法用言語形容。
「別太驚訝,除了那兩幅畫和那瓶花之外,其他的一切全部都是仲翊挑選然後佈置,這是他的專長。」 曉顏放下行李走到落地窗前,開了窗讓風吹進來。
「你是說,這全部都是你老公……」兆琪有點不太相信這全是出自一個男人的手中。
「他是學建築的,室內設計只是興趣,家裡是最好的實驗室。」
「聽你愈說,我就愈想見見他。」她的眼裡充滿了期待。
「他快下班了,你要不要先睡一會兒,晚上我們一起出去吃飯?」
「不用了,我不希望因為我的出現而改變你們原來的生活步調,更伺況離婚紀念日沒什麼好慶祝的,在家吃就行了。」
兆琪坐在床上,唯一的念頭只想睡個三天三夜,尤其是在她完全放鬆情緒之後,臉上原有的光彩全部消失,她的眼裡儘是落寞和疲憊的神情。
曉顏沒有勉強她,走到落地窗前把窗簾拉上,房內頓時暗了許多。
「曉顏,有沒有安眠或是鎮定劑?我想好好睡一下。」
「沒有,我和仲翊從來不吃這些藥的。」她很為難的說,這時這才稍稍的感覺到三年的空白,造成她們之間那種無形的隔閡,那份疏離感也使她有不安。
「沒有就算了,看你那是什麼表情。」她無所謂地笑著說。
「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了。」
曉顏輕輕的掩上門,走出房間,有一段時間,她幾乎不敢相信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尤其是這又沉又悶的下午,好像作一場白日夢。
但是,一切都是事實,而且不容許她有一絲的懷疑。
今天她對自己的表現很滿意,在此之前,她根本不感相信自己竟會有勇氣去面對兆琪,而且還會原諒她曾對自己所造成的一切傷害。
她從來不知道寬恕的感覺竟然如此美好。
在所剩不多的時間裡,是來不及準備什麼豐盛的大餐了,但是至少,她想給兆琪有家的感覺。
曉顏在婚前是完全不懂廚藝的,由於是獨生女,家中除了父母只有一個弟弟,從小就是被父母捧在手心上的,高中畢業之後,為了鍾珩她放棄了念藝術學院的志願,和他進了同一所大學,也就是在那時候認識了剛復學的潘兆琪。雖然不高卻有著比例完美的身軀,加上靈秀的五官充滿了稚氣,看起來真不像二十五歲的少婦。
早在高中時,她和鍾衍已經是人人稱羨的校園情侶,一百八十公分高的鍾珩站在曉顏身邊就像是她的守護神,他無微不至的照顧對曉顏來說已經成為一種習慣,而她的嬌氣任性和兆琪的成熟世故形成了很強烈的對比。
兆琪的美麗和聰明是每個女孩羨慕的,她永遠是學校的風頭人物,在人群之中她永遠是最吸引人們的目光,開始時她們彼此並沒有刻意的親近對方,但是一切就是那麼巧,她們所選的科目、課程幾乎完全一樣,見面多了,自然而然逐漸熟悉起來。
久而久之,兆琪的果斷漸漸開始為她決定一切事情,最後甚至取代曉顏的地位,公然和鍾珩出雙人對。
事到如今,她仍舊想不明白他們究竟從何時開始產生情愫,自己又為何愚蠢到對身邊的事全無知覺。
那真是個惡夢。
偶爾,她會從夢中驚醒而大哭不止,她也不知道該對仲翊如何解釋。
正當她轉身開冰箱時,看到兆琪不知何時站在門口。
「怎麼起來了?不再多睡一會兒?!」
曉顏忙著鍋裡又忙著說話,動作卻一點也不慌張。
「我只是躺一會,要是真睡著了,三天三夜都起不來。」
她走進廚房, 「要不要我幫忙?」
兆琪稍微的梳洗過,臉上的妝卸了,衣服也換過了,長長的頭髮紮成一條馬尾巴,少了剛才的艷麗卻還是有股吸引人的清麗。
「不用幫忙,你去客廳坐著,再一會兒就好了。」
曉顏打開冰箱,倒了一大杯檸檬汁遞給她。
走進客廳,她這才更清楚的看著這完全屬於曉顏的藍色小屋。
客廳的地板從玄關開始共有三層,全是昂貴的樺木所鋪成的,除了沙發之外,所有的傢俱都是木製品,而且光看外表就知道是高級品,再加上廳內的裝飾品、整套的音響器材,沒有一樣東西不在顯示出曉顏富裕的物質生活。
她坐在深藍色的沙發上,開了電視隨即又關掉,走到音響前,隨便在架上翻看著。架子裡的CD全都歸類放著,裡面各類型的音樂都有,尤其是法國香頌和歐洲有名的靈魂爵士樂,幾乎佔了三分之二,兆琪對仲翊的喜好有著高度的好奇心。
隨便抽了一張電影「BEACH」的原聲CD片,她刻意的把音量開大些,讓貝蒂米勒清亮渾厚的嗓音緩緩地如流水般洗淨她的全身。
她背對著落地窗,目光還是停留在那張巨幅照片上。入夜的晚風微微帶著寒意,她雙手交叉環抱在胸前,心裡卻怎麼也無法有喜悅的感覺。看著照片中的仲翊,吸引她的是那雙藏有千萬個溫柔又深情的眼睛,她從來沒有見過那麼美的眼神,就算是再遲鈍的人也能深刻的感受他對曉顏那股濃郁的愛意,那時的她更清瘦,也因為如此反而更惹人憐惜。
正當她想得人了神,仲翊不知何時已經進到屋裡,看見陌生的兆琪,使他猶豫著該不該向屋裡走。
「對不起!我想我應該沒有走錯門吧!」他像個頑皮的大孩子般笑著,一手提著公事包,一手挽著幾個紙卷,顯得不知所措。
在轉身看到他的那一剎那,兆琪竟然以為自己看到了鍾珩。雖然是短短的幾秒鐘,還是使她愣在那不知該如何反應。
她只是一直看著仲翊,沒有回話。
「我沒有見過你,你是曉顏的朋友嗎?」仲翊放下東西,左顧右盼的。
「你找曉顏?她在廚房。」
兆琪這才覺得眼前這個真實的人和想像中完全不同,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是個像海一樣的男人,而且是陽光閃耀的大海。
他微微的點頭示意,正要往廚房走去時,曉顏剛好端了碗湯走出來。
仲翊一見到便立刻跑上前去接了過來。
「我來,別燙到了。」
「放心,我才不會笨手笨腳的,像你上次那樣。」曉顏甜甜地說。
「不准說了,有客人。」
仲翊一放下湯便伸手把曉顏攬進懷裡,輕輕的在臉頰上印上一個深情的吻,又像在她耳邊說著什麼,似乎完全忘了兆琪的存在。
「對了!忘了給你們介紹。」曉顏拉著仲翊的手走到兆琪面前。
「她是我大學的同學——潘兆琪;他呢!就是你一直很想見的人——林仲翊,會不會失望啊!」
兆琪露出進門後的第一次笑容,「你好,我是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希望你不會介意。」
她的目光離不開仲翊。
「別這麼客氣,倒是你千萬別拘束,曉顏的大學同學除了我妹妹之外我很少見過,我還以為是她人緣太差。」
曉顏用力的拉了他一把,他始終笑瞇咪地看著她。
這頓晚餐愉悅中夾雜著些許的尷尬,仲翊和曉顏的深情總是不經意的流露著,想起自己三年來如夢魘般的婚姻,和曉顏的比起來,簡直是愚蠢又可笑。
她的情緒愈來愈糟,像個被彩筆混得亂七八糟的調色盤,什麼也看不清了。
和曉顏在一起時,她感受到了這一段日子中少有的平靜和安全感,她開始把生活過得簡單,甚至想辦法融人仲翊和曉顏的習慣之中。
她主動的要求仲翊為她找工作,這並不是件難事,以兆琪的學歷,她有充分的條件可以勝任一般外商公司的經理級職務,但她放棄所有優越的條件,選擇了仲翊的一個好朋友經營的房地產經紀公司。
工作穩定了,倒是房子的事一直沒聽兆琪再提起過。